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媽媽?”王寅哄着陸鶴飛說,“那小飛小時候一定很乖。”
“沒有。”陸鶴飛說,“我小時候很淘氣,不愛學習,總是跟人打架,她都拿我沒有辦法。”
“那後來呢?”
後來?很少有人問過陸鶴飛這樣的問題,他努力回憶了一番後來的事情,發現很多畫面都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她生病了,後來就死了。”他回答。
王寅摸摸陸鶴飛的頭發以示安慰。
陸鶴飛繼續說:“其實她生病的那段時間裏我都沒有什麽太深的感觸,只是生活更加難以維持罷了。”他年紀尚小,沒有什麽賺錢的法子,他知道好像要過不下去了,甚至還因此學會了偷東西。他不敢跟王寅講這樣的過往,他怕王寅看不起自己,索性關于他是怎麽茍且活下來的,都按下不表。“後來實在看不起了就回家了。”陸鶴飛嘆了口氣,“我就記得那天她好像心情特別好,就像病好了一樣,還有力氣起來給我做飯。她看着我吃,但是自己一口都沒有吃。然後她跟我說,小飛以後要乖乖的。我沒當回事兒,她就說要去午睡,然後就再也沒醒過來了。”
他非常平靜的描述整件事情的經過,一點也不像一個年輕人在描述親人離世的樣子。他的眼睛還是閉着的,卻抓住了王寅的手,指尖冰冰涼涼的,想要攥着王寅取暖。“當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時候,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麽做。我守着她的屍體呆了一天一夜,自己竟然一點也不害怕。”
“她是你的媽媽。”王寅說。
“後來我想辦法料理了她的後事,一切結束的時候我才反應過勁兒來。”陸鶴飛說,“原來我的世界已經變了,我只剩下自己了。”
王寅問:“你那時多大?”
“十一二歲?”陸鶴飛說,“也有可能十三四歲了,不記得了。”
王寅擺正了陸鶴飛的身體,俯首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說:“小飛現在有我呀。”
陸鶴飛嘴角扯了一點笑容出來,他伸手環住了王寅的脖子,借力提起了身體與他接吻。王寅也摟住了陸鶴飛的腰身,這是他最為習慣的姿勢,不知有多少人在他懷裏這般親熱,可是那些全都被他抛在了腦後。關于陸鶴飛的一些故事王寅是知道的,但是聽當事人再敘述一番,所得到的情感回饋自然不同。那些印在白紙上的鉛字是沒有任何情緒的,可單聽陸鶴飛講,王寅心中便有了一絲動容。
他何時也會悲天憫人了呢?這個世界上的可憐人千千萬萬,那些寒冬臘月睡在天橋無家可歸的人,那些躺在病床上垂死掙紮的人,那些失去至愛親朋而失聲痛哭的人……哪一樣都贏不來王寅的同情,只有陸鶴飛迷惑了他。
“小飛……”王寅自己加深了這個吻,他動了動身體,壓着陸鶴飛躺在沙發上。沙發很大,完全能夠容納他們。陸鶴飛的手順着王寅的脊背摸到了屁股上,王寅在陸鶴飛的下巴上用牙尖輕輕一咬,說:“工作了一天,不累啊?”
“你勾引我。”陸鶴飛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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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麽?”王寅說,“那你可真不分地界兒,也不看看我多大歲數你多大歲數,我禁得住你折騰麽?”
陸鶴飛狡黠:“王先生跟別人就只在床上玩麽?”
