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灰飛滅

慕容德臉上堆着詭異的笑容,大步向初晴走來:“來吧,用你的血肉,鑄我的寶劍。”

“慕容雪到底是誰?”初晴突然問道,一半是拖延,一半是當真疑惑。

慕容德停下腳步,目光閃爍不定,畢竟那并不屬于無關緊要的秘密。

遙遙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似乎是腳步聲,若有若無。

初晴不敢轉頭,怕被慕容德發現,只轉動着眼睛瞟過去,隐隐似有鴉青色袍角在牆角一閃,燈光昏暗,又偷摸着,實在看不真切。

“為何你不拿慕容雪祭爐?他不也是慕容家的後人嗎?況且他又那麽信任你,換做我你得大費周章,這筆生意不劃算……”

故意這樣說,似忙不疊要拉人來墊背。對着陰沉狡詐的人,就不能做那光明正大的行當,唯有和他同樣卑劣了,讓他覺得遇到同類,才會願意吐露詳情。

“他也配?”慕容德冷哼道,眉梢眼角,聲音語氣,全是顯而易見的輕蔑,“不過是城隍廟裏随手撿來的棄嬰。”

初晴微微張了張嘴,講不出話來。這結果算不上多麽意外,只是她看過慕容雪一心練劍報仇的專注,此時心中酸澀,為他唏噓。

慕容德不會武功,自不如初晴耳力好,未曾注意到那隐隐約約的聲響,自顧自說得毫不留情:“不過是需要一個人來裝點門面,撐起報仇的幌子,越是似模似樣,才能越避免旁人懷疑到我身上。”

做了虧心事的人,才需掩耳盜鈴,這般淺顯道理,初晴不會不懂。

沉封二十年的秘密,一旦開了頭,就如洪水出閘,再也擋不住。

二十三年前,新皇登基,龍椅欲待坐穩,頭一件要事自然是根除隐患。

慕容家遠在江南,雖未曾在奪位時站隊,卻還是因太過出挑而成為被猜忌的首位。

斷絕敵軍金戈鐵戟之供應,可一便可二。擁有如此能力者,同盟時為助,敵對時則為禍。

金瓯早定,新帝根本不需要能夠為他争奪天下的利刃,他要的是肅清異己、高枕無憂。

偏生他為人不夠磊落,又擔心其他公侯伯爵群起反抗,因此不願明面上尋國公府的錯處降罪,只想暗地裏毀去。

慕容德是老鎮國公慕容韬不被承認的私生子,多年忍氣吞聲,為奴為仆,早已心生怨恨,再加上有心人從中穿針引線,新帝以利益相誘,最終便心甘情願做了剖開國公府堅固壁壘的一柄劍。

慕容德越說越是起勁兒,他的怨憤,他的不滿,他的得意,從來未曾對任何人訴說過,如今一股腦傾吐。

反正面前這人于他心中已不能被稱作人,不過是用來祭爐成就他功業的其中一個物件,稍傾即将灰飛煙滅,什麽痕跡也不會留下,他自然也不會有任何顧忌。

他甚至沒有想過,這女子與他有着一脈相承的血緣。

他一直耿耿于懷,為自己明明流淌着卻從來不被重視的血脈。

他憎恨他的父親,他嫉妒他的兄長。

可說到底,在為皇帝做內應時,他未曾心軟過,未曾顧念過他們之間的血脈相連,連帶整個國公府內數百口人命都絕于他這不平衡的心态。

他不是罪魁,亦不是禍首,甚至算不上那場禍事裏至關重要的角色。

只要皇帝猜忌的心不改,沒有慕容德,也會有別人來充當那不遺餘力的馬前卒。

他不過是一顆棋子,一顆黑透了心、蛀空了腸的棋子。

慕容德一直在笑,得意洋洋,亢奮不能自己。

驀地一劍斜刺而來,慕容德下意識一退,劍尖将将從他鼻梁前一晃而過,好險!

然而腳下被适才丢在地上的狹長錦盒一絆,向後踉跄幾步,失了重心,仰倒在地。

青年持劍而立,一身鴉青色布衣,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他神色如何。

“阿雪,你來的正好,快與我合力将她處置了。”

慕容德自也疑惑青年究竟幾時到來,究竟将他那番話聽去了幾成,如此言說,既是吩咐,也是試探。

他素來最慣假裝,若是詐上一炸便能将疑問解決,那自當是他心中最佳首選。

“我不過是你随手撿來的棄嬰……不過是你裝點門面的一個工具……”青年遲疑着開口,本就是木讷不善言辭之人,此時說得更是緩慢艱澀,“既然我只是你的一個幌子,為何現在還要幫你?”

青年的劍尖直指着慕容德的心口,握劍的手卻在顫抖。

這是用劍的大忌。

他自幼習武,出手講究快、狠、準,劍招講究輕、靈、巧,若手中不穩,自然全不成事。

可那顫抖由心而發,他控制不了。

眼前這人,于他有養育之恩。

自他記事起,德叔便敦敦教誨着,關于他的身世,關于他的仇恨,關于他的責任。

他現在所有的一切,身份、記憶、目标,都是德叔給予。

沒有德叔,他便什麽都不是。

卻偏叫他今日得知,這所有一切皆是虛假。

“從前是怎麽教你的?凡事……不可輕信……”慕容德話音顫抖,面色做出驚慌失措的神色,眼尾餘光卻不斷掃向通天爐架下的一方凸起,身體貼在地上,顫抖着向那側緩緩挪動。

慕容雪不曾阻止他,只拿劍尖指着,一直追随着他。

德叔叫他以報仇雪恨為此生最重要的事情,他從來不敢半分松懈,可到秘密揭盅之時,那仇人卻是德叔他自己……

這一劍,究竟當刺不當刺?

這廂仍在猶豫不決,那廂卻搶得先機。

慕容德已挪到那方凸起之旁,擡手一扳,機關啓動,滑輪旋轉,初晴忽然被吊得半天高,腳下便是熊熊火焰。

“我只要再一按這機關,她便将落入通天爐中,灰飛煙滅,屍骨無存,哈哈哈……”

慕容德狂笑不止,他根本也不在乎慕容雪會否顧忌初晴性命。他的手就附在機關之上,不論慕容雪刺或不刺,都阻止不了他的行動。

可偏生有人比他更快,白影一晃,劍光一閃,他那要用來祭爐的“物件”已被他最瞧不起的侯門世家子弟摟在懷中,穩穩落了地。

唐玉知道此行中州或有兇險,一早在初晴身邊布了暗衛,侍女阿音在明,另有兩人在暗。

從碼頭廣場上初晴被人擄走開始,暗衛便跟了上去,若是尋常拐子,自會尋了機會将人救回,可暗地裏跟着,卻發現擄人者将初晴送來了天刃坊。

那麽,是何人指使此事自是心知肚明,無需再問。

于是按兵不動,暗中監視,更派人叫了慕容雪前來。

而後事态發展,雖并未全部猜中,卻也相差不遠。

慕容德再沒有了可以依仗、要挾的事物,又在人劍下,即便當真不慌張,也得低頭了:“阿雪……那多年的情分……我教過你那麽多……”

“德叔,我都記得,你教的我都記得……”

青年持劍的手終于穩住,話音語氣雖仍無甚起伏,卻也不再艱澀,反而多了一分肯定。

“你一直都告訴我,我活着,就是為了手刃害死鎮國公全家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那一劍,他究竟刺還是不刺?

ps,今日稍晚會有二更,開心嗎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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