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6-3
徐鋒到家的時候, 晚上九點, 他以為回來就得碰上唐蜜,他打算和她解釋一下, 今晚先去弟弟房間睡, 或者先在外頭睡一宿,總之是不能和她睡。
可是唐蜜不在, 問爺爺,爺爺說她沒回來。
所以他是産生了幻覺?徐鋒倒回去看手機, 她的确在信息裏說要回家。
所以是車子在路上又出意外?徐鋒來回踱步, 早和她說這車子不吉利為什麽她還要開?
他打電話給她,沒信號。
徐鋒開車到了她學校附近,夜裏學校不給外校的車輛随便進出,他沒證件在門口被攔下來了。
在學校周圍繞了一圈, 沒見到人, 倒是在一家燈火通明的小飯館門口,看到一輛嶄新的紅色奔馳。這車子太小, 特別紮眼, 就像一堆大人中間站了個穿紅衣服的小孩。
他推開飯館的門, 一眼看見唐蜜穿着件白色外套坐在裏頭, 身旁還坐着個衣衫破舊的小女孩。
他打量了唐蜜片刻, 她都沒發現,走進去,他眉眼不動的盯她:“大半夜你在這幹什麽?”語氣裏還帶着絲責備。
唐蜜仰頭看到他,像是找到了救星, 眼眶紅了,“哥哥。”
他的不滿瞬間就被撫平了,拉開椅子坐下來,語氣還是不好,“怎麽在這裏?”
“我,我壓死了一只貓。”
“死了?”他擰了下眉,“在哪?”
“學校。”
“死就死了,沒辦法。”徐鋒看到她紅紅的眼,心就皺了一下,解釋,“我的意思是,開車的人偶爾會壓死一兩只生物。”
“你壓死過貓嗎?”
Advertisement
“沒有。”徐鋒語氣輕輕的,“但我壓死過螞蟻,這不是你的錯。”他看一眼那個正在吃馄饨的女孩,“這孩子是誰?”
溫甜恬有些恐懼的看他,徐鋒一擡手拿手機,她覺得他像是要打她,下意識的抱住了腦袋。
徐鋒動作停下,他覺得自己純粹是被這小女孩的反應給吓停的。
唐蜜安慰她:“不要怕哦。他是好人。”
溫甜恬點了點小腦袋,看着徐鋒:“叔叔,我是溫甜恬,我今年六歲。”
徐鋒看她一眼,沒什麽表情:“你好。”伸手把唐蜜從椅子上拉起來,她有些虛弱,他盯着她看:“一只貓就把你吓成這樣?貓在哪裏?”
“在學校的南邊。”唐蜜說,“我車子開過去它就死了。”
他低頭解開紐扣,把黑色外套脫了挂椅子上,往外走,“你在這待着,我去處理一下。”他走之前拿走了唐蜜的證件,等會可以直接刷卡進校門。
唐蜜盯着他穿着黑衣沖進了夜色裏,他那麽高,像棵高高的白楊樹,像是為她南征北戰的戰士。
“甜恬?”
“姐姐。”溫甜恬從碗裏擡起頭來。
“你為什麽喊他叔叔喊我姐姐?”唐蜜問。
溫甜恬陷入了沉思,這可能是她遇到過的比較棘手的問題之一。她想了很久,吞下一顆馄饨說:“因為叔叔很高。姐姐比較矮。”
“哦。”
老板娘說:“再來一份馄饨嗎?”
“好。”
唐蜜打電話給張萍老師,問到了溫教授的電話。
電話撥通了,她禮貌客氣和溫教授講自己剛才在校園遇到了溫甜恬。溫教授在電話裏頭蠻意外的,但是他說會過來接孩子,讓她稍等一會。
溫甜恬從她給溫教授打電話時就攥緊了手,直到二十分鐘後,溫教授推門進來,她仍是攥緊了她的手。
唐蜜低頭看着她不肯松開的手,問她:“怎麽了?”
