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胸口,倒了下去。

“爸?!!!!”陳湯急,要去扶,卻被身後的警察狠狠制住身體。

庭上威嚴的法官宣判:“本席判定,被告人陳湯,死刑。”

“爸?!!!”

鏡頭突然就給了地上的老人,“兒子……”老人顫巍巍伸出枯瘦的手,在渴望兒子。

“爸?!!!!!”

“你們讓我扶他一下!讓我把他扶起來行不行?!”

“我不跑!我認罪!!我認罪還不行嗎?!!!”

“我就扶他一下!!!他是我爸啊……”與三個警察的推搡間,陳湯被铐住的雙手與地上父親的手永遠差了那麽一截,直到,老人的手垂落下去,再也不能擡起。

“爸——————————————————————”

“砰砰砰砰砰————”

寇蘭一通亂敲,可屏幕仍舊是雪花一片,在陳湯被執法人員強行帶走,他卻為了父親要與他們抗争,然後與他們扭打在一起的關鍵時候,畫面竟然就跳掉了!

寇蘭無比着急,只能繼續“砰砰砰砰砰————”

最後,“轟————”一聲,小電視機冒煙了,徹底罷工了。

寇蘭:“…………”

小孩兒嗤笑了一聲,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他,小短腿歡快地蕩來蕩去。他拍拍寇蘭的肩膀,給她指點了一個方向。

寇蘭一立在車外,環顧左右,她仿佛置身在了一個陳湯正受苦痛受壓迫的海洋。街道兩側高樓大廈的巨型屏幕上,法庭上的情形清晰可見。因為太過放大與清晰,寇蘭感覺到眩暈。

她看見陳湯一腳踢翻了某個朝他沖上來的警察,卻被身後的一個警察猛地一電棍抽在了背上。

陳湯臉部的痛苦特寫刺激到了寇蘭并不十分堅韌的神經。

不想再看,她想逃避。可是,她環顧左右,哪一個方向都有陳湯的臉容存在,她根本避無可避。

陳湯被壓倒在地上,将将與他的老父面貼面的位置。

“爸——爸————”嘴巴被堵住,陳湯只能發出那樣子聲嘶力竭的口型。

他的扭動不配合刺激到了在場的警察,就有人一棍子朝他的腦門砸下來!

寇蘭:“陳湯————”

卻在這個時候,屏幕上的老父奇跡般地轉醒,他用僅存的一點力氣推開陳湯,生生替他受了那一棍。

鮮血染紅了屏幕。

寇蘭捂嘴,整個人震驚到無言。

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來來去去,似乎只寇蘭注意到那一處慘劇。慘劇于此地來說是虛拟的存在,卻又那樣真實到無處不在。

寇蘭感覺到眩暈。

卻在這個時候,背後伸過來一只男人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林牧陽試圖沖進副院長辦公室的時候,遭到了秘書小姐的強烈阻攔。

“對不起林先生,真的不能讓你進去,教授現在有……”

“砰——”一聲,林牧陽踢開了門。

秘書小姐:“……”好吧。

自林牧陽這個角度看過去,窗外明媚的陽光照進來,将将灑在那紅木的辦公桌上。辦公桌後,張一新老教授依舊坐在那裏,埋頭,奮筆疾書。聽到響動,教授擡起頭來,拖拖鏡片,隔着老花眼鏡看他一眼。一切仿佛與曾經無任何不同。

只是,林牧陽知道,不一樣了。

縱然目不斜視,他也察覺到了進門牆邊的會客沙發上,坐了一個人。

那人抽着煙,雙腿交疊,一派慵懶閑适。

張老教授的表情也與以往一般無二,“牧陽來了,坐。”

林牧陽徑自走上前去,拉開椅子,在張老教授的對面,坐下。

張教授在看林牧陽,林牧陽垂着眼,James無聲抽着煙,一時間,室內仿佛只餘陽光灑在窗臺上的跳躍聲音。

張教授扔了筆在桌上,整個人放松向後靠在了椅背上,“牧陽啊,你來得正好,老師還是希望你留下來幫我的。”

林牧陽維持身體姿勢不動,只擡了擡眼,道:“幫你什麽?”

