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你要做鬼,報仇找我 (1)
顧铮行被原溫初吻得臉頰都有點泛紅, 他耳朵尖都是紅的,原溫初笑眯眯地擡頭看他。
“好些了沒?”
顧铮行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他是真的——好多了, 少年在她面前站好,他說道。
“我昨日沒送你,讓我大哥來, 是因為我找到那船失蹤的藥品了。被化整為零送到城北那塊, 有一個叫做北遺村的地方,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裏住了很多偷渡客,還有一些打撈珍珠的胥民,總而言之是對整個港城而言很荒涼的一個地方。因為那一場好大的雨,所以我必須得連夜趕去北遺村,然後把那些藥品運出來。”
“因為如果保存不得當的話,那批藥品進了水,就全都毀了。”
“因為這件事情很重要, 所以我才親自去——沒有想到華必武會那麽兇惡地闖入何家訂婚宴。”
少年還存了後怕之心。他揉了揉眼。
“是我不好。”
原溫初根本沒有半點怪他的意思, 她反而對顧铮行口中的北遺村有點興趣,她問他。
“所以你找到那些藥品了?”
少年點頭,但是他的神色有些猶豫, 隔了一會兒,他才說道。
“雖然找到, 但是可能沒有辦法用來做證物指控華必文偷運藥物, 因為那批藥裏頭有很緊要的救命藥, 我得……送到內地去。”
他說出這番話, 少年眉眼低垂,他的聲音低沉沉的,原溫初聽見顧铮行說道。
“我必須得這麽做不可。”
原溫初一直沒問他家在內地做的什麽營生,這少年之前也沒提過,不過之前他父母同大哥都在內地,只留了他一個在港城——後頭更是幾乎顧家完全撤離了港城。
蘇韶葉聽見他說道。
“這批藥物若是運到內地,能救許多人的性命。我們家不發國難財,送到內地就免費發放,能救多少救多少。我們過往也送過其他緊俏的東西,還有些少見化工原料。我哥這一次回來,是因為他在滬上被人刺殺,就跟這個有關系。”
“但是我們家終歸還要派人去一趟內地送藥品,我爹娘隔幾日又要走,我們不能放棄那邊,因為裏頭牽扯了許多人的性命,若是我們家放手不管……”
少年的聲音裏頭帶了幾分躊躇,他深吸一口氣,再擡頭盯着原大小姐的眼睛看,聲音流利了許多。
“這些事情暫時都同港城無關。不管這裏多麽暗潮湧動,但是戰火燒不過來。”
這少年有一雙世上最動人的眼。
裏頭還有天真良善,卻又像只小狼犢子似的兇狠,只是還未徹底長成,介于少年同男人之間,別有一番滋味,最最讓人心疼。
他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原溫初看着,那雙眼足夠亮,閃閃發光。
他伸出手,從口袋裏頭掏出一張紙,這張紙好像都皺皺巴巴,但是上頭卻寫了清晰的字跡。
“急缺藥品。”
下頭是一行清單,顧铮行說道。
“這是北邊的信。兩邊隔絕通訊,所以傳過來這張字條,就已經……費了許多人力物力。”
“而湊齊藥品之後,就得送到內地。拖延一日,得死許多人。”
原溫初這才明白過來為何這少年之前有的時候匆匆忙忙,她原本以為他只是在打理顧家的報社生意,卻沒想到顧铮行家私底下同北面關系如此緊密,說不定還要傳遞情報。
這麽想,他家開報社也就順理成章。
她想了想,說道。
“你湊齊了麽?還差多少,我可以幫忙。”
“左先生交際很廣闊,我設法說服他去打聽打聽。如果是長期的藥品交易,我的國外導師倒是認識幾個大制藥公司,她替好幾家制藥公司做商業顧問,她馬上要到港城來。如果能夠打通門路,想辦法光明正大地進口,不需要冒險走私。可以把那當做正經生意去做。”
“而且如果能夠搞來正經授權同配方,或許還能自己生産,大幅降低成本。”
她想的是更加清晰長久的路。
“成立一家公司,專門走這條線,不必偷偷摸摸,風險更小。”
原溫初一邊想着,手指在桌子上頭敲打了兩下,顧铮行聽着她的話,少年眼睛一瞬間點亮,他猶豫了一下,突然問道。
“你之前說要辦廠……你有眉目了麽?”
