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體育生
整一晚上,丁洋翻來覆去睡不着,滿腦子都是晚自習的時候江天說的話。
——我希望你可以走一條自己的路……
——自己的路……
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對他這個一無是處不學無術的人有了期待。
非上課階段,老師不要求大家五點半起來上早自習,七點到教室就行。
江天走的時候,丁洋還在蒙頭睡,他輕輕敲了下丁洋的床,丁洋小聲的“嗯”了下,并沒有起床的意願。
“我給你帶早飯,你起床直接去教室吧。”
丁洋小聲“嗯”了下回應。
江天和趙雷、周宇文一起去校門口的小攤買早飯,等回教室的時候,丁洋已經頂着雞窩頭坐在教室裏了。
“喏,沒有豆漿了,給你買的八寶粥和肉夾馍。”
丁洋恹恹的接過早飯,“多謝。”
吃完飯,丁洋把紙杯垃圾塑料袋扔進垃圾桶,突然受刺激了一樣沖了出去,“我要去找老安!”
老安不在,今天是宋帥巡樓。
丁洋站在辦公室門前正猶豫要不要進去,宋帥就發現了門口這棵大蘑菇。
“是丁洋啊,怎麽不進來?”
丁洋:“老師您知道安老師什麽時候來嗎?”
Advertisement
宋帥一愣,這小子怎麽突然這麽乖了,說話還用上了敬語。
“今天安老師不值班,他下午來學校,你有什麽事跟我說也一樣。”
丁洋猶豫了下,猛吸了一口氣,“老師我想走體育特招!”
宋帥放下手裏的卷子,好奇的看着丁洋,“你怎麽突然有這個想法?”
丁洋垂着眼撓撓頭,“就……突然覺得得好好學習了……”
宋帥欣慰的點點頭,“這時候想學習也不算晚,我以前就是體育生。”
“啊?”
丁洋一直以為藝體生是學習成績不太好為了高考加分政策的混子,沒想到牛逼轟轟的宋帥都是體育生。
宋帥推了下眼鏡,“怎麽,瞧不起體育生啊?”
“沒沒沒,真沒有。”
宋帥看了眼窗外熱鬧的操場,“今天體特回來訓練,走,我帶你去看看去。”
操場上比昨天熱鬧了點。
張夢瑤已經換好了衣服開始熱身,早上的溫度已經挺低的了,但是他們只穿了貼身的健美褲,看着就有點冷。
張夢瑤跑過來跟丁洋打招呼,“丁洋,你怎麽過來了?”
“出來吹吹風。”
張夢瑤翻白眼,這尊大佛跑來學校吹風,這得是大西洋飓風才能吹來。
體育老師已經在招呼集合了,張夢瑤擺擺手,“那你繼續吹風,我先去訓練了。”
訓練的人群中,還有一張熟悉的面孔,三班的體委陳天陽也在操場另一邊訓練。
十圈起步的熱身,然後是拉伸,根據自己的訓練項目進行訓練,整個操場上的火熱程度不亞于平時熱火朝天的早自習修羅場。
宋帥隔得遠遠的和體育組張教招手,張教熱情的跑過來,“小宋過來打球嗎?”
宋帥搖搖頭,“今天值班不打球,帶個學生過來看看。”
張教正是校運會時候的裁判評委,對丁洋還是有點印象的,“是你啊,怎麽對體育有興趣?”
丁洋點點頭,“有。”
誰知道張教十分記仇,“我怎麽記得當時有人說要學習,不來訓練麽?”
丁洋一時語塞,這當老師的記性都這麽好嗎?
“額……老師,我當時年紀小不懂事……”
“呦,過了個假期就長大了?”
丁洋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長大了!”
宋帥笑着解圍,“張教你就別逗他了,孩子有這個意願,我帶過來給你看看。”
張教點點頭,“先跑十圈。”
“啊?”
張教傲嬌的挑眉,“怎麽這就怕了?”
“怎麽可能!”
丁洋利索的脫了外套就加入了體特生們跑步熱身的大部隊,跑步速率絲毫不輸特長生。
張教盯着丁洋的跑步時的姿勢,“校運會能看出來是個不錯的苗子,你把人勸過來的?”
宋帥搖頭,“我沒那麽大能耐,老安的親學生,就以前跟一中王校打架那個,不知道老安給灌了什麽迷魂湯,轉性了。”
張教滿意的看着丁洋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啧啧啧,天生的好苗子,怎麽藏到現在啊?!”
跑到第八圈,丁洋有點跟不上速度了,張教拍拍手,沖訓練部隊喊:“保持保持,速度不能掉。”
丁洋深吸了一口氣,又硬着頭皮跟上去。
宋帥問:“張教,學生你也看了,收還是不收?”
張教眯着眼聚光盯着丁洋那個蘑菇頭,“收是一定要收,但是不能這麽容易。”
宋帥:“張教您還是當年一樣,老奸巨猾。”
張教沒生氣,很樂于接受宋帥的評價,“要不是老奸巨猾,怎麽能把你這種刺頭兒掰正了?”
