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親人亦是仇家
白秀岚看着報價節節攀高,她拉了拉原實牧的胳膊,柔聲細語說道。
“那串項鏈我不要了,老爺沒有必要為了我賭氣……”
原實牧看着她緊張地攥住自己手臂一臉擔憂心疼,心裏頭反而慰帖,覺得白秀岚識大體,是個賢內助,處處為自己着想。
但是這口氣他卻放不下,何家算什麽玩意兒。
他不假思索地擡手還要報價,白秀岚的臉色幾經輾轉變幻,最終深吸一口氣湊到原實牧的耳朵旁邊,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
“老爺聽我說一句。”
“老爺沒有必要同何家為了一串項鏈鬧得太僵——寧寧同何家的女兒何禮娜是一塊讀書的好友,鬧得難看也讓小輩難過。”
“寧寧為了她姐姐的事情,在學校裏頭難熬得很,她同她好朋友娜娜的關系已經鬧得很僵,若是為了一串鏈子鬧得兩家不快,以寧寧的性子,非得以淚洗面半個月不可。”
“何況沒有必要為了争一時意氣,把價格擡得那麽高。”
“不過是一串鏈子,後頭還會有更好的。”
“眼下既然已經不值此價,何必還要意氣用事,讓拍賣行賺了便宜。”
白秀岚是那種看似溫柔,實則內裏極為精明的女人!
她先是用女兒打感情牌,稍稍軟化原實牧,然後便使出殺手锏來。
“而且老爺,我從進來開始,大概是這裏悶得慌,始終覺得不大舒服……”
她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緩緩撫摸着她的小腹,神色又嬌羞又着急,臉頰彤色瞧着真真宛若誘人的蜜桃。
“老爺不知道,我……”
她湊到原實牧耳畔低低說了幾句,原實牧眼中立刻浮現一抹驚喜之色。
“當真?”
他的心思一下子便全然不在那條鏈子上。
……
原溫初轉過頭,她看見白秀岚不知道同原實牧說了什麽,原實牧一臉欣喜,然後幹脆利落地放棄了報價!
項鏈歸了何家,但是自己父親何等高傲的人物,竟然臉上沒有絲毫怒色,反而透出一種抑制不住的喜氣洋洋來。
這個精致無比的大小姐,略微抿唇,她的眼尾上挑,神色猶有餘味悠揚。
她大概猜到白秀岚說了什麽,自家父親自然興奮不已,心思不可能再放在拍賣會上。不過白秀岚丢了前世那條貴重的項鏈,又沒法再用這件事情借題發揮——表面歡喜,心裏頭怕是憋屈的很。
原溫初的舌尖微微抵住下齒,她一張臉龐光風霁月,瞧着就是一副色彩濃郁的傾世油畫,她擡起頭看向對面主持拍賣的紳士,心中卻在計劃該如何搭上從英倫而來的大商行的負責人。
她唯一能拿來用的籌碼。
就是她那留學的三年生涯。
好在她成績不錯,所以她的導師,哪怕放在那個遙遠的異國他鄉,也是個很有聲望的大人物。港城雖然沒有人知道羅伯特爵士的大名,但是這個熠熠生輝的名字,就是原溫初眼下能打出的最有利的一張牌。
拍賣會在半個小時之後結束的時候,原實牧走到原溫初面前,人群三三兩兩散去,他似是強忍怒氣說道。
“回老宅再說。”
原溫初卻出人意料的搖頭。
原實牧看着眼前這個冷豔絕倫的女孩,仿佛從她眉眼之中看見了自己的第一任妻子的影子——但是卻又決然不同,那樣柔柔弱弱的女子,臉上不會有這麽冰涼的神情。
原溫初……那是什麽眼神?
“你這是對自己親生父親的态度麽?”
“難道我還生了一個仇家出來?你還不跟我一塊兒回去,不要再在這裏丢人現眼。你剛才報價做什麽,你要讓整個港城,都看我們原家的笑話麽?“
原溫初擡頭擡得很硬氣。她臉龐上的青澀其實已經全盤褪去,反而愈見鋒利的輪廓,美色若是武器,她是最鋒利的神兵利劍,她站在那裏,從眉骨到下颌線,再到脖頸的線條都是絕美,哪怕眼前對峙的是她的父親,她卻依然站得筆直,開口問道。
“誰會笑話?”
“我想給我親生母親買一條項鏈又有什麽錯?”