原溫初嗯了一聲。
“我已經想好做什麽,大概下個月就去看場地。”
她手上有一筆資金。
孔太馬上要離開港城,她索性把整間茶樓都留給原溫初,原溫初是她同青雀的恩人,怎麽報答都不為過。
那茶樓經營得還可以,循規蹈矩地來,每月都有細水長流的收益。
而聽聞那茶樓是當紅影星玉莺小姐曾經打工過的地方,更有不少人特意來喝茶,生意一點都沒有受到孔家争財離婚案的影響,反而愈發紅紅火火。
那是固定資産,除了茶樓之外,還有一筆……算是意外之財吧。
是網站打來的分成。
大概是之前的港城小姐選美大賽引流了,給網站吸引了許多流量,包括原溫初自己視頻的流量都提升了許多,加上之前的新一輪打賞,索性一口氣打入她賬戶。
這又是一筆收入,大概有六七位數,原溫初自己都很吃驚,因為這筆錢財之巨,超乎她的想象,已經足夠她辦廠。
不要說辦廠,在海外再買個種植園,若是能分期的話,說不定也能夠置辦下來。
因為譚青青她們那個世界的錢財,同原溫初這個世界的錢財,并不是一比一。打來的錢,卻沒有經過換算,直接成了原溫初這裏的貨幣,所以才會出現,那筆打賞同廣告費數額如此驚人的情況。
這等同于一個bug,是系統漏洞。
在那筆錢財打入她賬戶之後,甚至系統都宕機了一下,然後給原溫初出了一個提示框。
大概意思是。
日後錢財會經過一番換算,在觀衆那邊等同多少購買力,在原溫初這邊便等同于多少購買力,不會再有這一次的好事情。
但是雖然只是漏洞帶來的一筆意外之財,但是用來作為啓動資金卻綽綽有餘,茶樓又能夠提供源源不斷的流動資金,至少她眼下是港城名副其實的小富婆一枚。
如果說之前只是小打小鬧,那麽如今的原溫初,即便不從原家拿一分錢,也能在港城站穩腳跟。
她指尖放在桌子上,神色不變,顧铮行聽原溫初說道。
“我本來也想設法說服左先生,在法華學院裏頭多設立幾門基本學科,化學物理生物,若是能培養出自己的人才,能制藥,能鑽研更加高深內容,何須仰人鼻息。過往這些人才,都得從國外引進,但是我們不能一輩子指望旁人——初步只是展開合作,後頭還是得自己有才好。”
“但是這需要大量的金錢做鋪墊……所以做生意,不單單只是為了自家過得好。”
她思路清晰,顧铮行也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這些話。
他心裏頭有一種很驕傲很自豪的感覺,他就知道……
原溫初同旁人絕不一樣,放眼整個港城,沒有誰比她想的長遠,她就是不同,那些夫人小姐争風吃醋拍賣珠寶,她們打破頭争奪的,原溫初早已經不屑一顧。
顧铮行心裏頭也蕩着一股激情,然後他聽見原溫初說道。
“你家那邊呢?你忙這個,影業那邊誰在打理?”
顧铮行撓頭。
“我大哥回來了,按照道理是該他。但是因為前頭都是我在管,所以他也沒說——而且我瞧他也成日裏頭都忙碌得很,我卻不知道他在忙什麽。”
顧铮行猶豫了一下,然後方才說道。
“我看我大哥,也有他的打算,不想随便告訴我。”
這對兄弟關系有些微妙之處,原溫初也暫時無意打探這對兄弟的秘密。
她安靜坐在顧铮行面前,讓人心頭有風,吹動起陣陣波瀾。
左先生經過原溫初的辦公室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一幕。
一對容貌極佳的青年男女,那女孩容貌豔麗絕倫,少年英姿勃勃,貼近她臉頰,姿态認真無比。
透過那扇窗戶,日光照耀進去,映照出極為清晰的俊朗輪廓來,同那女子的那份獨特之美相得益彰,兩個人瞧着般配到了極致。
左先生搖了搖頭,他當年不也曾經年少輕狂春心萌動過?
