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濃情淡意(4)

“你昨晚是幾點睡的?”

梁京有個壞毛病,總之一覺之前都歸于昨天。

“三點多吧。”洗漱、弄幹頭發,躺下的時候快四點了,章郁雲說。

梁京和他這些日子,發覺他總把時間排得滿滿的,超過二十四小時的容量。

“對不起。”她說。

“為什麽?”章郁雲側睡着,由梁京小孩氣地趴伏在羽絨枕上。

她一只光.露露的手臂伸出來,來遮他的眼睛,“因為沒等到你,就睡着了。”

“等我幹什麽?”說着,他撐手臂,翻身到她之上。梁京穿的是他的睡衣,她自己也不知道何時只剩了上衣在了。

某人的聲音從上面傾壓着傳遞給她,“你就屬于孫姆媽口中,睡着了,把你扔大河裏都不知道的人。”

手來招惹她,梁京手腳并用也掙脫不掉他。

章郁雲知道家裏的姆媽,打小喊他起床慣了的,再困,也要起來吃過早飯再去躺屍。這不,已經在樓下敲蘭舟的門了,他俯首來銜梁京的左耳.珠,“圓圓,二十分鐘,你夠嘛?我估摸着,姆媽只能給我們二十分鐘,再不起就要拆門了。”

梁京氣他欺侮她,臉埋在羽絨枕裏,悶悶地聲音,故意抵觸嫌棄的口吻,“不夠,章先生不要叫我笑話你。”

聽清她的話,章郁雲低笑了聲,在她腰間狠心捏了把,“那就餓着。小朋友不認真吃飯,那就連零嘴都給我戒了!”

說着,某人身體力行得很,掀被下床。

他先去沖涼了,梁京不無氣餒地翻身坐起來,盯着一室的陌生講究瞧。灰色床單上有幾個曬被子的大夾子,恍惚又真實。

她面子薄,實在不能縱着他一早胡鬧。孫姆媽是章家用慣的人,到底有些根深蒂固的主雇情誼,人家自然偏幫東家,尤其章郁雲算是兩代雇主。

梁京這樣情境下被孫姆媽撞破,不曉得人家怎麽看她呢。

能矜持點還是矜持些罷。她的衣服,睡前她已經洗好,烘衣機烘幹了。

她從床上爬起來,略微鋪整好床上,再利落換回自己的衣服。章郁雲也沖涼出來了,他叫梁京不必管那些,“抓緊洗漱,趁我早上有點時間,我們陪你奶奶飲次茶罷。我好像挂在嘴邊說好幾次了,再不兌現,太叫你家老太太看輕人品了。”

“你急急起來是為了這個?”

他往衣帽間去,梁京小尾巴地跟着他,問他要答案。某人濕發擦幹的毛巾糊她臉上去,當着她的面解圍在身上的浴巾,梁京下意識要回避。

某人扽她回頭,然後像掇東西般地,把她抱坐在島臺櫃上,“來,梁小姐,幫我看看,穿什麽。”

他不讓她走,說就要你看着我換衣服。

梁京拿腳尖踢他,這是什麽變.态癖.好。

他這才懶懶回答她先前的問題,“就是為這個啊,為了讨你奶奶的歡心,也為了讨你的歡心。”

梁京微微紅暈着臉。

章郁雲問她,“在想什麽?”

她定定地看着他,矜持不語。

偏世故刁鑽地章先生拆穿她,“我們圓圓還在想剛剛那二十分鐘的事,對不對?”

梁京徹底惱羞成怒,從島臺上跳下來,把地上的浴巾撿起來丢給他。礙于身高差,她不能如法炮制地糊他臉上去,只不尴不尬地扔到他手裏。

并不解氣。

于是,走出他的衣帽間時,恨恨沖他還嘴道,“老流氓。”

下一秒梁圓圓同志又朝現實低頭了,她折回來問他一個眼巴前緊要的問題,她沒有鞋子,“我穿什麽呀?”

章先生報複她的冷暴力,“自己想!”

二人一早餓着肚子battle了一陣,也就回歸常态了。

各自收拾熨帖後,章郁雲領着梁京下樓的時候,後者依舊昨日的一身通勤裝,臉上沒有正經的妝容,她只從她的包裏翻出唇釉,薄塗了點,添些氣色。

孫姆媽問郁雲,你們早上吃什麽?

“不用帶我們了。我們出去吃,連同中飯都不用管我們了。”

章郁雲接過姆媽弄好的青檸氣泡水,他飲了一口才遞給梁京,“拿着,路上喝吧。”

孫姆媽要給他倒到随行杯裏,章郁雲也等不得了,“就這麽着吧,回頭再把杯子帶回來。”

“你爺爺那裏?”

