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君子致道
三月份氣候漸漸轉暖,兩人生日後的期末階段,徐佑再次進入狀态低潮期。他對反手很不滿意,在人機練習時,高速或者打旋轉的控球總會偏差甚至下網、出界。相比以前有進步,但遠遠不夠看。
記得原先他這個時候正處于尋道的迷茫期,跟瘋了一樣泡在網球場找感覺,因此反手總算打得漂亮些。現在總不能這樣,他沒有鬼才醫生照看了,訓練過渡導致的損傷可能無法修補。
有點着急,有點憂慮。
因為幸村可能發生的病災也在逼近。
[完全不在狀态!]徐佑洩氣地收好球拍,打算去海邊散心。
他最近需要一段調整期,使自己急躁的心态平靜下來。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鍛煉理智。
[櫻花快開了......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該去內陸的山裏走走嗎?還是去寫點大字?
【佑君,約一日游嗎?】
【一日游?去哪裏?】
【東京,詳細的來我家談。】
徐佑和幸村見面後才得知他想去東京參觀印象派畫展,順帶晚上看西本指揮家的交響樂團演奏。
“這樣下午和晚上的時間都被我安排喽,佑君上午想做什麽?”
“我——”
“不準提網球,”幸村搶先排除選項,“是你說要一張一弛的。”
“我也沒想提網球。”徐佑無奈地順着幸村的提議道,“藝術方面幸村君比我更有鑒賞力,還是幸村君都定下吧。”
“不行。佑君也有自己的興趣吧?這不是我們相互了解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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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想好,到時候看吧?東京音樂會所、書道室之類應該蠻多的。”
“也對。”幸村眼神亮了,“具有不确定性的約會,更讓人期待呢。”
“幸村君注意用詞,約會大多指男女戀人。”
“也有朋友同事的用法,我國語很好的,佑君。”
“......好吧。”
“幸村和別人約會?”丸井差點把泡泡糖咽下去,“你确定?不會在騙我吧?”
仁王白了丸井一眼,他的形象有這麽差?
“剛剛休息的時候,幸村拿手機給別人發消息。”柳悄無聲息地過來站在仁王身後,“puri,根據我對他手機鍵盤輸入的了解和動作分析,他發的大致意思是:訓練快要結束。很期待明天的約會,想好要去哪裏了嗎?”
“原來如此。”柳的聲音吓了仁王一跳:“參謀!以後請別不聲不響地站在別人身後,puri!”
柳沒理仁王的抗議:“怪不得精市中午問我東京的料理店推薦,原來是約會嗎?”
“哦?幸村君很體貼啊。”
“這就意味着約會是他主導的。”仁王意味深長地朝丸井勾勾手指,“怎麽樣,想去看嗎?”
“幸村的熱鬧我當然得湊啦~很有趣的樣子。”
“柳生君也去吧?”
入部剛滿一個月的柳生推推眼鏡:“打擾約會似乎不怎麽禮貌。”
“放心好了,幸村就算看見我們,也會裝作沒看見。”
聽到一點點的部員們都在默默看他們的得力戰将使勁兒作。部活已經結束,真田和幸村兩人先走了,估計是要去哪裏再打幾局,毛利早早翻牆去了高中部。所以這群準正選才敢在社辦裏明目張膽地談論。
反正他們是不敢湊熱鬧的。幸村絕對能發現這群尾随漢,到時候不知道部長會怎麽收拾他們。
但願丸井、仁王他們不會壞了幸村部長的好事。
看戲看戲。
第二天徐佑晨練回來洗個澡,挑了他的淡青色禮服在鏡前整理着裝。
[今天可能風有點大,戴頂帽子吧。]和神木父子款的淺棕色軟氈帽。
神木這天值班,在橫濱回不來。
[小西服配帽子會不會奇怪?]徐佑沒帶包,站在電車站門口接受不少視線關注,他開始反思自己的穿着搭配問題。[還是因為沒修眉和理發?]
“佑君。”
走來的幸村帶給徐佑驚豔之感。幸村頭一回穿英倫風的套裝,外套是開衫毛衣,戴圍巾,整個色調搭配偏暖色系。
徐佑印象裏幸村要麽穿校服、隊服,要麽穿網球套裝,要麽在家裏穿圓領便衣。
說起來他還真沒和幸村正經出來玩過。
“幸村君。”
幸村見徐佑仍是那套禮服,伸手把他的領帶松開些:“我們是出來玩的哦,佑君。穿的也太正式了。”
“這個,正因為和幸村君約...會,所以需要穿戴正式一些。”
“佑君的意思是,很看重我們的約會?”
