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氣派人,講氣派

跑馬地,數十匹跑馬飛馳而過,之前連輸八場的那匹“李将軍”從出發時便一掃頹勢——竟然一馬當先!

跑馬場的不少客人都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

等等,這匹馬不是老得跑都跑不動,之前哪一次不是最後,今天怎麽搞的,這匹馬跑得健步如飛?

不會是跑馬地偷龍轉鳳換了馬頂替吧?

但是“李将軍”跑了這麽多次,衆目睽睽下它每個細節老客人都一清二楚,頂替也找不到一模一樣的馬……就是那頭老馬不假。

看來今日要出大冷門。

原溫初看着這匹老馬沖到第一,她一點兒都不着急,孔太太也不說話,只有她那個契仔猛然站起身,用力吶喊,但是卻無濟于事。

這匹“李将軍”神勇無比,宛若回到了巅峰狀态!它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頭,跑得簡直四蹄不沾地,偷偷握緊拳頭的陳實這才放下心,原溫初把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原溫初對賭場裏頭的那點兒龌龊一清二楚。

所以她其實是真的猜到,方才陳實出去的時候,必定做了什麽手腳,才讓這匹“李将軍”如此英姿勃發。

這匹馬以絕對碾壓的姿态,第一個沖過終點。

那個孩子瞪大了眼睛,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跑馬場裏頭,不少常客都看得雙眸通紅,心中懊悔無比!

“怎麽可能……怎麽今日會是那匹該死的老馬贏啊!”

“那匹撲街的爛馬,之前連輸八場啊,我棺材本都賠在它身上,這才把全部的錢改下注穩贏的晨星,要翻盤一把轉運……怎麽可能偏偏今日贏的是李将軍?”

這種吶喊,聽得出這個客人的絕望同懊悔,他懊惱無比,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李将軍的賠率高得驚人!

他賭了八次才放棄這匹馬……為什麽偏偏是最後一場,這老馬贏得如此漂亮?

整個跑馬地一片沸騰!

可能是在場所有客人之中,唯一一個投注了李将軍的原溫初,反而比所有人都顯得更平靜。她轉頭看向一旁的孔太孔珍雲。

“既然贏了,孔太可要考慮我的建議了?”

孔珍雲盯着對面這個絕色大美人那雙淺淺淡淡的瞳孔看。

這個女孩這麽沉穩……她雖然不知道她下注了多少,但是以這賠率來看,她下多少都是翻倍的血賺,但是原溫初卻很沉得住氣。

她有做大事的樣子。

孔珍雲慢慢低下頭,她說。

“你想在我的麗成茶樓裏頭入股,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們原家的意思?”

她其實也不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享受的深閨婦人。她這句話,一下子便點出關鍵。

原溫初回答這個問題連一絲一毫的猶豫停頓都沒有。

“是我的意思。”

孔太太打量着她,然後說道。

“很好。”

“這樣的話,才有談的基礎。”

“我家的生意,跟白秀岚那個賤人,是不可能扯上半點關系的。”

原溫初聽見她罵白秀岚,知道她對白秀岚看不上眼的态度,同她的心結有關,她的身份也不便說破,只是神色如常地說道。

“是我替我自己攢一些私房。”

“畢竟我如今回港城了,既然已經畢業,總不好一直在家裏支錢。”

“孔家太太也不用替我隐瞞,我今日在跑馬場賺了錢的消息估計隔日便會傳遍港城,這筆錢我投入孔太的麗成茶樓,便有孔太幫我一并擔待,就不知道孔太敢不敢收。”

跑馬地背後的人,不會甘心被她今日賺走一大筆錢。雖然她是原家大小姐,而且開跑馬場的,這筆錢也算輸得起,不會傷筋動骨,但是必定記她一筆。

她直接把錢投入麗成茶樓。

便等同拉攏孔太站在她這邊。

縱然得罪賭場,還有原家孔家一并扛,原家孔家如今都還在巅峰——也不必畏懼一個跑馬場。

原溫初的心思說得明明白白,孔太太看向眼前的女孩兒心裏頭倒是多了一絲欣賞。

這個女孩兒——比她女兒有本事,難得是肯多思多想,果然是留學過的,喝過洋墨就是不同。

“你既然認識青雀——這筆錢,我就當幫她朋友收下了。”

“麗成的股份我不能給你太多,具體多少,明日你去麗成我們再談。”

她倒是不怕原溫初诓騙她,青雀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她轉述的話,的确也像是自家女兒會說的。

這個女孩就是銳氣太重,太過偏激,但是孔太太想到她家事,想她生母早逝,繼母是個被扶正的小三姨娘,她自己又被何家退婚——再看向她,也就多了些體諒。

這個女孩處境太難,她小小年紀,不強勢些,怕是日子都沒法過下去。

溫良賢淑那些對女子所設的條條框框,對這位原家大小姐而言,實在是毫無意義。

她三言兩語同原溫初談妥,然後也沒有久留,轉過身帶着那個小男孩便向外走去。

這個小男孩沒有了一開始的嚣張,他跟在孔太背後向外走,顯然今天在原溫初身上吃癟,讓他消停許多。

原溫初等到孔太離開,她卻沒急着動身,反而看向身旁的陳實。

少女面對孔太的時候是不卑不亢。

面對這跑馬場侍應,卻又多出幾分上位者的寵辱不驚。她對他說道。

“跑馬場的錢會按時送到我手中。”

“至于你……你今夜或許就要被塞麻袋沉海。是不是?”

