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寅原定回來那天北京下大雪,連着下雪的天氣很反常,飛機航班取消的取消延誤的延誤,他也是拖後了一天才匆忙抵京。計劃被擾亂,王寅一下飛機就顯得氣不太順。

司機請假回老家了,高司玮就被于渃涵扔出來去接王寅。高司玮看着走路生風的頂頭上司逐漸靠近自己,趕忙快步上前結果了行李。王寅點了個頭,說:“來了啊?”

“于總今天有會,就叫我來接您了。”高司玮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王董是回家,還是先去公司?”

王寅說:“去公司吧,再見不到我,你們于總又要罵人了。她那個脾氣啊……你們平時也沒少吃苦吧?”

“于總對下面的人都還好。”高司玮專心駕車,也不看後視鏡裏的王寅。

王寅感嘆:“那就是對我不好。”

這不是什麽有意思的話題,王寅也自知沒趣兒,車內陷入了沉默。他翻看着自己這段時間的行程,忽然開口問高司玮:“小飛最近在忙什麽?”

“陸鶴飛?”高司玮說,“在上表演課,年後等着進組。”他不着痕跡地撇了一眼後視鏡,“王董有安排麽?”

王寅随意地說:“晚上吃頓飯吧,你把時間調開,別太早。”

“好。”高司玮應了一聲。

陸鶴飛接到消息的時候剛剛下課,半個小時前他被老師痛罵了一頓。他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因而心情上并沒有太沮喪,反倒因為高司玮的消息而有些愉悅。

看高司玮給自己安排的時間還早的很,夠他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再折回來——因為王寅在公司裏。

陸鶴飛在鏡子前做最後的調整,他個子高,四肢修長,是個衣服架子,又有一張怎麽穿都不會錯的臉,精心打扮之後自然叫人挪不開眼睛。他身着一套頗有設計感的西裝,正式卻也不會太隆重壓抑,連頭發都梳理的整整齊齊,心中盤算着那位王先生的意思。

高司玮告訴他,王董約他吃晚飯,時間是晚上十點,名副其實的“晚”。不過地點沒說,叫他在公司等,王董自己有安排。

這就非常耐人尋味了,這不早不晚不上不下的時間裏,吃完飯能做什麽呢?寒冬臘月總不至于去開車兜風吧,那怕是要灌一嘴的沙塵了。

陸鶴飛的心情有一瞬間的忐忑,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穿上大衣就出門去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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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路況不錯,陸鶴飛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按了電梯直接去了王寅的辦公室——這也是高司玮安排好的。他禮貌的敲敲門,待得到許可之後推門進去。

王寅埋頭在一堆文件中,看上去精神不是特別好,像是剛剛睡醒一樣。他穿的也輕松,不應該是在這樣的辦公環境下的穿着打扮,倒比較符合出門游玩。不過,這随意的樣子也叫他顯得年輕了許多,不那麽高高在上冷酷無情。

至少與年會那天是不同的。

“喲,小飛來啦?”王寅招呼了他一聲,用下巴指了一下旁邊,眼神始終沒怎麽離開自己的桌面,“你先跟那兒坐會兒吧,我很快就好。”他一回來,于渃涵就跟撒氣的一樣的把需要處理的事情都丢給了他,他時差都沒倒過來,就傍晚時分在辦公室眯了一會兒,還是得睜眼看這堆破事兒。

不過很快的,王寅就把手上最後一點內容處理完了,他起身看見端坐在一旁穿戴整整齊齊略顯拘謹的陸鶴飛,賞心悅目地不行,心裏卻産生了一點奇怪的念頭,笑道:“餓了吧?走,帶你去吃飯。”然後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

陸鶴飛乖乖地跟在他身後進了電梯。電梯是個奇怪的空間,會讓不那麽相熟的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暧昧而緊張。好在電梯夠快,不一會兒就到了地下車庫。

王寅的車一直停角落裏,他平常一周來公司的次數有限,自己開車的情況就更少,這一輛停在那裏很少動。位置雖然不明顯,可是通體漆黑的跑車造型還是非常打眼的。他載着陸鶴飛一路朝着東直門去了,兩個人沒什麽聊的,一直都保持着安靜。王寅不說話,陸鶴飛也不說話。許久,王寅才說:“跟我在一塊兒這麽無聊?”

