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緣道緣君(2)

沈閱川的車子沒能進來,因為門口泊停了輛奔馳大G。

只得把車子停在外面的巷道裏。

沈趁雙休回了趟江北,家裏托他帶了些特産和瓜果給姑奶奶。

他來之前也沒打電話,更沒料到老太太今日家中宴客,請得還是他認識的人。

嚴格論起來,這是沈閱川第三回會這位章先生了,抛開頭一回,上一回淮安兒子的百日宴上,章沈二人并未正式照面。

今兒個算是撞上了。

章郁雲今天是正經的賓客。他這個人雖說是場面上的,酬酢交際一句話的事,但也有矜貴的時候,尤其他直覺對方看他态度輕淡,就更拿喬起來。

梁京又是個實心眼。她一心只看到三哥帶來一只走地老母雞,紙箱子裏已經拉了好多雞屎了,少見多怪極了,“家裏有客,這這……雞,我要問問奶奶能不能拿進去的。”

一時間院子裏兩個男人無聲眼神擦開了,沈閱川放下手裏的東西,“嗯,養不住的話,你就叫陳媽先殺了,擱在冰箱裏,給你們熬湯。”

“既然家裏有客,我就先走了,你和姑奶奶說一聲。”

“為什麽、”梁京說時就伸手拉他手臂,“你待會有事?”

沈閱川才回城就先來這邊了,過門不入,梁京也知道他避讓的道理,可是快到飯點,她認為奶奶一定會留三哥的。

“你等一下,我去和Elaine說一聲。”一面說一面把手裏剩下的兩個番茄全塞到沈閱川手裏。

自己進屋去了。

院內剩下兩個外人。沈閱川還是沒有和章郁雲開口的架勢,風輕雲淡地端着架子,這讓後者瞬間豁然起來,他掂了掂手裏剛才得的番茄,于空中很短暫的一個抛落,随即送至唇邊,咬了一口。

嗯,甜甜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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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太毒了,曬得章郁雲都出汗了,他也要進裏去了,“沈先生罷,我們見過。一起進去吧,外面太陽太大了。”

他言辭懇切,俨然一副主人的派頭。

當然,沒等他“關照”多久,真正的主人出來請沈閱川進去了。

“奶奶叫你留下來吃飯。”梁京遠遠發話,誠心留客。

她從門樓的臺階下來,白色短褲、白色球鞋,襯得她人輕飄飄的,像雲雀一般;章郁雲上去,二者幾乎比肩而過,梁京能感覺他臉色不大好,……,大概被曬昏頭了罷,一臉菜色。

臨時添人進來,奶奶當然有問章家人的意見,老太太給他們介紹沈閱川時,說是堂親家的一個後輩,和圓圓同輩。

沈閱川今年二十九歲,人長得清淨白皙、斯文有禮。章仲英同這位年輕人寒暄,問小沈是做哪一行。

心理醫生。

這一問一答原本很客套很尋常。但章仲英是個玲珑人,下意識明白了什麽,這個話題即刻被一筆帶過。

招呼沈閱川坐下一起喝茶,說,多人進來才熱鬧些。

章郁雲答梁老太太的話自然也是一百分的樂意,他說會面過好幾回沈先生了,相請不如偶遇,待會上桌也多個一道嘗酒的伴。

梁老太太剛才就說了,這頓飯是為了招待郁雲,感謝這段時間對圓圓的照拂。

章郁雲眼下再次申明,根本談不上照拂。梁奶奶您有娘家人在也好,不然您盛情招待我一盞酒,我喝得實在難為情呀,分半盞去也好,我踏實些。

先前,章郁雲只知道這位沈先生是梁京的心理醫生,不成想裏面還有這麽一層親故關系。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對面坐的沈先生,明顯面上晦澀了起來。

呵,着實有趣。

梁老太太聞言,打趣起貧嘴人來,郁雲是一點沒變,小時候就這麽不沾不粘,如今性子定型了,還是如此,看上去聽上去謙卑,實則呀,老太太說着,一并促狹下章仲英,“你們章家人頂清高、驕傲。”

章仲英毫不吃心,痛快應下,“你說他,他不敢還嘴。今天趁在這兒,你抓緊時間說說他。三十好幾了,他還當自己香饽饽呢!”

“和他爹媽那頭不親,兄弟不愛護,外面花名一大摞,我是半個正經能進門的影子沒瞧着。當然,也是有的,處到最後,人家又不當惜他了,還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梁老太太照例安撫老友幾句,不外是,兒孫自有兒孫福的車轱辘話。