張老教授道:“牧陽,你一直是個聰明人,有些話,相信不用老師多說。”

林牧陽看住辦公室上的一盆仙人掌,“牧陽愚鈍,還請老師明示。”

張一新研判地将林牧陽看住,眼內終于精光畢現,“我們需要你的研究成果。”

林牧陽詫異:“研究成果?”

椅子“呲啦——”被拉開,張一新站了起來,背着手,在并不十分寬敞的辦公室內踱着步。在某一個瞬間,他突然停下腳步,面對林牧陽安坐于椅上的背影道:“你們造人的技術?”

林牧陽更不懂了。

James的煙抽得更猛烈,吐出的煙霧幾乎将他整個人淹沒。

張一新又去到了自己的位置,卻并未坐下。他雙手撐在桌面上,整個人前傾靠近林牧陽,壓低了聲音道:“藏在你那山間老宅地下室裏的造人技術。”

在無人看見的角度裏,林牧陽的眼神閃了一閃。

“哦,”他道,“那就地下室,不是老師出資替牧陽建的?牧陽的一切所學皆源自老師,技術?請恕牧陽愚鈍。”

張一新眯起一雙老眼看林牧陽,仿佛在判斷他話語中的真實性。半響,他問:“6歲以前的事,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封信(4)

“6歲之前,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林牧陽反問。

張一新撤回身子去,他立在那裏,抱了臂,陽光自他身後打過來,他整個人卻成為了一團陰暗的影。

林牧陽道:“我6歲之前發生了什麽,還請老師明示。”

張一新突然背過了身去。雖然純白的大褂在身,但是卻仿佛有一層黑雲籠罩在他的身,揮之不去

沙發上的James動了一下,衣料窸窸窣窣間,他摁滅了煙在煙灰缸裏。他挑眉,正視那一對師生。

半響,張一新轉過身來,“牧陽,你是個人才。”他說,年老的臉上竟然現出了狠戾,“老師還是希望留着你的。可是,老師也需要為James先生負責……”

“得,別扯來我身上,我只旁觀,”James打斷道,“不然,你女兒又要念着我沒完沒了。”

張一新臉上的不悅一閃而過,“既然這樣,牧陽,老師必須告訴你,人活在世上,是要為社會做出一點貢獻的。就比如你,若犧牲你一個而可以光盛整個光明城,老師也只能忍痛……”

“慢着。”這一回,插話的又是James。

在張一新轉頭看他的時候,James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不動聲色看着同樣不動如山的林牧陽,嘴裏放軟了聲音道:“喂,子霖……”

聽見女兒的名字,張一新面上一軟。可随即,他又想到什麽,臉色當即沉下來。

那一邊,James一秒鐘臉沉似鐵,“他?他是誰?我不認識。”

電話裏都可聽出張子霖憤怒的咆哮,“……你放了他!你怎麽可以傷害他?!你太過分了……”

James面無表情着一張臉道:“我這是為了我們将來着想。這樣的醜聞萬一暴露了出去,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你爸爸的臉往哪兒擱?”

張一新銳利的視線不悅地掃向James。

James沉聲:“好了,我有分寸,就這樣。”說完,“啪”一聲合上了電話。

張一新依舊不悅,“阿霖怎麽了?”

James不言,他注意到,在他與張子霖通話的從頭到尾,林牧陽都未轉過身來。他坐在那裏,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林牧陽與張子霖……

呵。

James笑了一聲,“她很好,好到不能再好,我正為她做着擦屁股的事,你說我待她好不好。”說話間,他緩步走來了辦公桌邊,停步,若無其事地又為自己點了根煙。深深吸氣間,隔着缭繞的煙霧,James打量着一對師生。

“啪”一聲,打火機合上的聲音顯得深沉。

James故意噴出一口煙,“把他交給我如何?”

醫院對面的路邊咖啡館內,寇蘭與葉明宇相對而坐,Kimi就在鄰桌的位置,看着寇蘭的背影,小短腿一晃一晃的。

葉明宇穿着幹淨的白襯衫,端咖啡杯的手指也修長幹淨。襯衫靠近領口的兩顆扣子敞着,可看見他雪白的皮膚。葉明宇向來是斯文好看的,這似乎也是當初寇蘭迷戀他的原因。

可不知從何時起,葉明宇已從一個男孩子,長大成了一個男人。想到這裏,寇蘭覺得自己好笑,他二人加起來相處的日子絕對不超過三天,她憑什麽說自己了解他?