再見到這一幕,只想起當年年少往事,唇角旁卻忍不住多出一抹笑意來,他噙着笑意經過,心中想,年輕就是好啊。
只有年輕時候的喜歡,才這麽不計代價不顧一切。
才不用想那麽多,只要專注在喜歡的那個人身上便好。少年時代的感情,是灼熱火焰,誰人能不心動那麽一遭呢。
……
譚青青今日罕見沒有追更,她室友看着她準備出門,有點猶豫。
“你想好了?你真的要去找網站的高層談談——那個up主原溫初,你想要把她推給娛樂公司,可是如果她真的跟你說的那樣,你這樣做,會帶來不可預計的後果的吧?”
譚青青扭頭看向室友。
她的語氣之中,卻多出了一絲絲的霸氣,然後室友聽見譚青青用一種分外篤定的音調說道。
“總比什麽都不做強。我已經等不及慢慢地收集那十萬收藏,滿足條件了——網站的吸粉力度是有限的,再出色的up主,想要達到那個程度,也要花費半年以上的時間,可是我們怎麽能等那麽久?”
“誰能保證她那邊出什麽變故。如果她那邊有人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出手害她呢?如果她在那邊出了意外,你懂麽,一切就全都完蛋了!”
譚青青的眉頭都好似擰到一塊兒,但是她很清楚冷靜地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她拉着自己這個追星狗室友,兩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說了整整大半夜,然後譚青青推翻了之前她的想法,不能慢慢發展,這樣是來不及的!
她得抓住時機,乘原溫初之前到首頁吸引了大波流量,把她推到更高的平臺上去。
不能讓她的影響力,只局限在這個小小的視頻網站裏頭,這樣她紅不出圈,也就難以實現那個目标——譚青青不知道這邊的流量會不會對原溫初産生影響,但是至少沒有壞處。
而且讓譚青青下定決心這麽做的原因之一。
是她私信問過原大小姐,原大小姐告訴她,她收到了網站的打賞!
這意味着,如果能夠在她的現實世界裏頭賺取金錢,居然她在那邊的銀行,也能夠提取出來一,
譚青青覺得如果讓她更紅,紅到同明星差不多的地步,那對她的事業,絕對有幫助。至少她不用為了資金發愁,這個世界的資金會注入到她賬戶,何樂而不為。
正因為如此,所以譚青青才同室友夜談了整整一個夜晚,她說道。
“她得更紅,我想要讓更多人關注她——然後大家一塊兒幫她——想要逆天改命,那我們的力量得足夠大,大到能夠扭轉命運之力。”
譚青青的室友還是覺得不大現實,她覺得暈乎乎如同做夢,她猶豫半晌,遲疑着提出她的質疑。
“如果那些娛樂公司找不到原溫初……”
“他們未必會捧她的。”
譚青青卻很平靜地反問她。
“現實世界不是也有虛拟偶像麽,不是也有許多人追逐二次元愛豆,為什麽不試一試呢?”
“而且那些up主,大部分人也未必能夠見到一次。不影響大家對她們的喜歡。”
室友居然被說服了。
也對——原溫初雖然不能見到真人,但她之前追星遠遠看着也挺滿足。
對原大小姐産生那種真實情感,把她當做偶像也不是什麽不可接受的事情。
這麽一想,她一下子就心平氣和,想了想自己追星學來的一身技藝,咬牙搓手。
“那就做了!”
“你負責聯系初崽,同視頻網站交涉,我去想辦法給她推廣做數據,我去挨個挨個找娛樂公司,我就不信,憑着初崽那張臉,還能紅不起來!”
“你說得對,我們日後就是核心大粉,做一把別人眼裏頭可笑的事情又如何啊,大不了就當做年輕犯傻呗,初崽值得人瘋狂。”
她真情實感喜歡原大小姐,她才不放棄呢,她就拼一拼完成那個不可能的任務,替她逆天改命又如何?
