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局勢
文王剛回到京都, 便失了夜旗軍的調遣權, 此事在朝中也傳了不少風聲。
近來幾位親王頻頻出事,先是賢親王被罰關在王府內兩個月不準出門, 後來是贊親王監工修路卻意外致死工部尚書,再是文王莫名冠上教唆手下偷盜太後壽禮, 害得夜旗軍還得接受大理寺的調查。
短時日內諸事皆起, 誰的心中都有懷疑, 如此情形究竟對誰有利。
明雲見交出夜旗軍調遣權這事兒, 前幾天還沒有聲張,但是原先守在文王府的夜旗軍統統離開, 加上将作監根本沒有隐瞞,那日帶着青門軍浩蕩入了文王府,後來又有人瞧見青門軍統管夜旗軍, 自然有人私下打聽。
贊親王也是打聽這些消息的一個。
因為工部尚書之死, 贊親王也有些時日沒有早朝了,修建前往祭祀臺道路這事兒, 也已經被小皇帝收回,不歸他管。在他手上,甚至失了戶部的掌管權。
雖說戶部是戶部尚書說了算, 但戶部尚書與贊親王從小一起長大,本就是贊親王的陪讀, 如今戶部尚書也因為工部尚書之死被降職,小皇帝選的幾個暫代戶部的人原就不服之前的戶部尚書管教,如今就更難将戶部收回了。
贊親王待在府中清靜了幾日, 又想起來施工前明雲見給他的建議,心想這會不會是明雲見故意給他下的套,可後來打聽到明雲見剛回京都就失了夜旗軍的調遣權,反倒讓贊親王打消了猜忌。
要知夜旗軍在明雲見的手中已經有十多年之久,從未出過差錯,又怎會入将作監的倉庫中偷盜太後壽禮,又不是什麽貴重玩意兒。
贊親王躊躇幾日,還是派人将明雲見叫到了自己府上。
明雲見收到了邀請,只是近來他也在為夜旗軍之事奔波,故而沒有太多時間,六月下旬稍稍閑下來了點兒,明雲見就去贊親王府看贊親王去了。
明雲見到時,贊親王擺了一桌宴,明雲見與贊親王妃打了照面,又與世子聊了會兒,才坐下陪着贊親王吃飯。
贊親王為他倒了杯酒,明雲見以手蓋住酒杯道:“我不飲酒,等會兒還得再去趟大理寺呢。”
贊親王見他也是愁眉不展,問道:“怎麽?十一弟現在還閑不下來?夜旗軍的調遣權你不是早就送出去了嗎?”
“但太後壽禮究竟是我盜的,還是将作監信口胡說,此事還沒有查清。”明雲見不禁苦笑:“三哥也知曉,我手中就只有一個夜旗軍使得,若是夜旗軍都不歸我管了,那我便是真的一無是處了,不管如何,我還是得再争取自證清白的。”
贊親王笑了笑,自己飲下酒道:“十一弟有無想過,究竟是誰将那瓷器擺件放在文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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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信不是我盜的?”明雲見問。
贊親王嗤地一聲回道:“你盜那玩意兒作甚?若是一盆蘭花瓷器擺件,你看着喜歡偷來倒有可能。”
明雲見抿嘴不言,似是默認了贊親王的話,贊親王又開口:“這些日子我與六弟一般,就待在王府哪兒都沒去,小皇帝沒說禁我的足,可我就是不願往外走,每日無事可做,思來想去究竟是誰、有誰想要奪我戶部。”
贊親王放下筷子,也不怎吃飯了,只一個勁兒地喝酒說:“先是六弟遇事,好不容易占了一半的兵部又被人搶了回去,再是我失了戶部,恐怕等六弟從府中出來,工部也早已易主了。如今就連你……你這般不争不搶之人,一個不過三千人的夜旗軍都有人給你奪走了,你就不覺得奇怪?”
“自然覺得奇怪。”明雲見點頭:“我在京這麽些年一直明哲保身,只求安穩,這些三哥也都知道。若我是貪求名利、權利之人,也不會只守着文王府、守着夜旗軍,饒是如此,也躲不過被人陷害。”
“我們仨,可都是小皇帝的叔叔。”贊親王以筷子點了點明雲見的碗邊,眉頭一皺,試探道:“我就納了悶兒,怎麽他嵘親王諸事皆順,一點兒麻煩都落不到他的頭上?而我們這邊稍出差錯,就落得滿盤皆輸?”