“那能一樣麽?”王寅捏着陸鶴飛的下巴低聲說,“也就你敢騎到我頭上來。”
“我哪兒是騎到你頭上。”陸鶴飛猛一用力,二人颠倒了位置,把王寅壓了下去。他吻在王寅的側臉上,連鼻尖都緊緊貼着王寅的皮肉,手指細細的在王寅的胸口描摹,“我想到你身體裏去。”
王寅莞爾。兩人之間缱绻柔情,只怕撕掉身為人類的皮囊露出獸類的本性之後,便是無限的驚濤駭浪吧。
兩人不知何時入睡,天亮時陸鶴飛賴在床上不想起。他不單自己不起,還手腳并用的纏着王寅。王寅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棉花套子裏,心中不覺得煩,看着陸鶴飛半睡半醒的迷糊樣子反而覺得內裏平靜。
此情此景,稱得上一個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王寅并非十分上進的人,也許曾經上進過,不過那都是多年以前。随着年齡的增長,他越來越覺得不論高貴還是貧賤,生活都是這樣一複一日的無聊。他鮮少從商場沉浮中得到極大的滿足與快樂了,時而有過,不過也很快歸于空虛平靜。
人生百味,品來品去,唯平淡是真。
陸鶴飛睡夢中把王寅摟了個滿懷,他的頭埋在王寅的胸口無意識的蹭了蹭,天真可愛,可以讓人放下所有提防。但是他緊實的臂膀又提醒着王寅,他是個已經成年的,具有捕獵能力的男人。
他貪睡,睡到中午才肯睜眼,王寅已經窩在床上用手機處理了許多事情了。陸鶴飛睡醒第一件事是先确定王寅在他身邊,然後才松懈下來枕着王寅的胸口,揉着眼睛說:“怎麽不叫我。”
“多睡一會兒吧。”王寅摸摸陸鶴飛的頭,“你不是明天要跟劇組去外地宣傳麽?得有一段日子沒法兒好好休息了。餓了麽?起來,咱們出去吃飯吧。”
“我不想出去。”陸鶴飛說,“在家裏吃吧。”
“也行。”王寅說,“但是你要先起床。”
陸鶴飛洗澡的功夫王寅在廚房裏燒了點熱水。剛剛燒開的水沒辦法喝,他就拿了兩個玻璃杯來回折,水折溫了,陸鶴飛也出來了。
“過來,喝杯水。”王寅把一個玻璃杯遞給陸鶴飛。陸鶴飛走近,張開嘴說:“我要你喂。”
“德行。”王寅佯裝生氣,把水杯放在了桌子上。
陸鶴飛識趣的拿起杯子一股腦的把水喝幹淨了。溫水喚醒了沉睡的胃部,發出咕嚕的聲音。兩人之間正是安靜,這聲音顯得尤其突兀。陸鶴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肚子又叫了一聲。
“餓了?飯還得有一會兒才能到。”王寅轉口調戲地說,“昨兒晚上沒喂飽你?”
陸鶴飛側身,雙手撐在桌沿上,把王寅圈在懷中,拱了一下王寅:“沒有,還要。”
“得了吧。”王寅推開了陸鶴飛,徑自走到冰箱前,“先找點吃的吧……呃。”他磚頭看陸鶴飛,“你不在家裏吃飯麽?怎麽這麽空?”
陸鶴飛搖頭:“我白天不在,晚上回來也不吃。有時候接連很久在外面,冰箱裏放東西會壞。”
王寅就差身子探進冰箱裏掏了,最後翻出來兩個雞蛋。“還行,沒壞。”他把陸鶴飛支到一邊兒不要擋他的道兒,又從櫃子裏翻出了平底鍋放在竈上,開火加熱。等油溫差不多之後,王寅把兩個雞蛋打在了鍋裏發出了滋滋的響聲。煎蛋的時間不需要太久,王寅的火候把握的剛剛好,兩個糖心的煎蛋擺在盤子裏大小都差不多,樣子也好看。他在上面撒了點鹽粒,推到了陸鶴飛面:“湊合吃吧。”
陸鶴飛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口,煎蛋本身沒多少東西,兩三口就吃完了。他看着盤子裏剩下的一個,遞給了王寅,說:“咱倆一人一個。”
王寅笑了,覺得這場景怎麽看怎麽像相依為命的貧苦父子為了一個煎蛋互相推讓。他搖搖頭:“都是給你的,我等着一會兒吃飯呢。”
陸鶴飛這才安心的把另外一個煎蛋也吃了。
二人吃完中午飯也無所事事,各自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像極了普通情侶的周末。王寅見陸鶴飛看一會兒電視玩一會兒游戲,問道:“你明兒就走了今天不收拾東西麽?”
“晚上吧。”陸鶴飛說,“你晚上在這兒麽?”
王寅反問:“你想讓我在這兒麽?”
“當然想。”陸鶴飛爬到王寅身邊兒,“我明天上午的飛機。”
“都去哪兒?”