……
譚青青去找網站交涉,而原溫初這邊,則是遇到一點麻煩。
這一周釋放了兩個人。
白泰仁放出來了,他吸食大煙已經到了無法戒斷的地步,如果強行把他送上遣送出境審判的船只,他很有可能死在船上,兩邊交涉一番,最終讓他出一大筆錢就可以假釋他。
白秀岚出了一大筆錢,幾乎是到傷筋動骨把她這麽多年攢下的私房錢都掏空的地步,甚至連當初原實牧給她的首飾都偷偷拍賣了許多。才湊齊那筆錢,一下子元氣大傷,家底所剩無幾。
不過她倒也認清了局勢。
知道原實牧不可能掏錢,讓白泰仁被釋放。
所以她自己咬牙湊齊。
這樣一來,原溫寧幾乎就沒有什麽嫁妝了。
她同原實牧鬧了幾次,原實牧才答應給一份嫁妝,但是卻顯得很寒酸,原溫寧偷偷哭了好幾場,也無可奈何。
原溫初大概也能猜到家裏頭雞飛狗跳,不過那邊鬧得再難看也同她沒關系。
白泰仁就是一個無底洞。
白秀岚把他放出來一定會後悔,她很快就會知道這個弟弟就是一個填不滿的黑洞,只會把她活生生拖垮。
還有一個釋放出來的人,就是華必文。
李沉意已經幫忙拖了幾日,但是按照港城法律程序,他還是被釋放了出來。
他弟弟死的消息,他一定已經聽說。
比起華必武,他才是真正的毒蛇,但是他一放出來,就沒了動靜。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
港城深夜。
深更半夜,連路燈都熄滅,一個穿着厚重皮草,光着雙腿的女子,在寒風之中站在路燈上,瑟瑟發抖地等車。
這女子濃妝豔抹,幾乎掩蓋住了她原本的好容貌,臉頰之上是掩蓋不住的憔悴,原本姣好的一張臉,眼下因為過度疲憊,所以顯得浮腫。
她站在寒風裏瑟瑟發抖,路燈裏頭,她在等車接她。她今晚接了一個大活,只要陪那位老爺一個晚上,便能到手一個小廣告。
雖然同她過去當紅的時候不能比。但是她還是想要試試看能不能東山再起,她不甘心,沒有了顧氏,她寧願這麽一點點重新爬。
畢竟她曾經那麽紅——這個女子,就是曾經顧氏的花旦蘇若玫。
她最紅的時候,到處都張貼她的大畫報,但是她主動同顧氏解約之後,自然是花無百日勝,一朝落毛鳳凰不如雞,又沒有了華必文這個金主。
日子很不好過。
好不容易契約了一個小影業公司,想要同玉莺打對臺,卻大敗特敗,電影血虧,那影業公司也倒閉了——她如今可是山窮水盡了。
她在寒風裏頭身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忍不住在心裏頭想。
若是……若是當初她不同顧氏解約就好了,如今哪裏輪到到玉莺風光一時,她還是港城最紅的影壇花旦。
但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她後悔也遲了。
她跺着腳,卻瞧見馬路對面,一個穿着灰色破舊棉外套的男人快步走過來,她看了一眼就扭過頭。
覺得對方大概是個流浪漢,她可得離他遠一點。
但是對面那個男人卻貼近她,然後從袖中探出一把匕首,猛然刺向她。
她駭得正要大叫,對方卻伸出手捂住她口鼻,在她耳畔喘氣,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
“連我你都不認得了麽?”
蘇若玫心裏頭咯噔一下!是華必文!
不是說他被抓進去,怎麽會出來。他同他弟弟一樣逃獄了?他出來是要給他弟弟報仇?
對面那個聲音卻冷到極致。
“帶我去你住的地方。老實一點。你應當知道,我從不是憐香惜玉的人。”
……
隔了半個時辰之後,在狹小的屋中,那個男人沖了一個熱水澡,看着坐在床頭的女人,他點了一只煙,眼神黯黯地說道。
“哼哼,我現在這情況,曾經的那些手下自然是一個都信不過。我要你設法給我弄來一張船票,我要去內地。”
蘇若玫有點驚詫,她肩膀顫動了兩下,試探着問道。
“內地?”
“你怎麽會想要去內地,你不用給你弟弟報仇了麽?”
她提到華必武,華必文的神色裏頭閃過一絲猙獰,他神色都痛苦起來,然後他似是喘着粗氣,呼吸急促,隔了好半晌,他才說道。
“我如果再想着報仇,我自己就要栽在港城這臭水裏頭——君子報仇尚且十年不晚,何況我不是君子,哼哼……那些人我是不會放過的。”
蘇若玫覺得他的模樣很可怕,眼睛裏頭皆是血絲,她不懷疑,若是那個殺害他弟弟的真兇出現在他面前,他能把對方生吞活剝!
