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胸口有一個勇字
原溫初最終還是上了李沉意的車。
茶樓的事端已經平息,這位年輕警官開車在港城街道穿梭,一邊主動客氣的開口問道。
“我們警備司一向有要保護我們港城良好市民的傳統。原小姐若是有什麽需求盡管開口,只要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不推脫。”
原溫初看向李沉意,車窗搖上去,黃昏的光線映照他一張堅毅的臉龐。
這位李警官生得很有些味道。
或許他容貌不如顧铮行那麽精致,但是這身制服襯托得他英姿勃發,更增添了三分俊朗。
如果原溫初看得見彈幕。
就會發現——這位李警官頭上飄過很多“好帥”、“制服誘惑”之類的彈幕,不過原大小姐如今是瞧不見這些漂浮在半空的字的,她只是盯着他開車的手掌,然後問道。
“李警官,你對你們警備司的高級督察官石崗有幾分了解?”
她突然提到這個名字,倒是令得李沉意為之一愣,李沉意其實跟石崗打交道也不多,他腦海之中浮現出一個中年人陰沉沉的臉龐。
“石崗?他在設立警備司之前,就在當初的管理衙門坐了十幾年,一向四平八穩……”
“我入職的時候見過他一面。”
“聽聞他岳家勢力很強,有正經爵位,所以當初空降警備司做高級督察官也沒有人有什麽意見,但是我對他不熟,所以知道得也不算多。”
李沉意在路口拐彎,眼前正巧是一片姹紫嫣紅的區域,整個港城最出名的幾個舞廳都在這一片,他腦海之中又浮現出石崗的臉龐,低聲喃喃說道。
“其實我們有一次在麗成舞廳撞見過石sir……”
原溫初點了點頭,李沉意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是想必當時的場面頗為尴尬,令李沉意一時之間都語塞,原溫初說道。
“我聽說查封福安會的事情有變數?”
李沉意搖頭,有點兒詫異。
“沒有……這件事情不是已經板上釘釘。等等……”
李沉意猶豫了一瞬,才說道。
“如果說有變數,倒也有可能。聽聞有一家英資大財閥要來港城合作——挑中的地皮恰好就在碼頭附近。”
“如果華必文能搭上這條線,就能給他把死局盤活,而且他或許還能借力更上一層。 ”
原溫初沉默片刻,開口說道。
“貪婪的巨鯊不會放過任何一絲血肉氣息,更不會放過任何一口可供吞噬的食物。”
“若想要阻止他,就得搶先一步同那英資財閥搭上線。”
她不緊不慢地坐在車上,這個面容有傾城清麗色的二十歲女孩,手指緊緊抓住椅背,她說道。
“我不回法華學院了。”
“麻煩李警官送我去一趟錦平山。”
……
錦平山距離港城最佳的一處天然港灣伊麗莎白港并不遠。這是一座山勢絕妙的山丘,面朝大海,卻又風平浪靜,風雨不侵。
原溫初知道今夜錦平山上會舉行一場英資財閥商人主辦的拍賣會,她原本不打算前往,因為她如今同父親鬧翻同原家割裂,已經沒有入局的籌碼。
但是如今哪怕沒有籌碼,她也非得前往不可。
錦平山之上,一棟棟精致小別墅掩映在刻意栽種的綠樹之下。
這裏的宅子,哪怕以原家豪富,也購置不得一棟——因為這裏的別墅,從來不是有錢便可以買得到的。
這裏所居住的人,都是港城真正的達官顯貴。
山下已經有保安巡邏。
原溫初同李沉意告別,她快步向前走去,從包裏頭掏出一張請柬。
這張請柬……
其實原本是孔太的。茶樓裏頭,她同孔太長談,這個婦人理清思路,自然而然地同她達成一個口頭上的同盟關系,孔太今夜是沒有精力去參與這場慈善拍賣會了,便将這張價值千金的請柬給了原溫初。
原溫初原本還猶豫如何處置,如今她拿定主意,自己握着請柬孤身前往。
巡視的保安查驗過請柬,放她過關。
原溫初一步步地沿着山路石階向上,短短數步,她卻在心裏頭——把接下來很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全都整理了一遍。
她知道自己父親原實牧會來這場慈善拍賣會,而且白秀岚也會來。
自己父親拍下了一串做工精致的歐式古典珍珠項鏈贈給白秀岚,原溫初原本不想來這場慈善拍賣會的原因,就是因為曾經鬧得很不愉快——前世,她是同白秀岚還有原實牧一同來的。
美貌的女孩,穿着華貴衣裙,矜貴高傲,想要一掃被退婚的陰霾之氣。
但是原實牧拍賣下那條昂貴項鏈,親手把項鏈戴在白秀岚脖頸之上,白秀岚朝她笑得得意,她腦海之中浮現的卻全都是自己母親的影子。
令她的心血肉模糊一般的疼。
有一條項鏈,她母親生前最鐘愛。那條項鏈,是原溫初母親嫁給原實牧之後不久,原實牧拍賣下來贈給她的禮物。
名動港城的美人。也該配一條美得動人的項鏈。一時傳為佳話,她母親珍惜無比。
可偏偏在母親病逝,白秀岚嫁入原家後不久,那條極美的項鏈,就出現在白秀岚脖頸上。
原溫初氣得快要發瘋。
十幾歲的女孩,偏激倔強,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抵抗一個心懷城府搶占了她母親位置的女人,只能從白秀岚的梳妝臺上拿走那條項鏈藏起來。
原實牧讓她把項鏈拿出,她卻死死不肯。
她那時候有多傷心難過多遍體鱗傷旁人不明白。
只原實牧在這場慈善晚宴上,當着她的面,買下一條比母親當年珍愛的項鏈還要昂貴十倍的項鏈送給白秀岚。
何其譏諷可笑?
