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衆生
又是一年運動會,教室裏已經安上了空調,當初的高一四班分散到了六個班,去年的運動員今年大多依舊參賽。
可惜都不是再為高一四班這個集體而争光了。
吳時楓把參賽名單翻了一遍又一遍,沒看見孟澤的名字。這人有榮譽感,可是眼裏沒有集體,所以并不存在什麽集體榮譽感。
沒翻到孟澤的吳時楓并不死心,又找起了劉文濤以及鄭智楠的名字。
他們兩個參加比賽,孟澤還是有可能在旁邊盯着的。畢竟運動會,各班班長都要均勻分配工作,以免有些學生什麽事情都沒的幹,就坐在大本營裏玩手機、吃給運動員準備的零食。
吳時楓在鄭智楠的三級跳和劉文濤的接力賽上圈了一個圈。
第二天吳時楓一大早就進來了,作為高二繼續被新同學竟相推舉為班長的吳時楓同學,運動會開幕式結束後就玩忽職守得沒了影子,還好昨晚的晚自習已經把每個學生的任務都分配下去了,早上的六班學生們各司其職,工作進行的還算是有條不紊。
吳時楓假裝路過,果然在三級跳的地方看見了孟澤,這貨不情不願地拿着一瓶礦泉水,一看就是被逼來看護運動員的。
一班的班長是誰?吳時楓心想,得把那個傻逼班長找出來好好教育一下,讓那個鄭智楠離我家孟澤遠一點。
“嘿,時楓。”黃闵珊突然朝他跑了過來,兩人都報的是文科,雖然一個在五班,一個在六班,但是黃闵珊還是經常來六班找吳時楓嗑牙打屁。吳時楓對她不可能像對餘多一樣随意,所以平常就算百般聊賴,也要假裝沒有不耐煩的聽黃闵珊說話。
“今年的運動會還是挺無聊的,诶跳遠好像還挺好玩的,那邊還有我們班的男生——林昊,加油!”黃闵珊拉着他過去,“我們看三級跳吧?”
“哦。”吳時楓一臉的‘我可沒有很想看’。輪到鄭智楠的時候,吳時楓的視線在孟澤和鄭智楠之間徘徊,沒發現他們之間有什麽逾矩的眼神交流,孟澤甚至連一聲“加油”都欠奉。
吳時楓松了一口氣。
鄭智楠看起來人小小只的,但跳得出乎意料的遠。回到終點後吳時楓聽見他興奮地問孟澤:“我厲害嗎?”
“嗯。”孟澤微微點頭,擺弄着自己的手機,不知道在玩什麽。
吳時楓見不得這貨在孟澤面前蹦蹦跳跳的,吃完這一發莫名其妙的醋,他又開始惝恍,我怎麽變得這麽狹隘呢?孟澤身邊又不可能永遠只有我一個人。
還沒到雙方都愛得死去活來的地步,他就已經因為嫉妒變得有點面目可憎了,吳時楓心想,那将來呢?怎麽辦。
鄭智楠可能有點緊張,落入沙坑的時候沒站穩,直接就跪了下來。孟澤作為他的後勤,還是有點職業道德的,他不緊不慢地上前,伸出了一只手将鄭智楠扶了起來。
“心機真深沉。”吳時楓控制不住自己用有色眼鏡看孟澤身邊的人,“居然學我當年,這就牽到孟澤的手了!”
雖然去年他摔進沙坑也不是計劃好的……
黃闵珊突然挽住了他的手,吳時楓原本想禮貌地推開她,結果孟澤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吳時楓的手頓時動不了了,任由黃闵珊拉着他走。
黃闵珊仿佛感受不到他們之間的氣氛,笑着說:“你餓不餓?我們去小賣部買點吃的吧,可心她們還說要找你拍照呢,去年都沒留個合照當紀念。”
吳時楓總覺得如芒在背,每一步都走得挺困難。他的內心很矛盾,一方面害怕被孟澤誤會,一方面內心又湧起一種報複似的快感。
他隐隐有些期待的想——他會因為我而吃醋嗎?
得靠一個傷害對方的行為,來求證自己在他心中的重量,其實挺幼稚也挺可悲的。
孟澤面沉如水地盯着他們離開的方向,眼神只在吳時楓身上停留了幾秒。這回連嘲諷的笑也不想表露,心口有點悶。
“沒有第一名。”鄭智楠有點失望的說,然後自己瞬間又恢複過來,他拍拍自己的肚子說,“沒事,一開始我還以為我第一局就會被淘汰。我都沒訓練,還能得個三等獎不錯了。”
說完他搖了搖孟澤給的礦泉水:“回大本營嗎?”