丁洋第一次跟着體特生們訓練了一天,瞬間感覺到了亞歷山大,晚自習的時候已經累癱了,枕着史迪奇不想說話。
同樣是訓練,張夢瑤卻是精神抖擻的上晚自習。
張夢瑤轉過頭來戳了戳丁洋的書立,問:“丁洋,你是真的想參加體考?”
丁洋抱着史迪奇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
“卧槽!真假?”
“真的?”
前一句張雷問的,後一句江天問的。
丁洋從史迪奇裏拔出腦袋,沖着江天點了點頭,“真的。”
一時間,江天心裏五味雜陳,他不曾想過自己說的一句話竟然會對一個人産生這麽大的影響,他也沒想到丁洋的執行力這麽強。
江天目光複雜,卻也有一點藏不住的說不清的欣喜,彼時丁洋已經紮在史迪奇裏昏睡,全然不知道落在自己卷毛頭上的眼神裏藏着多麽劇烈的情緒波動。
晚三自習的時候,一直翹班的老安總算出現了,張雷按照丁洋的交代在在老安出現的時候戳醒了丁洋。
丁洋一下彈起來,“老師我有話想對你說。”
老安點了點頭,一副了然的模樣,“跟我來辦公室吧。”
剛下樓梯的時候,丁洋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氣,腿疼的就跟假肢一樣。
老安一下沒繃住,毫無形象的笑了,幸災樂禍道:“你這是練傷了?”
丁洋咬牙,“你為人師表,為老不尊。”
“誰教你的成語,用的亂七八糟的。”
丁洋咬牙切齒道:“我語文是你教的。”
好不容易一步一疼的走到一樓辦公室,白天的事情宋帥已經和老安說了,老安找了體育組老師了解情況,又給丁洋遠在上海的家長打電話溝通,可是丁洋他爸媽一直在開會,一直等到下午四點電話才通。
丁洋家長的意思就是全權交給學校,願意尊重學校的培養方法。
老安無奈的嘆氣,家長話說得好聽,但是實在是經不起細想,丁洋以前犯诨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爹不疼娘不愛,怪可憐的。
老安看了眼丁洋,“你真的想參加體考?”
丁洋點了點頭,很是鄭重,“是,我想考個好大學,走……走一條自己的路,我不想靠我爸一輩子。”
“好,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丁洋連連點頭,“別說一個,十個我都答應!”
老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十分嚴肅道:“每個周和江天一樣的作息回學校上課自習,能做到嗎?”
也就是說從此之後一個月只有一天假期,洗個衣服都不一定幹得了,自習上課還沒有飯吃,寒假要每天來回跑上自習,回來上課只能在教室趴着午休。
丁洋一咬牙,“好,成交!”
老安:“不行,口說無憑,得立字為據!”
丁洋瞬間想起了自家丁董,凡事精打細算的龜毛資本家,他不耐煩道:“好好好,聽你的。”
丁洋抽了一張空白語文小卷子,刷刷刷寫下了字據,潇灑簽了字。
老安拿着丁洋的“賣身字據”,十分得意,“成交!”
國慶假期“被迫”提前回校自習,丁洋連洗頭的時間都沒有,晚上忍着腿疼去拎了一壺熱水。
江天實在不放心他,扶着他一塊去。
熱水也跟放假了一樣,吸溜吸溜細水長流的。
丁洋腿疼的生無可戀,背着書包靠在江天肩膀上。
江天猶豫了下,問道:“我其實一直想問的一件事情。”
丁洋疑惑,大學霸還有不明白的事情,“什麽事兒,你問。”
“你以前為什麽跟王校長打架?”
丁洋沒說話,江天道:“你要是不想說就別說了。”
“不是,我在想王校長是誰。”
……
王校在江天高一的時候在實驗當校長,後來調去了一中,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溫吞的小老頭兒,總喜歡背着手溜達,就差個鳥籠就可以加入老年退休溜達團了,也不知道丁洋是怎麽把人惹毛了的。
丁洋努力回憶了一下,“當時我晚上出去上網通宵,被叫到辦公室□□。”
“記過就記過吧,但是他非要給我爸打電話,我不讓他打,他非要打,我就把他手機摔了。”
丁洋說這事兒就跟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江天從小到大都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壓根不明白丁洋的這種傳奇經歷。
“你把王校長的手機摔了?”
