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突如其來的吼聲，吓得麥奇險些一頭栽下去。
好不容易掌握平衡，麥奇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這要是沒做好準備就跳了，中心醫院的骨科病房床位估計得加上他的名字。
麥奇伸長脖子朝聲源處望去，想看看大吼大叫的人究竟是誰。
他站得高看得遠，只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挺進片場。
為首的男人戴着墨鏡，披着黑色風衣，一個傳統大背頭梳得油光水滑的，如果再叼根牙簽，戴一枚翡翠扳指，簡直就是賭神再現江湖。
他身邊跟着一群着裝整齊的男性保镖，一個個人高馬大，氣度不凡，宛若訓練有素的軍人一般，随便拉一個出來，就能碾壓在場一衆小鮮肉。
這排場，這陣勢，絕非普通人能有。除了梁影帝駕到，沒人會整出一副上級領導帶領巡視組下鄉視察的既視感。
麥奇定眼一看，嘿！那個COS發哥的男人不就是赫赫有名的金x獎影帝梁晉嗎！
看見活的影帝，麥奇表示很開心，恰好影帝仰着頭也在朝他這邊張望。
他一下子像打了雞血似的，賣力地揮舞着手臂，試圖引起影帝的注意。
……
梁晉站在洋房前，望着屋頂那道手舞足蹈的身影，嘴角微搐，這家夥猴精附身嗎？
沖他招了招手，梁晉略顯不耐地說：“那誰，瞎蹦噠什麽？給我下來，快下來……”
繼而取下墨鏡，視線挨個掃過在場的衆人，虎着一張臭臉呵斥道：“我不是說了嗎，不準随便胡來，無論怎麽拍，安全最重要，追求完美我不阻止，但也不能拿人命不當回事！老杜啊，你……”
梁晉放軟語氣，本想和杜導探讨一下生命的奧義，嘴裏只蹦出一個字，便被一陣尖叫聲取代，他根本來不及反應，耳邊傳來“砰”地一聲重物落地般的悶響，先前還站在屋頂的小夥子居然一聲不吭地從三樓跳了下來。
巨大的沖擊力足以震碎人的五髒六腑，小夥子落地後，連着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有效地緩沖了下落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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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晉看得眼皮直跳，手心不自覺地滲出了一層薄汗，那小子好巧不巧地滾到了他的腳邊。他下意識地想拉一把，卻見對方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了起來，接着拍拍身上的塵土，沒缺胳膊也沒斷腿，一副安然無恙的樣子。
從十幾米的高處縱身跳下竟然毫發無損？武俠片裏才會有這樣的情節吧？
虛驚一場過後，梁晉松了口氣，而在慶幸之餘，又有一把無名火直竄頭頂，他瞪着眼前的小夥子，張口訓斥道：“我說了不準跳，你拿我的話當耳邊風是吧？誰給你這麽大的膽子？你是不是覺得從三樓跳下來顯得自己特厲害，特英勇啊？既然牛逼哄哄的，有本事去跳世貿大廈啊！”
莫名其妙地被炮轟了一頓，麥奇撓撓鼻子，疑惑地看着梁晉，“剛才不是你讓我跳的嗎？”
梁晉眉頭緊蹙，兇巴巴道：“我什麽時候讓你跳了？！”
麥奇縮起脖子，身高一米八八、身形魁梧挺拔的梁影帝本來氣場就十分強大，他若是發起火來，威懾力更加駭人。麥奇只和他對視了兩秒，就被那道利刃般的目光戳彎了脊梁骨，不禁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你、你說，‘那誰，給我下來，快下來’，然後，我就下來了……”
“呵！”梁晉氣極反笑，問道，“你家住幾樓？”
話題轉變得太快，麥奇愣了愣才回答：“六樓。”
梁晉故意挖苦，“你平時出門從不走樓梯嗎？都是直接往下跳的？”
麥奇實話實說，“我坐電梯。”
梁晉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想想不是個滋味，又奚落道，“笨成這樣居然敢出來闖蕩？我是不是還得給你頒發一個最佳勇氣獎啊？”
麥奇連連擺手，笑說：“不用，不用了。”
“……”梁晉一點也不想和他再聊下去了，免得被活活氣死，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只留給他一個華麗的後腦勺。
麥奇不明就裏，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都說梁影帝脾氣大難伺候，今日一見果然不假，整個就是一炮筒，逮誰噴誰。
這不，前方有個工作人員正捧着手機笑嘻嘻地打私人電話，他路過對方身邊時，黑着臉斥道：“片場是你家嗎？！要打滾回去打！”
麥奇撲哧一笑，還別說，對待這些行為懶散、極不負責、沒有工作熱情的人，就應該讓梁影帝來收拾他們！
……
梁晉帶着助手來到杜導的面前，下巴微微一擡，不用多說廢話，助手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從包裏取出一個文件袋遞給了杜導。
杜導一頭霧水，不知道梁晉在唱哪出戲。
