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觀衆看戲,精彩紛呈 (1)
殷惜被拒絕之後, 也仍然顯得彬彬有禮。
他回去之後, 給她寄了一套禮服來。
港城霓雲龍鳳樓的老師傅, 做出的衣服是最美不過。
幾乎港城所有上層大家族,成婚的龍鳳褂都在這家訂制。
殷惜送的當然不是龍鳳褂,只是一件可以日常出席宴會的西式禮裙, 同那些洋人上流社會穿的沒有兩樣, 又多出些中式風情。
不過他還贈送了一個做工極為精湛的金手镯,不知道他從何處淘弄來的,镂空花枝,看上去巧奪天工,看上去就精巧讨人喜歡。
穿金戴銀并不會顯得豔俗,款式得宜,反而顯得富貴大方。
原溫初手中這一個手镯就做得恰到好處。殷惜的眼光很好, 甚至比那些自小富貴鄉裏頭打滾, 見慣了好東西的公子哥兒們還要顯得更好。
原溫初把那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手镯放到一旁, 無緣無故,她不能受人如此大的恩惠。她不知道殷惜是什麽意思, 若說他想要追求她, 但是他好像又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一直冷眼旁觀, 而且他是知道顧铮行在熱情追求自己的事情的。
原溫初越發覺得殷惜看不透。她今日要去租下工廠, 後頭要做的事情有許多, 老師牽橋搭線, 同藥品公司的代表談判, 但是據說,還有另外來自日方的人也看中了藥品公司化工這片的利益,到時候免不了會有沖突。
原溫初伸出手,她的手指握着鋼筆,在白紙上頭寫寫畫畫,把後頭要做的事情都列出清單,一樣一樣辦。玉落在殷則虛走後雖然有點失落,但是這小姑娘專心學習,而且展露出極高天賦,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出去留學,畢竟她姐姐現在越來越紅,她的生活遲早會受影響。
她出去,若是能碰到殷家的那個殷則虛,還能夠再督促督促他,他似乎挺聽玉落的話。
除此之外,原溫初把目前幾個她看好的學生名字都列出來。她要同左先生商量,讓這批孩子跟随她導師去留學的事宜。
那個被她從火坑裏頭救出來的,未來歌後蔡斐斐也不能不管,這個小丫頭生得美貌,又天生一副黃鹂一般的好嗓子,得給她找個好出路。
她的筆尖在本子上頭寫寫畫畫,她心思本就缜密得很,一瞬間就填滿一頁紙,然後站起身來,原溫初帶了幾分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窗簾被風吹得呼啦啦的響,她想了想,抱着本子向外頭走去。
快跨年了,恍惚之間又是一年。
前世的年關,可當真是難熬,她記得她回到家裏頭,按照父親的意思去了銀行,卻被白泰仁處處擠兌,招招下絆子。
前世過得有多艱難她幾乎難以再回看,只記得那股憋悶到了極致的痛苦感,白泰仁甚至屢次三番把她堵在銀行裏頭,他就是天生惡人,下流胚子,居然對她更存了幾分肖想之意——他就該下場慘淡才對!
說起來,他如今出來了,白秀岚也該體會到,被自家這個弟弟折磨的滋味了吧?
……
原家大宅裏頭,白秀岚滿臉驚駭地盯着自家弟弟白泰仁看,表情似是不認識他了一般,她伸出手撫着自己胸口,忍不住說道。
“我哪還有多餘的銀錢給你?”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贖你出來,付出了多少假釋金,幾乎被掏空了去——我連你姐夫給我買的珠寶都偷偷當了許多。你以為我當真藏了一座金山銀山不成?”
她瞪大眼睛盯着自家弟弟。
在她眼裏頭,自家弟弟既然好不容易出來,就應該洗心革面好好做事,以他的本事,想要東山再起不成問題。
白泰仁是個有本事的,只要他肯好好做事……
但是眼前這個憔悴的男人,眼底皆是紅血絲,瞧着邋邋遢遢,他沖到白秀岚面前,眼底毫無什麽親情可言,他張口就只有一句話,要錢!
“我不管姐姐你用什麽法子。反正我如今沒有了錢花用,我過得如此寡淡如水還有什麽意思?”
“你知不知道,我在那牢裏頭過的是什麽日子。我出來就打算去去一身晦氣。如今那些朋友都看不起我,如果我不砸錢,日後誰還會帶我玩?”
“姐夫把我趕出銀行,我本來就已經被人看不起了,沒有金錢,誰也不會再把我放在眼裏,我受夠了那種窮酸日子,我一日都不想要再過!”
“我要錢,一大筆錢!”
白秀岚幾乎被氣得絕倒。
“我從哪裏弄錢給你?去偷去搶麽?”
