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樣随着流民一同往前走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猶如少年的南燭也未見恢複的征兆。
随着流民隊伍的逐漸擴大， 不同的聲音也就多了起來。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畢竟人多了， 不同的想法也就多了。更何況在這些流民之中除了那些普通的百姓，也多了許多身份特別的人。
從一些鄉紳地主到身有官職爵位的人，南燭說在這些流民當中竟然還有一些修真者。不過那些修真者也都如同一個普通百姓一樣沒有表現出任何特別的能力， 只是随着百姓一同往前，就跟其他人一樣該走的時候便走了。
方合不知道夏朝律法如何規定，但那些身有官職和爵位的凡人大多看起來要比其他流民更加愁眉不展， 還有一小部分則是标準的耀武揚威， 即使是在逃難的路上都能夠整出一二三四五六的事情來，讓人着實厭煩， 普通百姓還不敢招惹。
在被這些人找麻煩的人當中南燭便是一個。
畢竟南燭受到這些流民的敬重， 讓那些身有“權威”的人自覺受到威脅，又或者感到自己沒有得到應有的待遇，便想着法子想去找南燭的麻煩。
不過南燭到底不同， 雖然看着不過十三四歲模樣， 可一身氣質卻讓人不敢随意冒犯， 那些想要找南燭麻煩的人也不敢明目張膽的上前來得罪南燭。
畢竟他們就算再“厲害”，這也都是流民的隊伍而不是他們自家府邸地盤。
這些身份特別的人所帶來的也不僅僅只是麻煩而已， 也有一些心智清明的人會幫助南燭處理一些事情，讓南燭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回到馬車裏面陪伴方合。
如今的方合每天最期待的時間，便是南燭在馬車裏陪伴他的時候了。
所以方合對于那些識時務者還是很喜歡的。
然而人多事多，該出事的時候還是會出事， 況且在那些感到不平的人眼中，南燭處處受到他人“照撫”，待遇樣樣都好，讓他們一直壓着不出手也不可能，畢竟聰明人有，想不開的人也有。
故而呆在馬車裏的方合便聽見了不懷好意的聲音。
那是夜晚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些事情，休息的百姓之中傳來壓抑的嘩然之聲，于馬車中盤膝而坐休息的南燭被人請了出去。
那天的夜色很暗，外面的風吹得也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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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合趴在軟墊上睡覺，整只鳥兒團的像是一顆毛茸茸的球，白裏日極為有活力的團子們也都安靜的呆在馬車的角落中安靜的休息，也有一兩個看着小一些的團子睡在方合身邊。那熟睡的樣子若非因它們沒有手腳，只怕是四仰八叉的恣意模樣。
外面站着呼喊南燭的人聲音有些急，但還是極力壓抑着不讓自己發出更大的聲音。
南燭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熟睡的方合。
方合像是被外面的聲音吵到，不滿的小小啾了一聲，把頭往胸脯下面一塞繼續“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睡覺。
南燭以指尖輕輕捋過方合柔軟的毛發，才不急不緩的步出馬車。
雖然南燭掀開簾子的動作很快，他不想讓外面的聲音還有來回吹動的涼風驚醒方合，離開的時候南燭還特別體貼的為方合布下了簡單的隔音陣法。
方合迷迷糊糊之間是感覺到了南燭的離開，不過他當時睡得迷糊，心裏頭還跟南燭說了一聲：“快點回來呀。”
這完全是他睡迷糊後心裏面想的話。
但在南燭離開後，方合确實一直沒有睡熟，心裏一直記挂南燭還沒有回來的事情。
然後原本睡迷糊的方合突然就睜開了眼睛。
身為一只鳥兒的方合視力很好，就算是跟鳥媽媽在萬裏高空之上，他也可以看到地面的許多情景。只要不是如同見到雲烨時那種特別的情況，即使是在黑夜中方合也大約可以看清周圍。
方合轉頭将馬車裏看了一圈，只感覺到馬車中依舊殘留的屬于南燭的氣息，但是南燭本人确實是還沒有回來的。