原實牧額上青筋迸發,他強忍着自己的情緒開口說道。
“你母親已經去世了。”
這句話從這個男人口中說出來,顯得殘酷又無情。
原溫初看着他身旁低着頭好似溫順的白秀岚,她開口說道。
“我替她戴着。”
她的視線太灼熱,白秀岚不好再裝着一副息事寧人沒看見的樣子,她顯然也做了準備,擡起頭笑顏如花,她穿的旗袍純白,但是那一抹白色卻驚人的冶麗,她紅唇輕輕開啓,說道。
“有孝心是好事。”
“可惜了,若是知道初初你想要,我便讓老爺拍下來,倒讓何家搶了先。”
“老爺不要生氣,初初想要項鏈而已。”
“畢竟是大姑娘,做母親的,是要給幾件像點樣子的珠寶。”
“初初想要也不必打着姐姐的名頭,姐姐如今……可什麽都用不着了。我既然如今代替姐姐成了這原家的女主人,自然也要替她操持家務,将你們日後的體面,日後的婚事都一一地安排妥當。”
“眼下何家退婚,初初你又去做了個抛頭露面的女講師,怕是難有門當戶對的男孩兒瞧上你,對方家中想來也不會同意。”
“我日夜替你擔憂,這幾日頭疼得厲害……”
她語氣不急不緩徐徐道來,原實牧的臉色沒有那般難看,看向給自己分擔憂愁的白秀岚,眼中更多了些憐愛同嘉許,再轉頭看向原溫初,聲音更嚴厲。
“你若是能同你母親學到半分待人處事,便不會鬧得如此難看!”
“都怪你母親當年偏寵你。”
“把你養得不知天高地厚,養成了這般混不吝的任性不懂事性子,送你留洋又如何,你回來去做窮酸一月幾十大洋的女講師,不替家裏分憂,書通通念到狗肚子裏去,同那些承家族族蔭混日子的廢物又有何區別?”
“你口口聲聲要給你母親買項鏈,憑什麽買?”
“憑你自己幾十塊的薪水買?”
“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
原溫初被劈頭蓋臉一頓狂罵,她低着頭,少女臉上似是侵染一冬霜雪,只能看得見睫羽微微顫動,看不出她神色有什麽變化。
她安靜的聽着自己親生父親的辱罵。
原實牧一口氣罵得暢快,再看向眼前的女孩,又有點兒後悔罵得過分,但是瞧着她無動于衷的模樣,怒氣又湧上來,他開口問道。
“你到底随不随我回家?”
“你辭了教職,我明日安排你進銀行做事。”
原溫初平靜擡起頭,她在認真地觀察自己父親的臉龐。
她記得前世她最後一次見到這個令她痛恨,委屈,難過——但是卻終歸因為割舍不掉的親情,而始終渴望從他那裏得到來自父親疼愛的男人的時候,原實牧遠沒有如今意氣風發。
他如今看上去,正是最為年富力強的時候。
原實牧的容貌決不能算差。
他極有男子氣概,高鼻闊口,眼睛大有有神,尤其盯着人看的時候不怒自威。他發家得早,頭腦極好,一路都順風順水,做什麽,什麽便賺錢。
港城人說原家捧金碗,淌金河,就是誇贊原實牧這份強悍運氣。
若不是因為……白秀岚,原家不會落得最後大廈傾倒,凄涼崩塌的境地。
她前世見原實牧的最後一面,他鬓角旁滿是白發,眼中早已經沒有當年的雄心壯志。
那個一輩子獨斷專行的男人。
她的父親原實牧,最後雙眸之中卻失去了當年神采。
原溫初看着眼前的人,她緩慢——卻堅決的搖頭。
她不能走之前走過的路。
她如今進原家的銀行,打理原家的生意,什麽也改變不了。
她必須得跳出去。
原實牧看她搖頭,冷哼一聲。
“那你的生活費,從今日起你自己解決。我原實牧,就當做沒有生過你這個女兒。”
他轉過身拉着白秀岚的手臂向外走去,他的步伐走得又急又快,直到白秀岚拉了拉他的臂膀,他才像是顧忌到白秀岚的身體,放慢了一些速度。
原溫初盯着他背影看着他走出拍賣大廳,才轉身向後頭花園走去。
遠處還有些港城名流,夫人太太,看見她雖然出于禮數教養沒有指點當面給原溫初難看,但是單單從表情也能夠看得出她們在議論什麽,原溫初如同沒有看見一般踏步往前走去。
屏幕前的觀衆有點說不出的感覺——原溫初表現得太堅強,這樣反而更讓人心疼。
“初初你一定很難過……可這麽倔下去,渣爹才不會心疼你,只會越來越聽你那個惡毒繼母的話……”
“渣爹真的太過分了啊!等等初初,我給你打賞零花錢去!”
幾行字又一閃而過。
原溫初的眸光卻看向泳池旁的一個身材高大穿着西裝的男人。
那大概便是她要找的目标。
她要去同商行負責人談判。
傷心自然傷心——但是這種情緒對于眼下的局面并沒有什麽用,她得打起精神,應對接下來的新的一局對弈。
這些人都是久經商場的老狐貍,她不能露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