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從作證開始的翻盤
她要去作證的那樁案子,說起來不算複雜。
十幾日前,她剛剛回到港城不久,去赴一個不太熟悉的舊同學的宴會,地點在港城知名的龍鳳茶樓。
她剛回港城,對更換了布置的龍鳳茶樓有些陌生,走錯了路,從後頭轉到左邊宴會廳之時,卻意外看見了一個男子,拖拽着一個少女往樓上走去。
第二日報紙登了一樁兇殺案,案發的時間同地點,恰好是她昨日赴宴的龍鳳茶樓,而那少女刊登在報章上的容貌,同她所見也幾乎一致。
也便是說。
她見到的那個男子,極有可能便是兇手。
警備司在東區,門口有人聚集,原溫初下了車,往前走去,走不到半步,便瞧見舉着旗子的學生推搡着往前走去,個個臉龐上義憤填膺,旗子上無非寫些“無能者下臺”,“還港城太平”之類的學生意氣的标語。
原溫初若是依着前世大小姐的脾性,只會覺得可笑煩悶,但是此時此刻,她卻盯着這群學生,從他們披着的袍子下頭,窺見了一片衣角同橫杆校服。港城裏頭,有這樣樣式校服的校服,只有一家。
他們應是法華學院的學生。
原溫初的神情不變。
法華學院眼下不過是一間規模中等,不顯山不露水的普通學校,但是也是這間學校,日後走出了數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她這一次重生回來,想好要走的一條路,便是在法華學院,謀個教職。
她是女子,雖然從西洋留學回來,但是依然被人所看輕。
不過原溫初自然有她的法子,讓這間學校接納她。
此時此刻,隔着人群,她同這群學生擦肩而過,看着那些稚氣未脫的臉龐上熱血澎湃的模樣,唇角卻緩緩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來。
這樣的年少時光……着實沖動熱血,當真是……再好不過。
而警備司已經近在咫尺。
臺階上沾染了雨水。
原溫初的神情不變,她緩緩地踏上了臺階,神情卻莊重嚴肅了許多。
她是目擊證人,這同赴宴不同——或許,要稱之為,戰役才妥當。
這是,她向前世的那些仇人,所打響的第一場戰役!
……
港城的警備司,設立不滿十年,但是在這一代港城市長的強勢支持下,警備司的司長倒是獲得了極大的權勢,更是在近兩年一口氣連查數件大案,引得港城動搖。
警備司做事十分公允,司長鐵面無情,不論你背後有何人撐腰,他都按照法律直接處置。
這原本是最好的機會。
但是前世的原溫初卻錯過了。
她走到最後一階臺階上的時候,臺階上站了兩個警衛,冷冰冰地打量她。
“你是什麽人?來警備司做什麽?”
語氣極其不友善。
原溫初笑了笑。她生得清美卻又冷峭,笑起來也不溫和,卻另有一股別致韻味,然後她說道。
“我是今日的證人。”
她從口袋之中,掏出了一張卡片,遞上去。
對面的警衛看了兩眼,點了點頭。
“通過吧。你進去之後,自然有人接應。不要東張西望,一切聽從指引。”
原溫初點了點頭,然後擡腳往裏頭走去。
其實——前世的原溫初,雖然錯過了這一次的開庭,但是她後來,還是輾轉進入了這間警備司,但是不同的是,那一次,她不是作證的證人,而是已經聲名狼藉,無人再為她出頭,卷入了一場驚天經濟案後窮途末路的罪犯!
……
原溫初的腳尖踏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之上。
她看見對面有兩個穿着黑衣的男子,走過轉彎的路口。
原溫初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那兩個男子的角度不可能看到她,他們拐彎進入警備司,原溫初的臉色有些蒼白。
她推開門,門裏頭已經有人在等她了。
一個年輕的警官,穿着一身制服,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格,擡起頭問道。
“是編號1024案件的證人,原溫初小姐麽?”
“我帶您去等候室。”
“對了,今天的案子,可能會推遲開庭,還請你稍作等待。你的供詞,我們之前已經記錄過一次,但是還需要您親自開口作證,才可能被采納。”
“希望您考慮妥當你在法庭上所說的每一句話,因為您的每一句話,都會被忠實記錄下來,對于案件最終的裁決,十分重要。”
這個警官年輕得很,他瞧着大約二十五歲上下,制服被他穿得挺拔妥帖。面容雖然不算俊朗,但是有一種別樣的剛毅之氣。
“您的臉色有些蒼白,是因為緊張麽?”