“杭州,上海,武漢,長沙。”陸鶴飛說,“最後回北京。”
王寅說:“你這行程還挺滿檔的,黃海樓跟着你去?”
“嗯。”陸鶴飛點頭。
王寅說:“好好表現。”
“好。”
王寅又陪着陸鶴飛厮磨了大半天,等到晚上陸鶴飛才不情不願的收拾行李。王寅往他的箱子裏塞了條圍巾,跟他說南方比北方冷。
次日早上衛詩來接陸鶴飛,陸鶴飛又在門口跟王寅膩歪了一會兒才肯撒手。走之前,陸鶴飛說:“你等我回來。”
王寅噗嗤就笑了:“我是小孩子麽?”
陸鶴飛說:“誰知道你會不會幹出什麽點見不得人的事兒出來。”
“我?”王寅指着自己,“見不得人?”
陸鶴飛忽然一把抓住了王寅的領子拉近,狠狠地說:“要是被我知道,回來我就幹死你。”
王寅推推陸鶴飛,無奈道:“你趕緊走吧。”
陸鶴飛離開家,拖着行李去了地下車庫,他們在那裏等他。一上車,發現黃海樓也在,陸鶴飛打了個招呼,黃海樓點點頭,陸鶴飛就坐到了後面打瞌睡。
等上了飛機,黃海樓就不叫他睡覺了,丢給他一份劇本,說:“路上把這個看了。”
陸鶴飛看看上面的标題:“《雲笈鑒》?怎麽了?”
“你看看。”黃海樓說,“裏面有個叫秦時的角色,沒什麽問題回來帶你去試鏡。”
按理來說,以陸鶴飛的資歷是沒有什麽挑角色的資格的,黃海樓給他選什麽他就得來什麽。黃海樓丢給他劇本讓他看看,純粹就是給面子。但這面子斷然不是給陸鶴飛本人的。
“這個角色不是林斐的麽?”陸鶴飛說,“他真不拍了?”
黃海樓說:“鬧那麽大還怎麽拍。這個角色流出來了,先緊着公司內部的藝人上,你可得抓緊了,知道麽。”
陸鶴飛早就看過劇本,不過是很久之前了,看的也馬虎。那時候他就不太喜歡這個故事,回絕了王寅。他敢跟王寅撐臉,卻不敢跟黃海樓拿喬,便說:“好,我仔細看看。”
電影劇本沒有特別長,陸鶴飛看東西又快,路上的功夫足夠他仔仔細細看完一遍。他對黃海樓說:“故事挺好看的,就是說不上來是哪兒奇怪。”
黃海樓問:“哪裏奇怪?”
陸鶴飛搖頭:“我得仔細想想,最晚什麽時候給你答複?”
“你覺得你有的選?”黃海樓把話挑明了說,“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來都沒門路呢,小飛,多餘的話不用我再說了吧?”她的方式跟王寅一點都不一樣,王寅給陸鶴飛看本子純粹就是玩鬧的心情,權當是有個角色可以捧陸鶴飛。黃海樓純粹是大經濟的架勢,不管陸鶴飛自己的意願,一切朝着名利看。她很強勢,這種強勢來源于她的資源背景,對于陸鶴飛這種小藝人,她更多的是命令。
陸鶴飛心裏清楚,便說:“好,等這一圈宣傳結束了,我就去試鏡。”
黃海樓這才滿意了。
他們本次的宣傳行程除了一些線下的采訪之外,還排了綜藝。陸鶴飛不是這一次的主角,站位自然靠邊。綜藝裏都愛玩游戲,他覺得那些游戲無聊,自己又實在沒什麽搞笑娛樂的天賦,就一直被僵硬的被人整蠱調戲。
這樣的人設在綜藝裏是非常不讨喜的,可是陸鶴飛好看的跟其他人都不在一個次元裏。他的氣質有點生人勿近,看上去不是個好脾氣,然而游戲玩的過分卻一點都不發火,極力配合,對其他女嘉賓也很照顧。這種反差感給陸鶴飛賺足了觀衆緣,也彌補了他綜藝廢物的缺憾。
他的粉絲也很逗,個個兒都像是抖M,看他走機場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可能愛的死去活來,恨不能讓他再瞪自己兩眼才好。可是陸鶴飛太漠然了,不會追着鏡頭跑,也不會主動在鏡頭面前擺動作。宣傳期又嚴重的睡眠不足,人人都是黑眼圈掉到了褲裆上,可還是要打起精神面對閃光燈,陸鶴飛不怎麽喜歡讓化妝師倒騰自己,覺得趕飛機還不夠心累的爬起來做造型是在麻煩,黃海樓就罵他,覺得麻煩就不要混娛樂圈,靠臉吃飯的就把一張臉收拾的漂漂亮亮的才對得起粉絲,否則就是不敬業。
