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昏睡
直到那個小鬼走進了隔壁宿舍,他也沒能歸結出自己心軟的原因。
躺在床上裝睡的江聲在聽見隔壁一聲慘叫之後有些晃神。走廊上站着的小鬼還在瞪大了眼睛向內看,試圖捕捉落網之魚。
江聲感覺到自己的床鋪在略微下陷,身體一僵。随後一雙帶着血的小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掌心裏已經結痂的傷口,提醒着江聲身邊人的身份。
她說:“睡吧,我們會保護你的。”
江聲松一口氣,眨了兩下眼睛,睫毛在她的掌心輕掃。
她不自覺地把手摁緊了一些,像是攏住了兩只正在扇動着翅膀的蝴蝶。
江聲沉聲問:“你不是說,基本沒見過入住教師宿舍裏的人裏,會在這種夜晚會陷入睡眠的情況嗎?那麽為什麽他們都沒醒?”
窗外的鬼臉看着江聲開合的嘴笑得可怖,妄圖打開窗戶跳進來。
趴在江聲床頭的那個女孩兒卻沖着他反笑,嘴角咧開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但那個惡童似乎是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江聲身上,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美味佳肴,沒舍得分一個眼神給那個半跪着的女孩兒。
他的喉嚨滾動,不斷地在吞咽口水,似乎蠢蠢欲動。
與之相對的,是屋內突然濃烈起來的血腥味,和一群嚴陣以待的小鬼。
江聲不知道黑暗中正在發生着的無聲交鋒,只知道空氣中驟然變濃的血腥味與女孩沉默的态度讓他不安。
他抿緊了唇,問:“我提的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女孩兒回答:“不難回答。但是我們現在可能有更棘手的事要應付,所以得先麻煩你先安靜地裝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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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江聲原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話,那麽在下一刻聽見窗戶破裂的聲音和随即響起來的打鬥聲時,心裏也了然了。
他安靜地裝死,隔壁的呼救聲已經停下了,大概現在已經被分食地差不多了。
只是和江聲想象中有所出入的是,死的不是隔壁宿舍那個柔柔弱弱的幸存者,而是王寶兒。
照理說林序應該會保下王寶兒,推那個女生出去擋刀才對。那麽,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了王寶兒今日的死亡?
他的腦中迅速地閃過了兩種可能性。
第一,是林序沒撒謊,他真的在夜晚陷入了沉睡,所以對正在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也就談不上保護這一說。
第二,那個女生陷入了沉睡,林序做不到推她出去擋刀,自己又不願意為王寶兒去死,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去。
只是這兩種設想剛冒了頭,就被江聲自己給否定了。
因為這兩個假設都得建立在确實存在玩家強制入睡的游戲設定上。
而且按照林序的原裝性格和他對于王寶兒維護之意,應該是不可能放着她不管的。哪怕是用道具卡,估計也得把那個小鬼趕回這個宿舍。
那麽,就只剩下第三種可能了。
即林序和王寶兒撒謊,他們都沒能在這個夜晚睡着,那個女生也沒有,但是林序的身體被設計者借去了。
所以他放任王寶兒的死不管,甚至是因為嫌她礙事,而主動給小鬼指的刀。
江聲越想越覺得是這樣,只是建立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所待的這個房間的情況就顯得有些匪夷所思。
且不論孟軍是真睡還是裝睡,就陳科那個如雷般一驚一乍的鼾聲也不可能是在這種情況下能裝出來的。
雖然有可能是陳科真的在扮豬吃老虎,心理素質過人,但是他應該沒辦法預料到江聲會在第一晚出聲保護他。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如果他真的表裏不一,那麽,要麽昨晚是他兵行險招,在賭江聲會救他。要麽就是他留有後手。
雖然江聲不憚于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他人,但是他總歸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和自己看人的眼神。
于是他把希望寄托于那個還在蒙着自己眼睛的女孩兒身上,期待能給出一個讓人信服的答案。只是對方現在無暇顧及他。
從那個惡童還需要破窗而入可以看出,他的段位應該沒有隔壁的那個小鬼高,只是卻在領頭的小鬼完成今夜殺人任務之後還在擅自行動,那麽必然也不是一個只會盲從的角色。
可惜他對江聲的惡意太過濃重,不然也能成為一張通關牌。
外面的動靜在慢慢消失,大概是那群惡童在組織撤退。但是屋內的那個卻依然十分戀戰,頗有種今天一定要殺了江聲的決絕。
江聲不确定這些小鬼能不能擊退他,又會不會被打得魂飛魄散,總之是把手裏的道具卡捏緊了。
正在觀戰的女孩兒像是看出了江聲的想法,輕笑:“這些東西還是對付主神者的時候再用吧。”
随着話音的落下,那個惡童開始抽身撤退,江聲能感覺到他大概在臨走前還依依不舍地看了自己一眼,條件反射地有些頭皮發麻。
房間重新恢複了寧靜。江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下意識地先問她們:“他們走了嗎?”