寇蘭手指把在咖啡杯上,不安地蜷曲。她垂着眼,看棕褐色的液體在杯子裏蕩啊蕩啊蕩。她其實一點也不喜歡焦糖瑪奇朵。

她垂着眼的時候,葉明宇一直在看她。他那麽專注,連Kimi死死瞪他的眼神都未接受到。而在寇蘭擡首看過來的時候,他又極快裝作若無其事,變作了她一貫所熟悉的那個葉明宇。

可事實上她與他并不熟。想到這裏,葉明宇只覺心頭酸澀得厲害。可醫學常識告訴他,這不是心髒病。若是心髒病還好了,起碼還有藥醫。

寇蘭開口:“你說的……”

“我說,那個錄像是三天前拍的,轉播而已。你現在即使沖去法庭,也找不到他。而且,你這樣失态在大街上,太引人注意。”

“對不起。”寇蘭低頭,她想起來了,她現在還是“通緝犯”呢。

葉明宇端起咖啡看窗外,狀似無意道:“你跟他,很熟?”

寇蘭接口道:“他?你說林牧陽?”

葉明宇連咖啡也不喝了,“我說陳湯。”

“哦,陳湯啊,”寇蘭恹恹,“他是好朋友,值得信任的好朋友。”

在寇蘭吐出“信任”二字的時候,葉明宇的眼神随即一黯,他幾乎是脫口而出道:“小蘭,你也可以信任我的。”

寇蘭的小嘴張成了一個“0”。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趕緊閉嘴,攪咖啡,“信任你?你指哪方面?”她的心髒砰砰砰跳。

葉明宇深深看住寇蘭的頭頂心,“任何事。比如說,帶你去見陳湯。”

寇蘭:“!!!!!!!!!!”

但随即,寇蘭又恢複了常态,“你怎麽有這功能?”

葉明宇咳了一聲,“去年開始我兼了一份職。”

葉明宇:“法醫。”

寇蘭:“……”

寇蘭:好吧。

但葉明宇對她的幫助是有條件的,他要她跟他走。

寇蘭:“去哪兒?”

葉明宇的聲音有些激動,“不用管去哪兒,你只要信任我。”

寇蘭:“……”

寇蘭:可我怕你把我賣了啊!

葉明宇又道:“陳湯的行刑就在這幾天,我們需要周密的計劃。”

寇蘭:“!!!!!!”

寇蘭:“你說你可以救他?”

葉明宇:“可以一試。”

這個想法确實誘人,寇蘭也覺得可以一試,只是……

離開座位起身的時候,葉明宇直直對上了寇蘭身後Kimi不善的視線,于是,他又道:“這個孩子不能跟你去。”

寇蘭:“?”

KImi:“!!!!!!!!!!!!!!!”

當然,憤怒的Kimi克制住了自己。

葉明宇道:“你這麽跟我走了,林牧陽回來找你了怎麽辦?”雖然十有八九他回不來了,“你可以留個言,讓小孩兒帶給他。”

Kimi跳下了地,卻不發一言,也不動一步,只一雙眼睛看住寇蘭。

寇蘭:“不行,萬一他自己一個人碰上人販子了怎麽……”突然她就消聲裏,只因透過玻璃的窗戶,她看見James自醫院裏走了出來。

林牧陽!

心頭不好的預感“噌噌噌”往上升,可這個時候,陳湯生死攸關……

看看Kimi,看看葉明宇,又看看窗外,寇蘭最後走到小Kimi身邊:“Kimi,姐姐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而且你老爸就在外面。

可她的話未完,就被Kimi憤怒打斷,“你又要抛棄我?!”

寇蘭:“……”

Kimi憤怒甩開寇蘭的手,“女人,這是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我還是要他?!”

寇蘭:“……”不是這麽比的啊孩子。

寇蘭上前一步,試圖靠近Kimi,給他講講道理,她意識到,這個孩子的價值導向似乎出現了一點小問題。

寇蘭:“Kimi,你聽我……”

Kimi:“滾開!別碰我!”

