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不想欠你人情

車轉眼到了警備司辦公廳門口。

天邊的晚霞璀璨,閃爍淡淡金光,原溫初下了車,夕陽下的女孩兒,穿着素色裙子同小皮鞋,看不出剛才在跑馬場一擲千金下注的果決,側臉被光影照耀,反而顯得柔軟可人了許多。

這才是二十歲剛畢業的女孩該有的模樣。

她半眯着眼,然後她說道。

“你跟我一塊進去。”

陳實對這地方,同這裏的守備穿着的制服下意識有點兒畏懼,他又縮了縮腳,但是原溫初卻看向他,聲音極有底氣。

“怕什麽?”

“挺直了胸背。”

“你得記得,你頂了誰的名號做事,便代表了誰的臉面。”

陳實聽見原溫初這樣說,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竭盡全力地挺直了自己的脊梁骨,原溫初這才滿意,拾階而上,看不出半點清晨起床在外頭奔波一天的倦态。

她剛才回了原家一趟,眼下她抱着李警官給她的皮夾克,笑眯眯地主動開口詢問。

“請問,李沉意李警官的辦公室在哪間?”

……

李沉意的辦公室裏頭,正在進行一樁訪問,穿着制服的年輕警官,看着對面這個十七八歲叼着一只派克鋼筆的少年,看着他啪的一聲拍在自己桌子上頭的采訪許可證明,卻從對面這個小記者眼中看出了一絲……

挑釁?

這個小夥子身材很精壯,一看就是有過長期鍛煉,他看似混不吝地歪歪斜斜地站着,但是李沉意卻能看出這少年的底盤其實很穩當,他絕對是練家子。李沉意的手肘撐在桌子上,同他對視,然後反問。

“你要問我關于華必武的那樁案子?”

“你消息倒是靈通。這樁案子昨日剛剛結案。”

“至于關鍵訊息,因為我們警備司要保護證人,所以恕我不能告知你們破案經過。”

對面的這個少年卻拿起那只派克鋼筆,然後刷刷地寫下了一個名字。

“我知道誰幫你破的案。”

“原家大小姐原溫初麽。”

“她因為幫你破案,都被退婚了,你知不知啊,李sir?”

“她未婚夫公開刊登退婚書在我們港城日報,讓她成了整個港城的笑話。”

“你保護證人不公開她名字有什麽用,華必武的哥哥華必文早就記住她了。華必文是什麽人你不會不知道吧,碼頭大佬,過江龍,他案底多厚你比我更清楚。你們警備司不公開她的功勞,非但沒有起到保護她的作用,反而讓她聲名狼藉被港城民衆瞧不起,更被一個不擇手段的狠人記恨。李sir,你們警備司有規定,我能理解,但是沒有必要非得踩着人家一個大小姐的名聲破案吧?”

李沉意聽見這個少年的話,臉上一沉,下意識就把桌子往前頭推。

“你可以離開了。我不會接受你們港城日報的采訪,你死了這條心。還有,原小姐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的拳頭一瞬間攥緊然後飛快松開,然後李沉意說道。

“她日後還會遇見更好的男子。原小姐俠肝義膽……她未婚夫配不上她。”

對面的少年笑眯眯地看着眼前這個一臉正直的李警官。

這少年自然是拿了自家港城日報的記者證跑來警備司的顧铮行。

他早上同原溫初在法華學院門口告別,然後回去補了一個覺,就去搞了一個采訪許可證來找李沉意。

這位李警官。

倒是果真一表人才,身上那股古龍水的味道——讓這個叛逆少年聞見就來氣。

他來找李警官。

其實也不單單是因為他昨天借原溫初外套的事情,他是正兒八經想采訪對方。

但是他又覺得對方借原溫初破案做得不厚道,這樣等于讓原大小姐得罪死了華必文。

所以才話語之間夾槍帶棒,歸結到根源,就是他瞧不上眼前這位李警官。

“更好的男子……”

“這話說得好聽。什麽樣的人才能算更好的男子。何家已經是港城豪富,傳承了三代的大家族了,何禮峰又是獨子,家業都是他繼承,港城比他家條件更好的可不多。”

“不過,我倒是當真知道一個更好的人。”

顧铮行抓着那只鋼筆慢慢轉動,他笑起來的時候,露出潔白牙齒,這個少年,意氣十足。

“比何禮峰強出一萬倍不止,甩他二十個港口十八條灣仔街。”

他伸出手正打算指向他自己,卻聽見門口響起了一道女聲。

“哦?”