他想要起身，結果稍微動了動，挨着他睡的兩個團子就順着軟墊凹陷的弧度滾了他的肚子下面。
方合：“……”
方合只好揮動小翅膀小心的飛了起來。
看着這些團子睡得一臉滿足的模樣，方合也是不忍心打擾。
方合照舊飛到了車廂側壁的小窗戶跟前，在馬車內裏不覺得，但到了小窗戶跟前，往窗棱上一站，方合頓時就被涼風撲了滿面。這種車廂內和外面仿若兩個世界的感覺讓方合瞪大兩只圓溜溜的小眼睛變得更加清醒了。
他沒想到外面的風會這麽大，好像随時都會下雨。
那些在外面聚集到一起休息的流民們，一個個也都緊緊裹着身上并不多的衣服挨在一起瑟瑟發抖的閉着眼睛休息。他們有些人的身前還會有一個快要熄滅的還有些火星的篝火為他們提供并不多的熱量，于黑暗之中還有更多的人……
外面的世界很冷也很安靜。
方合偏頭望向遠處倒是可以看見一些不多的光亮，那是聚集在一起的火把驅散黑夜所帶來。
在那裏有很多沒有休息的人，他們圍在一起用不是很大的有些壓抑的聲音說着什麽，并不能讓人聽得清楚。
南燭好像就在那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方合在窗棱上蹲了下來，就這麽偏着頭看着遠處。
他能夠嗅到從遠處漂亮的血腥味，還算較為新鮮的血腥味。
大概……有人死了吧？
在人類的世界受到疫魔入侵的時候，其他生靈倒是沒有多大影響，那些疫病似乎只是單獨作用于人類身上罷了。
但是大規模的人類遷徙對其他生靈也多少産生了影響。
像是在流民們一開始不是特別多的時候，在他們的身後跟了一些饑餓的野獸。那些野獸遠遠墜在後面，不會過于靠近，也不會發出特別的聲音，只是用那雙饑餓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前面的流民。它們還是具有威懾性的，流民們對于這些野獸感到非常害怕。
有一些已經跑不動的流民或者病了的人，最後就是被那些跟在後面的野獸帶走的，無奈的是……其中有一些人是自願的，或者是在半夜的時候偷偷離開，當天亮起後便再也看不見了。
這一路上，方合看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好比無賴侵占寡婦并不多的家財，甚至想要做些更加過分的事情，也看見了明明是一家人卻刀劍相向，互相憎恨傷害。但他也看見了一些讓人特別感動的事情……
對于那些并不想要活了的人，南燭從頭到尾都是沒有變過的表情，南燭說：“不想活了的人，是救不了的。”
對于南燭的态度，方合一點兒都不驚訝。
南燭願意主動站出來幫助這些流民，已經足夠讓方合意外了，不去救那些已無生念的人也無什麽。更何況跟在後面的野獸，流民中有很多身強體健者，若是他們願意自己自然能夠趕走。不論是想一些特別的辦法又或者布置陷阱将野獸殺死。
南燭總不可能為他們鞍前馬後、事事俱到。
當這群流民的人數越來越多，來自野獸的威脅變小，但流血事件卻從未完全停止過。
即使這群人當中有一些身份較高受到尊敬的人不停維持安寧，但也只能夠盡量減少，卻無法完全阻止。
那些明面上又或者是背後的，來自“同伴”又或者其他因由，自然、動物、植物、自身病由等等。
就算是方合也差不多習慣了這些的發生，雖然……心中依舊有些無奈。
蹲在窗棱上的方合被涼風在毛茸茸的身體上吹出一個又一個的小窩，他把自己縮成一顆團着的毛團想，不知道南燭什麽時候會回來。
就算南燭很厲害，可以做到寒暑不侵，但總是吹涼風也不好呀。
然後方合突然就注意到在黑夜之中有兩個人在悄悄的靠近馬車。
馬車裏面沒有光，外面的夜很黑，兩月光都沒有。蹲在窗棱上的方合并沒有被看見，那兩個偷偷靠近的人也在來到馬車跟前後矮下了身子。
他們就蹲在方合所在的窗棱下方，跟方合之間的距離很近很近。
方合低下頭就可以看見這兩個人的頭頂。
因為其他人在路過南燭馬車的時候多少會稍微避開一些以此表達對南燭的敬重，所以在看見這兩個人跑到這裏來的時候，方合的心裏頭還是有些好奇的，特別是這兩個人如此偷偷摸摸，就連方合也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盯着這兩個人的頭頂，想要聽一聽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那兩個矮身蹲在馬車跟前的人并沒有說很多話，他們微微探着身子看向遠處有火光的地方，确定南燭現在并不能回來後就相互點了點頭，并且做了一些手勢，然後他們就開始靠近馬車車門。