“嗯。幸村君很帥氣。”徐佑總覺得約會這個詞怪怪的。
“當然啦,我挑了很久。”
一邊早就在車站蹲守的六人擠在不遠處貓着腰。
“原來是神木和幸村的約會!”
“有意思诶~”
“吶仁王,你不是會唇語嗎?他們在說什麽?”
“神木在說幸村很帥氣。”
“不知道神木和幸村會去哪裏,游樂場嗎?”
“應該是美術展。”
“......”幾人覺得這聲音有些突兀,回頭一看,“我去真田!”
真田見幾人一副被吓壞的樣子,輕咳一聲:“怎麽了!我不能來嗎!”
“原來弦一郎也對約會有興趣。”
“約會也指朋友同事之間的約定見面,這是幸村說的。”真田望天,回想起不堪回首的總被鬧個臉紅的童年。
“原來如此,幸村現在心裏肯定笑死了,puri~”
徐佑在電車上盡力直視前方,不去看幸村越來越深的笑意,和隔壁車廂裏冒頭往這邊看,聲音還不小的立海戰将們。
他想下周網球部應該不止雞飛狗跳了,而是雞犬不寧。
“佑君想好去哪裏了嗎?”
“是的。”
暫且不提他們身後那群尾随漢,當幸村來到徐佑所指地點門口時,仰看店門上的标牌,陷入深深的沉思。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一家圍棋會所。
約會下圍棋......
幸村覺得他不該對徐佑的浪漫細胞抱有期待。
有哪個會大早上帶他二人約會的夥伴來下圍棋?還是完全不懂圍棋的夥伴。
[真是...敗給佑君了...]
“總是打網球,有可能會陷入某個盲區。所以偶爾下下圍棋,轉換思維,或許能對比賽中的應變有益。”徐佑如是解說,“也可以使人靜心平意。”
[說來說去還是和網球有關。]幸村覺得徐佑比自己“中毒”還深。
“我不會下圍棋。”
“我也是粗粗涉獵,幸村君應該很容易就能入門。”
兩人進門,六人呆呆地看着門口,還沒緩過來。
“puri,我不信這會是幸村的安排。”
“精市不會圍棋,所以說這是小佑定的約會地點嗎?真是......清新脫俗。”
“我倒覺得這是個好地方。”
[也只有你會這麽覺得了,真田。]仁王翻了個白眼。
“現在怎麽辦?反正我不等的。”丸井靠着被強拉來的搭檔桑原。
“要不去游樂園吧?我記得有家新開的。”
“好!”
“同意!”
“......安全不能松懈。”真田默默跟上去。
“圍棋,古稱‘弈’。方格棋盤,縱橫各十九線,361個交點。兩人各持黑、白對弈,圍地多者勝。”
徐佑用黑白棋子在棋盤上一邊布棋示例一邊解釋,幸村拿手賬記得很快。介紹完規則判定和基本走法。徐佑見幸村還是一片茫然的模樣,将兩個棋盒擺在自己跟前開始下棋做示範。
“棋局的開始階段是‘布局’,各自搶占要點,布制陣勢。圍棋發展到現在,對于角上着子,已經有了些定式,當然,不必拘泥...布局結束進入中盤奪地戰,這個階段往往對勝負起關鍵作用,棋力差距大的話,中盤就能分出輸贏...中盤戰後,雙方領地大致确定,接下來是收官戰,争取尚未明朗化的區域。如果這個時段一招不慎,也可能由盛落頹。”
“大致...明白了...”
“先練練手吧。”
日本的棋子兩面凸,幸村還不會持子,放在交點上的棋子會搖晃一下,相比徐佑落子顯得稚嫩。但他明顯投入進去了。
“很特別的體驗。”他的思維比對棋盤的具體分析計算快,很多時候有種冥冥的直覺,但不清晰,不知該下在何處。這讓幸村有些別扭。
兩人幾盤過去,周圍站了幾位年紀大的老人默默觀棋。這兩個孩子的棋風有別于正常路數,而且下得很快,相比于平常的下棋情況。看起來像是想都沒想就按直覺落子。但仔細一算,倒有幾分較勁的氣勢,也出現幾處妙手。
“再來一盤吧。”幸村緩一口氣,收黑子打算繼續。
徐佑就此打住,蓋上盒蓋:“中午了,幸村君。”
“佑君~”
“雖然有相通之處,但是圍棋并不等同于網球,幸村君。下多了反而無益。”
“唔......”