她低下頭,伸出手撫着自己的胸口,聲音帶了點害怕。
“那……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華必文的神色有些急躁不安。
他皺起眉頭,那根煙很快就被他抽完,然後他又拿了一根,他說道。
“暫時還不知道,但是那個人無非是想要給原溫初那個賤丫頭出頭——不論如何,只要讓我知道是誰,我一定要讓他痛苦一百倍死去,我要一片片割下他的肉,給我弟弟報仇。”
他的話語,讓蘇若玫的肩膀顫抖了一下,然後蘇若玫聽見他說道。
“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不好。被顧家逼得喘不過來氣。你要不然就狠一狠心,同我去內地,還能夠搏一個前程,留在這裏,遲早死路一條。”
蘇若玫其實很害怕,她有些下意識躲避對方的視線,不敢看華必文的眼睛,他那雙眼睛太狠了。
她低聲說。
“我……留在這裏就蠻好……”
對面的男人卻嗤笑。他把煙頭直接按滅,他一步步地走近這個女人,然後他說道。
“好什麽?你都快同那些暗娼沒有區別——這樣也算好?”
“看看你住的這是什麽地方,再想想你當初的生活,不要告訴我,你真的甘心。”
“而且……”
華必文的眼眸好似在黑夜之中泛出幽幽的冷光來。
“只要我們離開港城,未必有朝一日不能翻身,你要信我,就同我一并走,總有一天——我弟弟的仇我一定會報。”
……
就在蘇若玫租住的那間破舊民居樓下,也有一個男人蹲着抽煙。他點了點對面的少年,開口說道。
“你倒是機靈。你怎麽知道,要找我一塊兒來盯着這個女人?”
“要不然,我們還找不到出獄的華必文。”
對面戴着鴨舌帽的少年低着頭看着自己腳下的影子,他冷冷地說道。
“他既然出來了,過去的手下,他必定誰也信不過。男人信不過,因為男人兇惡,能夠乘着他這個軟弱狀态,殺了他,自己當大哥。但是女人不同,女人容易心軟,尤其是同他有過關系的女人。”
“這個叫做蘇若玫的過氣影星,曾經跟他有過一腿,當初更是聽信了他的甜言蜜語,放棄自己事業不要,鬧着同顧氏解約也要跟他。在華必文心裏頭,這個女人必定是可以信賴的,所以他出來,必定要找他。”
陳實幾乎把華必文的心态摸得很精準!
鄭堯興看了他一眼,對着他打了一個響指,擡了擡下巴。
“你小子可以啊,沒有想到你還會這麽一招揣摩人心呢?還當真被你蹲到了這條大魚——我看你小子除了身板弱一點,前途不可限量。”
“那你說說看,我們現在這麽辦?”
陳實低眉斂目,少年半蹲着身體,貼近一旁的電線杆,他就跟着出了幾次活兒,就适應得很好,注意到許多細節,知道黑暗之中要緊的事情是得隐藏自己。
他低聲說道。
“我是新人,聽鄭哥的。”
他這麽一說,反而讓鄭堯興為難了。
他是臨時被陳實這小子拖過來蹲守的蘇若玫的,然後跟蹤華必文找到蘇若玫,一路追過來,還沒有來得及去找殷惜,眼下這情況,去問殷惜的意思肯定是來不及,還得自己做主,他苦思冥想了一會兒,一拍大腿,然後他說道。
“先跟着再說。”
“咱們随機應變吧,反正這個人出來沒好事兒,指不定要給他弟弟報仇呢——雖然我也不知道誰殺了他弟弟,但是若是他把怨氣發洩在原大小姐頭上就麻煩了。”
對面的少年點了點頭。他身影掩映在一片黑暗裏頭,光線模糊,他的身體連顫抖都沒有顫抖一下,顯得極為穩當,然後這少年低聲說道。
“鄭哥,上頭的燈熄滅了,估計他們要下來了。”
鄭堯興同陳實兩個人瞬間往後縮去,兩個人一動不動,黑暗裏頭看不出任何端倪來。
華必文同蘇若玫匆匆地從樓上走下來,深夜叫了一輛車,然後往什麽地方趕去,鄭堯興就是幹這行的,遠遠綴在後頭,絕不會讓前頭的人生疑發現被跟蹤,他小聲同陳實說道。
“欸?他們好像要去碼頭,莫非華必文這個家夥,打定主意要走?”
