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萬物之因（四）

五皇子期待的看着少年, “怎麽樣，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少年盯着那兩個字看了一會, 裝作毫不在意道, “還……還行吧。寓意挺好的。”

“那……你想用嗎？”

少年道, “可……可以啊，不就是一個名字嘛, 就這個吧。”

五皇子小雞啄米般瘋狂點頭, 先是舉起蛋，喊，“成祈。”

然後看着少年，笑道，“康莊。”

少年本來略有些壓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他勾起唇, 對着五皇子輕聲道, “馮翊真。”

——

春色濃後夏意至，秋葉上卷冬日雪。

日子搖搖晃晃的, 就到了馮翊真十八歲。

曾經瘦的就剩骨架的小孩已經長成了長身玉立的少年郎，他眉目秀麗, 眼神清澈，即便身上袍服洗到發舊, 也蓋不住通身幹淨的氣質。

他此時正在庭院裏，搬了一把破舊的躺椅，懶懶散散的靠着，旁邊一個斷了腿的桌子, 被裝上了一根樹枝，擺在了旁邊。

桌上有一個缺了角的盤子，盤子裏卻盛着名貴的櫻桃。

“馮翊真！！”一個孩子哭喊着跑進來，直接跳到了他懷裏，扒着他的衣襟哭喊道，“哥哥欺負我！哥哥欺負我！”

馮翊真趕緊把小孩抱住，安撫的給他順了順後背，無奈道，“祈寶兒，康莊又怎麽欺負你了？”

這個小孩正是成祈，康莊在他從“蛋”裏破殼後，覺得有趣的很，給他取了個小名，叫祈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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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祈癟着小嘴委屈道，“他打我屁、股。”

說着還拉開了自己的小褲頭翹着小屁股給馮翊真看，“你看，都紅了。”

馮翊真哭笑不得的給成祈把褲子拉上，“是不是你做了什麽錯事？”

康莊踏着馮翊真的問話聲進了門，冷哼道，“他就沒一天幹過好事。”

成祈不服，鬧騰道，“我怎麽沒幹過好事！上次那個十一欺負馮翊真，還是我給吓跑的呢！”

康莊冷笑道，“對，然後馮翊真差點被懷疑招鬼吓兄弟，被拉去打板子。”

“我……”

“好了好了。”馮翊真摸了摸成祈的頭，“知道你都是好心，沒事的。”

他又對康莊道，“你和成祈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麽啊？”

康莊道，“什麽小孩子，他加上吸收靈氣化妖怪的時間，都幾千歲了，比你大多了。”

成祈又要鬧騰，馮翊真趕緊把他拉住，“行了行了，你們兩都消消氣，消消氣。”

成祈哼唧道，“我才不要原諒哥哥！哥哥每次都兇巴巴的！”

康莊道，“子不教，父之過。”

“你又不是我爹！”成祈冷哼道，“我叫你娘你又不同意。”

馮翊真哭笑不得。

這個事，還得追溯道成祈破殼的時候，那差不多是兩年前，成祈從“蛋”裏鑽出來，小小個的怎麽看怎麽招人喜歡，結果開口就對着馮翊真喊，“爹！”

又沖着康莊喊，“娘！”

這一喊，馮翊真還好，康莊是直接臉綠了，差點把成祈團吧團吧塞回“蛋”裏憋死。

他們兩糾正了好長時間，才讓成祈改口叫康莊哥哥，叫馮翊真五皇子。

馮翊真看着成祈快翹到天上的嘴巴，又覺得有趣又覺得無奈，“那這樣，五皇子送你一個東西，送給你之後，你不準再生你哥哥的氣了好不好？”

成祈明明期待的很，還要裝作不在乎，“什麽東西啊？”

馮翊真抱着他進了屋子，這書房和外面那些斷腿的凳子擺設完全不一樣，簡單帶有幾分雅致。

成祈鬧騰了，“這是哥哥給你弄的書房，我不要進去。”

五皇子哄道，“進去才有禮物哦。”

成祈屈服了。

五皇子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筆沾了墨，然後……在紙上畫了三個圈。

成祈看着三個圈，有些好奇，“這是什麽？好醜呀。”

五皇子接着，在三個圈下面，各畫了一豎、兩橫、四撇。

三個小人出來了。

兩個高個的小人，把一個小小個的小人夾在中間，看起來像一家三口。

五皇子用筆後端點着上面的小人道，“這個呢，是我，這個小小個的呢，是你，這個呢，是康莊。”

成祈嫌棄道，“醜死了。”

五皇子尴尬的咳嗽兩聲，“我不太會畫畫，醜是醜了點，但這個畫呢，主要是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啊？”

五皇子把成祈放在桌子上站着，認真看着他，“無論如何，我和你哥哥，都是世界上最愛你的，我們三個會一直一直在一起不分離，吵架很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的，所以不要吵架，好不好？”

成祈偷偷的瞥了一眼康莊，“可他打我。”

“那我們約法三章，不準他打你。”

康莊插嘴道，“我可沒承諾。”

馮翊真咳咳兩聲，康莊挑了挑眉，“行吧，我盡量。”

“你看，你哥答應了。”五皇子抱着成祈轉了個身，正面對着康莊，然後拉起成祈的手，“現在牽手手，兩個人就和好了。”

康莊道，“這也太草率了吧，我可沒說……”

馮翊真在成祈背後給了一個幽怨的眼神。

“好吧……”康莊不情不願的和成祈握手，“你以後聽話點，我盡量不打你。”

“略略略，我才不信你。”成祈蹲下身抱起紙，唰一下就跑走了。

康莊又想追出去打，被馮翊真一邊拉住手臂，“好啦，你還真跟他見識啊，都是小孩子不成。”

