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買禮

放在明雲見面前的紙上, 還有傘前飄過來的小雨點。紙上字跡是祝照一筆一劃模仿了明雲見上次留在她房中冊子裏的字所寫出來的。若是對照着看, 能看出些許相似,只是單獨拿出來, 依舊算不得好。

不過明雲見發現了,祝照這回寫字沒有之前那些小毛病, 想來是他那晚在月棠院過夜, 于她的字旁批改了一些, 全都被她看進去了。

“不算多好, 但有長進。”便是這八個字,都叫祝照心裏高興了些。

明雲見站定在書房前翻看祝照寫的字, 初冬的風吹起了他的袖擺,白色銀邊的袖子飄蕩,祝照聞到了他身上沐浴過後的熏香。

些微察覺, 叫她心裏稍有不适。

如今的風實在有些冷, 明雲見正欲開口讓祝照坐在書房裏說着,免得等會兒她又得吹風染病了。話沒來得及說出口, 祝照便道:“王爺您忙,我就不打擾了。”

明雲見怔楞片刻,他也沒何要忙的。但祝照說完, 轉身就走,并不是欲迎還拒, 明雲見動了動嘴,沒有開口挽留了。

回月棠院的途中,平日裏不怎愛碎嘴的桃芝心中滿是疑惑, 沒明白祝照方才的舉動是何用意。

她說:“娘娘,您都到了王爺書房前了,怎麽沒進去坐會兒,直接回來了?”

祝照的視線落在腳下打濕的石子路上,道:“他書房沒有我寝室暖和。”

桃芝一瞬無語了。

王府湖中亭飛檐下挂着的風鈴,雨打風鈴叮當作響,兩片薄薄的黑鐵随風晃蕩,下頭墜着條潮濕的紅絲巾。

這一場雨一連下了五天左右,雨停之後,天徹底冷了下來。湖中亭上的風鈴外,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紅絲巾也凍得僵硬,不怎能飄起來了。

因為落雨又轉寒,祝照這些天都窩在府中練字,她自己看着已經寫得有模有樣了。

這些天明雲見也不怎往外跑了,經常就待在蘭景閣內看着花兒,偶爾祝照能在府中瞧見他。

雨停之後的又幾天,徐柳氏來文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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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她來是帶着禮來的,身後跟着徐環瑩,兩人手上提着的,是京都裏有名糕點房裏的點心。

不知是否是因為明雲見幹涉了徐潭殺了方納一案,赤門軍那邊倒是沒有因為方納之死難為徐家。紫門軍與赤門軍,都是贊親王所管,雖然稱呼職責不同,但是統領都是贊親王的得力部下。

贊親王那邊知曉賢親王暫且沒有拿此事為難明雲見,也就沒有與下頭人提這話,徐冬前幾日恢複原職,現如今又去紫門前守着了,今日不能來。

徐柳氏來時,祝照特定請她與徐環瑩入了月棠院坐着。

文王府前院大堂寬敞,但是風大,這日子天氣太冷,還是小房間裏烘着火爐暖和些。

祝照讓檀芯将月棠院的堂內收拾幹淨,又倒了兩杯茶來,就着徐柳氏帶來的糕點,祝照與她們倆說了好一會兒話。

前段時間徐環瑩一直都往詩社跑,這個把月一跑,倒是碰到個挺合緣的男子。主要是對方文采好,徐環晴出的詩前兩句,他都能對上後兩句。兩人從來都沒見過面,一直都是以詩會友,不過聽詩社裏的人說,那男子衣着鮮亮儀表堂堂,瞧着非富即貴,出門也從未跟過女眷,倒是叫徐環瑩芳心初動。

徐環瑩在琅西時便有才女之稱,雖說琅西是個小地方,但幾年前想要娶徐環瑩的人也不少,說徐家門檻被踏破也毫不誇張。只是徐環瑩為人矜嬌,她若看不上對方,任憑那人家世再好她也不願。

