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險境
那個小鬼最終給出的答案是“我再想想”,沒有把話說死。
他希望江聲他們能夠平安地出去,但是還沒有做好面對死亡的準備。
他在聽完秦争的那句話之後突然在想:“自己真的有一對在大城市裏打拼的家長嗎?”
他開始分不清到底哪些才是真實。
江聲在聽完秦争那一番話之後也不再勸了,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校舍裏的那些小鬼可憐,眼前的這位卻也不遑多讓。
他默默地牽着那個小鬼的手,又在空地上繞了幾圈,然後踩着下課鈴把他送回了教室。
坐在那個小鬼領座的男孩兒正拿課本擋着自己的臉,在小聲地詢問他剛才出去做什麽了,除了單純的好奇之外,似乎還帶着點探究的意味。
那個小鬼則在擦幹了眼淚之後就恢複了以往的酷哥形象,幾句話把他打發回去了。
巧的是他們班的下一節課就是江聲的英語課,以至于他又不得不掏出課本來聽講。
而江聲的心裏雖然裝着事,但還是本着良好的職業操守,在黑板上工整地寫下這節課要教的單詞,還順帶着補充了點情景知識以方便他們記憶。
然後就看見好學的班長把手舉的高高的。
江聲放下課本,問他怎麽了,以為是有什麽情況。
結果就聽見他站起來問了一句:“是不是大城市裏的動物園真的會有熊貓和大象?”
江聲了然。山裏的孩子對豬、羊、馬這類常見的動物提不上有多大興趣,但是對于熊貓和大象這些只能在電視和課本上見到動物總是多點好奇。
江聲點頭,回答:“還會有老虎、獅子之類的動物,不過本學期的單詞表裏沒有罷了。”
然後就看見他漲紅了臉回答:“那等我以後有出息了,一定要離開這裏,去大城市逛動物園。去看熊貓和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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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聲拿粉筆的動作一頓,感覺猝不及防地被反向打了一張感情牌。
最後還是違心地回應了一句:“嗯,老師相信你。”
然後看着他紅光滿面地坐下了,帶着被肯定後的喜悅。
江聲不得不承認的是,就這個男孩兒表現出來的性格而言,大概是這個班級裏的一抹亮色,只是在這個陰郁的游戲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給他的直觀感受就像是林序那個楚楚可憐的室友,整天抖抖索索的,似乎膽小的要命,卻接連躲過了兩次死亡的厄運。
這個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帶着,卻還是天真爛漫的孩子也是同理,讓江聲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在午間回了一趟宿舍,帶着一張五年級的合影。
他指着照片上站在前排的小男孩,問昨天替他捂着眼睛的那個小女孩兒:“昨天晚上要殺我的那個惡童,是他嗎?”
她點了兩下頭,然後退開一點距離,露出了笑模樣。
江聲在心裏感嘆一聲果然,說不上有多吃驚,畢竟這種全員惡童的設定才更符合五班帶給他的壓迫感。
而且大概本性越惡毒的人,就越喜歡給自己套上一層陽光燦爛的假面。
江聲向小女孩兒道了一聲謝,準備離開,卻被小女孩兒拽住了衣角。
她歪着頭問:“這就要走了?不多待一會兒嗎?”
江聲低頭看一眼她拉着自己衣服的手,算是知道眼下怪異的地方在哪兒了:那個被腰斬了的小男孩兒不在。她是單獨出來見自己的。
江聲不動聲色地拂開她的手,問;“你弟弟呢?”
她轉了兩下眼珠子,見招拆招地回答:“我記得我沒有弟弟。”
江聲換了個問題:“那另外的那些受害者去哪兒了?”
她裝作為難的樣子,說:“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哪能管的了他們?”