她只是搖頭,什麽都不說。
溫教授四十歲左右年紀,中等身材,頭發往後梳,穿着棕色外套,一進門就看見了唐蜜,非常禮貌的感謝後,說:“這孩子怎麽會跑到這裏?她阿姨從昨晚開始就一直找不到她,一直在找呢。”
“是嗎?”唐蜜心口怔了一下,想說出口的話咽下了肚子裏。
溫教授說自己還很忙,不等溫甜恬把馄饨吃完,就急着帶孩子走,離開的時候他特別細心的走去結賬。側頭對唐蜜說:“唐老師,今天這件事不必讓外人知道,影響不太好。”
唐蜜點點頭說好。
她看着溫教授拉着溫甜恬走出飯館。
“溫教授。”唐蜜喊了他一聲。
溫教授停下了腳步。“還有事?”語氣裏已有不耐煩。
“嗯,沒什麽事。”唐蜜再次把要說的話咽進了肚子裏,“是張老師,她讓我見到您,問一下她發過去的資料您審核了沒有?”
“行。”溫教授語氣匆匆,“我回去看看。”
徐鋒把貓處理好了,從校園裏出來。
他把車子重新開到小飯館門口,停好,下了車走過來,恰好和溫教授擦身而過。穿紅色外套的小女孩像不認識了他一樣,低頭被拉着走路。
徐鋒進了門,見唐蜜坐着發呆,走過去搓搓她的臉,“起來,走了。”
“我不要開車了。”
“要去哪裏?”徐鋒把她帶出了小飯館,夜空垂着一輪安靜的明月,問她,“回宿舍好嗎?”
“…宿舍關門了。”她跟着他坐進了他的車子裏。
徐鋒下颌擱在方向盤上,歪着頭看她:“唐蜜,你別耍賴啊。我很好騙?”
唐蜜側身靠在車座上,“我睡着了。”
“你睡着了還能說話?”
“我不說話了。”
“你還在說?”
“……”然後就真的不說話了。
她不說話就真的睡着了,躺在車裏,一眼睜開,徐鋒把她抱了出來。
她睡得沉沉的,但是聽到了他抱着她上樓梯的咯吱咯吱聲。
第二天起床,唐蜜看到徐鋒睡在了地板上。
她揉了揉眼睛,問:“哥哥,你為什麽睡地上?”
徐鋒站起來疊被子,心有怨氣,動作也大:“不睡地上難道睡床上?你等會說我偷親你三下,我找誰說去?”
唐蜜洗了臉出來,清醒了,問正在刮胡子的徐鋒:“哥哥,我們的婚紗照片送來了嗎?”
徐鋒下颌一揚,“在客廳。”
昨天影樓的人就把照片送過來了,爺爺說女主人不在家,就不必費事幫他們安裝了,等女主人自己來安排。
唐蜜坐在餐桌上等着吃早餐,她一直在學校飯堂吃飯,基本不會自己弄吃的。今天的早餐是徐鋒自己煎的雞蛋,一個圓圓的太陽蛋。
唐蜜看着圓圓的雞蛋,戳了戳它:“為什麽不是心形的?”
徐鋒給她加了個荷包蛋:“有的吃就不錯了。”
唐蜜覺得太陽蛋的味道也很好,還喝了一大杯牛奶,她從食物裏擡起頭,看到徐鋒就坐在她對面吃三明治,他沒有發現她在看他,低垂着眼睛,睫毛長長的覆下來,陽光映在他臉上,他的眼睛亮亮的,嘴角要笑不笑的翹着,英俊得咄咄逼人。
她覺得這一幕很熟悉,但是總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也許是在夢裏吧。
“哥哥,你吃飽了幫我挂相框好嗎?”
“我不用工作?”他頭都不擡。
“今天是周六。”
“周六就可以休息?”
“恩恩!可是只有你能幫我挂相框。”
“不挂了。”徐鋒還是頭也不擡,也不看她一眼,“放地上得了!”
她默默的垂下了眼睛。
他終于擡了頭看了看她的臉,又是那副憂傷的模樣,跟被人打了似的。他把手裏的三明治丢盤子上,猛灌了半杯牛奶。
早上九點,她把包裝好的相框紙撕開來,指着薰衣草裏的她和他:“真好看!”
“有人這樣自己誇自己的?”
“我是說哥哥好看!”
