第4章

季窈愣在原地。

江遠已經進了卧室,不多時就傳來微弱的嘩啦啦聲響,他若無其事地在洗澡。

管家把東西收拾好,忍不住提醒季窈:“太太,別惹先生不高興。讓別人說幾句又能怎麽樣?”

他和季窈相處的不錯,不願意她觸了黴頭。

季窈想擠出笑來,卻發現她做不到。

腦子都是季奶奶躺在病床上的身影,和小時候帶她到處玩,她惹事之後善後的無奈表情。

季窈突然厭倦了每天裝模作樣端着假笑,去哄着狗眼看人低的婆婆,還有一身毛病的江遠。

她捏了捏拳頭,想上去說什麽。

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把季窈的思緒拉了回來,低頭一看是蘇姨的號碼。

她心裏一陣發緊,連忙接起來。

早上她被叫走的時候,季奶奶還在睡覺,她囑咐了蘇姨幾句就離開了。

“窈窈啊,你快過來吧,你奶奶……你奶奶受傷了。”

“我馬上過去!”

季窈忍住顫抖的聲音,快速套上剛剛脫下的風衣,随便踩上一雙鞋她就開車出去,銀灰色的賓利車猶如一道離鞘的劍,在夜空中急速劃過。

江遠洗完澡出來發現季窈不見了,蹙着眉問管家:“太太去哪裏了?”

“太太接了電話就開車出去了。”

管家恭敬地回道,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看起來季窈面色不太好。

江遠看了眼時間,夜幕才剛剛降臨,深藍色的天空籠罩住大地,給人一種無端的壓抑。

什麽事情這麽急?

還是在鬧脾氣?

江遠不再把時間浪費在季窈身上,讓助理白質把文件拿到書房看起來。

暮色将至,黑夜到來。初夏的風還是涼的,季窈一邊行駛一邊着急,不知道季奶奶現在的傷勢怎麽樣。

蘇姨話也說不清,倒讓她心裏發緊。

到家時蘇姨和嚴雪正等在村口,見她頭發淩亂地下來,還沒有站穩就問季奶奶怎麽樣了,神态焦急。

“就是皮外傷,已經讓醫生看了。就是……情緒不太好。”嚴雪攙扶着她往前走。

“怎麽就情緒不好了呢?”

嚴雪咬咬牙說:“下午的時候,許晨雨和許晨風過來了。”

許晨雨在米蘭被季窈教訓之後就像許晨風告了狀,在網上雇黑子罵季窈沒有多大效果反而被截胡了一個資源之後,兩個人想到了季奶奶。

她大概是季窈唯一的軟肋。

當初季窈被認回來的過程他們都看在眼裏,知道老太太最在乎的就是這塊地。許晨風便帶着幾輛挖掘機要強拆,有村民過來請季奶奶過去,被許晨雨奚落了一頓,還說了很多季窈的難聽話。

季奶奶一時着急頭暈,就摔倒在地,磕破了頭。

季窈聽到這裏,已經怒火中燒。

她不去招惹許晨雨就是了,許晨雨竟然帶着許晨風那個傻蛋來惹她。

女孩兒的眸子裏像是燃燒的火焰,在燈光下明豔亮麗。緊緊抿着的嘴唇洩漏着她的情緒。

今天真的是糟糕的一天。

嚴雪勸道:“奶奶現在正生氣,一會兒說了什麽你不要往心裏去。”

季窈點點頭,知道那些她掩蓋不願意說出來的東西,都被許晨雨扯了下來,放在日頭下讓大家評頭論足。

那些話鋒利地像刀子一樣捅進季奶奶的心裏,甚至還要扭轉幾圈,讓她更疼。

季奶奶的屋子滿滿當當坐着幾個老人,都是和她關系不錯的。見季窈回來了,和她點頭打招呼。

季窈勉強笑了笑,快步走到季奶奶身邊:“奶奶,你怎麽樣了?”

季奶奶睜開眼睛,見季窈額前的頭發因為趕路垂了下來,慢慢擡手給她放到耳朵後面。

下一秒,虛弱中帶着淩厲的話語響起:“窈窈,給我跪下。”

其他人見狀都起身離開,季奶奶看着跪下也倔強的季窈:“許晨雨都和我說了,你和江遠到底怎麽回事我也知道了。奶奶現在歲數大了,管不了你!但是你只要姓季一天,就不能讓別人踩着你!”

季奶奶咬着牙繼續問:“你當初是不是因為這塊地答應你爸爸條件的!”

“是。”她背脊挺得筆直,知道已經隐瞞不成。

季奶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去把你嚴叔他們請進來吧。”

季窈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只好去請他們進來。

幾個老人又重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窈窈,你奶奶和你說了吧。我們決定拆遷。”

“什麽?”

“我們都知道了,是你保下了這塊地,可我們不能讓你一個女孩白白受那麽多委屈。拆了吧,拆了也好。”

季奶奶附和:“窈窈,不要有顧慮,不要被這塊地束縛。你不欠任何人。奶奶不想讓別人罵你,不想看你受委屈。”

所有人都同意拆遷,他們以為季窈被認回許家會過的不錯,卻不知道真相這麽鮮血淋漓。

夜深人靜,季窈坐在季奶奶的床邊,被她強行趕走。

“在這件事情沒有處理好之前,我不想見你。”

季窈執拗地在隔間陪了季奶奶一夜,第二天雙眼通紅地給季奶奶磕頭,轉身離開。

許晨雨和許晨風還等着她去收拾。

這場荊棘之戰,縱然她滿身傷痕,也要撐起羽翼,保護她愛的人。

許晨風見季奶奶摔倒那一刻,就知道他們闖禍了。

兩個人慌不擇路地跑回來,到家之後都閉口不談。

季窈就算知道了,應該也不會怎麽樣吧。

她要是想繼續做在江太太的位置上,就需要許家的支持。

等季窈坐在客廳的時候,兩個人面目都是一顫,相互對視一眼。

許文倒是挺高興:“窈窈今天怎麽想着過來了?”