章仲英狠扒自己孫子,章郁雲拿手托腮,“喂喂喂,打住啊,老章,不帶你這樣的,來人家做客,還把家裏的老黃歷帶出來。”他一并說着,目光随性往某處落。

梁京聽見也當沒聽見。她最近在找一本舊書,好幾年前看過的,關于解剖學方面的一個懸疑推理故事。她在網上和線下書店都問過,沒找到。

沈閱川有個朋友是圖書出版商的編輯,他們認識很多供貨渠道,也許能找到絕版收藏。

他讓圓圓把書名和作者發給他。

看得出來,他們相處很融洽,甚至到投契的地步。

相識微時的情誼積累,以及,某種程度上,醫患關系的信任疊加。

她在沈閱川面前,明顯輕松自在多了,那股子明快作不了假,就像拂曉晨曦照亮林間路那樣,豁然開朗起來。

章郁雲右手裏捏着品茗杯,第二泡的正山小種,味道更綿長醇厚。

他于無聲處,細細啜品。

目光閑散地在一人肩頭和她身後翠意正濃的滴水觀音上逡巡。

一時間,明間裏只有章爺爺和沈閱川談笑的痕跡,而那個八面玲珑social魔王卻熄聲好久,梁京不禁好奇拿餘光去瞥他,這一瞥,被對方逮了個正着。

梁京很難不尴尬,章郁雲卻始終無妨狀,social魔王輕易跌面就不是魔王了。

強行挽尊之下,她只能起身,同章爺爺說,你們先坐一下,我去看看Elaine有什麽要幫忙的。

梁老太太說知道郁雲是喝酒的,就提前備好了白酒,主家這麽說,他做客的自然也沒打嚓推辭。

倒是沈閱川,推脫開車來的,酒量也淺,還是不在章先生面前出洋相的好。

章郁雲在酒桌上從不做那勸酒的嘴臉。陪不陪他都無所謂,獨酌也喝得下。

只是多少下老太太些顏面。

偏梁京還護,“Elaine,三哥下午還有正經事的。”

章郁雲聞言,風流雲散一聲蔑笑,正經事是吧,誰還沒幾樁,這姑娘心長得太歪了,好沒意思。

章郁雲看破不說破,這個檔口還要靠女人解圍的,他也不稀得和他喝。

到頭來,沈閱川反口了,為什麽,旁人可能不清楚,章郁雲頂清楚不過,

這位沈先生把他當敵人了。

來時在院子裏,男人與生俱來的領地意識感驅使着他們和平不起來。

當然,這是沈先生先入為主了。

章郁雲鮮少這樣擰巴,他這個人極為好面子,哪怕裏子不光彩了,面子上總要過得去。今天,他徒然發現,嗯哼,有時面子上窄巴點,也挺有趣,起碼真實。

真實的下半場就是,沈閱川在酒桌上兜不住了。

換句話說,他酒量太淺。

幾杯下肚,上頭不清楚,反正上臉得很。人還特愛逞強,先頭端架子說不喝,下場來了,又輕易磨不開顏面上岸去。

從頭至尾,章郁雲沒強人所難,不過是把沈先生敬他的酒還與對方罷了。

偏他還出錯了。或者,他這麽一杯杯追,太不厚道了。

梁京暗中恨一眼章郁雲,後者停箸,事不關己貌。

總之,他們都得自己應得的。

一場宴席,索然無味地到了最後關頭。就此,章郁雲才正式和梁老太太言明,稍後,他得提前走了,晚上他還有外差,出國幾天,容他回去歇幾個小時。

哎呀。老太太一聽,着實自責。郁雲,你晚上要上飛機,為什麽不早些說呀,喝多了誤了你正經事多不好。

“無妨。我心裏有數得很。今日多謝老太太款待了。”

說時,他手機響了,秦晉已經到了,在外面。

章郁雲就此要先告辭,爺爺不和他一起走。老太太要他吃點飯再走,喝了那些多的酒,菜也沒吃幾口,不行喝碗湯也是好的。

“圓圓,去盛碗湯給郁雲哥哥。”

煲了好些時長的蟲草水鴨湯,喝些也好解解酒。老太太一面說,一面催圓圓去。

梁京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廚房,從砂鍋裏盛湯出來,湯還沒調味,她手忙腳亂地給碗裏擱鹽,本來小心翼翼斟酌分量的。

沒留心後面有人進來,“我自己來吧。”

啊……,梁京手一抖,小匙裏的鹽全沖進了碗裏。

章郁雲真要走了,回去歇晌是托詞,他下午和秦晉要去談那塊競拍地的事。

這事耽擱不到他從紐約回來。

進來自己盛湯也是托詞,他只想問問她,幹嘛那麽護着那位沈先生,他又不是小孩。

當然,這話明顯是酒話,不說也罷。

廚房裏開着南窗,這裏也沒冷氣,不大的開間裏因着忙完一頓中午飯,料理臺上、地上碼着好些餐盤、瓜果蔬菜,能落腳的餘地并沒多少。熱風捎着粘稠的懊糟灌進來,圍困着二人。梁京不知道是不是熱的,臉燒紅了一般。

章郁雲管她要他的湯。

在她身後的料理臺上,他伸手去端。

梁京急急來攔,恰好按住了他的手腕,她沒急着撤手,而是老實地告訴他,“這碗不能喝,我鹽擱多了。”

“你和你奶奶相處這麽西式化嘛,我聽你都喊她Elaine?”他驢頭不對馬嘴地來了這麽一句,聲音還很輕,像是貼服在她耳畔上說的。

梁京面上一畏縮,随即也移開了她的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有風來,她還是熱得鼻頭冒汗。

章郁雲沒再言聲,端起那碗湯,當着梁京的面,一飲而盡。幾塊料渣他沒吃,沖她抱歉,胃口有限、時間也有限了。

梁京癡癡本能脫口問,“鹹嘛?”

章郁雲把碗擱進水槽裏,接水漱口,側首看她一眼,輕淡回複她湯裏的濃重,“打死賣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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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要不定期更了,尤其下周,三次元事有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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