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挑撥

馬車行入大路,沒有方才那般颠簸,祝照拿起糖葫蘆朝嘴裏塞了一顆,明雲見沒有阻止,便說明這串糖葫蘆裏并無毒,他方才不過是見她今日在葵雲閣上過于大膽,吓一吓她罷了。

許長時間的沉默,叫馬車內的氣氛古怪了些。

明雲見半垂着眼眸,一直在想祝照方才所言,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這件事。

等祝照吃了三顆糖葫蘆了,他才開口道:“你還太小,分不清何為好壞,有時朝堂之上權利鬥争中,并無好壞之分,好人也會殺人,壞人也會救人。日後,還是憑心看人,莫要因為誰對你做了件好事,你便當他是好人了。”

祝照嘴裏還含着半顆糖葫蘆,口齒不清地說:“多謝王爺教誨,長寧明白了。”

明雲見瞧她吃糖葫蘆頗為高興的樣子,心想這是明白什麽了?是明白他方才那句話中的深意,還是只是聽了這話,日後處事識人會謹慎小心?

“你與周漣認識?”

馬車快到文王府,明雲見才問了祝照。

祝照的糖葫蘆已經吃光,舔了舔嘴角沾着的糖衣,點頭道:“幼時他與我哥哥相交較親,二人似乎是好友關系。”

“似乎?”明雲見挑眉。

祝照說:“因為哥哥的朋友,總會時時來祝府找他,但封易郡王只來過祝府兩回,但便是那兩回,兩人言談之間并不生疏,所以我不能确定他們是否要好。”

明雲見了然:“難怪今日宴席上,他一直看着你。”

祝照連忙道:“我與他不熟。”

明雲見擡眉瞥她,祝照與之對視,像是示忠一般,多加了一句:“幼時他給我糖,我也沒吃過。”

“你小時候可愛,誰見了都想給你東西。”明雲見不知出于什麽心态,忽而說出這句話。他面上挂着意味深長的笑,銀扇對準了祝照的心口之上,鎖骨之下的位置戳了一下,準确無誤地戳上了被她藏在衣襟內的長命金鎖。

祝照對明雲見笑了笑:“王爺給我的我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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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會讨好人。”明雲見微微眯起雙眼,似乎心情好了些。他眉心舒展,馬車剛好停下,祝照下馬車時,還是明雲見将她給抱下去的。

兩人入了文王府,本應當一左一右,一個去月棠院,一個去乾院。不過因為今日在周大夫的壽宴上兩人除了葡萄,什麽也沒吃,現下都有些餓。明雲見還是吩咐了廚房燒幾道飯菜送至月棠院,他要與祝照一同用飯,還有,另外的話要說。

祝照回去月棠院,便先将一身繁缛的東西給拆下來了,檀芯照顧着她,又問了祝照幾句今日的宴席是否精彩,祝照說:“都是一群我不認識的人坐在一堆吃飯,能有什麽精彩?”

“王爺今日回來時,心情不錯,看來咱們王府與周家往年的間隙,是要緩和了。”檀芯笑着說了句。

祝照拿着一朵珠花,手指一頓,她朝銅鏡裏正在替自己拆頭上金步搖的檀芯看去,問了句:“什麽間隙?”

“王妃不知道?”檀芯有些驚訝。

祝照抿嘴,搖了搖頭,睜圓了眼睛擺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道:“王爺不怎來月棠院,我幾天都難得見到他,他能與我說什麽。”

檀芯低聲道:“這是以前的事兒了,周大夫的長子,便是因為咱們王爺而死的,不過娘娘千萬別告訴王爺此話是我與您說的,否則王爺知曉了,一定會罰我的。”

祝照哦了一聲,開口:“難怪今日席上,都無何人搭采他。”

檀芯嘆了口氣:“王爺便是這樣,有什麽都往肚子裏咽的,王妃不知此事便罷,既然知曉,不如稍後用飯時,寬慰王爺兩句,說不定今晚王爺就會留在月棠院內呢。”

祝照輕輕眨了眨眼,問:“你不是說,不讓我告訴王爺你與我說了這事?”

檀芯回:“這也并非秘辛,只是王妃以往不在京都,所以不知,京都裏,其實也許多人知曉的,只是都不提罷了。”

“原來如此。”祝照見發飾都拆下了,于是換了身輕便的衣裳,出門去前廳用餐時與檀芯道:“等會兒你與桃芝便別過去了,王爺我來伺候即可。”

“是。”檀芯想,祝照怕是将她的話聽進去了,于是行了禮,拉着站在門前捧着茶的桃芝去了一邊,沒再跟着了。

祝照入了前廳,心裏的疑惑才顯在臉上。

飯菜已經布好,明雲見正坐在桌邊,見祝照過來了,才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讓她坐下,又見指派到她身邊的兩個丫鬟沒跟過來,問:“你有話要與本王說?”

祝照一怔,不知自己當講不當講,猶豫時,明雲見已經用飯,他是真的餓了,靜靜地吃着,也不急祝照這一時半會兒開不了口,畢竟她支開了兩個丫鬟,便是一定會在餐桌旁說出了。

祝照終于沒忍住,問:“王爺,檀芯這個丫鬟,您了解嗎?”

明雲見吃飯斯文,細嚼慢咽,等嘴裏咀嚼的飯菜吞下了之後,才面無表情道:“她是封易郡王府的人。”

祝照震驚,雙眼睜大:“當真不可信,王爺知曉如何不将她趕走?”