白泰仁眼底裏頭是陰氣森森的兇光,然後白秀岚聽見他說道。
“姐夫有的是錢!就算姐夫不給,但是他那麽信任姐姐你,你總有辦法的是不是?何況,寧寧不是同何家的那個公子訂婚了麽?何家也有的是錢,怎麽就不能分一點兒給我?我可是你的親弟弟,是寧寧的親舅舅!”
“白家只有我一個男人,你們不幫扶我,幫誰去?我看姐夫根本靠不住,他眼下又想要讨好他自己的大女兒了,那個妖精原溫初,她那麽恨姐姐你,如果姐姐你不做打算,遲早要被她掃地出門,到時候,難不成我們還回去住破村屋去?”
想到那漏風的破屋。
白秀岚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
可她是真的拿不出銀錢來了,再逼也無用。
原實牧這段日子對她的态度不冷不熱,也只是惦着她肚裏的孩子罷了,早就已經對她失望,她能怎麽辦?
她又不懂那些生意上頭的事情,她從哪裏摳錢給自己弟弟。
他就只知道一個勁兒地逼自己。
他有沒有想過,自己這個做姐姐的難處。
懷着孩子,卻四處為了他奔走,不知道拉下這張臉多少次。
他呢,抽大煙,嫖舞女,本來指望他上進帶着白家飛黃騰達,可是他五毒俱全,只生生拖累自己同寧寧。
她有今日這個局面有多難,一步步走到今日,不知道狠下心腸多少次,委曲求全,小意讨好原實牧,她的難處,自家這個弟弟想過沒有?
白秀岚心裏頭也有點對白泰仁失望,她悶不做聲,而白泰仁則是瞥了她一眼,突然冷笑,他的聲音冷冰冰的,白秀岚聽見他說道。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弟弟坐牢有了案底,給你這個富太太丢人了?你可別忘記,當初你是怎麽上的位,當年如果不是有人給你出主意,你如今還是見不得人的偏室,是帶着寧寧躲躲藏藏的舞女,你別忘了,那個人是怎麽死的……”
白秀岚心上一跳,她幾乎是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盯着自己弟弟。
“你威脅我?”
白泰仁卻冷冰冰地說道。
“這可不是威脅。我只是想要提醒一下姐姐。別忘了我們是親密無間的姐弟。姐姐你的秘密,我通通全都知道。你如果不想要我把你的秘密抖落出來的話,你還是把錢盡快拿出來給我才好。”
丢下這句話,他這才走出白秀岚的房間,然後砰得一聲狠狠關上門,只留着白秀岚坐在沙發上頭,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都滲透出冷氣來。
自己的親弟弟在威脅她!
可是她卻偏偏被他恐吓住了。那秘密,那秘密如果當真被白泰仁不管不顧地說出來——當然,他不一定會說,因為自己這個姐姐若是倒臺了,對他毫無好處。
可是他要錢,她從何處弄來?
白秀岚感覺身體一陣陣虛浮無力,她用手肘撐住桌子,才勉強站起身,眸光卻投向了原實牧的書房。
而白泰仁沖出門外,叫了一輛車,他想了想,先去了一趟銀行,直接就被保安攔了下來,白泰仁還有點不甘心,但是那保安卻完完全全不理會他,換了一批新人,連他都不認識,不論如何叫嚣都不放他進去。
他還不死心,絞盡腦汁地想要如何才能夠搞來錢,華必文出獄,按照常理來說,他那邊應當有門路,可是偏偏他又不知所蹤。
白泰仁的眸光慢慢盯着來往的車水馬龍,他得好好地想一想,總會有辦法。
……
夜半,燈火仍然闌珊。
殷惜坐着的車經過港城裏最繁華的九龍大道,遠處燈牌閃爍金碧輝煌,鄭堯興坐在他後頭,看見五彩斑斓照耀在殷惜的臉龐上,給人一種——極為寂寞的感覺。
他坐在那裏,燈光落在他臉上,可是他半邊臉頰仍然是黑沉沉的。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才說道。
“白泰仁放出來了?”
鄭堯興嗯了一聲。
如果說這滿港城有誰叫他看不上眼,首當其沖的便是這個白泰仁。仗着自家姐姐給人做了偏室就耀武揚威,哼哼,小人得志。他還能得點心思當着殷惜的面打趣。
“他家姓白,我瞧着同白蟻也沒有任何區別。只知道把人吞噬一空,這樣的渣滓,就該人道毀滅。”
鄭堯興眼中,這滿港城的那些所謂上層人物,也分個三六九等,只有白手起家的大人物,才讓他們這些混碼頭的高看一眼。
那些纨绔就入不得眼。至于白泰仁這種,簡直連他們都覺得太丢人現眼。
自家爺兒才是注定會成為攪動港城風雲的大人物,從鄭堯興跟着殷惜開始,他就沒有懷疑過這一點。而殷惜的臉頰之上,仍然是一片沉靜,他說道。
“白泰仁留下來,其實是有好處的。”
鄭堯興更加不屑一顧,而且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白泰仁留下來有什麽好處。
“只有壞處吧……”
“莫非爺你指的是,他去找白秀岚,白秀岚就沒有空找原小姐的麻煩了?”