“若是讓他逃了棘手。”
他說是要随機應變。
但是到底應當如何随機應變,其實心裏頭也沒有底。
如果讓華必文就這麽逃了,自然是回頭無法對殷惜交代,但是對方就是一口氣不停歇地要往碼頭趕,他也難以傳遞消息。
他有點後悔,方才應當讓陳實回去報信的。
他不敢把陳實一個人留下來,怕他搞不定華必文,若是被對方反殺,那可就麻煩了,眼下倒是有點進退兩難,不過他畢竟幹這行幹得風生水起,他專注盯梢眼前的兩個人,只想着不讓他逃,再說其他。
很快便到了碼頭。
這碼頭同其他的大碼頭不同,平常停靠的小船多些。
而且有許多偷偷去內地的野船,只是沒有官方背書,難以保證安全,黑吃黑也是常事,這裏的人流多起來,鄭堯興不動聲色盯着華必文的背影,他低聲說道。
“等會兒他們如果要上船,你留在這裏等我,我上船去。”
陳實的呼吸有點急促。
“但是如果他們上船是為了去內地,難道你要跟他們去內地?”
鄭堯興搖了搖頭,他悶聲說道。
“我想辦法把他們弄下來——最好別讓他們逃出港城,這種棘手事情我也是第一次辦,當真是娘希匹——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最妥當,可惜了爺兒不在,要不然聽他吩咐行事便好,不用這麽動腦子。”
不是誰都有本事,能夠在緊要關頭做得了主。鄭堯興的眸光閃爍着,這裏人潮密集,他怕跟丢,視線仍然死死盯着華必文看。
隔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
華必文帶着蘇若玫,蘇若玫掏出了最後一點私房錢,她本來就是沒腦子的,被華必文這麽一撺掇,也相信了他的話,信他在內地還藏了家底,更有一大筆錢,畢竟他當年就是從內地過來的。
只要跟他走就能東山再起,所以她也想要賭一把。
他們選中了一艘小船,華必文上船,卻瞧見後頭一個穿着皮夾克的青年,後頭跟了一個帶着鴨舌帽的少年,好像也湊過來,同這艘黑船的主人交涉什麽,這主人擺手,但是猶豫着又點頭,然後轉過頭對華必文說。
“你運氣不好啦。這艘船被他們包了,我不能送你們走,你們下去吧。”
蘇若玫有些生氣。她躲在華必文身後,華必文則是慢條斯理地說道。
“你先收了我們的錢,該退還給我們——”
那船夫卻只揮手,要把他們趕下去,居然連錢都不打算退還的模樣,蘇若玫氣憤不已,那可是她藏着的最後一點私房錢,而華必文則是死死盯着那船夫,隔了許久,他才說道。
“好,好得很。我沒有想到,我居然還有這麽一日,虎落平陽被犬欺……”
他本身就在碼頭發家,港城這幾個碼頭,在他最巅峰的時候,都是要對着他繳納保護費的,如今一個碼頭讨活的船夫,居然也敢對他玩黑吃黑,如果他不是急着逃出港城,他早晚要把此人手腳砍斷——他的一雙眸子陰狠毒辣地盯着對方的臉頰。
黑暗裏頭,他眼神似是能夠把對方吞噬掉。
對面那個船夫顯然吓了一跳,但是還是強撐着。
“價高者得,你們還不滾下去?”