明雲見只是給了祝照一個眼神,祝照便明白了,趕走了這個,還會有下一個,倒不如将這個人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日後檀芯做何事,說何話,傳了什麽信件往封易郡王府去,明雲見也都能知曉。

“那王爺是知曉她為封易郡王府的人,才将她安排到我的身邊?”祝照問:“是因為我身邊,無甚可傳的消息嗎?”

“恰恰相反。”明雲見道:“周漣幹不出買通下人之事,他是個武人,還算正直,他才是那種他人若在他的郡王府內安插眼線,被他發現,便立即打殺的直率性子。”

明雲見認真地看向祝照,說:“此人,是蘇雨媚買通的。”

祝照不懂了。

明雲見道:“若想在他人府中安插眼線,必須得找底子幹淨的,一般王府內若無人因故離去,或納新,很少會添新的下人。本王府內的下人,都是多年前便選好了的,無人新入,她便以高價買通了其中一個丫鬟,桃芝與家裏斷了關系,檀芯并無真的了斷過,她幾百裏之外的老家人,還得靠她給的銀錢生活。”

“蘇雨媚派人盯着本王,不為其他,瞧的便是本王的私事。”明雲見輕輕嘆了口氣:“她啊,聰慧,但心窄,日後必為此性格所累。”

蘇雨媚與明雲見曾經互相愛慕彼此,只是因為先帝指婚,将兩人分開,若無那一道聖旨,蘇雨媚現如今或才是真正的文王妃。

她派人盯着明雲見的私事,明雲見便依她的意,在自己娶了祝照之後,把檀芯派到了祝照的身邊照顧她。

“你放心,檀芯只是傳話,不敢動什麽手腳,她若想知,讓她知曉就是了。”明雲見不甚在意,用夠了飯,擦了擦嘴後問:“你如何知曉檀芯有問題的?”

“她方才于我跟前,提了王爺的……私事。”祝照斟酌了一番,用了這個詞。

明雲見眉心輕皺,表情有些古怪,祝照道:“她不知王爺與我說過您與周家的關系,故而在我跟前提起,問了我今日宴席上的事之後,又讓我好好安慰開解你,尋常丫鬟,不會提這些。”

桃芝便不提。

桃芝與檀芯比,做事沒有檀芯利落,話也不比檀芯說得多,但她有一點比檀芯好,便是從不在祝照跟前議論他人之事,便是祝照和桃芝兩人在,她也不會主動開口,拿話左右祝照的想法。

檀芯今日所舉,看似支招教她讨好明雲見,但實際上,若祝照真的不知此事,又見了明雲見在葵雲閣上被人以話奚落,歸來之後再假意安慰他,必會讓明雲見以為她是故意問丫鬟關于他的是非,拙劣的心機暴露後,明雲見不會待見她的。

這便是……蘇雨媚的意思?

祝照說:“她是想挑撥我與王爺的關系。”

“你是說檀芯,還是封易郡王府裏的那位?”明雲見問。

祝照理所應當道:“自然是郡王妃。”

明雲見又反問:“那你我又是何關系?”

祝照不暇思索:“夫妻關系啊。”

“是啊。”明雲見不禁笑了笑,不知是該笑她心思敏銳,便是檀芯的一個舉動,就能猜出這麽多,還是該笑她在自己跟前過于坦蕩毫無隐藏,什麽話都能說,也什麽都敢說。

明雲見笑罷,如同哄孩子般對祝照道:“是了,你是本王的王妃,你我是夫妻關系,自不受他人挑撥。小長寧好生聰明,日後檀芯盯緊了你,你可也要盯緊檀芯了。”

祝照臉上微微一紅,點頭道:“我不會讓王爺失望的。”

這句話,叫明雲見笑得更深。

他指着碗筷道:“再不吃,飯菜就該涼了。”

祝照點頭,捧着碗,自己喜歡吃的多吃了點兒,這回不用拘束,不過祝照也沒吃多,免得晚間沒消食睡不着。

等祝照吃完了,明雲見才讓站在外頭守着的府丁将飯菜撤下,再換兩杯茶熱茶上來,他沒走,祝照也就沒敢起身。

他們成親之後,明雲見沒在月棠院留過宿。祝照心想,他今日是會順着蘇雨媚的意,假裝對她發火,還是打算順勢而為,裝作被她安慰之後,留下來過夜?

兩者……都不太像。

“除了檀芯的事,你是時候該與本王談談,關于承議郎劉樹榮的事了吧?”明雲見端起茶杯,淺飲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味兒飄來,祝照手中捧着茶杯,聽他問出後,不禁沉默了。

有些話,她可以對明雲見知無不言,因為事關明雲見,祝照想為他好,自然得告訴他,與他一同商量。

但是有些話,她沒打算告訴任何人,因為事不關他人,只關乎她自己,她可以選擇追尋答案,也可以選擇忘記。

明雲見大約等了半盞茶的時間,他是個極其有耐心的人,所以沒有催着祝照告訴他,為何她會在壽宴上對劉樹榮多看了幾眼。

明雲見只是說:“罷了,此話等你足以信任本王了,再與本王說也可。”

祝照慢慢将頭垂下,心中猶豫糾結,亂成一團,介于想說與不想說之間來回掙紮。

坐在她身側的明雲見起身,祝照才擡眸看去:“王爺回去了?”

“不。”明雲見垂着眼眸,與她對視:“今晚本王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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