江聲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如果現在自己拔腿就跑,能跑過這個鬼的可能性有多大,最後還是用掉了那張道具卡:惡魔的低語。
江聲不知道對于設計者來說他內心最深的恐懼究竟是什麽,只知道他頂着那個女孩兒的皮,驚恐地瞪大了雙眼的樣子顯得有些可憐。
江聲舔了一下自己幹澀的唇,腦子裏閃過了一百部鬼片,卻沒有任何一部是教他怎麽殺鬼的。
最後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抄過旁邊的小刀捅進了女孩兒的皮肉。
血不斷地從刀口與皮肉的連接處湧出,連帶着女孩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只是她的手卻只是無力地垂着,沒有一點妄圖反抗的痕跡。
直到她流出來的血液逐漸變得冷卻,她也直直地向後倒去,期間她的嘴裏一直喃喃着的是拒絕的話語。
江聲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然後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只是當他轉過頭來,看見身後的場景時,才發現自己的這口氣松的太早了。
女孩兒的同伴們正成排地站着,冰冷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向他臉上投射過來。
身後已經咽氣了的女孩兒突然重新坐起來,布滿傷疤的手臂纏住了江聲的脖子。
她附在江聲的耳畔輕聲說:“這可是我創造的游戲,而他們想要的,不過是砍掉一條無足輕重的支線罷了,我随随便便就可以滿足他們。”
“倒是你,天真地可笑。妄圖憑一己之力就殺死我。”
随着‘她’手上力道的加重,江聲的那張時間回溯卡也從他的掌心滑落,掉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在心裏輕笑了兩聲,想:這次位置互換了呢,他成了那個被掐脖子威脅的人。
接着,他感覺到自己的腦子變得越來越遲鈍,耳邊聒噪的聲響也在慢慢退去。
說好的臨死前走馬觀花的回憶卻遲遲沒來,除了那令人難受的窒息感之外,他的腦子裏居然以片空白。
唯一在眼前晃過的,就是秦争那張薄怒的臉,甚至沒能想到家裏嗷嗷待哺的那只小貓咪。
接着陳科的胖臉也在他眼前出現,占據了他的大半視線。只是角度有些奇怪,自己像是平躺着的。給秦争和陳科做背景板的是挂着老舊燈泡的天花板。
江聲後知後覺地發現有些不對勁,坐起來猛地咳嗽了兩聲。而兩聲咳嗽也像是打破了什麽屏障,耳邊的聲音開始重新歸位。
陳科那只肉手正存在感十足地在他的眼前晃動着,問他:“你怎麽啦?突然被鬼附身了?”
江聲說不上來剛才那是什麽情況。為什麽局勢會突然倒轉,那些小鬼又為什麽會突然倒戈,如果非得給個理由的話,大概更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可惜脖頸處劇烈的疼痛感在時刻提醒着他,記憶中的那些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江聲低頭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擡手讓陳科給他拿一面鏡子來。聲音啞的像壞掉的指針走動的聲音。
陳科吓了一跳,連忙應了一聲,然後急匆匆地跑開了。
江聲則坐在原地,無奈地看着秦争少見的黑臉。
只好頂着自己的老頭嗓,硬着頭皮跟秦争撒嬌:“地上好涼,我想坐到床上去。”
順帶着摸了兩下自己毫無知覺的腿,示意自己腿軟。
然後江聲就被秦争半攙扶着移動到了自己的床上,陳科拿着鏡子急匆匆地回來了,只是在遞給江聲前略顯猶豫。
他支支吾吾地開口:“我奶奶說,剛被鬼附過身的人不能看鏡子,鏡子裏會有髒東西。”
江聲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來了,對着自己的脖子照。結果脖子上面別說勒痕了,一個泛紅的印子都沒有。
只是陳科卻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一瞥中卻吓掉了一魂一魄,差點一個屁股墩坐在地上。
江聲奇怪地回頭看他,結果就聽見陳科喊了一聲,嗓子都快劈了叉。
他喊:“鏡子裏的你在笑!”
然後在看見江聲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之後喊得更激烈了:“鏡子裏的你還在笑!”
江聲回過頭去照鏡子,只是在他看來,鏡子裏的自己神色如常,嘴角扯得平直,沒有一點勾起的意思。
他往秦争的身上靠了一下,示意他坐下來看,然後就看見秦争鎖緊了眉頭,滿含着擔憂的意思。
一個詭異的想法突然撞進了江聲的腦子,他把鏡子往秦争那兒移了點。
然後就看見秦争映在鏡子裏的那半邊臉笑得可怖,愣是把那張舉世無雙的臉變成了鬼片界的奧斯卡候選人。
類比起來,他大概能理解為什麽陳科會怕成那樣子了。
江聲抖了兩下身上的雞皮疙瘩,讓陳科和孟軍排隊來照鏡子,結果那兩個人現實怎麽樣,鏡子裏就怎麽樣,一點也沒變。
江聲和秦争對了個眼神,提問:“在你們的眼裏,我剛才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躺在地上?”