丁洋點點頭,“我爸肯定不會接電話的,打電話跟他說我的事兒指不定耽誤他幾個億,而且一中那老頭兒打電話非得免提,你說要是我爸一直不接我多尴尬啊,我不讓他打他非不信。”
連孩子基本的學習和生活狀況都漠不關心的家長……
丁洋根本不是故意找茬,他是害怕,害怕自己可憐沒人愛沒人疼的傷口在辦公室所有老師面前血淋淋的扒開。
“然後呢?我還聽說你把桌子掀了。”
丁洋一臉尴尬,“那不怪我,辦公室有張桌子腿鏽壞了,還沒來得及換,我當時生氣踹了一腳,結果把腿踹斷了,桌子上的東西嘩啦啦全砸下來了,還吓我一跳呢,你說這都什麽豆腐渣工程啊。”
好了,這下全澄清了。
江天擰上熱水,蓋上蓋子,“其實你也沒他們說的那麽糟糕嘛。”
“糟糕?我是挺糟糕的……”丁洋聲音低低的,有點兒委屈。
他本來在這邊也沒什麽親人,是好是壞也沒人關注,索性任別人以訛傳訛去。
“其實也還好,講真的一開始我還有點怕你,但是後來看你跟史迪奇打得火熱,我覺得就是個紙老虎。”
丁洋一瞬間跟抓到江天小辮子一樣興奮,得意洋洋道:“你怕我啊?”
稍微一尋思,人家這句話重點在後邊,“你說誰紙老虎啊,史迪奇那是我兒子,我疼我兒子不行啊?!”
江天服了丁洋的無理取鬧了,“那明明我的娃娃。”
“我說我的就我的,你要喜歡我兒子,我可以勉為其難讓你給他當媽。”
江天掐了下丁洋的腰,“滿嘴跑火車,什麽亂七八糟的!”
對丁洋來說,洗頭簡直是人生過不去的坎兒,他把盆子放到洗手盆彎腰去濕頭發的時候,腰瞬間跟斷了一樣。
“卧槽——嘶——疼死了。”
江天從櫥子裏掏出一個鞋盒墊在他盆子下面,“你墊高一點兒能舒服一下。”
丁洋好不容易洗完了頭,萬惡的熄燈鈴聲響了。
“靠,假期的時候還得按點兒熄燈啊?!”
周宇文給張雷講完題正往梯子上爬,憐憫的看了眼丁洋,“熄,一會兒老安還巡樓呢。”
“我靠!”
丁洋扶着腰罵娘,手一個不穩,毛巾飄飄然落地上了。
“老周,你習題冊!”
張雷從下鋪探出頭來把周宇文的習題冊遞上去,好巧不巧一腳踩在了丁洋的毛巾上。
“張雷你找死啊!”
張雷感覺得腳丫子下面奇怪的觸感,目瞪口呆:“大哥大哥!冷靜冷靜,明天我給你買條新的。”
老安的臉突然出現在門口小窗口,他敲敲門陰森森的說:“快上床睡覺。”
丁洋跟呲了水的寵物狗一樣,甩甩毛,氣哼哼的上床。
“等等。”
江天拉住了他,從床頭把自己的毛巾拿過來,“用我的吧,別感冒了。”
丁洋坐在江天的床邊,把毛巾蓋在頭上一頓揉搓,江天看着他這麽自虐似的擦頭發,一把扯過毛巾,“我給你擦吧。”
丁洋一瞬間就像是個聽話的大型犬,老老實實坐在江天床邊上任由他揉搓着自己的頭發。
江天小聲道:“你頭低一點,我夠不着。”
近距離呵在臉頰上的熱氣帶着點黑人薄荷牙膏的味道,燒的丁洋臉開始泛紅,但他還是聽話的矮了矮脖子。
丁洋的頭發軟軟的,濕了之後軟趴趴的,觸感很舒服,熄燈之後,在只開着小夜燈的情況下,不盡明朗的光鋪在臉上,他的骨相很好看,是那種由內而外的俊朗,不過那頂蘑菇頭着實有點封印顏值,要不是丁洋滿眼戾氣兇相,那小模樣着實顯得有點女氣。
“好了,基本幹了,你再等十分鐘全幹了再睡。”
丁洋撒嬌似的不願意上床去,“還要等十分鐘啊。那我在你這裏,嗯……看會兒題成嗎?”
“成啊,你不嫌煩就行。”
江天盤腿趴在小床桌上做題,丁洋就伸着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盤在床沿上看他做題。
江天做題非常快,用筆尖指着題目,時不時給關鍵字畫個圈,然後對照着不合适的選項劃掉,基本上讀一遍題就能做出來,有的幹擾項或者迷惑的題目,他會再回去重新看一遍題目,實在想不出來的還會咬着筆頭琢磨一會兒。
丁洋順着江天的目光盯着他的筆尖,不自覺也跟着看進去了題目。
“不對不對,這個應該是依法執政吧,這個詞牛批一點兒。”
江天順着丁洋指的題目,耐心的解答:“你看這個主體是政府,題目沒明說,執政是黨,這是個排除項。”
江天又圈畫了一遍題目中隐含的主體給丁洋看。
兩人嘈嘈切切你一句我一句交流着題目,丁洋基礎不好,問的問題也很基礎,江天小二十年養出來的好性子,也不會嫌他煩,一點點給他掰碎了講。
張雷敲了敲上鋪周宇文的床沿,低聲道:“老周,是我瞎了還是丁洋病了?”
周宇文白了他一眼,“你操那麽多心幹嘛,新概念背完了嗎?”
“操,老周你太無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祝生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