杜如冬在旁邊嘀咕:“都從米蘭回來幾天了,我聽說她去看了婆婆,去看了她奶奶,最後才來咱們這裏。”

她不喜歡季窈,卻希望季窈心裏時時刻刻惦記她。

季窈身上還是穿着那一身衣服,整個人都像是被浸入了寒霜一般,就連杜如冬說完話她也沒有給一個眼神。

許文終于發現了她的異樣,放下手裏的手機問:“窈窈,今天過來是有事?”

季窈扭頭看他,眸子深邃冷淡,就連見慣形形色色人的許文也被驚了一下。

“當然有事。昨天下午許晨雨和許晨風開着鏟車要去拆了嚴家村。我奶奶那麽大歲數了,還被許晨雨推了一把。”

她語調不急不慢,卻如冰雪降落降落,敲擊在每個人的心裏。

許晨雨有些害怕的咬着嘴唇躲在許晨風的身後,一臉的不知所措。

許文還沒有說話,杜如冬已經開口:“晨雨和晨風這兩個孩子就是脾氣太直了。我了解他們的性子了。之前你在米蘭不是欺負晨雨了,他們撒撒氣而起。季窈你奶奶應該沒事吧?”

杜如冬的話音剛落下,季窈的唇邊就勾着一抹冷笑,猛的一看和江遠的動作如出一轍。

許文心裏一咯噔,知道壞事了。

“窈窈,你別聽你媽說。她什麽也不知道,晨雨和晨風做的太過分了,你等着我收拾他們。”

許晨風不滿地叫了一聲:“爸!”

季窈能嫁給江遠,還不是靠着她是許家的姑娘,牛氣什麽!

雖然季窈是他的親姐姐,可他從小就是和許晨雨一起長大。姐弟兩個感情非常好,他不喜歡這個從村裏來的季窈。

季窈調整了一下坐姿,兩個腿翹在一起,好整以暇地看着許文:“那我倒想知道爸爸打算收拾他們。”

她的話嚣張至極,“爸爸”兩個字咬的非常重,把沒有什麽城府的許晨風氣得都站了起來。

“你牛什麽牛!這裏是許家,給我滾出去!”

許文啪打過去一巴掌,“你怎麽對你姐姐說話呢?”

現在許家的生意大不如以前,前不久的投資中他還虧了好大一筆。現在完全要仰仗江家的勢力。

季窈可是江遠的太太。許晨雨再說兩個人關系不好,米蘭看秀江遠也陪着她去了。

屋內一片混亂,許晨風不可置信地看着許文,從小到大他就沒有挨過打。今天許文竟然為了季窈打他!

杜如冬和許晨雨都圍着他轉,杜如冬回頭瞪着許文:“你打兒子幹什麽!”

許文憋的臉通紅,不知道該怎麽和杜如冬說。

“爸,你要打就打我吧。晨風都是替我出氣,是我不好。”

許晨雨知道現在是非常好的時機拉攏許晨風和杜如冬,表演非常賣力。

許晨雨和許晨風到底年輕,他們不管怎麽說把季奶奶給弄傷了。季窈敢單槍匹馬過來算帳,那是算準了他們的軟肋。

許文扭過來看季窈:“現在滿意了嗎?”

季窈素淨的臉上帶着和年齡不符合的沉靜,被她的眼眸一盯,許文正發的火就像啞炮一樣,着了半道突然熄火了。

她連個眼神都沒有給一直嚎叫的許晨風,淡聲說:“不滿意。他挨那一巴掌是他自己嘴裏有屎,我奶奶受的傷可比這個重多了。”

“那你想怎麽樣?”

季窈起身,一個利索拽住許晨雨的頭發:“當然是以牙還牙。”

許晨風看見許晨雨疼的龇牙咧嘴,就要上前。也不知道杜如冬是真的沒有拉住,還是故意的,許晨風很容易就掙脫了。

季窈冷眼旁觀,見許晨風擡手有打她,她手上一個用力将許晨雨拉過來,巴掌聲響,一屋子人都愣了。

許晨雨的臉上結結實實挨了這一巴掌,白淨的臉上一片殷紅,可想而之許晨風的力氣有多大。

“姐……姐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打季窈,姐你別哭了。你打回來吧。”

許晨風知道自己用了幾乎全身的力氣,清晰的巴掌印提醒着這一切是多麽的荒唐。

許晨雨錯愕擡頭,捂着臉看着周遭的人,心髒被重重一擊。

季窈這麽嚣張,不就是仗着自己是親生的許家女兒,嫁給了江家。

她憑什麽在這裏耀武揚威?

許晨風還在安慰,季窈的巴掌就不客氣的打過來,一聲聲脆響在屋裏回蕩。

“既然這麽想挨打,我雖然不願意當你姐姐,也樂意送你幾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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