“沒有。”陸鶴飛說。

王寅就跟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地問:“你多大了?”

“二十。”

“還是小孩兒呢,我這跟你都多少代溝了。”王寅說,“你們年輕人平時晚上都幹嘛啊?”

“訓練,會宿舍,睡覺。”陸鶴飛回答的言簡意赅。

王寅笑道:“說得好像公司壓榨你們一樣。”他漸漸放慢了速度,應該是快要到了,隔着車窗找路邊兒的停車位。陸鶴飛納悶兒,因為這片兒地方除了居民樓就沒什麽別的,他不清楚王寅要帶他去哪兒。

“愣着什麽呢?下車啊。”王寅叫他。

陸鶴飛一下車,手還沒離開車門呢,就看着王寅披着大衣去了街邊兒的一個燒烤攤子邊兒。确切的來說,真的只有一個攤子,連店面都沒有,可着馬路牙子搭桌子吃,就差蹲着了。

這真的是非常糟糕的境地了,陸鶴飛打扮的帥氣逼人的出門,本以為會是個什麽正式一點的約會,結果沒想到王寅大晚上的帶他來街邊撸串兒。

他怎麽可以這麽不按套路出牌?

“小飛,快點啊!”王寅笑着提醒陸鶴飛,可陸鶴飛覺得王寅的笑容特別不懷好意,活像是要看他出醜一樣。

陸鶴飛揚起了頭,把西裝外套上的裝飾全卸了,扣子全都敞開,領帶脫了扔在了車上,領子一松,而後五指順着額頭往後插入了頭發中,把之前梳理的乖順的發絲全都打亂,把袖子網上一撸,立刻就從一個高冷貴公子變成了一個風流浪子。

“來了。”他關上車門,朝着王寅走過去,仿佛絲毫沒有被方才的尴尬困擾到,而是很快融入了情節之中。

“不錯。”王寅頗為贊賞地說,“可以啊三裏屯夜場小王子,不冷麽?”

陸鶴飛搖頭:“不冷。”二十出頭還是光膀子往外跑都沒事兒的年紀,只不過是穿的單薄了點,哪兒會覺得冷?

王寅說:“我嫌冷。”然後他朝着旁邊的店面一指,“你先進去找個地兒吧,我叫吃的。”

陸鶴飛問:“不在裏面點麽?”

王寅說:“得了吧,你別廢話了。”他甩了陸鶴飛一手,陸鶴飛只能乖乖坐下,斜眼看王寅跟老板交談。他們似乎挺熟的樣子,王寅只交代了幾句,老板就笑呵呵的點頭,還順着王寅朝裏面的陸鶴飛看了一眼。不過就真的只是看一眼,跟看其他的客人沒什麽不同。王寅回來之後,坐下跟陸鶴飛說:“平時不怎麽出來?”

“嗯,沒時間。”

“來北京幾年了?”

“兩年多。”陸鶴飛答道,“來公司那會兒。”

王寅聽着陸鶴飛說話,大體上跟他掌握的信息差不離。倆人說話的功夫點的東西就上來了,王寅也不管什麽文雅不文雅的,撸袖子就吃。他在國外唯一不習慣的就是吃食上,縱然世界各地都有美食,可在外面久了,他就分外懷念家鄉的味道。

他喜歡美人,亦愛美食,京城裏不論是那些高級會所還是街邊的蒼蠅館子,但凡是好吃的,他都如數家珍。今日帶陸鶴飛來這裏,确實是舟車勞頓之後又被于渃涵壓榨非常不爽,胃裏又實在饞得慌。而趁機調戲一把陸鶴飛,純粹是臨時起意。

不過陸鶴飛這小子有兩下,四平八穩的把這事兒接過來了,一點都沒露怯。

王寅興趣更深。

折騰了這麽久,陸鶴飛也餓了,兩人邊吃邊聊。王寅比陸鶴飛想象中的有趣,聊的事情也非常輕松,或者問一問他自己的情況。而且王寅說話很有分寸,他不再給陸鶴飛使絆子了,由眼前種種聊到了吃喝玩樂上,每一樣都被他講出了學問和門道,滔滔不絕。這叫陸鶴飛不由得對他産生了一點親近之情,也緩解兩人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而造就的尴尬氣氛。

王寅待他沒有任何大老板的架子,溝通交流也非常平等,起初是王寅自己說,後來陸鶴飛會聊一些,他說的對說的好,王寅就笑着點頭誇他兩句。

任憑誰都逃不過王寅這般細心與溫柔的,陸鶴飛看王寅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探究。

店裏進出來往的客人多,年輕的姑娘總愛往陸鶴飛上看,幾番下來叫陸鶴飛有點為難。王寅卻笑道:“因為你好看,她們才愛看你。”

陸鶴飛問:“我好看麽?”