寇蘭:“……”

寇蘭被Kimi憤怒到猩紅的眼神給吓到了。

Kimi:“女人,你會後悔的!”

寇蘭:“……”

然後、然後Kimi狠狠瞪她一眼,轉身跑掉了。

“Kimi!!!!”寇蘭要追,卻被葉明宇一攔,他示意她看外面。

外面,過街的位置裏,Kimi如一只憤怒的小鳥一樣撲向倚在車邊的James,抱住他的大腿。James扔了煙,擡手摸摸Kimi的小腦袋。

寇蘭突然覺得有點心酸。

葉明宇:“放心吧,他有的是人照顧。”

寇蘭:“我只是覺得,養再久到底是別人的兒子啊,有點小失落呢。”

葉明宇:“……”

“你先坐一下,我去給你拿喝的,想喝什麽?”葉明宇溫潤的聲音響在寇蘭的耳邊。

寇蘭回頭,葉明宇正關上他房子的大門。大門是深黑的顏色,與一室的光鮮亮麗顯得格格不入。是的,格格不入,這樣一個客廳,似乎不符合葉明宇的風格。寇蘭突然感覺到一種冒失,她不該來這裏的。

“你女朋友……”她突然就看見窗臺下的沙發上一件桃紅色的女式襯衫,“不會介意吧?”

葉明宇面無表情道:“她不會來。”然後,他的溫和好脾氣突然就化為了空氣中的泡沫。

望着葉明宇走向廚房的挺拔背影,寇蘭覺得,這個男人,有一點點的獨自悲傷。可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什麽都不懂事的小女孩兒了。想到這裏,寇蘭呼出一口氣,想去沙發上坐坐。

她的視線落在純白的百葉窗上,窗簾很美麗,是女生會喜歡的樣式,可以看出屋主人對待生活的态度與精細。只不過,簾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看來葉明宇和女朋友交往已久。

自窗戶向外看出去,光明城第一中心醫院的大樓赫然而立。

純白色的醫院大樓立在陽光下,雖光明,卻顯得有些過于誇大了。光明……就像這座光明城,似乎,世上沒有絕對光明的東西存在,就如……葉明宇這間光鮮亮麗的客廳裏也有流動的污漬。

等等,流動的污漬?!

寇蘭疑惑低頭,她就看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封信(5)

她看見了血!!!!!!!!!!

有殷紅的血流自她左手邊那面牆的縫隙裏滲漏出來,流動,幹涸;幹涸,又流動。

出于一種強烈的直覺沖動,寇蘭開始追蹤鮮血的痕跡。

她的面前是一道無門的門框,只珠簾隔開客廳與後面的走道。走道暗黑,點點陽光的縫隙裏,有房間分列左右兩邊。

撩開珠簾的時候,寇蘭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不見葉明宇的身影,只斑駁的人影投射在廚房外的廊上。

寇蘭小心翼翼往前走,順着流血。

好多好多的血,血自前頭一路流出來,已然成了涓涓一條小細流。

血水在右三的房門口斷了。

地上,門的縫隙裏,血水在朝裏頭延伸。

可是,突然地,葉明宇的聲音起:“你在做什麽?”

寇蘭悚然一驚。

回頭,葉明宇只隔空朝他喊話,有轟隆隆榨汁機的聲音響在空氣裏,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現,語氣也沒了進門時候的生硬。

寇蘭張口:“我……”

葉明宇聲音帶自嘲:“沒事,只是想确定一下你在不在。”

寇蘭:“……”

葉明宇:“對了,西瓜冰要不要加糖?”

寇蘭下意識脫口:“四分之一勺糖。”

廚房內的葉明宇就笑了,那是一種奇特的帶着甜蜜緬懷與深沉傷感的笑。有着這樣笑容的男人,必定經歷良多。可惜,他這一個深沉的笑容,無人得見。

寇蘭的手都已經放在了門把手上,她眼中只有地上的血。可腦海中突然就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血的幹涸程度,不對勁。

閉上眼睛又睜開,她閃身,極快去到了左二那扇門前,打開,毫不猶豫。

“砰————”某物重重落地的聲音。

“嘩————”寇蘭瞬間合上門,隔音良好的房間與門阻斷了沉悶聲響的傳出。

寇蘭看住地上赤着上半身的男人。

男人擡起臉來……

寇蘭:“林牧陽?!!”