她看着自己這位“繼母”笑得春風得意,伸出手想要從白秀岚胸口摘下那條項鏈狠狠丢出去,她卻順着她的手指跌落。
被原實牧急匆匆抱上車,又查驗出懷有身孕——那便是她未來的“弟弟”,從此原溫初再也不是原家風光的大小姐——
原溫初只要想到往事,她的太陽穴都仿佛傳來一陣陣的刺痛。
……
屏幕前的觀衆看着站在臺階大門外吹風的原大小姐。
少女穿的衣衫對于逐漸濃重下來的夜色而言顯得太過單薄,風吹動她衣角,她身影盈盈弱弱,腰肢纖細,整個人顯得脆弱易折,神情卻有一種仿佛咬緊牙關沁入骨血的孤倔之意。
她腦海之中的過去。
也以閃現的方式,浮現在屏幕前。
白秀岚得意的笑意。
小女孩無措而又倔強的臉龐。
原實牧的怒意同指責,通通交織在一起,屏幕前的觀衆看着她那麽好看的面容上的冰涼,能夠感覺到她心底的沉痛好似沖破屏幕撲面而來,然後看見原溫初抿了抿唇,仿若自言自語說道。
“我早已經沒有什麽好害怕。”
“我只剩一口勇氣。”
然後她擡腳向前走去。
屏幕前的女孩她看着眼前這個豔麗灼眼光芒好似遮擋不住的大小姐,腦海之中閃過好多話,最終卻只發了一句加油。
原溫初你別怕!你往前沖!我們給你撐!
……
原溫初拿的是孔太的請柬,坐的位置自然也是孔太的。
孔太這麽多年除了同城中貴婦推牌九之外,其實并不似那男子口中那樣日日玩樂一事無成,雖然銀樓生意沒有怎麽打理,但是孔太心腸不錯,牽頭成立了一個慈善基金會,給城中敬老院同孤兒院捐助不少錢財,再加上孔家生意做得大,她過去在這種場合也從不小氣。
所以這張請柬的位置很不錯。
原溫初順利找到位置坐下來,她安靜地等待開場,卻感覺又好像有一道灼熱目光落在她身後,待到她回頭卻又看不到這道目光來源何方。
她皺了皺眉頭,正打算收回視線,卻瞧見遠遠走來的——正是原實牧同白秀岚!
原溫初還是第一次在這種場合,以一種“截然不同”的身份同父親打照面。她過往是家中叛逆的女兒,一身吃穿都依仗原家,但如今她獨立出來,所以她腰杆挺直,神色顯得極平靜,一點兒也沒有尋常離家出走的女兒乍然之間見到父親的驚恐。
白秀岚牽着原實牧的手掌。她今日穿了一身純白色的旗袍,包裹得嚴嚴實實,但是那旗袍卻偏偏剪裁得極為緊身,把曲線淋漓盡致地勾勒出來。
從原溫初的角度看過去,已能夠看出她小腹微隆,而她手掌也略微護在腹部之前,顯然是早已經有所察覺自己有孕,只等待一個絕佳機會說破此事。
如今再看這些細節,處處都是痕跡。
原溫初轉過臉。
原實牧遠遠地也看見了自己那個鬧着要獨立出去單住,自己找了一個不上臺面窮酸工作的大女兒,只是他覺得有點兒詫異。
“那是……溫初?”
“她怎麽會在這裏。她從哪裏來的請柬。”
“這等場合,怎麽是容她胡鬧的地方,亂來一氣!”
原實牧一邊說着一邊探頭想要确認那背影的身份,而白秀岚眼眸之中閃過一絲微瀾,然後她拉住原實牧,好生勸阻道。
“算了這裏人來人往,興許是看錯了人,把哪位帶來助興的舞女看岔了眼。”
她說原實牧把舞女看做親生女兒,原實牧竟然也沒有覺得哪裏不對,他眉頭依然鎖緊,開口說道。
“若是阿初,她一定又要鬧事。”
“她難道去找何家要的請柬?何家都公開退婚了,她找上門,豈不是被別人看輕了我們原家,鬧得沒皮沒臉!”
他語氣裏頭夾雜着的還是重重的斥責。
白秀岚盯着那背影看了數秒,才挪移開視線。
“不一定當真是阿初。”
“就算真的是,等結束之後,等人散你再教訓自己親生仔也不遲。眼下人多,被人看了笑話不值當。”
原實牧這才哼了一聲,同白秀岚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