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封國行

眼看夏季就要到了盡頭,慕雲門離出使封國之日越來越近了。

這數個月以來,慕雲門十分繁忙,片刻都沒有休息的時候。

梅馥不喜歡有個人在繁忙的自己面前悠悠哉哉的樣子,慕雲門在梅馥書房內,也要幫忙分類整理文書,倒茶磨墨,有些時候還得去官員們用午膳的食堂去,跟皇宮廚子打包熱騰騰的飯菜給忙的完全無法離座的梅馥。

見到相比自己當時,工作還要拼命地狠勁,慕雲門頓時也不敢和這樣的梅馥攀比自己當年丞相做得多好雲雲。

法令發布的日子逐漸逼近,梅馥簡直開啓地獄模式,整天伏案工作。

結合皇上意思、行政實施可行性以及政策提出者本人,削封法令三日後就會诏告天下,火速執行。

“丞相大人,我去食堂幫您帶些飯菜回來。”

慕雲門見到窗外日午正中,已經到了飯點時間,就朝梅馥說道。

“嗯。”

男人低首,頭也沒擡,悶聲同意。

慕雲門手腳很快,拿起一宮女贈送給自己的木質提箱,裏頭放了瓷碗,就出發去附近官員們就餐的食堂。

欣暮殿的雜役男仆面無表情,其實內心波瀾四起!

這真不是小媳婦麽!

可能天底下人真沒想到,當兩政敵放下對立,有機會能站在一條戰線時,會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當事人慕雲門對于自己被這樣看待,一點覺察也沒,驅步往不遠的食堂走去。梅馥忙得焦頭爛額,他也是看在眼裏的,小小幫忙打個飯,也沒什麽。

不久後,一個規模頗大的院子就出現在眼前,不同色彩官袍的男人們來來往往,十幾張方桌在樹蔭下放置,飯香飄逸在空中,不少人過來用餐。

整個華璋宮,有多處給附近官員們提供午餐的食堂,也算是皇上敬重官員辛勞做出的一點慰問。

“又來啦,慕大人。”

慕雲門走入院內,就有幾位官員朝他打招呼。

人的情誼,有時候也是可以在飯桌上吃出來的。數個月來食堂走走,慕雲門也逐漸熟識不少同僚。

“今天欣暮殿忙,我幫丞相帶點東西回去。”

男人露出淡笑,直接将碗拿給廚子,一聽這是要給梅馥吃的,廚子怎敢怠慢,拿起鐵镬鐵勺,準備使出渾身解術。

他大概要等約一炷香的時間,才能将一桌大大小小的豐盛佳肴送到梅馥面前。

想一想,慕雲門便和廚子打了招呼,一人走出院落,來到不遠的鯉魚池邊。

那處,是他做丞相時忙裏偷閑時間,最愛去的地方。在龐大紛亂的華璋宮,也算靜谧安寧的一隅。

只是,今日前往,卻發現有人比他早就在此,享受片刻清閑。

慕雲門定睛一瞧,馬上認出那人。

已經褪去明黃晃眼的華服換着玄色官袍,斜倚身子靠在假山上,用手裏的糕屑喂食池裏肥美的鯉魚,一手扣住酒壺,仰頭就是一口。

大早上的就喝酒,不怕醉倒在案上,做不了工作嗎?

別說官紀要去十分嚴苛的梅馥,連慕雲門也對這樣散漫随便的态度看不過去。可對方是奇人一枚,難以用尋常人的思維去評判他。

延王殿下,性格還是一樣難以捉摸。

見到那人,慕雲門心裏就默默浮現這個想法。

“喲,這是慕大人,在下蘇榭乙,雖然我老早知曉您了,可您大概沒見過我。”

蘇榭乙桃花眼瞥到慕雲門站在不遠處,舉起酒壺朝男人敬了敬,再喝了一口。

“蘇大人為何會認識我?”

慕雲門眼底流露驚訝之色,封國之人一臉就認識自己,倒是第一次見。

“自然是從祁烨口裏反複提及您,這才不得不印象深刻。”

蘇榭乙回道,腳邊的鯉魚群撲騰撲騰争搶方才投喂進池中的糕屑,泉水叮咚。

祁烨便是延王的名,蘇榭乙沒用敬稱,熟絡地像是延王家人一樣,更是神奇。

“我不是那麽值得殿下謬贊的人,他身體可還好?生活如何?”