孟澤搖了搖頭,一個人走到教學樓後邊的花壇處,圓花壇外邊有一圈貼了瓷磚的座位。
他只想找個清淨點的地方偷懶,鄭智楠比完這場比賽就沒他什麽事了。
鄭智楠也跟了上去,孟澤這人的情緒通常不顯山不露水的,生氣的時候黑着臉,開心的時候也并沒有表現得很愉快過,這就給別人一種他一年四季都是冰塊的錯覺。
鄭智楠也看不穿他現在的情緒,只能憑借孟澤的态度來推測。
不過,孟澤難懂,那個經常對着他咬牙切齒的吳時楓卻好猜。鄭智楠之前只聽說他倆玩的好,有幸見到幾次也就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他還不敢亂下定論。
不過就他和孟澤做同桌的這段時間,吳時楓的目光每節下課都要射爆他的腦殼一次,這就實在叫人無法忽視了。
“太明顯了阿,情敵。”鄭智楠輕快地笑了笑,追上去,不聲不響地站在孟澤的旁側。
見他在花壇旁邊坐下,鄭智楠也跟着坐下。
鄭智楠平常話不多,遇到這種明知道孟澤避開衆人是為了讨一個清淨的情況,他就乖乖的不說話了,這也是孟澤對他态度比較溫和的原因之一。
吳時楓回頭沒看見孟澤,就斯斯文文地把黃闵珊的手按了下去,不鹹不淡道:“抱歉。”
“就拉一拉手,怎麽了?又沒牽……”黃闵珊和男女生都玩的挺好,吳時楓還目睹過她在操場上直接把腦袋靠在一個男同學身上,然後說,“好累哦。”
吳時楓不知道她是故意想撩人家,還是純粹因為為人太不拘小節的無意識,反正他心沒有這麽大,平常再怎麽聊,也都會和她保持一個合适的距離。
“我沒有再找一個的打算,”吳時楓敞開了跟她講,“也不想和你做兄弟姐妹,別亂認親戚。”
這話說出口,連吳時楓自己都驚訝了幾秒,他在校的時候是屬于長袖善舞那一型的,以“與人為善,與世無争”為綱領,對女生從來不說狠話的佛系少年。
可是今天他心情奇差,并沒有心情對自己的語言過分潤色。
他其實不太喜歡別人在背後使用“吳時楓是我認的哥哥”這種帶有妄想症色彩的非主流,可是黃闵珊說的特別歡。
黃闵珊不說話,吳時楓也覺得挺尴尬,幹脆轉頭打算回班級。後邊的黃闵珊突然開口:“你喜歡誰?”
吳時楓心煩意亂地回頭,黃闵珊眼眶紅了,繼續道:“我知道你喜歡孟澤,死變态。我還想救救你,沒想到你這麽頑劣……”
她口不擇言道:“和男的在一起不覺得惡心嗎?也生不了小孩,你……”
吳時楓沒理她,徑直走了。半溜達過來的餘多聽清了剛剛黃闵珊那一席話,見怪不怪地拍了拍吳時楓的後背以表安慰:“這女的怎麽回事,以前不還跟你玩的挺好的嗎?”
“唔……她可能真的很關心人類文明能不能延續吧。”吳時楓不鹹不淡的說。
他不是沒有碰見過偏激的人,還有喜歡說教的人,吳時楓一般都選擇置之不理,沒必要非把那口百年老竈刷白,他并不具有那種艱苦卓絕的精神。
這時候的花壇旁。
孟澤點開了一個視頻,看的挺認真,不過該視頻的內容就有點不知所雲了,鄭智楠湊過去,實在吧咂不出來這個紀錄片的有趣之處。
孟澤的相貌說不上颠倒衆生,但是離遠了看,總覺得并非衆生;離近了看,又覺得是為衆生。
雖然一直都冷冰冰的,但是鄭智楠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就像一塊……被冰封的美玉。
鄭智楠慣常汪着水的眼睛盯着他的側臉直瞅,鬼使神差地靠近,再靠近。但在他的嘴唇離孟澤的臉頰還有一指節來長的時候,孟澤推開了他,冷冰冰地警告他:“滾開。”
鄭智楠:“為什麽?我知道你是……你是和我一樣的。”
他怯生生地問:“你喜歡男的對嗎?”
孟澤沒有發火,反而是不鹹不淡地開口:“我和你不一樣,你也不要對我有什麽想法。在這個學校的兩年裏,你樂意拿我的名字來壓欺負你的人,随便你。”
“雖然我并沒有什麽好倚仗的。”
鄭智楠不笨,孟澤這個說法他還是聽得懂的,剝去那些廢話,意思就是——我知道你是不想再被他們欺負,才說喜歡我,要我心甘情願地做靠山。而我不喜歡你,但随便你靠。
“謝謝。”鄭智楠見好就收,他也能看的出孟澤這種人,最讨厭糾纏和聒噪,不如順着他的臺階,把情情愛愛的說成利害關系。
反而讓他覺得不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