王寅意味深長地反問:“你自己不知道麽?”

陸鶴飛輕輕勾了一下嘴角,意思不言而喻。

王寅吃飽喝足之後歇了口氣結賬走人,他坐進車子之後看了看時間,對陸鶴飛說:“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陸鶴飛心裏提了下勁兒,淡淡地“嗯”了一聲。

王寅把車停在了車庫,陸鶴飛都沒來得及說出來那句标準的“要不要上去坐坐”的句式,王寅就自然而然地按了電梯,就跟回自己家一樣。

陸鶴飛覺得自己好像那個“上去坐坐”的人。

一進去,王寅就開門見山地問:“在這兒住着還習慣麽?”

“挺好的。”陸鶴飛說,“去哪兒都很方便。”

“我挺喜歡這裏的,鬧中取靜,清靜,也安全。”王寅站在落地窗邊,習慣性的把窗簾拉上,立刻就把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了。他轉過身來看向坐在沙發上的陸鶴飛,繼續說:“而人啊,也應該擁有一點獨立而私密的空間。”

陸鶴飛盯着王寅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他們之間沒多少距離,但是王寅的每一個動作在陸鶴飛眼中就像是特寫一樣。因為位置的關系,陸鶴飛不得不擡頭看王寅,王寅也喜歡這樣俯視的感覺。

“要私密的空間……”陸鶴飛低聲問,“做什麽呢?”

房間裏的燈光很昏暗,王寅低下頭,幾乎能在陸鶴飛漆黑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略帶笑意的樣子。他張開嘴,聲音輕飄飄地說:“誰知道呢?小飛,困了麽?”

一只溫熱的手掌漸漸貼近陸鶴飛的臉,直到皮膚接觸皮膚,陸鶴飛才下意識的轉了一下頭,那個微妙的角度正好叫王寅的手從他的臉頰滑落到下巴上,又被輕輕鉗住往上擡。

王寅俯下身,動作十分優雅,像是一個禮貌索吻的紳士,嘴唇逐漸靠近陸鶴飛的臉側,手指傳遞過來的觸動向他透露了陸鶴飛的緊張,連睫毛的閃動都是不規則的頻率,氣氛炙熱的叫人窒息。

就在他幾乎要吻到陸鶴飛的時候,手機煞風景的響了。

王寅“啧”了一聲,朝陸鶴飛笑了笑,掏出手機看來電顯示,是于渃涵。他退了一步背對陸鶴飛接通了電話,裏面的聲音亂七八糟,于渃涵大着舌頭跟他喊:“老王……快來!我、我要給你表演……倒車入庫!”

王寅皺眉:“渃渃?你在哪兒呢?”

電話那頭終于換了一個正常點的聲音,是一直跟在于渃涵身邊兒的小助理:“王董您快來吧!于總喝多了,誰勸都不好使,非得叫您來,您看……”

“告訴我地址。”王寅嘆氣,“我這就過去,你們看好她,別鬧出事兒來。”

他又簡短的交代了幾句才挂了電話,轉頭對陸鶴飛說:“我有點事情要處理,先走了,你早點休息吧。”

陸鶴飛聽王寅那頭是女人的聲音,聽不真切,看王寅溫柔上心的叫對方疊字,心中也不免好奇。只是他沒多問,對王寅說:“我送你。”

“送什麽送。”王寅拎起了大衣。

“那……路上注意安全。”陸鶴飛給王寅開門,“晚安,王先生。”

王寅站在門口看了陸鶴飛一眼,擡手摸了摸陸鶴飛的頭:“嗯,晚安。”

陸鶴飛注視着王寅去了電梯間,電梯門關上了,他才關上了自家房門。落鎖的聲音出現的一瞬間,陸鶴飛背靠着大門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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