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去法華學院應聘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原溫初已經出門了。
晨曦熹微,她提前包了一輛車,一出門就看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在門口探出來,看見原溫初走出來了,咧開嘴露出雪白牙齒,笑容還帶了幾分得意。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提前出門。”
原溫初看着眼前的少年穿了件單薄衣裳,還是昨日的那一件,不由皺眉。
“你沒回家?”
對面的顧铮行,語氣滿不在乎。
“對啊。我得守在你家門口才行。”
“我說了,明天早上得讓你見到我,我不想食言。”
也虧得少年擁有驚人的旺盛精力,他擡起頭看着原溫初,隔了數層階梯,他仰頭的臉龐都是少年清疏氣,衣角好似沾染清晨露水。
“你要去哪裏,我送你吧。”
原溫初剛想要開口,卻聽見他說道。
“我知道你作證得罪了碼頭上的那個華必文,他勢力不小,做事肆無忌憚,手伸得很長,雖然沒什麽根基,但是卻敢殺敢拼,是條過江巨蟒。”
“他弟弟要坐牢十年以上——你是關鍵證人,他肯定不會放過你。你這幾天還要出門,不怕出事麽?”
少年笑盈盈地看着原溫初,原溫初心中微微生出波瀾——原來如此。他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要送她?
她微沉吟,開口。
“我包了車。”
這少年大咧咧的,姿态沒把自己當外人。
“那我跟你一塊兒出去。”
“三教九流的人物,我們家也結識一些,他強任他強,有我,明月過山崗。”
原溫初盯着他的那雙野性難馴又生機勃勃的眼睛。她不相信對方什麽一眼鐘情的鬼話——但是她想不通這個小崽子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麽。
她對這個少年沒有多少印象。
前世也沒有,這個少年似乎後來……不在港城?
遠處一輛車迎着霧氣駛過來,少年瞥了她一眼,然後悶悶地說道。
“那個什麽李警官的衣服,你給我。我們顧家找警備司做采訪的時候,我幫你還給他。”
“你留着別的男人的衣服做什麽?”
原溫初覺得這個男孩還有點兒氣呼呼的可愛,她卻根本不理會他,顧铮行自讨了一個沒趣,他跟着原溫初身旁,原溫初打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他只能上了後座,看着原溫初自然散落下來的長發,漆黑亮澤,他猶豫了一瞬,然後問道。
“你這麽早出門,要去哪裏?”
原溫初這一次倒是沒有嗆他。
她好好的回答了眼前的男孩的問題。
“我去法華學院。”
“我要去應聘法華學院的講師。”
“他們不是在你家的報紙上頭登報,招聘教務——尤其需要在國外有過留學經歷的高端人才麽?”
“我覺得我還算符合,所以想去看看。”
她這種口吻,對原溫初而言,已經算得上是十分溫和。
而對面少年猛然瞪大眼睛,眼睛瞪得圓溜溜地看向原溫初,聲音裏頭帶了許多不可思議。
“你要……你要去法華學院應聘?”
眼前的女孩,實在是跟教書育人不沾邊。
何況她們原家家大業大,她不進入家族産業,跑去法華學院湊什麽熱鬧。
他低下頭,嘟囔了兩句。
“你……你看着可沒有老師的樣子。”
“你要去那裏,但是那裏未必能接納你……”
他對法華學院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法華學院缺不缺講師?
缺,不是一般的缺,奇缺無比。
這幾年,法華學院在港城名頭大盛,幾經擴招,尤其是在這一任校長改革之下,願意以考試制度招收一部分貧苦學生之後——學生數量迎來了一大波飛漲。
原有的講師數量遠遠不足,連維持校園的正常教課都變得捉襟見肘。
但是法華學院寧缺毋濫,卻一直沒有多招講師。直到前一陣子才放開口子,主動與顧家聯系,登報面對社會公開招攬教職工,更想要引進留學西洋的人才。
從這層面說。
原家大小姐是畢業于英倫之地的高材生。
也勉強算符合要求。
可那座學校男女學生皆收——就是之前從不曾招攬過女先生。
而原溫初的出身也是麻煩。
她家境豪富,原家的富庶港城皆知,乃是第一等的豪門世家,她跑去做法華學院的講師,太……太不着調了。
她是真沒把自己的名聲放在心上。
原溫初自己反而下定了決心,沒半點動搖。
“何家不是在報上不是說我抛頭露面麽?”
“我就要抛頭露面給他們家看看。”
何家公子能夠在之前同原溫初簽訂婚約,何家自然同原家乃是同一個水準的大世家,何家主要做的便是酒樓生意,港城之中幾家大酒樓都是何家生意,龍鳳茶樓其實也是何家旗下。何家退婚,的确有她作證指認華必武的原因在內。
何家認為她這樣做。
太不體面。
而且龍鳳茶樓裏頭出了兇案,也影響到了何家的生意,她這個未婚妻主動出來作證,更沒有把何家放在眼中。
所以才在白秀岚的撺掇之下,直接登報退婚,做得如此決然,沒有給這個世家名媛留一點兒面子。
清晨道路人流稀少,只有些有氣無力的攤販販賣早餐,轉眼車便停在培文中學門前,原溫初下了車,擡腳向前走去。
她出來得早,眼下天才蒙蒙亮。
連家中仆人都還未起床,自然也沒有準備早餐。身旁的少年為了等她在她家門口守了一夜,更不可能吃早餐,眼下怕是早已經饑腸辘辘了。
原溫初看了一眼身旁的顧铮行,問他。
“餓不餓?”