“我不是林牧陽。”男人喘息着爬起來,捂着受傷的腹部。

寇蘭這才注意到,男人□□的小腹上,有被子彈射穿的痕跡。“我知道你不是林牧陽。”寇蘭道。林牧陽才不會躲在門後被門撞飛。

男人爬起來,挪啊挪啊挪,就挪去了靠牆的一張木板床上。男人曲着身子與腿,陽光自大開的窗戶裏射進來,照在他的臉上。這是一張與林牧陽有八分相似的臉。不過,也只是相似而已。這個男人的膚色更白,因了傷,如今臉上更是死人白。他的長相更偏陰柔。

“你是誰?”

男人竟然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噴出一口煙圈的時候,就朝寇蘭抛了個媚眼。

寇蘭:“……”

男人:“林陽夜店的當家花旦。”

寇蘭:“……………”

男人:“怎麽?你要包我?包我可不便宜。”

寇蘭:“…………………………………………”

直接忽略他語言的寇蘭:“你說你叫……林陽?”

“好奇這個名字?她當初也和你一樣,她先看上了我的名字,又看上了我的臉,卻看不上我這個人。”

寇蘭:“她?”

不知想到了什麽傷心事,男人臉上一苦繼而一嗆,開始劇烈咳嗽。

寇蘭撲上去捂他的嘴,“喂,你……”

這個時候,葉明宇懷疑的聲音響在了門外,“小蘭?”

門外的葉明宇手中端托盤,盤上放一只精致水晶杯,杯內西瓜紅的液體顯得晶瑩而剔透。他另一手插在褲袋裏,臉上一派閑适。可突然地,他想到了什麽,猛回頭。

他看見地上一路蜿蜒流去客廳的鮮血。

葉明宇猛地打開血跡盡頭那扇門。

門內光線昏暗,正中放一張雪白手術臺。臺上被褥淩亂,幾段碎繩散落在地。

“啪啦——”一聲,盛放西瓜冰的水晶杯被葉明宇随手扔落在地。鮮美的汁液與地上的血跡融為一體,是另一種詭異的紅。

“小蘭?!”葉明宇瘋狂打開走道上的門。

書房

卧室

盥洗室

女人的衣帽間

最後,他打開了左二那道門。

室內的地板上有血跡,木板床上白色繃帶散落。

室內空無一人,唯餘大開窗邊的白色窗簾迎風招展。

樓下,拖着一大坨半死不活的男人踉跄奔走在街邊的寇蘭仿佛心電感應一般乍然擡頭,就看見十五樓上,葉明宇家的窗邊,站了一個人。

是她與這個林陽跳窗而出的那個房間,那個窗臺。

葉明宇就那樣直挺挺立着,直勾勾将她看住。

隔着底下的車水馬龍,熙攘人群,寇蘭就是感覺到,葉明宇捕捉到她了。

然後,她感覺到葉明宇的眼神,盈滿了悲傷。

在那一瞬間,仿佛有某個塵封多年的隐匿閥門被開啓,有什麽東西要噴薄而出……

卻在這個時候,耳邊“嘎吱——”一聲剎車響,繼而是林陽痛苦的□□聲,“快啊!的士來了!”

寇蘭消失在了葉明宇的視線裏。

這個林陽告訴寇蘭,他可以提供一些關于陳湯的消息,而且是不為人知的隐匿消息。

黑夜,深庭院幽冷。

半黑的倉庫裏,林陽道:“我和她,常常來這裏幽會。”

寇蘭:“!!!!!!!!!!!!!!!!!”

寇蘭:“這裏?野戰?”

林陽:“……”

林陽暴躁:“這裏看出去對面的洋樓!因為我沒有去進去那裏的鑰匙!只能帶你來這裏!!明白?”