對面的少年手指顫抖了一下,他看向原溫初瞪大眼,想要開口說話,只是有些發白的嘴唇來回摩挲顫動卻發不出聲音,原溫初瞥了他一眼,然後她說。

“所以你今夜既不能留在馬場,也不能回你家。”

“唯一的辦法,就是你同我走。乘着馬場如今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說我看中你做事機靈,要你去原家做夥計。”

她的眸光清澈又明亮。

對面的陳實看着少女光潔臉龐,明亮光線下,她那張臉龐上頭沉靜篤定意味甚濃,像是當年站在他面前的那個燦爛大小姐,但是卻又不同,眼神更……更深邃——更讓人捉摸不透。

來往貴客人那麽多,可是這位原家大小姐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這侍應少年卻又說不出來。

他舔了舔自己發白的嘴唇,他開口說道。

“原小姐不用想着……幫我扛下賭場這樁禍事。”

“我其實……我其實也沒有做什麽……”

原溫初的眼神卻如同看透一切。

“李先生那匹馬,之前連輸八場,偏偏是今天我下注之後贏了。”

“你沒有做什麽,你覺得我會相信麽?”

陳實苦笑了一下。

這個大小姐就不能裝傻,直接轉身就走麽。她今日要走他,便徹底得罪死了跑馬地,變成了同他裏應外合刻意挑釁從跑馬場撈錢……她知不知道這樣意味着什麽?

而且這樣對她名節不好。

他低下頭,少年睫羽都在顫動,他的肩膀往下沉,整個人心裏頭都是沉甸甸。

“大小姐是高貴之人,名媛千金,沒必要為了我的一時沖動得罪死跑馬場。”

“大小姐知道我舅舅欠了利滾利的飛錢,所以我也偷偷借錢下注了李先生,想賺一筆大的償還家人欠債……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承擔後果。”

“我爛命一條,只要能欠的債還清,要殺要剮随便他們。”

原溫初聽這少年賭氣似的話語,她看着他低着頭的樣子,少年連肩膀都不敢挺直,他身形單薄,腳下的舊皮鞋同柔軟的地毯摩擦着,她其實能一眼看得出這個十七歲的孩子有多局促不安。

他在害怕。

陳實眼眸低垂,聲音低沉,整個人都顯得無限黯淡。

“原小姐你走吧。外頭叫的車也應當來了。”

而對面的女孩的目光卻停留在他身上。

陳實聽見這女孩說。

“沒有人天生爛命。”

“我縱然得罪死跑馬場,我卻依然能活得好好的。”

“你得罪跑馬場,只有死路一條。”

“你跟我一塊兒上車,然後以後替我辦事,辦得漂亮些,別怕苦,未來還有青雲路登天梯。我是講公平的人,你今日幫我贏了錢,我便不會看着你去死。”

陳實只看見她好看而又纖細的手腕拉住他的衣袖,他不由自主地被她拖動,那瞬間大腦都是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麽上的車,直到車窗打開,風迎面朝着他撲過來,他而猛然清醒過來,再回頭,跑馬場早已經被遠遠抛在後頭。

原溫初看了一旁身旁一頭冷汗的少年,她說道。

“我給你找個地方安頓。正好,我要去警局一趟,我在那裏有個認識的朋友,我拿了他一件衣服要還給他。他應當能給你找個安全的地方暫時借住。”

她要去找的,自然就是那位李警官。

她要把李警官借給她禦寒的皮夾克還給對方。

這位李警官她雖然不清楚來歷,但是他能年紀輕輕在警備司立足,想來背後也有支撐的力量,他找個安全地方給從跑馬場離開的陳實住應當不難。

她做人證幫他破了一樁案。

他欠了她人情,這點小忙應當會幫她。

少女托着腮看向窗外,陳實坐在前座,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原大小姐,他感覺自己如同做夢一樣——他啞着聲音說。

“我是真下注了,就算原小姐你今天不來,我還是會讓……會讓……”

他話沒有說完,便被原溫初打斷。

“那又怎麽樣?”

“我不問過程,只看結果。反正我因為你賺得盆滿缽滿,所以護你一次,又怎麽樣?”

少女的語氣是順理成章,她說。

“你安心吧。”

“我說的話通通都算數,你明日照樣去鐘表行找陸管家,他會派事給你做。”

“跟我後頭做事,得心狠能吃苦,我知你第二件做得到,第一件,還得鍛煉鍛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