早些年徐環瑩還年輕,十五、六歲不愁嫁人,後來不知不覺過了十七歲,來徐家提親的人便漸漸少了。

今年過年後,徐環瑩就要十九歲了,徐柳氏與徐冬都為她的婚事着急。

今日徐柳氏帶徐環瑩過來,沒向祝照提什麽要求,但與祝照說了徐環瑩的心思,徐環瑩也未反對,祝照大約就知曉她們的用意了。

上次去大理寺瞧徐潭已經過去了十天左右,這期間徐柳氏與徐冬又去過一次。徐潭在裏頭已經好多了,刑牢裏的人也沒怎麽為難他,徐冬與徐柳氏漸漸放心。

現下擔心的,就是徐環瑩的親事。

“姨娘可知那位公子是誰家的人?”祝照問。

徐柳氏搖頭,徐環瑩也沒說話,只是端着茶的手緊了緊。

她又沒見過對方,怎知那人是誰?

祝照見她們倆都沉默,于是道:“不如我讓府裏的人幫環瑩姐姐去瞧瞧,環瑩姐姐這兩日在詩社再留詩,若王府下人碰見那位公子,我再向人打聽他的家室情況,合适的話再告知姨娘。”

徐柳氏連連點頭,面上終于挂了笑。

徐家在京都只能算是小門小戶,若對方當真家境優越,徐柳氏還想借文王的面子,将徐環瑩嫁出去。只是若兩家當真不合适,徐環瑩也好早些斷了這些心思,索性二人從未見過,以後也再不留詩就是。

又與徐柳氏聊了會兒,天色漸暗,徐柳氏就沒留下來用飯了。臨行前她又抓着祝照的手,希望徐潭那邊祝照能幫忙盯着些,如今天漸漸涼了,她怕徐潭在刑牢裏病了。

祝照點頭答應,送徐柳氏與徐環瑩出門時,明雲見剛好回府落了轎子。

府丁在轎邊為明雲見撐了傘,徐柳氏見了明雲見,領着徐環瑩一同行禮,明雲見只嗯了一聲,喊了徐柳氏一聲徐夫人,便走到祝照跟前。

“穿這麽少出來?”明雲見微微皺眉,将身上披風解下為祝照披上。

祝照的确穿得不多,不過她與徐柳氏還有徐環瑩在月棠院內待了半日,一直有暖爐烘着,絲毫不冷,現下臉還是紅紅的。

徐柳氏與徐環瑩走了,祝照也跟着明雲見回府。她要想跟上明雲見,步伐得稍稍跨大了些。

走入長廊後,祝照才問:“王爺,潭兒哥的事情現下處理如何了?上回我與王爺說,那匕首是未開刃的,方納死前匕首就不在他身上,大理寺的人查出來了嗎?”

明雲見腳下一頓,回了祝照一句:“就在這兩幾便會有結果的。”

祝照小心翼翼地問了句:“結果好壞,可預知嗎?”

“不會要他的命就是了。”明雲見想起了什麽,又道:“今日下午本王入宮面聖,得了個消息,子秋下個月初就能回到京都了。”

“真的?!”祝照一改方才的謹慎,這兩個字說出來時聲音都快劈了。

明雲見回頭朝她瞧了一眼,祝照臉上滿是笑,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不過這笑容不是給他的,必是給明子秋的。

“三公主回來之後,還會再離開嗎?”祝照許久不見明子秋,十年前她常常入宮,人生中第一個夥伴、摯友,便是明子秋。

知曉明子秋就要回來,她是當真高興的。

“除非遠嫁,不然不會走。”明雲見說着,祝照對他笑了笑:“三公主還小,不會那麽快嫁人的。”

明雲見走在前頭挑眉,心想她說這話是哪兒來的自信?祝照比明子秋還小上半歲,不照樣成了文王妃?