“哪裏好看?”徐鋒盯着那照片,“連臉都看不到,一人一個側臉。”他越看越不滿意,問唐蜜:“你到底會不會挑照片,不會挑一張正常點的?”
“不要,我就要挑這張。”唐蜜臉紅紅的說:“只有這一張照片,哥哥才是自願親我的。”
“誰說我是自願的?”徐鋒已經被她磨到無法準時上班了,他心有怨氣,站在床上釘釘子,釘得當當響,“你再說一次我就不幫你挂了。”
唐蜜:“……那我就不說了。”會釘釘子的人都是老大哦。
唐蜜仰頭看着他,笑吟吟的說:“哥哥,我最喜歡的花是薰衣草。”
“嗯。”他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以後你要送花就送薰衣草。”唐蜜補上一句。
徐鋒已經釘好釘子,開始準備挂相框了,他拿着照片,一臉無語看她:“我說我要送你花了嗎?”
唐蜜站在底下指揮他:“哥哥,好像挂斜了,你得往右一點。不對,又斜了!”
大冬天,徐鋒被她指揮出了一頭汗,挂完了一看還是斜的,問她:“你到底會不會看?不會就不要開口。”
他自己搗鼓了一陣,終于把照片挂正了。
徐鋒身子往後一仰,倒在柔軟的大床上,手枕在腦後,看着他和她坐在薰衣草花海的背影,那天他在陽光下,側頭深深吻住了她的耳朵。
陽光鋪滿整個房間,也落在了他和她的照片上,他仔細的琢磨照片中的他的每一個表情,他親她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原來是這樣的嗎?
很放松,很享受,很惬意?
有個瞬間他覺得照片裏的自己很陌生,那個親她耳朵的人真的是他嗎?那個被他親住耳朵的人真的是唐蜜?
徐鋒看到唐蜜站在房間裏,興高采烈擺弄其他婚紗照片物件,她看起來那麽開心,可是這些開心都是假的,她遲早得知道。
“這套婚紗組合竟然還是個套件呢。”唐蜜說:“拍個婚紗照,送一大堆東西,相冊,相框,車吊墜,連車鑰匙扣都有呢。好棒!”
唐蜜是個物盡其用的人,她把貼着她照片的車鑰匙扣挂在他的鑰匙環,“你不許摘下來哦。”
“我就摘下來。”徐鋒把鑰匙扣丢了,“本來鑰匙就多。你還挂個東西上去?”
唐蜜退而求其次,把鑰匙扣吊在高達的手裏,“那暫時給他保管好了。但是車吊墜一定要吊車裏。”
“不吊。”徐鋒說。
“還有音樂盒。”
“還有音樂盒?”徐鋒吐槽,“都扔了!”拍個照片送這麽多東西,東西都不用錢?
徐鋒忙了一早上,說自己還有一堆工作要做,不陪她鬧了。他轉身走了,她就站在他身後瞪他。因為他剛才說要把她和他的照片都扔了。
徐鋒走下樓梯的時候感覺到了,背對着她,嘴角似笑非笑的翹了一下:“唐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後面幹什麽?”
她立即心虛的轉過身子去了。
他嘆着氣笑了一聲,走下樓了。
他在樓下發動車子,唐蜜站在樓上的窗口喊她,隔着一棵青棗樹,聲音傳入他耳朵裏。她說:“哥哥,你今晚要回來哦。”
他從車裏探出腦袋,發現有鄰居在看他。“回來幹什麽?”
“我要錄視頻。”
“不回。你趕緊回學校。”
“可是我沒有車子啦!”
晚上,徐鋒回家了,他回來得挺晚的,帶着酒氣,故意的。唐蜜已經睡着了。他在地上鋪床睡。
唐蜜揉了揉眼睛說:“我也要睡地上。”
“行,那你睡。”徐鋒懶洋洋的說:“我在床上睡 。”
唐蜜自己躺到地板上睡覺,哥哥在地上鋪了很多層被子,軟軟的,也挺舒服,她很快睡着了。
隔天起床,她還是躺在了床上。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昨晚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唐蜜到樓下吃了早餐,換了衣服,咚咚咚跑到徐鋒面前,他正在扣皮帶,啪嗒一聲,她說:“哥哥,我要錄視頻。”
“自己錄。”他背過身子去,低聲說她:“我穿褲子你進來幹什麽?”