“我請你吃東西。”
顧铮行有點兒驚訝,但是他果斷答應下來。
“好啊。”
他其實覺得讓女子請自己吃飯不大好,但是他昨夜出門身上并未帶現金,而且他本來就是十八九歲的年紀,新陳代謝快,消耗大,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所以也沒推脫。
“你想吃什麽,我跟你一塊吃。”
門口有小攤販挑着擔子賣雲吞面,熱氣騰騰。原溫初直接走過去,對着煮面的阿婆,笑意盈盈地說道。
“兩碗雲吞面。”
她看了一眼顧铮行,想他怕是真餓得很,又開口補充道。
“再加一碗。”
顧铮行被她那一眼看得莫名有點兒心跳加速——這個港城出名的大小姐,長得是實打實的好看,眉梢眼角都有獨特韻味,偏偏她自己好像根本察覺不到似的。
她生母當年便是出名的港城美人兒,她一定很像她生母。
對于原家的事情,顧铮行其實也知道一點。
他知道這個看似高傲的大小姐,其實并沒有那樣風光無限,母親早逝,她十幾歲就被送到國外念書,父親更偏疼繼室所出的小女兒——她回港城沒多久便被退婚,整個港城都知道她聲名狼藉,可是……
可是她不壞。
她肯出面為素不相識的女孩作證,為此得罪碼頭上黑白通吃的華必文,把自己陷入極大的危機之中。
這樣的女孩兒,怎麽會是壞人?
她半彎着腰,同阿婆談話的時候顯得很自然。
“這裏的學生,必定很喜歡吃阿婆您煮的面吧?”
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樣子很好看。
對面的阿婆口吻熟稔,倒是一點兒沒見外。
“是啊。我在這裏煮面很久啦。學生仔念書辛苦,總得吃飽才有力氣讀書呀。”
“你送弟弟來上學呀。你和你弟弟長得都好看,我以前沒見過你們,是轉校生吧,最近轉學來念書的學生仔好多,等遲一點全是人,你們來得早好一些,不用排隊等面了。”
她以為顧铮行是原溫初的弟弟。
顧铮行本來是乖乖坐在凳子上等面的,聽見阿婆這樣說,輕輕哼了一聲。
“我不是她弟弟。”
原溫初笑了笑。
“我也不是送弟弟來上學,我是來應聘的。”
“若是我能應聘上,我日後便能經常見到阿婆了。”
談話間,三碗面已經煮好了,小小的面攤有人間煙火氣,顧铮行看了她一眼——他其實原本以為這個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不會吃這種普通路邊攤。
她是含着金湯勺出生的名媛。
可對于原溫初而言。
重來一次,能夠有一口熱馄饨面吃,其實已經知足。
她前世最為落魄的時光——她還記得,貧困交織,看着她在意的住家仆人王媽病得嘔血都去不起醫院,她為一碗白粥而折腰,苦苦哀求過,在午夜無人的時候深深的哽咽痛哭過……與那種絕望相比,能在清晨惬意地吃一碗熱氣騰騰的馄饨面,這種幸福,反倒不真實。
她夾了一筷子面,身旁少年是真餓了,也沒要裝模作樣的樣子,風卷殘雲地一口氣吃完了大半碗面,一筷子一半面便沒有了,原溫初看着他,抿着唇,眼眸之中卻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淡淡的笑意,然後她開口問他。
“你夠吃麽?”
“還要再給你來一碗麽?”
有些奇特,她看他吃面吃得暢快,心裏頭對這少年的戒備感,不知不覺卻被沖淡了很多。
大概是因為他吃得又快又猛又着急,一看就是餓得很。
也對,小小年紀,不裝的樣子才讨人喜。
沒有必要非學大人裝深沉。
阿婆又端了一碗面,顧铮行埋頭吃面,原溫初吃完了自己的那碗,主動送碗回去,輕聲道了句謝謝。
顧铮行看她側臉,覺得她此時此刻平和近人,和去赴宴那個張揚無限的大小姐不一樣,藕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格外清麗。
他學着她樣子送碗,那阿婆笑眯眯地說。
“能吃的後生仔是福氣哪。”
顧铮行看着疊在一起的空碗,小狼崽子一樣的少年,臉有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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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铮行後來無數次回想他和原大小姐的第一次約會,他後悔了,他怎麽能一口氣連吃三大碗雲吞面!吃得忒實在了一點。
原大小姐表示:你确定那能算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