除此之外,鄭堯興想不出來有什麽好處。殷惜卻迎着冷風往前走。他低聲說道。
“找幾個人盯着白泰仁,他出來之後,缺錢花用,說不定會打什麽歪主意。”
鄭堯興嘿嘿一笑,這事兒他喜歡辦!而且他擅長這個,若是對方不知道天高地厚去對原小姐伸出手,他直接便把對方的手指斬斷,好讓他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他得意的翹起唇角,卻說道。
“爺兒你不着急打聽,原小姐的舞伴是哪一位啊?”
“還是說,她只是找個借口回絕你?”
說起來,爺好不容易邀約一次,被拒絕當真是沒有什麽道理。那個顧铮行不是都已經不在港城去了內地,怎麽他的影響力還殘存着陰魂不散,一個二十歲都沒有的屁小子,比原小姐還小,莽莽撞撞,懂得怎麽抓住女崽的心思麽?
不是他看不上顧少爺,就是對方年少輕狂。誰能看好啊。
殷惜聽見邀約的事情,他頓了頓,然後說道。
“我很好奇她會拍賣什麽。”
舞會之後,是會有一場拍賣的,原小姐會拿出什麽的确令人好奇。鄭堯興撓了撓頭,車停下來,他看着殷惜的背影走入那大廳,嘆一口氣,開車去找人跟着白泰仁了。
……
白秀岚坐在那裏,仍然渾身有點發冷,原實牧回來的時候,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她為什麽不開燈,他想了想,沖着白秀岚開口說道。
“我明日有事,我要去祭拜阿初她母親。之前說是要祭拜,結果趕上寧寧訂婚宴……”
“你怎麽了?怎麽表情這麽難看?”
白秀岚的手指攥緊身下的那塊錦布,她的聲音都有些異常的沙啞,不知道在緊張什麽。
“沒,沒什麽。我知道了。對了,泰仁今日來找我……他缺錢花用……”
提到白泰仁,原實牧的怒氣一下子湧上心頭。
“那個混賬?你不會答應他了吧?我都說了,就當做這個人死了,日後他若是再找上門,我讓管家直接把他趕出去!”
原實牧的話語極為冷厲,而白秀岚低下頭,她解釋說道。
“我什麽都沒有答應他。”
“我讓他走。”
原實牧這才算放心,他看了看白秀岚好似魂不守舍的模樣,想了想,又柔聲安慰了她幾句。
“你好好安心養胎,其他的事情都不用你管,我自然會處理。對了,港城舞會,我沒記錯,寧寧也十八了,可以去見見世面。她同那個……那個何禮峰雖然訂了婚,但是港城的青年才俊多得是,我看顧家剛回來的那個大少爺有些樣子,比那個二少懂分寸多了,是個成器人物。”
他話語之中是對顧铮洲的贊美,白秀岚自己聽得也後悔。
寧寧就是眼皮子淺,那個何禮峰不過就是接送自家妹妹的時候也送了她幾次,哪裏就有那麽好了,而且她可是知道的,何家的生意大不如前。
不過雖然心裏頭不大高興,白秀岚仍然向着自家女兒。
“她都訂婚了……而且多半原溫初要去,你也知道,寧寧上一次已經覺得丢人,還是算了。”
說到大女兒,原實牧的神色又有點複雜,他上一次聽說女兒險些被之前指認的罪犯給傷到,幸虧那個罪犯第二日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不過這個大女兒,他如今已經看不透。
她好像身後藏了數股勢力在幫她,說起來,明明是自己女兒,他卻好似一點都不了解她。
他沉聲說道。
“如果寧寧不是非要同何禮峰攪合,怎麽會覺得丢人?”
想到原溫初那張同她母親極為相似,卻夾帶了幾分淩冽的臉頰,那麽果決的狠勁,同看向他的時候的恨意,他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又再度隐隐作疼。
原實牧低聲喃喃地說道。
“算了——我不管她們姐妹的事情。”
他知道他也管不了。
……
原溫初這一個晚上則是做了一個夢。
一片迷霧裏頭,她從頭走到尾,卻好似根本找不到出路。
她聽見耳畔隐約傳來激烈的争執聲。
“你知不知道,如果讓原溫初知道,我就完蛋了?”
“她本來就恨我,本來就讨厭寧寧!”
“我只能毀了她,不是我心狠,如果她不被毀掉,她不死就是我死,我也是迫不得已,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我多艱難才有今日,你不是不知道的啊,我怎麽能夠再過回從前的日子,寧寧在我懷裏頭哭着喊着,我什麽都給不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能這麽過一輩子啊!”