康莊冷哼道，“你小時候也沒這麽欠揍。”

馮翊真收回手，一邊收拾桌子一邊笑道，“那可不，我小時候要是敢鬧騰，我現在早就是個屍體了。”

他說的輕巧，但其間心酸難以言表。

康莊垂眸道，“你不讓我和成祈幫你，可你一個人在這皇宮，還要幫襯馮奇炎，你又怎麽撐下去。”

馮翊真的手一頓。

這八年，他慢慢長大，馮奇炎因為母親死後無人照顧，皇帝也越發不關注他，漸漸地，淪落的和馮翊真一樣，整日被十一皇子和十八皇子這種仗着母親受寵的東西欺負。

每次馮奇炎被欺負，都是馮翊真沖上去扛着，有時候是替他挨打，有時候是替他被罵，更多的時候，是把他緊緊的護在身後。

馮奇炎問他，“你幹嘛對我這麽好啊。”

馮翊真都說，“因為我是你皇兄啊。”

我們母妃都死了，父皇不管我們，長兄如父，我當然要保護你。

年紀小的時候，馮翊真跟着康莊，會偷偷的做一些事情，但是随着年歲漸長，老是偷跑去藏書閣看書的馮翊真不知道在哪本書裏聽說，妖怪不能随便幹涉人類的事情，否則将會遭到很嚴重的反噬。

馮翊真被吓到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從那以後，就再也不準康莊幫他，他怕康莊出事。

不信這個的康莊，也犟不過堅持的馮翊真，最後能做的，也就是偶爾給他偷點櫻桃吃吃。

其實如果馮翊真一直在這個小院子裏平安無事的長大也不算什麽。

但……總有不長眼的人。

康莊坐在房頂上，眯着眼睛，眼神不善的看着走進來的十一皇子。

其實他現在已經是太子了，但為了讓大家不錯亂，我們暫且還是稱呼他為十一皇子好了。

十一皇子其實最近日子也不好過，兄弟太多，寵妃也多，現在已經是三十多個兄弟了，皇帝連兒子都認不齊，但為了雨露均沾，只要是寵妃的，他記得的，都要隔三差五慰問慰問。

這麽一來二去，對十一皇子的關心就少了。一些心思活絡的皇子，慢慢的，就對他這個太子之位，也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十一皇子現在是除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十八皇子，對其他皇子都是恨的牙癢癢，恨不得統統殺之而後快。但他畢竟只是個太子，恨歸恨，動不了手。

于是自然而然的，他就開始遷怒其他人。

處于所有皇子最底層的馮翊真，就成了不二之選。

十一皇子有事沒事都會過來“騷擾”一下馮翊真，導致馮翊真聽到腳步聲，就能知道是誰了。

但是這回有些不一樣。

十一皇子手底下的太監，把馮奇炎往地上一扔，十一皇子冷哼道，“什麽玩意兒，還敢和我動手，老九，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馮翊真趕緊過去扶住馮奇炎，“怎麽回事？”

馮奇炎臉上都是青紫的痕跡，看起來有些吓人，他惡狠狠的盯着十一皇子，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剝。

十一皇子笑道，“沒什麽事，就是來找你玩的時候，路過碰到他，看他長相有些不爽，打了一頓而已。”

馮翊真抿着嘴道，“老九畢竟算你哥哥，兄弟相殘何至于此？”

十一皇子踱步到馮翊真面前，嗤笑道，“誰是誰哥哥？呸！”

他往馮翊真臉上吐了口吐沫，好在馮翊真反應快，躲了過去，但吐沫還是落在了肩膀上。

“誰讓你躲的？”十一皇子皺眉怒道，“我是太子，這以後是龍誕！你竟然敢躲！”

說話間，十一皇子揚起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在馮翊真臉上響起，馮翊真咬咬牙，受住了。馮奇炎下意識要跳起來，被馮翊真死死的扣住肩膀摁下。

十一皇子輕蔑的笑道，“誰是誰哥哥？我是你祖宗！老五，你給我搞清楚了，你和老九兩個，就是兩塊垃圾，垃圾？明白嗎？哈哈哈！”

肩頭的吐沫傳來陣陣的惡臭，馮翊真咬着牙，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動手，他只是扶起馮奇炎，一言不發。

在他旁邊，連馮翊真都看不到的康莊目眦欲裂。

十一皇子看馮翊真這逆來順受的樣子突然覺得無趣，哼了一聲，轉頭道，“走。”

馮奇炎從馮翊真手中掙脫出來，“對不起，又連累你了。”

馮翊真搖搖頭，“我們之間何必說這種話。十一他本來就是來找我的，就算沒有你，我今天也得走這一遭。”

馮翊真看着馮奇炎臉上的傷，關心道，“我給你擦擦藥吧。”

馮奇炎道，“我回去擦吧，我母親之前畢竟是貴妃，還能領到些藥，你這裏都沒什麽，給我了你就什麽都沒了。”

馮翊真仔細看了下，十一還算有點腦子，馮奇炎看着打的狠，但都是些皮肉傷，修養幾天應該就好了，于是放下心來，“好，那你回去吧。”

馮奇炎朝門口走了兩步，突然回頭道，“皇兄，你恨十一嗎？”

馮翊真愣了一下，道，“應該……恨吧。”

馮奇炎低頭道，“可我其實不恨他，我最恨的是父皇，他把我們生下來，卻不管不顧，由着十一折騰，只要保持明面上的和平，他就什麽也不管。”

“我太恨他了，我恨他給了壞人劍，卻不肯給我們盾，說來說去，但凡他稍微用心一點，一切都不會變成這樣。”

“皇兄……”馮奇炎看着馮翊真，“如果有機會，你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