“不必緊張,原小姐您只是作為證人而已,實話實說便好。”
原溫初輕輕搖頭。
“我沒有緊張,只是外面實在是有些太冷了。”
對面的年輕警官看了她兩眼,大概是覺得她穿得實在單薄過甚,猶豫片刻,給原溫初取了一件皮夾克外套。
“這是我的備用外套。原小姐若是不嫌棄,在上庭前,可以蓋在身上。”
這個年輕警官,毫無疑問,是極有教養的那種人。
港城如今乃是中英同治,這年輕警官看做派,應是有留學的背景。
這樁案子的法官是個英國佬,名字叫做喬治,是如今港城的首席大法官,按照傳聞來看,是個極其鐵面無私的人物。
但是為人處世太不圓滑,得罪了不少港城大家族,就在不到半年之後,意外身亡,被港城的一位法官頂替了大法官的位子。
從此港城局勢更加糜爛不堪。
更沒有絲毫公平正義可言。
原溫初的眼眸低垂,她在心中将這些事情,全都細細地回味了一遍。
然後這少女清清朗朗地擡起頭,露出漂亮而又光潔的額頭。
“好。”
“多謝。”
“距離開庭,還有多長時間?”
對面的年輕警官低下頭看了一眼手中漂亮的金殼腕表。
“大約還有……一刻鐘左右開庭。”
原溫初點了點頭,她的手掌安靜地擺放在腿上,時鐘一分一秒地過去,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外頭卻突然響起了一道喧嚣聲。原溫初神色不變,但是外頭的聲音越來越強烈,甚至有人在撞擊等候室的大門,那年輕警官有些坐不住,他對原溫初露出了一個有些抱歉的笑容,然後他說道。
“我出去看看。”
他走到門口,左手放在了門把上,卻聽見原溫初開口說道。
“別開門。”
他微微一怔,但是外頭的喧嚣聲着實強烈,這年輕警官還是沒有忍住,他猶豫片刻,還是伸出手,猛然拉開了這道門,外頭的門廊卻突然有幾個中年人,惡聲惡氣地圍在門外,開口說道。
“我們是城北警備局的人。編號1024號案件屬于我們的轄區,眼下這樁案子又有了些變數,已經不需要原小姐去作證了。”
這年輕警官看向對面的人。
“什麽?”
對面的人掏出證件。
“犯罪嫌疑人在押送到法庭的途中想要逃跑,驚動了不少外頭學生,他奪了槍在路上鳴槍,為了安全起見,已經被我們當場擊斃了。”
“這樁案子,既然嫌犯已死,自然便應當了結。”
“麻煩原小姐了。還請原小姐回去吧。”
他的眼神宛若刀子一般落在原溫初身上,瞧着兇神惡煞。
若是一個普通二十歲的女孩子,怕是早已經心驚膽戰,忙不疊想要離開,但是原溫初卻擡起頭來,她的一雙黑眸裏頭湧動着徐徐清亮起來的光芒,然後她說道。
“嫌犯同之前的兇案有沒有關,我得去認屍才能确定。這樁案子,不能這樣了結。”
對面的警官皺眉。
“證據确鑿,嫌犯又想要逃跑才被當場擊斃,若是同他無關,他清白無罪,他跑什麽?”
原溫初卻不看他,她看向之前那個給她外套披在身上的年輕警官,微微點頭,然後說道。
“我想要去辨認一下嫌犯身份。”
這年輕警官盯着她的眼瞳,那樣一雙黑白分明的瞳眸,瞧着他的時候,裏頭卻像是有流動的火焰。他沉默片刻,然後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你若是想去看看,也可以。”
對面的人似乎頗有微詞,但是這年輕警官掏出一張警官證來。
“這樁案雖然發生在城北轄區,但是眼下還不算結案。”
……
原溫初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
死去的少女,是城中董家的二小姐董雯雯。
當日她急着赴宴,匆匆一瞥,看見的是一個中年男人,拽着董家二小姐走到了走廊後頭,燈光晦暗,但是原溫初卻還是瞧見了那張臉。
那是華必武。
華家原是內陸的一個大家族,聽聞在內陸惹了事端,帶着大筆財富,五六年前來了港城。
一條巨蟒過江湖,自然要攪動風雲。
華家沉寂了數年,華家家主華必文不知道搭上了哪條路子,最終攬了碼頭的生意,來來往往船幫貨輪都有他插手的痕跡,這幾年風生水起,混得相當不錯,在港城也算站穩了腳跟。
他弟弟華必武卻沒有他的精明同殺伐果決,乃是個不成器的混混浪蕩子,尤其貪戀女色。
那日,拉着董家二小姐董雯雯的人,就是華必武,原溫初不會認錯。
但是華必文找了不少關系,偷龍轉鳳,找了一個街邊混混頂替他弟弟坐牢。
但是當初是因為,華必文以為沒有目擊證人,才做得這樣草率。
如今她願意主動出來作證。
華必文想要找個替死鬼草草了結此案,但是原溫初卻不會讓他得逞。
她走下臺階。
身旁的年輕警官的手插在兜裏,語帶歉意。
“麻煩原小姐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