華必文冷哼一聲,然後拉着蘇若玫跳下船。
他冷冷盯着這艘船看,這船夫卻果真不打算退還他那筆錢,沒有蘇若玫的那筆私房錢,他哪裏都去不了。
而船夫則是讓那青年上船,那青年同那少年交頭接耳幾句,然後讓那少年先上了船,他則是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鄭堯興同陳實商量好。
陳實上船,裝樣子讓船只繞近海一圈就回來。
鄭堯興去附近叫人來抓華必文,正好附近就有個地盤是他管,叫來頭十號小弟應當不難,反正華必文暫時也從這碼頭脫身不了。
陳實跳上船,他本身對碼頭一點兒都不陌生,他從小就在碼頭讨活,水性極佳,上船也不是一次兩次。
當年乃是在碼頭上頭做苦力的,如果不是因為遇見原溫初,還在為了那兩個饅頭扛大包,累到吐血為家人還債。
他站在船上。
跟那船夫聊天,船只快要出了海港,他看着遠處波浪,然後說道。
“差不多,我們可以回去了。”
……
華必文站在港口旁邊,他眼底皆是狠厲之意,他當年赤手空拳帶着弟弟來港城打拼,何嘗不是筚路藍縷,一點點殺出,天無絕人之路。
他不信他找不到出路。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蘇若玫被他吓到,她小聲說道。
“要不然我們回去……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或者你去找你的那些手下,他們一定願意幫你的——只要他們一句話,一定有人願意送你回去……”
華必文的神色卻極為淡漠。他說道。
“找我手下?我哪怕自己劃船都不會找他們!”
他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話語極冷,已經能夠表露他的決心,蘇若玫很緊張,華必文卻說道。
“我會開船。實在不成,我們奪一艘船。”
……
海面上頭,船只仍然搖晃,那船夫則是感嘆道。
“你小小年紀,出來闖蕩累不累啊,我瞧着你就同我小兒子差不多大,欸,我當年兒子若不是得了一場病,還活着也該你這麽大,他人機靈的很,才十三歲就敢跟我一塊開船出海……”
“碼頭上長大的孩子,什麽都要會,不能怕水,膽大敢拼,這樣才能讨一口飯吃,畢竟我們也教不了旁的東西……”
“世世代代都這樣,我們沒本事,只能賣苦力氣,指不定哪一日便折在風浪裏頭——”
對面的少年聽見這船夫的感嘆,他突然說道。
“我原本也這樣。我什麽都不懂,只有一把力氣,同船上讨命的本事。但是有一個人給我另一條路,讓我看到另外一片天地。她教會我許多,讓我能夠堂堂正正站着,為了一口氣活着,活得有個樣子。”
那船夫被他說得一怔。
“诶呀,聽你這麽說……感覺像是個大人物。你命好,是不是被哪個大佬看中了要去跑腿了?”
這就是他眼中,碼頭上長大的孩子,能走的最好的路。
當個大佬的跑腿。
而陳實的眼瞳裏頭,卻一瞬間湧過許多微妙情緒。
回憶一閃而過。
他又想到他第一次看見原大小姐的時候,他在碼頭扛貨物,看見的那個少女,那麽美到不真實。他滿身大汗,盯着她幹淨臉頰,她停下來跟他說話,每一句他都記得。
她送他去馬場,也是她,帶他出馬場,給他另一種可能。
他命很好。
能遇見原溫初。
是他幸事。
他低着頭,因為那個女孩給了他新生,他人生第二條命是她給的,所以也應當只為了她而活。
船只不知不覺之間快要接近港口,已經搖晃得不那麽厲害了,這少年坐在船艙裏頭,卻突然聽見了船夫一聲慘叫聲!
他立刻站起身,少年敏捷無比,他飛快地從褲子口袋裏頭抽出一把匕首,□□——汗水一瞬滲出,順着他額頭往下流淌,然後他看見了對面的人影。
華必文,泅水偷偷地爬上了這艘船,陳實的眸光冷冷地盯着對方,華必文則是大步邁過來,他像是下山猛虎,沖到陳實面前。
但是船板猛然搖晃了一下,卻恰巧一個激浪,他站立不穩,陳實盯着他,他腦海裏頭什麽念頭都沒有,只是撲過去,然後把匕首遞過去。
他之前去見原大小姐,原大小姐開口問他。
“你膽子大到什麽程度,敢砍人了?”
他回答她,如果必要,我會動手。
眼下就是非動手不可的必要時刻。
他腦海裏頭得浮現的卻是在的法華學院蹭過的醫學課,人體結構圖,還有鄭堯興的話,你小子記住,大部分時候我們只有一次出手機會——然後他遞過那把刀,刺透血肉。
好像很不真實。
卻又真真切切。
網站的視頻裏。
屏幕上的少年,有一張清秀臉龐,他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