陸鶴飛無奈,只得癱着一張臉叫造型師折騰自己。
長沙是最後一站,飛機還是傍晚,大家都很疲憊,造型師就允許陸鶴飛穿的輕松一些。他自己穿衣服就帶了幾分少年氣,腳上蹬着一雙經典的紅黑aj,兩條大長腿貼着牛仔的布料,再上面是件樸素的棒球外套,臉上只有一些修飾疲勞的淡妝,整個人看上去青春洋溢。只可惜用神采飛揚形容他太過溫和了,他看上去不是學校裏德才兼備的優質學長,而是壞到迷人的校園傳說。
飛揚跋扈——這個詞才對。
晚上抵達賓館的時間不算早,大家都很累,衛詩還能打起精神來出去是宵夜。她特意去叫陸鶴飛,因為她知道陸鶴飛根本不可能答應他。
“真的不去麽?”衛詩賤兮兮的扒在陸鶴飛的門口問,“湖南的小吃都很好吃哦!”
“不去。”陸鶴飛不想理她,“樓姐知道了會罵你的。”
衛詩滿不在乎地說:“我被罵的還少麽?你看看你的粉絲這兩天是怎麽吐槽我的,哇……我真的冤。”她說的是最近滿世界跑的時候流出來的照片,她跟在陸鶴飛身邊的時候永遠都是自己手上提個小袋子,剩下的東西讓陸鶴飛拿。衛詩不是沒考慮過這些,只是陸鶴飛從來不叫她拿東西,理由是有男人在身邊,女人就應該兩手空空。
“你不去那我去了。”衛詩擺擺手,“需要帶回來給你麽?”
“不了。”陸鶴飛說,“你自己慢慢吃吧,注意安全。”
他躺在床上給王寅發信息,王寅回的倒是快,問他在幹嘛。
在想你,他回答。
王寅好半天沒回複,陸鶴飛就跟王寅說,想他了,想看看他。
陸鶴飛擅自主張的撥了視頻電話過去,過了一會兒王寅才接。他穿着浴衣,光不是很亮,只能依稀看個影子。
“怎麽了小飛?”王寅問道。
“沒什麽,看看你。”陸鶴飛說,“你是要睡覺了麽?”
“剛剛差點睡着了。”王寅說話的聲音都很輕,“看看得了,你明天不是又得折騰一天?”
陸鶴飛笑道:“還好,過兩天就回北京了。哦對了,樓姐叫我回去試鏡《雲笈鑒》,這是她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王寅含糊地說:“好機會,別浪費。”
陸鶴飛點頭。他目光溫柔的看着屏幕裏的王寅,幾日不見分外想念,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王寅,可能溫情肆意的日子過習慣了,人就會有惰性了。
屏幕裏的王寅半合着眼,不怎麽跟陸鶴飛說話,不過沒關系,陸鶴飛看着他就好。王寅靠着床頭,本來壓在手臂下的被子忽然動了動。
那是個一晃而過的畫面,但是陸鶴飛眼尖,他皺了皺眉,仔細盯着王寅看,良久,問道:“你是不是……不在家?”
王寅反問:“怎麽了?”
“你說過,外面的床睡不習慣的。”陸鶴飛的臉色有些陰沉,他看了一眼時間,臉上挂了點諷刺的笑容,“也是,現在還沒到後半夜,不是睡覺的時候。”
“小飛……”
陸鶴飛打斷了王寅:“你在哪兒,身邊是誰?告訴我。”
王寅面無表情地說:“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那我該關心什麽?”陸鶴飛的聲音壓低了下去,帶着近乎冷靜的怒意,“你告訴我啊,王寅。”
“行,我告訴你。”王寅說,“現在趕緊睡覺去,聽見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