寇蘭:“對不起,冒犯到你的女神了。”

“沒事。”林陽靠牆坐下來。他的頭頂上方即是破舊的窗,外頭昏暗的路燈的光打在他的臉上,他整個人看起來,頹廢極了。“我的女神,卻要殺我。”他自嘲道。

寇蘭腦海裏百轉千回,既然是張子霖出軌在先,那陳湯極有可能就能洗脫罪名了!張子霖,看不出來啊……

這就叫“吉藏兇兇藏吉”嗎?

原本看似到了死路,只要心中存一分希望一分善念,就有峰回路轉的一天。而且,若借此讓陳湯看見那個女人的真面目,他才能真正走出婚姻不幸的陰影!

想到這裏,她雙目晶晶,亮若天空當中的星辰。她與這個林陽一道靠牆坐下來,“可以再和我多說一些你們的細節嗎?”她把手機掏出來,光明正大開始錄音。這是倆人開始就談好的條件,她幫他逃跑,他告訴她有價值的訊息。而且,這個男人重傷在身,寇蘭不怕他耍心機。

林陽只看了寇蘭一眼就轉回了頭去,雖然是出來賣的,但他本性上還是個高傲的人。可這一回,高傲到一半,林陽的頭顱戛然而止。他猛地回過頭去,雙目死死盯住寇蘭手機。

他倏地抓住寇蘭手腕,“手機哪兒來的?!”

寇蘭輕易就甩脫開了他,莫名其妙看他,“這不是重點。快點,我還有的是事兒呢!”

林陽猶自不能死心,在寇蘭居高臨下立着的時候,他在她的腳下,如一只饑渴的野貓般死死盯住她……的手機,“她也有一個一樣的……她說那是他和她的獨一無二,私人訂制……但她是偷偷的,她沒讓她知道……”

“喂,說清楚好不好?哪個她?哪個他啊?”

林陽恢複了常态,整個人徹底放松靠倒在了牆上,“原來……呵呵……”他放聲大笑,笑完了雙目晶晶亮看住她,“我不用你保護我了,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寇蘭:“?”

林陽:“把手機給你的那個男人,是他自願給的?”

寇蘭莫名其妙:“難不成我看起來像個偷手機的賊?”

林陽開始大笑,特別解恨的。笑着笑着,又像是在哭,像是求而不得的那種哀戚,特別可憐。

寇蘭想說你說點人話好不好,又覺得不該攔着人家發洩情緒。她相信,做他們這一行的,需要極大的勇氣,承受的壓力肯定不一般。

“我都告訴你!我都告訴你!!哈哈哈哈哈!阿霖,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你到頭來不過是也和我一般無二……我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哈哈哈哈……”

寇蘭:“……”

“一樣沒人愛哈哈哈哈哈!”

寇蘭:“………………”

作者有話要說:

☆、那封信(6)

葉明宇匆匆行走在一條小徑中。

今夜,他穿了一身的黑衣,路邊的燈光打在他的半邊身子上,行進間,他的影子打在手邊的牆上,顯得颀長而扭曲。

他在那一棟洋房前停下。

洋房漆黑,看似無人,但葉明宇知曉,這是林陽最可能來到的方式。

他擡手看了看表,撥出一個電話。

電話裏,張子霖的聲音沙啞,她似乎病了。在她說話的時候,葉明宇又隐隐聽見了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他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鑰匙在門口花盆底下,請你務必救他一命!”說到這裏,張子霖捂住了話筒,在與身邊的男人說着什麽。

葉明宇擡頭望洋房,道:“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

張子霖急切道:“是他同意的!James答應饒過他一命!”

葉明宇的眉頭不由蹙起,這一點也不符合他對James的認知。

葉明宇:“好了,我知道了。”

然而,就在他合上電話的瞬間,變故陡生。

“啊————————————————————————”

一聲凄厲的喊叫劃破長空,驚起野貓與烏鴉無數。

在一片喵喵喵與嘎嘎嘎聲裏,葉明宇認出來,那是寇蘭的聲音。

“小蘭!!!!!!!!!!!!!!!!!!!”