老人們還在驚異于兩個孩子是打網球的運動系,徐佑和幸村已經離開圍棋會所。
“午餐我請,帶佑君去吃鮮魚料理。”
“好啊。”
“雖然上午和我預想的不一樣,不過圍棋還是蠻有趣的。”中午的陽光烈烈,幸村用手擋着光線,徐佑摘下自己的棉氈帽戴在幸村頭上。
“幸村君有什麽體會?”
“感覺圍棋雖然有它自己的走法,和網球臨時或者局盤應變的思維不太一樣。但是,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啊。”
“兩個人的對決,像在戰場上一樣,只有己方和敵方。沒有人幫助、提點,只能自己去思考、發現、解決。一個漫長艱辛的,解決無數問題的過程。”
“是啊。”徐佑雙手揣在兜裏,“所以,無論是網球還是圍棋,探究到最後,都是在索求一個玄妙的境界,很多雙人競技共通的東西。”
“君子不器,君子致道。”
“我們說不清它到底是怎樣的,或許會享受這一琢磨的過程,但沒法一直保持,也會困惑、難受、洩氣、焦躁,甚至會發瘋:真的好想知道那一境界!那個境界真的存在嗎!”
“說到底,只有對勝利的追求,才能讓人堅持去探尋。”
“就像爬一座山,一個人期望着攀到頂點。在山腳下,鳥語花香、青林淨水,他欣賞着沿途的風景,愉悅地從臺階往上走。
在山腰,鋪砌的臺階變成一條人們踩出的走道,灌木叢生,荊棘遍布,自然生靈的聲音漸消,很多人都停下來眺望山腳,他不加理會,超過一個個人往上。
再高一些,路徑越來越窄,四周的風景越來越蕭瑟,心情也越來越索然,不再能保持享受的心情攀登了,有些人會停下來休息,往山腰俯瞰。
這個時候,他往上看看高不可及的山頂,想着山頂會有多麽壯美的風景,憧憬着繼續攀爬。“
“再高一些,連稀疏的草叢也消失了,四周都是冰雪、峭壁,那麽冷,那麽空曠。慶幸的是還有前面的人留下的腳印。
體力漸漸消耗殆盡,擡頭看看,山頂仍舊遙不可及,于是會想着:我真的能爬到嗎?
這時,前人的腳印讓他支撐着往上的念頭。至少要超過這些腳印,超過所有人。以追逐的姿态去堅持登至巅峰的追求。”
“那,如果沒有腳印了呢?”幸村專注于徐佑的描述,“如果前面沒有腳印了,後面也沒有人的蹤跡,讓他有被追逐的緊迫感。他還會堅持着往上嗎?”
“如果是一直以追逐前人的心情爬上來,大概,不會再往上了吧。越高的地方,越冷寂。”
“但是他不是啊,他向往着山頂...哪怕山頂還是遠遠的望不到頭...所以怎麽辦?”
“是啊。怎麽辦呢~”徐佑朝幸村溫柔地笑了,“他是那麽渴望着山頂的風景。”
“所以,他給自己幻想了一個人。”
“诶?”
“幻想着有一個人在他旁邊,一個不同空間的,同一位置的,完美的對手。”
“是嗎?”幸村咀嚼着徐佑這句話,“即使是虛幻的人也可以嗎?”
“因為他真正的目的是頂點啊,哪怕只是一個微小的、虛無缥缈到極點的幻影,只要有,便足夠了。”
“他只需要一個借口?”
“大概是這樣。”徐佑看幸村有些消沉,稍稍擡高語調,“不過,這種情況不會出現的,尤其是在體育競技方面。”
“因為年齡限制,是吧?”
“啊。”徐佑神秘地壓低音量,“而且,網球之神不會讓一個人站在冰雪裏瑟瑟發抖。”
“呵呵,會再派一個人,讓他們倆都瑟瑟發抖是麽。”
“是啊。就像我們沒到魚料理店,還在街上喝冷風一樣。”
“那還真是抱歉了呢,佑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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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網球部裏最令你印象深刻的事物是?
佑:大家都很喜歡網球。(小聲)可以的話,我想讓每個人都至少到達五十岚君的水平,這樣聲音會好聽一點。
幸:社辦裏滿滿一抽屜的獎狀,滿滿一櫃的獎杯獎牌,滿滿一牆的優勝照片。(小聲)我覺得我和佑君以後也可以搞這麽一個小房間,把兩個人的單打...還有雙打獎杯獎牌都放進去,牆上貼照片。(笑)到老了肯定很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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