明子秋将回京,趕走了這幾日連綿大雨時祝照沉悶在府中的壞心情。

正好第二日是天晴,太陽高挂,雖說寒風依舊,但一點兒也不妨礙祝照出門。

早間明雲見從朝堂下來回府,正好瞧見祝照穿戴整齊,身後帶着檀芯與桃芝正要出門。

她手上提着個朱錦繡花的荷包,沉甸甸的,裏頭大約有不少銀子。自從文王府的管理大權漸漸交到祝照手中之後,她便每個月按照王妃的例銀從王府銀庫裏取,每個月都不落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還記錄在冊。

自然,記的是假賬本上。

明雲見瞧她那荷包垂挂的重量,猜到祝照這是将入王府以來所有積蓄身家都帶上了。

“去哪兒?”一聲喊出,祝照回眸,對上明雲見視線時扯了個笑道:“三公主快回來了,我去街上替她買些接風洗塵的禮。”

明子秋得了病才在外幾年,她雖是三公主,卻是當今太後的親生女兒,小皇帝的親姐姐,回宮的排場自然不能小。

回宮之後,明子秋還有洗塵宴,到時候皇家婦人都會去。兩個已經出嫁了的公主,幾位王妃以及縣主,都要到場,祝照也得去。

明雲見心想就是小孩兒給小孩兒買玩具了,本揮手讓祝照自行,腳步還未入王府,又想起了什麽,于是皺眉道:“本王随你一起。”

祝照沒有拒絕,甚至有些欣喜:“好啊,好啊!”

“這麽高興?”明雲見走到她跟前,又見了祝照那露了幾顆牙的笑。

祝照道:“我銀兩不多,怕等會兒上街碰見好的了錢不夠,若王爺能跟着一同去自然最好。我給三公主買的禮要是錢帶少了,王爺就先墊着借我點兒,我每個月從例銀中扣去一些權當還你。”

得,明雲見晃着扇子扇了兩下冷風,小家夥不是因為他陪着高興,而是因為能給明子秋買更貴的禮物而高興的。

明雲見陪祝照上街沒坐轎子,身後除了跟着桃芝與檀芯兩個丫鬟之外,還有最近又長個子了的小松。

京都最熱鬧的時候是下午,上午街上的人不多,不過所有店鋪都開門了。

京都的街市也是分開的,不同的物件在不同的街上。買吃的有一條街,買用具有一條街,祝照這回要買的珠寶玉器便是另一條街。

珠寶玉器的街上穿着幾條深巷,這地方距離秦樓楚館與賭坊最近,幾家當鋪就立在了賭坊的前頭,而珠寶玉器多半靠着秦樓楚館那邊。

入秦樓楚館要給裏頭相好的買些禮物的,從這兒過就順勢花錢了。而去賭坊的若輸了還想再賭,這些當鋪也日日有人排隊的。過了贖當時間的寶貝,當鋪也會轉手變賣給周邊的幾家店。

明子秋小時就喜歡亮閃閃的東西,在她眼裏,琉璃比銀子好看,寶石比金子好看。她雖不穿得珠光寶氣,但最愛戴這些漂亮玩意兒。

祝照還記得太後當年是貴妃,身上佩戴的飾品多,明子秋總摘兩樣下來挂在自己身上玩兒,所以她才想着給明子秋買幾個看得順眼的飾品。

逛了好幾家祝照也沒瞧見特別滿意的,倒是在一家當鋪邊上的店鋪的臺子上,看中了一個褡裢。

那褡裢瞧着非常不同,普通女子平日出門挎着的褡裢就是布做刺繡,至多是材料用得好一些。那款褡裢卻是珍珠串成的鏈子,包上金絲銀繡的做了百花圖樣,花蕊是細小的寶石,于日光下閃閃發光,下頭還墜着一塊剔透的白玉和短穗子。

祝照瞧着那褡裢好看,明子秋還愛吃糖,剛好可以讓她用來裝糖随身帶着吃。

祝照正準備進那店裏瞧,小松突然沖到前面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明雲見眉心輕皺,朝祝照那邊貼近半步。小松回頭,瞳孔收縮,明雲見頓時抓着祝照的手往後退。

祝照還什麽也沒反應過來,便見那店鋪後方巷子中傳來了轟隆一聲,地面顫動,房屋坍塌,一陣塵煙從巷子裏沖了出來。

不過幾個眨眼,火光燒起,飄出的飛灰裏還有刺鼻難聞的黑火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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