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絕妙的原家大小姐
前一世她被何家退婚,她何等心高氣傲,公開退婚書一出,便氣得郁結于心,大病一場,自然便也錯過了這場殷家的晚宴。
如今,原溫初整個人的鋒芒卻磨砺過一遍,藏在心底,輕易不再顯露出來。
比起之後遭遇的那些,被登報退婚又算得了什麽?
根本什麽也算不上。
原溫初的眸光淡淡地流轉,燈光晃動,頭頂的水晶燈映照得大廳皆是一片燈火通明。
外頭則是傳來了一片朗然笑聲。
“我來遲了,還請諸位別見怪。”
“我去接寧寧從聖德女學院趕過來,所以方才耽擱了片刻。”
原溫初聽見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她的唇角浮現出了一抹刻骨的冷笑,但是這冷笑很快便消失,她握緊了手中的酒杯,紅酒倒映出她一雙冷徹眼眸。
原溫初知道來的人是誰。
大門打開,走進來的女人大約三十來歲,身段妖嬈豐美,穿了一身淡粉色的皮草搭配黑色繡玫瑰花旗袍,樣式大膽別致,卻又将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挑不出錯來。
只是身段被勾勒得凹凸有致,她走進來,身後還跟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她穿了一身校服學生裝,眉眼之中秀氣可人,瞧着一副乖巧聽話的乖乖女模樣,同其母的張揚截然不同。
方才來挑釁原溫初的那位“人間富貴花”,則是毫不猶豫地迎上去。
“原太太來了?”
“原二小姐也跟着一起來了。我原本瞧着原家大小姐來了,還以為你們不得來……”
這穿着皮草的女子,眸光落在原溫初身上,有幾分驚愕之色。
而原溫初的唇角微微上揚,她只四個字,便讓對面的女子臉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二太□□。”
她管這個女人叫二太太,因為她的的确确是她父親原實牧原本的二姨太白秀岚,她母親病逝後,她便扶正成了他父親的繼室。
別人叫她原太太。
原溫初叫她二太太,就是提醒她,她是如何上的位!
何家說她們原家家風不正,根源便是出自這位二太太白秀岚。
這位二太太本事大得很,将她父親哄得團團轉,她母親之前重病的時候,這位二姨太便已經掌了權。
而她母親臨終前,這位二姨太撺掇她父親送她去英倫之地留學,原家的家中大業便由這位二姨太一手操持。
原溫初的母親病逝之後,她便成了原實牧的夫人。
如今旁人都尊稱她一聲原太太,只有原溫初敢當着她的面,叫她二太太。
她的女兒,比原溫初小兩歲。
叫做原溫寧。
白秀岚舍不得送女兒去國外讀書,便讓原溫寧讀了港城最好的女子學院聖德女學院。
卻讓原溫初遠赴海外念書。
原溫初知道她的小算盤,卻也不戳破。
而白秀岚看着眼前的原溫初,她是當真有些想不明白——原溫初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她不是看見她特意放在桌上的報紙,氣得接連幾日躲在房中閉門不出麽?
剛剛被退婚,她這般高傲的性子,如何會突然出現,參加這人多得很的晚宴?
她不怕丢人現眼?被人議論?
這全然不符合這少女的高傲性情。
疑惑歸疑惑,但是眼前活生生的少女站在她面前,白秀岚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對。
她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凝,然後開口說道。
“阿初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接你一塊兒去接你妹妹,咱們分兩撥兒來,落在旁人眼中,還以為咱們原家出了什麽事……”
原溫初的唇角的笑意渺淡的很。
“哦?我去溫寧的學校,不會讓她被旁人恥笑麽”
“她的同學,想必都知道,她有個因為家風不正被退婚的姐姐了吧?這家風不正,連累的不止我一人。我若是去了,對溫寧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對面的白秀岚臉色有些難看了。
原溫初看向她,轉過臉。
“要開宴了。”
她自顧自往前走去,少女的腳步不急不緩,卻又有幾分篤定。
而白秀岚則是盯着原溫初的背影看,卻覺得今日的原溫初讓她有些陌生!
……
原溫初往前走去。
她被退婚的事情,她前世覺得,同白秀岚的關系應當不大,她被退婚,對原溫寧不是好事。
港城是極講究風水氣運的地方。
她被退婚,原溫寧想要找到好婆家便難。她前世卻沒有想到過,原溫寧早就同她的那位何家的未婚夫暗通款曲了。
什麽家風不正——原溫寧嫁進去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人提及此事絲毫。
說到底,惡名都是她擔下,她是旁人的墊腳石,有些流言,只有要臉面的人才在意,偏生這世上有些惡人,是根本不要臉的。
不過那位未婚夫,原溫初原本就瞧不上眼。
原溫寧既然想要,贈與她便是。
前頭燈火更輝煌,觥籌交錯,原溫初只穿了一身黑色小洋裝,整個人卻透出一種別致的,宛若黑夜玫瑰一般灼眼的豔麗。
管家給每個人送酒,送到她的時候,低下頭,恭敬言道。
“原小姐今日衣着時髦,很好看。”
原溫初這才仔細打量這位引她進來的年輕管家。
這男子低着頭,剪了精神的短發,面容俊朗,站在她對面身姿挺拔。
原溫初微微一怔,卻突然想起了什麽。
她想起了這位管家的身份。
若是她沒有記錯,這位管家——應當是殷家私生子,殷惜。
原溫初記得他,因為眼下他雖然只是殷家的管家,但是就在不到兩年後,殷家如今的長子車禍而亡,他的私生子身份被戳穿繼而引回本家,短短數年這個青年扶搖直上,成為殷家的繼承人。
更在若幹年之後,一手遮天,成為港城大鱷之一!