“三哥若要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一事。”明雲見恍然,随後又皺眉,有些猶豫道:“不、應當是我想多了。”
“你說!”贊親王道。
明雲見頓了頓,才開口:“往年夏初景致好,我都會要假去一趟江南之地游玩,上個月去了免州,卻意外在免州遇到了封易郡王。”
“周漣?”
“三哥近來并未在朝中見到他吧?”明雲見問。
贊親王點頭:“的确,他不是北界的兵營有一年多沒去過了,故而去看訓練新兵了嗎?”
明雲見搖頭:“不、北界距離免州遙遠,周漣若真去了北界,沒理由會在免州。且我打聽了一番,周漣在免州,實際上是陛下私下給的命令,要他剿匪。”
“區區剿匪,何需郡王?”
“若是那山上是兵非匪呢?”明雲見一怔,哎呀一聲道:“這也就是我胡亂猜測,尚未證實,只是周漣在那處逗留許久,瞧樣子山上的匪徒不止一萬,恐怕麻煩。”
贊親王若有所思,靜默了許久,明雲見拿起碗筷吃着飯,眼睛自始至終再沒看向他,這餐飯由先前的談話,變成了之後的沉默。
明雲見點到為止,贊親王本就将懷疑落在了嵘親王的身上,免州又是嵘親王早年練兵之處,他對那裏熟悉得很,若是免州當真有私兵,就是嵘親王養的沒錯了。
小皇帝的四位皇叔,三位出事,還有一位好端端的,甚至養起了私兵,此事非同小可,贊親王細細想來,只覺得心中震蕩。送走了明雲見後,他站在府門前吹了許久的風,直到贊親王妃過來拉他,他才回過神,口中喃喃一句:“這老二,該不會是要反吧……”
贊親王妃聽得不清晰,輕聲問了句:“王爺說什麽?”
贊親王連忙擺手,不願與她說,便大步回到了王府內,只是一路心神不安。
贊親王與明雲見談話沒多久,便讓府裏的親信去了一趟免州,想要調查免州山上私兵營的事兒,快馬加鞭十日一個來回,贊親王府的人終于歸來,并未查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但他的确在免州的一座城裏瞧見了周漣手下的兵。
免州并非周漣兵隊駐紮之處,如若真的出現在那兒,恐怕明雲見所言非虛。
朝中三省六部九寺,之下還有五監,其中尚書省、刑部、吏部、禮部都是嵘親王的,去年因為黑火一案,兵部被賢親王奪了個位置,但後來賢親王與嵘親王較勁敗下陣來,兵部雖徹底換血,只留了個田偉,但恐怕還是被嵘親王收入。
如今工部尚書已死,戶部尚書降職,兩部無首,嵘親王想要滲透進去尤為容易,只需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六部皆成他的手足。
再加上免州的私兵,恐怕整個兒大周山川之中,藏的遠不止這一兩萬,屆時嵘親王,可謂是真的只手遮天了!