“我同那頭約好了,過幾天一起去看老爺子。”章郁雲口裏的那頭,是他父親。

孫姆媽再想叮囑幾句,看郁雲護身邊這梁姑娘緊,也就識趣不多嘴了。

章郁雲臨出門前,留話要轉告蘭舟,老實在家裏待着,別出去飛。

“讓我逮着,”

“你好意思說蘭舟呢,你這麽大的時候,最會飛了!”孫姆媽關鍵時候拆某人的臺,說十五六的章郁雲哦,嘴上像裝着機關槍似的,任誰也鬥不過他!

天天跟個不歸家的雀一樣,到處飛!

直到出到後院停車庫,梁京才笑出聲,她手裏還端着那杯氣泡水,突然遐想,“我覺得你母親在的話,會比孫姆媽還要數落你。”

出口就後悔了,不該提他母親的。

章郁雲用手裏的鑰匙開車庫自動門,再去開家裏的備用車。他常用的商務車,由他司機支配開走,“不會。她不是個特別活絡的人,我甚至不敢想,如果她一直活着,我能不能和她處好關系。”

“會的。章先生向來有女人緣,我信你會和你母親關系很好的,至少不差。”梁京抱歉又寬慰的口吻。

“嗯,鑒于你也叫圓圓,我姑且信你一回。”然後,說着話,拉開車門,沖她一偏首,“上車!”

先前下樓前,梁京給Elaine打電話,說章郁雲待會要過去,一起吃早茶。

問Elaine方便嘛。

雖說老太太也答應了,但章郁雲怪她話術太差,好好一頓殷勤被她陳述地好刻板。

“那該怎麽說嘛?”梁京與他一同坐進車裏,她請教social萬人迷。

“今天天氣好好呀,一早醒來,就想你了。你早飯少用點吧,等我們回去一起再吃點,好不好?”某人如是點撥她。

梁京不以為然,“所以你都是這麽哄你爺爺的?”

“不,我都用來哄你了。”章郁雲發動車子,一并告訴她,“你太笨,別人頂多花三四分心思,你得花十二分。”

榆木腦袋。章先生點評她。

他們去拂雲樓打包早茶的路上,梁京心血來潮,問他,“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在想什麽?”

“第一次你還是個奶娃娃,我能想什麽。”

“是今年啦,在籠沙公館第一次見到我。”梁京不快地提醒他。

“要聽實話嘛?”某人開車的空隙裏轉臉過來看她一眼,再回正視線看路況。

“當然。”梁京鼓舞的口吻。

“和身邊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一對?”

“什麽啊?”好荒唐的實話。

章郁雲卻一副加深印象的口吻,“沈閱川跑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倆不是一對。”

“再郎才女貌也沒用,起碼有個人精神在開小差。開小差目光赤.裸.裸地看着我。”

梁京下意識拒絕他的初印象,“才沒有!”

某人冷笑,“有沒有你說了不算,這屬于我的意識範疇。”

再補充道,“除非你侵略占領我……”

“夠了,再說,我就報警了!”

從拂雲樓拿到食盒,還是那個保良在等候。章郁雲車子再繞出來前,他關照保良,“我中午要去趟岳師傅那兒,你在他家巷子口等我罷。”

“好的,章總。”

就此,梁京才想起來問,“你今天有事忙?”

“嗯,拂雲樓一點內務。”

“那奶奶那邊你不必這麽緊湊着來的,”梁京同他實誠,“我寧願你多睡會兒。”

“你這麽說,我少睡三天也值得的。”

某人說的沒錯,她的話術跟他比起來,确實差老遠了。

直到章郁雲坐下來陪Elaine飲茶,梁京才弄明白拂雲樓那裏的內務是什麽。

這也是他的話術其一,和什麽人說什麽事。

梁京知道他不是個會局促的人,但到底與Elaine談話,多層晚輩的自覺。

他主動交代近況及困惑之處,能從老人這裏進益最好,不能純當有話題持續,不至于冷場。

岳師傅是拂雲樓用了幾十年的老人,近日才披露出的端倪。

江家那邊請客,江總親自招待客人,岳師傅全程掌勺,一份文思豆腐被江總退菜了,理由是鹹了。

這是這個月以來,岳師傅嘗味出的第三通事故了。

一個廚師,失去味覺,等同于一個劍客丢了劍。

章郁雲口中的江總,就是他的舅舅。以上丢劍論,也是舅舅的原話。

夜裏那通電話就是甥舅二人的掰扯。江家那頭已經允了岳師傅的請辭,章郁雲這裏作為平行股東,有相同的表決權,他說,他沒允。

Elaine大體聽清了些來龍去脈,

“郁雲,你倘若全是生産事故心思,我是說不上話的;

但倘若只是要同你舅舅置一口氣,不值當。畢竟江家這塊老字號招牌,砸不得。”

“您也認為我拿陳年氣在處置?”章郁雲不問老太太為何話裏已然參透玄機的客觀态度,只和煦朝對方說實在話,“多少有點罷,我只是見不慣江家人用不上一處了就斷舍離的冷酷貌。”

早茶快結束的時候,Elaine趁圓圓在廚房盛米粥給章郁雲的時候,問她,昨晚宿在哪裏了?