而如今。
他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管家。
至于他現在有沒有在私下為自己籌謀,殷家那位少爺的車禍同他有沒有幹系,原溫初也不好過多揣測。
這少女抿了抿唇,知悉眼前之人的身份,她的态度也有了些微妙變化。
她從他手中接過酒,然後看着他的臉龐,自然而然地說道。
“你也穿得很精神。我看更好的衣服,你穿起來也定是般配的。”
這年輕的管家臉頰上神情不變。
“原小姐謬贊。”
他往人群深處走。
原溫初看着他的背影,握着他遞上來的紅酒,抿了一口。
這一位年輕的管家,隐藏得很深。
……
原溫初說七點要去一趟警備司,并非是托詞。她同一樁命案有關,乃是這樁命案的見證人。
前世,她因為被登報退婚,所以氣得大病一場,更無暇顧及作證一事——結果,讓旁人在這樁案子上頭偷龍轉鳳,無罪釋放了一位日後給她帶來了大災難的奸詐之人。
如今。
她絕不錯過這樁案子。
這少女披上自己的大衣,将下擺整理妥當,然後她輕飄飄地從花園往外走去。
雨打碎了一地的百合花,散發出盈盈的香氣,香氣越過回廊,雨下仍有一捧百合香。
時鐘指向七點,夕陽早已經落下,銅制路燈下,映照出少女羸弱的影子。
她今年二十歲。
她從英倫國最好的學院拿了學位留學歸來,還未來得及進入父親的産業,就如同一株盛開的百合花,正是最好的時光。
有人給她濺了一身泥點,但是只要等待一場雨水,便會光潔如初,不必氣惱。
外頭已經有車在等,年輕的管家微微低頭,語氣之中無不惋惜。
“原小姐可惜了。若是再待一會兒更好,聽聞晚上還有孔家的當家太太要來。”
原溫初登上洋車的腳步微微頓了頓,她擡起頭,少女露出清晰的下颚線來,她的聲音提高了些。
“西關的孔家麽?”
西關是出名的富人區,孔家自然不是什麽普通人家,孔家太太更不是什麽普通太太。
孔家同何家關系素來不睦,正因如此,她雖然被何家退婚,卻可以憑借此事,在孔太面前讨好,得一份青睐。
眼前的殷惜,不愧是在日後成為巨頭的可怕人物。
随意一句話,點到為止,卻足夠用心。這份心思,這等通透,做個管家,确實屈才。
原溫初微微點頭,然後這少女輕聲細語地說道。
“我日後再去孔家拜訪孔太。”
“我今日确實有事,要先走一步。”
殷惜看着原溫初上了那輛洋車,車窗裏頭,這位港城眼下最為聲名狼藉的名媛卻有着同她妖冶聲名全然不符的清麗側臉。
她的鼻梁細潤高挺,眼瞳極黑,眼尾收得微妙,微微上揚,有無窮無盡韻味綿延開來,單這一眼,已勝過那些宴會上或怯懦或虛張聲勢強裝大人的小姐們無數。
都說她輕佻浮華。
她混不在乎,偏要輕佻浮華給你們看,如此坦蕩。
這才難得。
黑色洋車遠去,他握着黑色雨傘,眼底卻浮現出了一絲玩味來。
原溫初……原家的局面,她這個大小姐,當得應當只會越來越艱難。
前幾日被公開退婚,今日來赴宴,卻又沒有那種強撐的窘迫,這個原家大小姐,讓他刮目相看。
……
洋車往前走,警備司還隔着三道路口,原溫初閉眸小憩,卻突然感覺到車猛然一頓,這少女微微蹙眉,睜開眼,卻瞧見前頭有個騎着自行車的少年,正朝着她笑。
“你去哪裏?”
剛滿十八歲的少年,從頭到腳都透出青春氣息,看向她的時候,眼眸微微動了動,心上卻好似有人扣動板機開了一槍。
旁邊有結伴去影院的女學生,盯着這騎車的少年看得目不轉睛,而他的眸光只盯着原溫初,他說道。
“我說的事情,你好好考慮如何?”
眼前的少年,是顧家的那個小少爺顧铮行。
他所說的事,自然便是要……要同原溫初締結婚約。
原溫初急着去作證,根本不想要同他多糾纏,她看了一眼司機,只冷聲說道。
“開車。”
那司機不敢動。
這少年擋在車前,若是出了意外該如何是好?
原溫初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她搖下車窗,開口說道。
“我沒有什麽要考慮的。我還有事要做,你也該回家了。”
這少年跳下那輛車,他腿長得很,三步兩步跨到原溫初面前來,湊在原溫初面前,瞳眸極深地盯着她看,眸光灼熱,有少年人才有的滿腔熱情。
“那我明日能去原家找你麽?”
原溫初瞥了他一眼。
“随你。”
這少年點了點頭,似是心滿意足,他手指抓着原溫初的衣袖,原溫初蹙眉。
“放手。”
對面的少年一動不動。原溫初直接脫下外套,那大衣被少年扯在手中,她對司機說道。
“開車。”
見她态度決然,少年聳了聳肩膀,吹了聲口哨,這才跨上那輛自行車消失在巷道中。
車繼續往前開去,路過兩道路口,前頭擁堵,原溫初聽見司機說道。
“今天似乎是法華學院的學生們□□示威,在警備司前頭聚衆抗議司法不公……前頭只怕是開不過去了。”
原溫初打開車門,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