京中金門軍、赤門軍、藍門軍、青門軍、紫門軍和夜旗軍,金門軍的統領為古樊,與夏太傅關系較好,故而夏太傅一介文人,才能在朝中站穩腳跟。
赤門軍與紫門軍,都是贊親王的人,紫門軍人多但無實幹,赤門軍相較起來尚可,可內裏安插了太多高門子弟,皆是花拳繡腿,不過是贊親王用來賣空缺,用作他人跳板的擺設。
藍門軍與青門軍都是左右逢源之輩,并未真正有上頭人撐腰,故而才落得人數最少,作用最小的地步,即便如此,也有個響亮的名頭。
如今夜旗軍已經被青門軍暫管,嵘親王若再收攏金門軍,拿下夏太傅,傾覆朝堂,一如翻手般輕而易舉。
如此猜忌,足以叫人膽戰心驚。
自夜旗軍從文王府撤出之後,祝照連小松都再也沒見過了,一個月過去,她心中仍舊為此忐忑,眼看明雲見多日為了盜竊太後壽禮之事奔波,祝照也心疼。
祝照還特地派了府裏人去将作監找孫大人,只是孫大人拒不見客,一聽是文王府來的,更是不許人進将作監。
祝照有一次出門,特地走到将作監前等了一個時辰,見到了孫大人的轎子,上前攔下。孫大人對她恭敬,嘴上卻說:“下官只是将實情報上,此事已經交由大理寺查辦,下官什麽也不知,什麽也幫不了王妃。”
祝照聽了這話心中氣急,桃芝生怕她氣狠了在這大熱天裏暈過去,連忙用紙扇為她扇風,扶着祝照道:“娘娘消氣,莫要動怒。”
孫大人低着頭躲避她朝将作監裏走,祝照就站在将作監門前,望着孫大人的背影道:“孫大人,謊言終會被拆穿,惡行也會有報應,文王府從未害過将作監,将作監卻如此對待文王府,且等他日吧。”
此話,卻叫孫大人背上一寒,抖了抖,再轉身小心看去時,祝照已經上了文王府的馬車離開了。
孫大人也奇,這般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說氣話來還頗有氣勢呢,他不禁回想了去年周大夫壽辰宴上,祝照對的行酒令。
金鳳斂羽為逍遙,輕上梧桐無人曉?
搖首揮去。
七月初,未到小暑,因為靜太後的壽辰,京中熱鬧了三日。
祝照本要帶給明子秋的禮物,由于文王府出事後,便沒敢立刻打擾太後,就放在府內遲遲未給。
如今明雲見仍舊每日早朝,除了府上不再有夜旗軍,也并未有其他改變,故而靜太後壽辰這般重要之事,祝照必須到場。
她一早為太後備好了禮,又将明子秋的那些玩意兒帶上,穿戴規矩後,便坐上馬車入宮。
祝照心想,大理寺一直抓着将作監上報的話不放,恐怕也是因為太後對此并不知情,也未表态。或許今日趁着太後心裏高興,她與太後提一提,夜旗軍的調遣權,還能回到明雲見的手上。
機會可能甚小,但她總要試一試。
太後壽辰,禮部、光祿寺為此忙活許久,便是為了要給衆人呈現一場載歌載舞的豪華盛宴。
祝照來得不算早,她到之前,還特地去了一趟明子秋那兒,将東西都給了明子秋後,才與明子秋一同到場的。
今日明子秋裝扮得格外漂亮,依舊是她自己喜歡的珠光寶氣裝扮,頭上帶着的金釵銀飾于烈陽下閃着光,當真晃眼。
祝照拉着明子秋的手,聽明子秋啰嗦了半日,來前還有些壓抑的心,倒是漸漸好轉放松了不少。
明子秋道:“聽子豫說,皇叔帶你去免州,是為了要小世子?”
祝照聞言,耳目皆紅,她輕輕擰了一下明子秋的胳膊,左右看了兩眼,确定周圍官夫人都未朝她看來,于是低聲道:“你別胡說。”
“皇嬸腹中可有小世子了?”明子秋笑着揉了揉胳膊,其實一點兒也不疼,她就是與祝照玩笑。
祝照道:“沒有小世子,倒是有小獅子,你信不信能破開我肚子出來咬你啊?”
“怎說得那麽血腥?”明子秋撇嘴,祝照佯裝要從懷裏掏出個什麽東西來,她道:“你等着,小獅子馬上就要出來咬你了。”
明子秋瞪大了眼,朝她手裏看去,只見祝照當真掏出了個小獅子,不過是個布偶獅子,虎頭虎腦,巴掌大,毛茸茸的挺可愛。
明子秋一見就喜歡,頓時啊呀一聲,連忙将那小布偶抱在手裏把玩。
祝照道:“好了,我本想自己留着打發無聊的,這回也給你了,你不許亂說話,免得被別人聽見了不好。”
“知道知道!”明子秋說完,身後塗楠幹咳了一聲,她又似想起了什麽,笑着道:“還有皇叔那事兒,你放心,子豫與母後最疼我了,我幫你說,無需你來開口。”
祝照本沒想讓明子秋幫自己開這個口的,卻沒想到她竟主動提起了。
不過能叫人不喊陛下,一口一個‘子豫’叫着的,也就只有明子秋這個皇帝親姐才敢這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