小偷？
原本蹲着的方合整只都警惕了起來，他也偷偷往後回到了馬車的車廂裏，正想着要如何對付這兩個不請自來的家夥，結果一轉頭就發現……
兩個散發着柔和光芒的小團子就在他的背後用圓溜溜眼睛看着他。
發現方合終于注意到了它們的存在，兩只小團子頓時愉快的發出了“呀～”的聲音，還開心的繞着方合轉了兩圈，仿佛在問方合好不好玩。
其實被小小吓到了的方合：“……”
這兩個團子無聲無息不知道在他身後呆了多久，而且在方合看見它們之前，兩個團子的身上也沒有任何光芒，簡直就跟幽靈一般。
不過幽靈可沒有團子這麽可愛。
方合用小翅膀摸了摸兩個小團子，轉頭望去發現之前還在睡覺的其他團子們竟然大部分都睜開了眼睛，那些沒有醒的也在一個個醒過來。
它們在醒來後見方合也在睜着眼睛，立刻開心的發出“呀～呀～”的柔軟聲音。
方合立刻對它們做了噤聲的手勢——奈何方合的翅膀太小根本夠不到喙最後不得不親身上陣，靠到團子們身邊去封它們的嘴。
團子們還以為方合在跟它們玩，一個個變得更開心了。
方合看着馬車裏逐漸亮起的光，整只毛團都很無奈。
讓人安慰的是，雖然團子們可以發光，也會發出聲音但普通人是看不見的。不過……
方合看着這些團子們突然就有了新的想法。
既然那兩個凡人不請自來，明顯是不想要做好事的樣子，方合自然也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即使他現在是個毛團，但也擁有可以守護他人的能力的！
然後沒多久，在寂靜的夜中突然傳來兩聲極為驚恐的尖叫。
這尖叫太過刺耳，聽起來就像是看見了什麽格外可怕的事物。
那兩個原本想要偷偷潛入南燭馬車，偷走一些對南燭來說可能比較重要物品的凡人，只是剛掀開簾子而已就屁滾尿流、跌跌撞撞的想要跑走。因為受到了過大的驚吓，他們連支撐自己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整個人被吓得摔在地上，卻還在求生欲的支撐下不停往前爬。
一邊爬口中還高聲大喊，“怪物……怪物啊！！！是妖怪！！！”
這般聲嘶力竭，原本并沒有被吵醒的人一個個都被吵得醒來過來。
大家站起身點燃快要熄滅的篝火，又或者舉起火把将周圍照亮，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就看見那兩個在地上爬的人。
那兩人穿着一身顏色極暗的衣服，在這樣慌亂的過程中臉上蒙着的布也沒有被甩掉。大家一見他們這幅打扮就直覺他們要做什麽壞事，所以即使他們一副快要被吓暈過去的樣子也沒有什麽人可憐他們，反而皺眉看着他們小聲道：“這是誰？”
因為流民的人數太多，所以大家并非全都相互熟識，對着兩個蒙着臉的人認不出來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終究是有可以認出他們的，畢竟他們也不是特別普通沒有存在感的人。
“這兩個人……看起來好像是趙大戶家的仆人？”
“你這樣一說這身形看起來還真像，他們兩個大半夜的這是在做什麽？還穿成這個樣子？而且還是在南燭公子的馬車旁邊？”
“走！過去看看！”
有身體強健的男子立刻往前踏出一步，手一揮就有其他人跟着一同往那兩人身邊走了去。
那兩人原本在半夜做這事情自然是不希望被人發現，特別是南燭在流民之中格外有聲望。但現在他們一見周圍的人都醒了過來手中還舉着火把——雖然夜晚的涼風見火把上的光吹得不停舞動，光亮也是明明滅滅，但他們的心中還是産生了一些安全感。
完全無法顧忌自己到底是想做什麽壞事，那兩個癱在地上的蒙面人朝着走來的其他人身手呼喊，“救……救命！有妖怪啊！”
帶頭的壯漢并無什麽好臉色，走過去擡手就把那兩人臉上的布給扯了，然後皺眉道：“真的是你們。你們兩個大半夜的不睡覺穿成這個樣子跑到南燭公子的馬車旁到底想要做什麽？還這樣大喊大叫說有妖怪？我看就是你們兩個在作妖吧。”
“不！不不不……不是……真的有妖怪！”個子較高的趙大戶家仆人一把拽住了壯漢的手臂，“就在那個馬車裏面！南燭他在養妖怪！”
“我可以作證！我可以作證！！！真的有！好大一個妖怪！那個馬車裏就是一個巨大的骷髅頭，還會發光！不……不對，是冒着火！”個頭較矮的仆人一把捂住自己的臉，“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燒死了！要被燒死了啊！我的臉……”