秦争冷着臉解釋:“你說你吃多了,要在房間裏散步消食。只是走着走着就突然雙眼失神地躺在地上了,怎麽喊你的名字都沒反應。”
江聲突然覺得自己把一切都串上了,他頂着個破鑼嗓子說:“我剛才大概是被設計者附身了。”
這話一出口,不只是秦争,另外兩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他指一下秦争:“我和周川都是被附身過的,所以鏡子裏的我們都在怪笑。”
“但是你們倆沒有,所以鏡子裏的你們都還是原料的樣子。”
說着,他邀請陳科他們來看自己和秦争詭異的“合影”,吓得陳科差點原地去世。
陳科哆哆嗦嗦地說:“平時看起來挺帥的兩個人,怎麽一笑起來這麽滲人呢……”
江聲沒接話,只說:“如果你們覺得害怕可以離我們兩個遠一點。”
兩個人都聽了這話都統一口徑地低聲咒罵了一句。
只不過孟軍是在罵這個游戲的設計者太變态;陳科則大力地拍了一下江聲的肩膀,罵他看不起人。
他怒氣沖沖地說:“你看我是那種在關鍵時刻丢下朋友不管的人嗎?”
江聲看着陳科大義凜然的态度,突然覺得第一天其實沒白救他。
他把目光轉向孟軍,開口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你應該在進這個游戲之前,就對游戲裏的設定有些了解了吧?”
孟軍在沉默了一瞬之後點頭承認了。他說:“我找進過這個游戲的人買的信息。”
“他也沒和我多說。只告訴我只要晚上能睡得着,就能安全地提度過這七天。”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我當時其實猜到是個靈異本了,但是沒辦法,還是被投送進來了。”
江聲擡眼看他,目光中帶着點探究的意味:“你在游戲正式開始前,居然還能知道自己的下一個游戲是什麽?”
孟軍木着張臉解釋:“在上個游戲裏得罪了幾個人,被定點投送進來的。所以我一出那個游戲,就在論壇上高價懸賞了細節信息,買了沉睡卡,避免自己死在晚上。”
江聲挑眉:“那你兜裏的安眠藥是怎麽回事?”
孟軍實話實說:“在行李箱裏發現的,昨天給陳科吃了幾顆,他也就安全度過夜晚了。但是沒敢給你們吃,一是找不到時機,二怕你們懷疑我的動機。”
“不過……”他瞥一眼江聲他們,反将一軍,“你們昨天晚上睡得還挺好?”
江聲聳肩:“我摟着的這個是設計者罩了的,一到點就自動陷入沉睡,規矩得連個翻身都沒有。”
“至于我,那套說辭是騙你的。那兩扇窗戶就是有個小鬼企圖襲擊我的時候打碎的。”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那個小鬼是五年級班上的那個班長。”
陳科不教五年級,不知道江聲指的是誰,此時正對着另外兩個沉默的人追問:“是誰啊?”
秦争卻是立刻地反應過來了,表情不算太美妙。
江聲簡潔但是生動形象地給陳科描述了一通:“一個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說一句話,就能臉紅三分鐘,緊張半小時的人。”
陳科聽完之後有些咋舌,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在四人把話聊開了之後,陳科和孟軍就做各自的事情去了,就剩下了江聲和秦争面面相觑。
秦争推一下江聲摟着他腰的手,示意他松開。
江聲逃避無果之後還是放開了,然後就看着秦争在自己的對面坐下,板着臉問:你不和我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江聲三兩句就把昨天晚上驚險的場景一筆帶過,着重強調了前有那個小鬼心軟離開,中有那些受害的小鬼保駕護航,最後還有那個小鬼的為愛點到。
至于中午發生的事,江聲自認就更沒什麽可說的了。他回來問那個女孩兒昨晚想殺他的是不是五年級的那個班長,然後發現那個女孩兒被設計者換魂了。
他自認跑不掉,用了一張道具卡:惡魔的低語,結果反饋給設計者的大概是那個女孩兒最害怕的場景,他毫發無傷,順帶着反将一軍,接着就被借用身體了。
秦争全程皺着眉聽完,江聲心裏感慨一聲自己真是作死。
為了防止秦争變得更生氣,于是決定倒打一耙。
他假兇道:“我交代完了,現在你反省一下你為什麽一下午都沒認出那個我是假的。”
秦争怨念地看着他,然後咬牙切齒地給出理由:“因為你一整個下午都沒有主動跟我說過話。”
如果秦争眼睛裏的溫度能實化,那麽江聲現在應該是一根梆硬的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