唐蜜臉唰一下紅,“我什麽都沒看到。”
“什麽都沒看到?”徐鋒站她跟前,兩人貼得近,他噴出的熱氣惹得她脖子癢。
“看到一點點…”
“再說一次?”他俯下頭看她,他的身高讓她很有壓迫感。
“好吧,不是一點點。”唐蜜心虛的說, “哥哥,老師說要交作業。不交作業她會批評我的。”
“那你叫她過來找我,我還要批評她,整天教你跳的什麽舞蹈?”徐鋒穿上了筆挺有型的黑色羊絨大衣,襯得他人高腿長。
他黑色的大衣袖口露出一截襯衫邊,平整得一絲不茍,唐蜜站在他身邊,聞到了他身上有清淡的香味,她想他今天一定有重要的約會。
“趕緊給那臭小子補習,補完趕緊回去,打滴滴會不會?”
“…會。”唐蜜點點頭。
“那就趕緊去。”他不客氣的趕她走。
“……嗯。”
她有些難過,不知道為什麽難過,她覺得自己好像不受歡迎,于是緩慢的,憂傷的,進了廁所,直到他下樓了,她才走出來,坐在床角落發呆。
徐鋒下了樓,又上了樓,他的羊絨大衣搭在手上,身子靠着門板看她,“是不是一定要錄視頻?”
唐蜜一擡頭就看到他:“嗯!”
安靜的早晨裏,窗外面有清脆鳥叫聲,叽叽喳喳,像是在吵架。
徐鋒就坐在他們的新床上,他正在拿手機拍她。
唐蜜站在漂浮的空氣微塵之下,她的頭發梳成了一個發髻,顯得她脖子線條又長又優雅。
徐鋒看着她的新發型,心裏想着,原來她還可以是這個模樣,和兩個月前看到的她又不同了。那個總是垂着濕卷發的女孩徹底不見了,她的頭發全部盤起來了,紮成了一個丸子。
她的身體伴随着節奏,做各種姿勢的舞蹈動作,這一次她跳得比上次更好,更熟練,更火熱,更吸引男人的目光。
他覺得她這副模樣像個真正的女人。只是這個女人的動作,看得他有些火大!他喉結上下的滾動了一下,緩慢的移過頭不看她,也沒能讓他下火。
她不扭起來跳舞的時候他覺得她像個純潔的孩子,他可以給她剝橘子,給她做早餐,給她剝花生,摘青棗,死只貓他都想盡辦法哄她不傷心。
可是她一扭動,他覺得她像個魔鬼,妖精,會讓男人上火的。
他告訴自己,她大概只是身體長大了,其實骨子裏還是個小屁孩,所以不用在意。他這樣想着,開始用一個男人的目光去審視她偶爾的“長大”,從上到下,從前到後,看着看着就又上火了,喉嚨滾動幾圈,他覺得她舞動的身體,竟然給他帶來了壓迫感,窒息感。某種程度上她對男人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追她的男人豈不是很多?
窗外的鳥還是在叫,吵得心煩又意亂。
“哥哥,好了。”唐蜜推了他一下,她又聞到了他身上淺淡的香味。
“嗯 。”
“你怎麽還不走?”唐蜜努努嘴,“你為什麽擦香水?”
“什麽?”
“我要回學校了呢。”唐蜜把頭發放下來了。生氣的想,哥哥擦香水去見誰?
“唐蜜?”
“嗯。”
“你不許跳這種舞了。”
“為什麽”
“太難看了。“他批評得理直氣壯。
“胡說,老師說我跳得很不錯的。”唐蜜說:“她還說我可以接演出了。”
“她懂什麽?”
“難道哥哥就懂?”
他盯着她後腦勺數秒,又聽到鳥在窗外吵個沒完,他不懂自己和她在争論什麽,放下東西,轉身走了。
唐蜜站在窗口,看着他車子開出去,一回頭看到他在桌子上放了兩顆用袋子封好的蜜棗。
她把它們收進了手心裏。嘴角慢慢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