梁晉說：“昨天我讓人連夜改寫了劇本，跳樓那場戲不要了，新劇情要重新揣摩，場景也要重搭，今天如果來不及就別拍了，明天趕早動工。”
杜導胸口發悶，不帶商量就亂改劇本？你真當你是戲霸中的戰鬥機啊！
放眼整個娛樂圈，大多數人都畏懼梁影帝，可杜導偏偏就是那少數的幾個。
“剛才那一跳，你難道沒看見嗎？既然有人可以完成這個動作，跳樓戲為什麽要删？你上下嘴皮一碰，輕輕松松地丢出一句‘改劇本’，劇組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和財力，你算過嗎？”
看在杜導年屆花甲的份上，梁晉大度地一笑，不跟他置氣，不過說出來的話卻不太動聽，“別扯那些有的沒的，你要是覺得跳樓很簡單，你就跳一個我看看。”說完，又問攝影師，“剛才那一幕拍下來了嗎？”
攝影師點頭，“拍了。”
杜導鐵青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攝影師卻面露躊躇之色，張嘴欲言又止。
梁晉道：“有話就說。”
攝影師瞄了他一眼，怯怯地開口：“你也在鏡頭裏面。”
杜導：“…………”
梁晉聳聳肩，沖着杜導做了一個無能為力的表情。
杜導立馬玩起了川劇大變臉，面色忽青忽白忽黑，來回變個不停。
現場的氣氛突然沉默下來，沉默中又透着些許尴尬與緊張，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繃緊了神經，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而扮演了半天吃瓜群衆的麥奇終于沉不住氣了。
他無懼無畏地跳了出來，笑着打圓場，“那什麽，我可以再跳一次。”
話音一落，衆人的視線齊刷刷地射向他，他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幹笑兩聲，開玩笑道：“跳樓戲如果被删了，那我豈不是還沒開演就失業了？”
麥奇自以為是的打圓場，落在大夥兒的眼裏，倒有種當衆叫板梁晉的意思。
杜導很會順水推舟，把麥奇往梁晉面前輕輕一推，“他今天是來救場的，主要拍那場跳樓戲，人家就是吃這碗飯的，你總不能害得他丢掉工作吧？”
麥奇無語地看着杜導，我就随口一說，您也随便聽聽就行了，別搞得這麽認真啊！
而梁晉有他自己的堅持，無論杜導說什麽，他決定的事情也不會輕易改變。
不過他十分清楚替身演員這個職業背後的辛酸與艱苦，他也明白這些人在娛樂圈裏混得挺不容易，特別是從業危險系數最高的武替，受傷對于他們來說只是家常便飯，拍戲時不慎導致重殘或死亡的人也比比皆是，那些精彩刺激的動作場面，全是他們拿命去搏的。就拿剛才那個從三樓跳下來的傻小子來說，稍微不注意，一旦橫摔下來，不死也是重傷。梁晉再冷漠，也不會随意砸人飯碗。
他瞅着麥奇，微微眯起眼睛。
先前只顧着生氣，他都沒有好好地打量一下對方，只記得這小子生得面嫩，不像平常練武之人那樣五大三粗。
此刻仔細一看，倒是挺順眼的。
對方長着一張娃娃臉，約莫二十出頭，眉宇間的稚氣還未褪盡，卻不見半點陰柔。大概是常年習武的原因，他的身上充滿了一股年輕人特有的蓬勃朝氣，他筆直地站在這裏，就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楊，活力十足，絕非時下那些當紅的粉面小生能比。
總之，讓人眼前一亮。
梁晉不想承認也不行，那模樣，那身板，還真是對極了他的胃口。唯獨，欠缺點智商。
梁晉的助理小劉在一旁察言觀色了許久，情不自禁地露出迷之微笑。
他跟随了梁晉七八年，就像對方肚子裏的蛔蟲似的，有時候只需一個細微的動作和眼神，他就能猜到梁晉心裏在想些什麽。暗自揣摩出梁晉的心思，他自作聰明地對麥奇說：“你沒有失業，即使不拍跳樓戲，你也可以做梁老師的武替啊！”
麥奇還來不及搭腔，梁晉一臉嚴肅地駁回了這個提議，“他看上去才二十歲，我今年三十多了，我大他一輪，個子也比他高一大截，他怎麽做我的替身？能不能有點專業精神？！”
小劉碰了一鼻子灰，讪笑着附和道：“是，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全。”
梁晉沉思片刻，望向杜導，“老杜，你看看有沒有多餘的角色給他安排一個。劇本一定要改，沒得商量！你別忘了，之前那個替身演員還躺在醫院裏，這部戲從開拍到現在已經傷了四五個人了，我不想看到此類事件再度發生，你明白嗎？”
“！！”杜導差點把手裏的文件袋砸在梁影帝那張投保過億的俊臉上，“沒有！沒有！戲都拍了一半了，我上哪兒去找多餘的角色？”
梁晉不和小老頭計較，随即吩咐小劉，“你馬上叫編劇添加一個新角色，露幾回臉就行了，動作戲可以有，但不要太激烈，最好今晚就能把劇本搞定。”
小劉接到命令，轉個身就撥通了編劇的電話。
杜導被氣得癱倒在姥爺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氣。
一直沒找到機會發表意見的麥奇則一臉懵逼地愣在原地。
你們這些家夥怎麽能随心所欲地安排別人的人生！
那句“失業了”只是玩笑話而已啊啊啊啊啊！
麥奇欲哭無淚。
他不想當演員，他也不想抛頭露面，他只想做一個默默無聞的武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