“要是真有這樣的人,我倒想認識,可惜我迄今為止,暫時還沒遇到。”

“不過李警官說得對,何禮峰配不上我。”

站在門口的原大小姐,卻沒急着往裏頭進,不緊不慢地敲了三聲門。

李沉意聽見這聲音,有一種說曹操曹操便到的感覺,他說了聲請進,原溫初才踏步走進來。

顧铮行的表情先是驚喜。

等到顧铮行看見原溫初背後跟着的陳實,臉色一下子有些垮下來。原溫初看也不看顧铮行一眼,反而對着李沉意說道。

“我來給李警官還衣服。還沒有多謝李警官昨日肯借外套給我。”

顧铮行哼了一聲。

“他的外套也沒有什麽稀罕。”

原溫初跟沒聽見他開口說話一樣,完完全全把這位任性的顧家小少爺當成空氣,她走到桌子前,把皮夾克外套放在桌子上,對面的李沉意眼底卻閃爍過一絲自責,然後李沉意低聲開口道。

“ 警備司讓原小姐你作證,沒有考慮過原小姐你的立場——是我們的疏漏。而我個人欠了原小姐一個人情,原小姐若是有事,盡管開口。”

原溫初聽見他這樣說,她卻甚至沒有客氣推脫半句,只是直視對方略帶歉意的雙眸,然後笑了笑說道。

“李警官這樣說,我還當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李警官你幫忙。”

李沉意看着她沒半點猶豫。

“原小姐請說。”

他看向顧铮行,一般知趣一些的人,眼下便應當主動離開,但是顧铮行顯然決不能夠算在知趣的人行列,他如同定海神針一樣站在對面一動不動,一點主動閃避的意思都沒有。

原溫初好像也不在意。

她直接說道。

“我身旁的人叫陳實,是馬場的夥計。他得罪了馬場,我打算讓他到我身邊做事,但是眼下他缺個暫住的地方,我想李警官幫忙,給他找個地方住。條件如何倒是沒所謂,重要的是安全些,免得他被馬場的那些打手捉回去。”

“也不用太久,幾日便好。幾日之後,我自然能讓馬場那邊不再找他麻煩。”

女孩将這份人情用得很坦然。并不唯唯諾諾,要李沉意辦的事情,她三言兩語講明白。

李沉意看着她清麗臉龐,遲疑一瞬,問她。

“他得罪馬場……是怎麽一個得罪法?”

原溫初笑了。她這一笑,一旁的一道眸光便更加灼熱起來,十七八歲的少年,雖然她不看他,但是從原溫初走進來開始——顧铮行的眼眸就沒有從原溫初的臉龐上挪移開,眼下是更加專注滾燙,原溫初頂着他這樣的視線還能做到波瀾不驚。

“他出于同情,喂飽一匹餓了許久的可憐老馬而已。”

“馬場要他的命,所以我才來找李警官,希望李警官給他找個安全的地方,安頓幾日。”

李警官不懂跑馬地裏頭的彎彎繞同下頭的那些潛規則,一時之間有些錯愕,而顧铮行卻發出了輕笑,這少年一聽就懂,但是他也沒有拆原溫初的臺,只是在一旁說道。

“這事找警備司做什麽?”

“你不如來找我呀。我幫你辦妥。”

原溫初聽見他這句,才終于轉頭。她看着這少年一臉笑眯眯的樣子,卻知道他說得是認真話,顧家的确有這個能力。

“可我不想欠你人情。”

顧铮行聳了聳肩膀。

“原大小姐不想欠下人情,那我也沒有辦法幫忙出謀劃策班門弄斧了,李警官肯定有辦法。”

李沉意點了點頭。

“行。”

“那委屈他,來我們警備司做幾日灑掃,包吃包住,必定安全。”

“只是這活不算輕松……怕他覺得吃苦。”

陳實依然記得原溫初的話挺直腰杆,他猛然點頭說道。

“我不怕吃苦。”

“我以前在碼頭做過工,比這苦十倍我都吃得下。”

顧铮行反而半擡着頭,眼中多出一絲淡淡的調侃。

“你當真不考慮讓我給他找個地方住?”

他看原溫初不為所動,又轉向陳實,拿他當做突破口。

“我給你找個地方住,可比在警備司打雜掃地抹灰舒心多了,保管舒舒坦坦,你不如勸勸你身旁的原大小姐?“

陳實搖頭,他雖然摸不清楚對面這個少年什麽來歷,但是在馬場幾年,他看人的眼光還算磨砺出幾分,這個少年他直覺覺得,還是遠離為好。

原溫初點了點頭朝着李沉意說了句多謝。

陳實今晚就留在這裏,他的安全有了保障,而顧铮行看着原溫初側臉,他似是默默嘆了一口氣。

“你還幫別人的安危打算呢?”

“明明眼下最危險的是你自己。”

原溫初覺得這個顧家小少爺實在是磨人,她同李沉意告別之後轉過身對外走,顧铮行看着她的背影,在想追還是不追,他主要是怕原溫初真的煩了他,瞧着她快走到門外,他才嘆了一口氣,朝着這位李警官說。

“她還你衣服,是因為她得披着我的外套。”

然後這少年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原溫初身旁,他說道。

“我的外套,你若是不要了,丢了也別還給我!”

然後他似是做賊心虛似的,健步如飛地越過原溫初,向外走去,轉眼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只留下原溫初有點兒無奈。

十七八歲的小崽子……

真是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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