老太太再不迂腐,也不肯自己教養出來的姑娘失了起碼的端莊。

“你進門的時候穿的是居家的拖鞋呀,圓圓,是我把你慣壞了?還是外面那位把你縱壞了?”

梁京面上一臊,但昨晚的始末經過她又難同Elaine全交代。只支支吾吾說,在他家,鞋子壞了。

Elaine光明磊落地打量着圓圓,也直截了當地點評她,“圓圓,你到底還是有了女兒家的心思。這份心腸是自己的,再親近的人也能全表白。”

濃情裏,淡意外。

所以,聽說郁雲丢下這裏的茶碗,要去岳師傅那裏。Elaine索性也就做順水人情了,說一聽他們要來,原本還想再睡會兒的,生生起來了,眼下想躺回去,睡個回籠覺。

梁京問Elaine,是不是生氣了?

“親情永遠不要和愛情劃等號,圓圓。”

Elaine說,他們沒有可比性。也不要試圖把他們化相通,正如我知道圓圓心裏有我,但也同樣記挂着郁雲的下一步動作。

親情可以是守護,由你去追去闖之後的避難栖息地;

但愛情,尤其上乘的愛情。必然是要參與他的人生的。

正如他時時刻刻想護你周全的心意。

梁京再随章郁雲出來時,換了身穿着,日常的裙裝,也帶出了自己的換洗衣物。

章郁雲說,我原以為你要留下來陪你奶奶。

嗯。“但我也好奇你要怎麽挽留岳師傅。”

章郁雲淡漠挑挑眉,看越來越當中的烈日,炫得人眉心直痛,“圓圓,別把我想得多古道熱腸。我從來不是。”

岳師傅在拂雲樓的日子,遠遠超過章郁雲的年歲。

就這麽一個定軍心的人物,說退就退了,章郁雲夜裏那通電話同舅舅撂了好大的臉,對方還是在喝多的情況下。

甥舅二人除了必要的股東會碰面,其餘鮮少聚首。有事,章郁雲都是電話溝通。

此次舅舅決然地收下岳師傅的請辭。章郁雲昨日下午間就透過舅舅的秘書遞話,他不同意。斷然就這麽更替掉這個老師傅,那麽拂雲樓他要求撤股了,他頂着他母親的若幹股份,悉數轉讓抵現出來。

各自撂開手罷。

江遠夜裏沖郁雲發了好大一通火。诋毀後者,無非是在拿個人恩怨清算公司利益。

岳師傅住的地方屬于城鄉結合處。岳老也算辛勞上進,前些年都是公司派車早晚接送,六十歲才認真考了駕照。

這幾年都是自己通勤。

這處喧嚣吵嚷處,臨街的北巷,人比車多,車又比人亂。章郁雲才從車裏下來就被難住了。泊車處有處低窪,他險些一腳邁進去,身型閃躲的時候,像極了那種沒吃過苦頭又被流放的多世子。

事實他也是,最後半截,三世子。

“三世子”拿西服裏襯裏的方巾捂鼻,看這老巷口的一事一物,一人一影,都像是落了灰一般的不順心。

再途徑巷子口一塊垃圾堆積處。那斑駁着髒漬的綠色垃圾箱上,趴着只流浪貓,垃圾箱天不亮就被清收了,那老貓也不像是尋吃的,只倦怠懶媚地蜷着,黑黢黢的尾巴挂在箱口的邊沿上,下一秒,彈跳落地,無聲無息。

章郁雲頓在那兒,由那玩意先走,看着它邁着落拓的貓步,直至消失不見。

梁京不禁好笑,“你怕貓哦?”

某人正經拽着她的手,“是怕髒。”

下一秒,保良看清他們,趕赴過來。章郁雲才不動聲色地松開了梁京。

後者跟着他後面,悄然地在笑。某人像後腦勺上長眼睛了,他忽地回頭來看她時,梁京正竊喜般地嘲諷,

“看着些腳下。”他眉眼間全無情意。

梁京跟着他,也問他,

“看什麽?”

章先生傲慢地收回目光,“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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