“你的臉沒事。”站在前面的壯漢不耐的說，一把扯回自己的手臂，将手裏舉着的火把遞給旁邊的人，然後伸手一手一個把這兩個已經根本站不起來的仆人從地上拎了起來。
在拎起來的時候還聞到了不太好聞的味道，壯漢嘴角一扯，“呵！你們這是心裏有鬼被鬼吓，不但被吓到還尿褲子了！走！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找南燭公子！格老子的南燭公子幫了我們這麽多，心裏頭沒有一點感激就罷了，竟然還想要做壞事，今天不把話給說清楚你們兩個誰都別想好好走，就說說是不是趙大戶讓你們來找南燭公子麻煩的，我看還就是他！”
一邊說着壯漢已經提着這兩人往較遠處的人群走了過去。
在這兩人将大家都給吵醒之時，遠處的人也看了過來，壯漢也見到了在遠處站着的南燭，便也沒有往馬車找，拎着兩人就往遠處的南燭走了去。
在他把那兩人往南燭跟前拎的時候，已經有人結伴去找趙大戶了。
畢竟這兩個可都是趙大戶家裏的仆人，趙大戶平常也看南燭不太順眼，說過不少不好聽的話，其他人也不太喜歡趙大戶。可就算是在流民之中，大家也不敢随意招惹趙大戶，畢竟在趙大戶的口中，他在京城宮裏可也是有親戚的。
只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要把趙大戶給找出來。
在那些人離開之後，方合從馬車車門的簾子口探出頭，看着他們逐漸遠去的身影。
雖然還是半夜，但是周圍的人聲已經有些嘈雜起來。随着那些人的遠去，人聲漸漸變弱，火把所帶來的光亮也跟着消失，方合就這麽看着他們還有遠處的南燭。
并不是很關心最後會變成什麽樣，方合把頭縮了回去。
跟外面的事情相比起來，方合還是比較操心馬車裏的團子們，因為……
團子們因為有了新的游戲，全都一個個的跟在方合後面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可以再玩一次剛才的游戲。
其實方合之前也沒有做什麽，他只是讓團子們飛在半空中簡單拼了個大概的圖形出來，然後将身體中的火布滿了所有團子身上罷了。
原本有些團子并不喜歡甚至害怕和厭惡這種火焰，但是它們對于方合身上冒出來的金色火焰卻一點兒都不害怕，甚至在看見方合身上冒火的時候覺得很有趣。
——在這一段路上，方合有嘗試過去控制身體中多出來的火焰。有時會再次出現整只鳥兒都冒火的情況也是沒有辦法的，只是這種模樣不小心被團子們看見，團子們就像是發現了新的好玩的玩具圍着方合轉了轉去。
因為“玩”的時間久了，偶爾團子們也會順應方合的要求作出一些簡單的事情來。
當然，這一切在團子們看來都是在玩耍。
而冒火的方合将火焰同樣布滿它們的身上，卻不會傷害到它們，在它們看來就更好玩了。
方合之前就是用這種方法稍微吓了下那兩個人，同時也解決了凡人看不見團子的問題——他們是看不見團子，但能夠看見火。
雖然這個世界有很多的修真者，但是修真者跟凡人之間的距離還是很遠的，就像是“傳說”一樣的存在。妖魔鬼怪這些大多也都存在于凡人的故事裏，較少真的見到。
所以方合這方法對于那兩個凡人來說是真的可怕，他們真的以為有妖怪，然後就被吓到了。
收拾了兩個凡人的方合轉頭跟興奮的團子們繼續玩了一會，一直蹲在角落裏的雲烨看着方合跟這些靈幼稚玩耍的樣子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你就這樣放過了那兩個人。”
對于方合的智商，這麽長時間下來雲烨已經不再懷疑，他知道自己說的話方合能夠聽懂理解。除了他聽不懂方合的鳥語以外，“正常交流”也沒有什麽問題。
方合偏頭看了雲烨一眼并沒有打理他，雲烨見方合不理自己也有些沒意思，只是繼續說自己的：“不管是凡人還是修真者都是一樣的，在上古的時候，所有的生靈為了可以超脫天道又或者只是活下去，相互之間總是不停争鬥，偷東西或者背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若是成功了自然收獲不小，但若是被發現了……你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嗎？”
“啾？”方合終于轉頭打理了一下。
對于雲烨口中的上古，方合還是有些興趣的，在他知道南燭也經歷過那個時代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