葉明宇沖進倉庫的時候,血已然濺了滿室。

林陽赤裸着上半身,躺倒在窗邊。他一手攤着,一手捂住胸口,他心髒的位置,破了一個洞。視線往上,林陽的雙目睜着,眼白突出,他的視線好似瞬也不瞬望出窗外去,一直去到了洋樓的方向。

“小蘭?”葉明宇急促呼吸,黑暗裏,他感覺到不安定的因子在湧動。

一聲黑貓叫沖破滿室寂靜。

黑貓躍上窗臺,在幽幽月光的陪襯下,轉頭對葉明宇叫。那貓眼,瑩潤而突出。

黑貓又叫了一聲,跳下窗臺來,一跳就進入到了黑暗裏。

順着黑貓的腳步,葉明宇就找見了龜縮在黑暗牆角中的小小一團寇蘭。

葉明宇抱起寇蘭的時候,她有瞬間的清醒。

腦袋眩暈,更有頭重腳輕的不适。眼前的一切時而模糊,又時而清晰,只男人懷抱住她的臂彎是真實的,真實的熟悉,真實的可依。

“是林牧陽嗎?”她嘀咕了一句。

葉明宇的腳步一僵。

待他調整好了自己,低頭去看她的時候,她早就睡得無知無覺了。

抱着一個寇蘭,匆匆在巷子裏前行的時候,葉明宇腳步輕快依舊。

巷子昏暗,前方大道光明。光明自巷子口照射進來,近了,就近了。他去到巷子寇蘭!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黑色大車“呲——”一聲停在了路邊。

黑色打蠟的車身锃亮,光亮的車後座的門緩緩搖下來,裏頭的人轉過了頭來。

亮光下,待看清那人的臉時,葉明宇整個人陡然僵住。

剩男剩女規劃局,藍圖演化室。

巨幅的3D藍圖演化模型變幻在半空當中,瑩藍的微光照在張一新老教授蒼白的頭發與胡須上,顯得詭秘。他佩戴了特質眼鏡,鏡片上分分秒秒反射着林牧陽的臉。這是一張屬于林牧陽的生命演化藍圖。

張一新眼內精光四射,此刻,畫面中的林牧陽出現在海灘上……

畫面就此定格。

張一新不悅轉過身去,就看見藍圖放映機邊,James站在那裏。他一手搭在精密機器上,一手插在褲袋裏,整個人斜斜立着,嘲諷地笑。

“你來做什麽?”張一新皺眉道,他邊說邊脫去特殊材質的白大褂,顯然地,方才是James手賤了。

“這話你怎麽反着說?要我提醒你嗎?這裏是我的地方。”James懶洋洋道,點了一根煙。

張一新沖上前,一把奪下了他的煙,怒道:“你的地方你就不該抽煙!”

James就笑了,突然有點像總是搞點壞事出來,以期得到大人注意的小男孩兒。

“怎麽?心情這麽好?”張一新斜睨他。

James舔了舔嘴唇,道:“你女兒的滋味真不錯。”

張一新徹底怒了,掄起牆邊的拐杖就要砸過去。

James一手穩穩固定住拐杖,一邊讨饒,“開個玩笑還不行?”

張一新哼了一聲,“有事?”同時,他感覺這個男人确實有哪裏不一樣了?因為他的女兒?這是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在安靜的室內,突然間,彼此的視線就對視在了一起。無人說話,空氣當中卻仿佛有火花噼裏啪啦閃現。

James一擊掌,室內最後面的牆角裏悄無聲息就走出來了一個女人。女人身形矯健,一閃身就出了門去,來無影去無蹤一般。

張一新臉色微變,他在室內待了這麽久,竟然沒發現這個人的存在。

“沒辦法,你的研究對象是人家的未婚夫。”James攤手道。

張一新負氣背過身去。

在張一新看不見的角度裏,James眯縫起了眼,“有什麽收獲?”看着定格在半空中的藍圖,他問。

張一新背着手,搖頭道:“他6歲以前的所有記憶被人有意封印,那一塊的暗影,目前的藍圖放映機沒有辦法解讀。”

這個時候,前門悄無聲息開,那個女人又走了進來。這回可以看清了,她着一襲鐵灰色勁裝,大波浪的頭發散散披在肩頭,與她整個利落的形象稍稍有些不符。但這樣的裝扮,宋茜文堅持。

宋茜文也很意外,James會将寇蘭帶回來。

James單手一指對張一新,“我親愛的岳父大人,這份大禮做聘禮,您可還滿意?”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