她松開手,示意他自己看。江聲睜開眼睛,感覺眼眶有些疼,大概是強迫自己閉了半天眼睛的後果。
她看着面無表情的江聲,咧開嘴笑:“我還以為你會先問我們有沒有事呢?畢竟你還挺會籠絡人心的。”
周圍的那些小鬼也齊齊地注視着他。
江聲揉眼睛的動作頓住,不知道究竟是他的那句話或者哪個動作,使她産生的這麽不靠譜的錯覺。
他淡淡地開口:“我以為我一直都是說話不讨喜的代表。”
女孩兒只當他是自謙,目光灼灼地反駁:“可是你誇我漂亮。”
她又瞟了一眼空蕩蕩的走廊和另一頭也碎了的窗戶:“而且剛才有人為你在外面點到了。”
她歪一下頭,露出一個笑容:“多可笑啊,他們這些為虎作伥的人裏還有內部秩序呢。”
江聲消化了一下她話語中的信息量,覺得自己從那個小鬼手裏撿回了兩次生機。
出于私心,他不願意評判這些無辜的犧牲品和那個小鬼之間的善惡,只把話題引回最初的問題上:“他們一到夜晚就昏睡是怎麽回事?”
後面站着的一個女孩兒幽幽地看江聲一眼:“我以為你昨天是心裏有底了才直接走的。”
江聲語塞,不好承認自己昨天中午是趕時間。
而且那個時候,雖然江聲大致決定了要和她們站邊,但是她們說出來的話卻大概率也是不敢全信的。
他撇開躺着的怪異視角,坐起身來,沉默着。
淩晨兩點半的涼風吹進屋子裏,配上蒼涼的月光給他們灑下的剪影,江聲對眼前的這些小孩兒又多生出了一點同情。
“抱歉。”他說,聲音有些啞。
小女孩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撥了幾下自己額前的碎發,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儀容。
然後漫不經心地回:“算了,我們原諒你了。而且如果你表現得太毫無保留了,除了證明你是個蠢貨之外,什麽也說明不了。”
她的話音停頓了一下:“不過在你問出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從來沒有留意過這件事,所以即便你當時要我們給你一個準确的答案,我們也回答不出來。”
“不過現在我已經大致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說着,她伸出手指去點人。
“隔壁經常走在一起的那兩個人是裝睡,但是其中一個在剛才死了,另外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至于你們屋子裏的幾個……”她點一下孟軍的床鋪,“他的不知情是裝的,我看見他兜裏的安眠藥了,而且今天應該給那個人吃過了。”
說着,她又隔空點了一下陳科。
她着重留意了一下江聲的神情,說:“不過卻沒偷偷給你吃。不知道到底是算信任你呢,還是打算讓你去送死。”
江聲點頭,沒說話。仔細想來,陳科今天晚上确實一直都是暈暈乎乎的,也早早地睡了,如果是拿結果去倒推的話,其實是有跡可循。
只是他當時忙着和秦争攤牌,沒分神去管他,也算是自私和無能種下的因。
不過這些倒都不是他最在意的。
江聲擡起眼睛看她,直奔主題地問:“那周川是怎麽回事?”
站在她身後的一個小女孩兒歪着頭舉手搶答:“這個我知道,是主神者的偏愛。”
那個女孩兒說:“以往來的人裏也有這種情況。主神者覺得這個人是這一批人裏最值得被留下來的,就幹脆放他一馬,讓他活到最後。”
黑暗裏,那個女孩兒臉上斑駁的血跡和頭顱扭曲的弧度顯得更加地詭異。
江聲別開眼睛,看着坐在床的邊緣在晃腿的女孩兒。
他聽見她低低地哼了一段歌,依稀能辨別是小學音樂課本上的。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她注意到江聲看她的目光,回頭粲然一笑:“好聽吧?別的同學路過窗口的時候我偷學的。”
只是血液在她的唇齒之中翻湧,滴落在江聲的被單上,暈出一朵暗紅色的花來。
那個小女孩兒似乎頗為遺憾地感慨:“可惜每次都只能聽到幾句歌詞,所以這首歌我學了好久。”
不過她眼中的落寞轉瞬即逝,臉上揚起了一個微笑:“不過現在就不一樣了,我又可以站在窗戶外邊,上一節完整的音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