慕雲門聽到,臉色綻放一抹微笑。自從入朝為官後,他心情明媚許多,将三年前斷掉的一切,一絲絲重新銜接起來,過去、現在、未來終于能緩緩接合。

那個住在高山上的王,還是自己七年前見到那樣,孤獨、冰冷、憤憤難平嗎?或者,已經有了新的開始?

蘇榭乙細細端詳慕雲門,五官平淡,柔和順眼,淚痣證明男子有段刻骨銘心的悲傷感情,性格很平易近人。

可以讓祁烨念念不忘如此多年,他蘇榭乙本以為對方是怎麽傾國驚才的絕世美人呢。

“他這幾年變化很多,和我第一次見到差了十萬八千裏,心性平和沉穩不少,身子健朗得很呢!”

男子眯起桃花眼,輕笑兩聲,将酒壺挂在腰帶上,看來是準備離開了。

“蘇大人,您到底是延王殿下的......?”

見對方要離開了,慕雲門不由得好奇問道。蘇榭乙拍拍男人瘦弱的肩頭,擦身而過,往自己辦公的宮殿走去,背對他揮手道別。

“我只是一個好友罷了,知道你時隔七年又要出訪延國,他會開心的!”

不知道最後一句是不是開玩笑,那位殿下七年前第一次見到自己時,也差點像前幾名可憐的國相一樣,手起刀落了。

他二次出訪都是代表皇命,與延王站在對立面。而這次,更是以削去封王勢力出訪諸國,封王對待這樣一個晦氣的使者會有多厭惡,自己都做好覺悟了。

延王殿下會高興?左思右想都屬不合常理,算了,蘇榭乙的心思也不是自己一時半會能參透的。

慕雲門搖搖頭,回去食堂領丞相的午餐。

氣候從夏天的炙熱轉變成初秋的涼爽,時令已經來到金秋時節。

此刻,皇帝再次下诏,推出引起天下轟動的恩子令。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聯系高祖皇帝開國以來的殷氏血脈,令皇恩恩澤殷氏諸子。

今下令,諸王諸子之及冠者,三人之一人、八人之二人、十五人之五人,入京為官,世代如一。

或以白銀三萬兩之丁稅,致謝隆恩。

即日,由龍符使承朕之意旨,至諸國執行。

欽此。

也許是金秋時令,也許是封王們多少明白這法背後的威脅,刮在未央城京的風,竟有種細微肅殺之氣。

慕雲門此刻矗立于未央城的城門口,接過宦臣遞來的玉石龍符以及诏書。

些微寒冷的風掃過男子灰色的官袍,衣料烈烈鼓動,轉而又沖向雲霄,與大雁一齊消失在天際遠方。

陪伴他出使諸國的,只有三個馬車夫,三個保護随行的羽林,兩輛馬車是空車,是專門騰出來裝第一筆稅金的,羽林軍其實乃皇上恩賜,履行既保護自己又保護黃金的職責。

“每結束一個封國,都要書信來京報告,按照規劃,先從幾個較于貧瘠的封國入手,畢竟那些封王無法拒絕這施恩令,往比較豐饒力強的封國時,也會帶給他們遵從的壓力。”

梅馥一人跟随馬車,将慕雲門送行至城門口下,還在囑咐。

慕雲門淡笑,将青翠剔透的龍符別至腰間,将诏書收入錦盒中,朝梅馥點點頭。

“丞相大人快請回吧,下官都謹記着,在學廬,浩然就拜托梅公子照料了,待我返京,會再宴請丞相的。”

他登上徐行的馬車,回首望着越來越遠的梅馥,揮手道別。

遠方高大的男人,沒有揮手道別他,卻一直靜靜呆在城門底下,直到拐過山道,在慕雲門視野裏消失無蹤。

“宿主,系統宣布第二階段任務:完成皇命,成功返京,再次升官。”

慕雲門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中,腦海裏的一沙說道。

男子點點頭,将诏書收入車內的密櫃之中,撩開布簾望向遠方山巒層疊,雲霧飄渺。

七年前,他的人生也是這麽開始的。

七年後,再度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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