“憑什麽我只配住屋村?”
“憑什麽我什麽都沒有,我拼命讨好男人卻什麽都得不到,抱着寧寧東躲西藏,我不甘心啊!每天都有人踩着屍骨發家致富,每天都有人光明正大揮霍那些不義之財,為什麽這個人不是我?”
“為什麽穿金戴銀的不是我,一擲千金買珠寶的不是我,被人羨慕地盯着看的人不是我?”
“你回答我,難道我不配擁有那些東西麽?”
“我這麽苦苦算計,我為的就是做人上人。”
那是白秀岚的聲音,這大概是她在同誰說話,聲音有些朦朦胧胧的,原溫初竭力想要聽清楚後頭半截,那聲音好似極為模糊,她根本聽不清楚聲音的音質,只有那些字句低低地往她腦海之中鑽。
“所以你才要害人?”
白秀岚冷笑。
“我害了誰?她們自己蠢不可言!還有原實牧,他當年為什麽會被我勾引,是我逼着他麽?男人的心有多野我心知肚明,怪我?不如怪他自己耐不住寂寞喽?”
那道聲音似是嘆着氣,然後隔了好一會兒,那道聲音才說道。
“你最好好自為之。”
但是白秀岚的聲音卻銳利起來。
“你呢?你這麽幫着原溫初又有什麽用,她連你喜歡她都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哈哈,她那麽蠢,活該她活得不盡如人意。”
原溫初的表情猛然一變。
是誰喜歡她,可是她卻不知道?
而且這個人居然還認識白秀岚?
白秀岚的聲音聽上去尖酸刻薄到了極致。
“你以為你這樣她會領情?你以為你來封我的嘴,她會覺得你這樣做為她好,她只會加倍恨你。你不會有好結果!”
那道聲音終于逐漸清晰了。原溫初聽清楚了是誰。
是殷惜的聲音。
黑暗裏頭,他的模樣逐漸清晰,那是比現在的殷家主事人更加成熟的一張臉。
原溫初心上凜然,她沒有記錯的話,這應當是已經邁入而立之年的殷惜,五官輪廓清晰,但是他整個人比現在更瘦,輪廓更加深邃,眸光更深不見底。
然後原溫初聽見他說道。
“你以為我只是圖有個好結果麽?”
“如果讓她知道那件事情,她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什麽事情?她前世知道什麽事?
原溫初心裏頭咯噔一下,她腦海之中像是有一根弦猛然裂開。
她胸口一下子生疼,像是被什麽東西撞擊了一下,白秀岚的眉眼猙獰得哪裏還有半點秀氣,她冷冰冰地說道。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你封我的嘴,又不想要讓原溫初知道。哼哼,你連喜歡她都不敢被她知道,你到底圖什麽?”
殷惜的神色有些奇特。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
“你不準再給她找麻煩。如果你再給她找麻煩,我真的會殺了你。”
白秀岚卻冷笑不說話。
這場夢境突如其來,但是又飛快消散開來,原溫初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她眼底卻第一次浮現出極為濃郁幾乎散不開的疑惑,那疑惑宛如沉沉積雲,堆積在她眼底,隔了許久,她才搖頭,把那種情緒驅散掉。
她突然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殷惜同白秀岚,居然在前世……認識?
原溫初卻根本想不通,為何殷惜會認識白秀岚。
而且明明沒有端倪。
她以為前世她已經把一切看得很清楚,但是如今她才發現,好像前世還有些謎團同困惑,是她所沒有看到的部分。
重來一次,也許,她能夠看見一些,前世沒有窺探到的真相?
原溫初默默低着頭,她用熱水洗了臉,塗上護臉的油膏,然後走出去的時候,清晨日光亮堂堂地照在她臉上,素顏就足以秒殺任何明星的她,突然有點頭疼明夜的舞會。
……
舞會的場面很大,大概是因為做給洋人看,所以穿的都很西式,大裙擺裏頭是撐了骨架牢牢地勒住肋骨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束腰,女孩們個個好似呼吸都不暢,但是這種大場合,誰也不願意輸了陣。
但是這些把束腰勒得再緊不過的女孩兒們,等到原溫初走進來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有點洩氣。
她太優越了。
濃豔到極致的五官,眉眼帶來的沖擊力就已經足夠強烈,偏偏又有東方人罕見的好身材。她今日穿着的洋裝,展露出她纖細腰身,那曲線太過玲珑有致,讓其他姑娘又羨慕又嫉妒。
是不是在洋人國度留過學,就會變得同洋人那樣,蜂腰翹臀?
屏幕前頭的觀衆何嘗不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啧啧,這身段太驚人了,原大小姐這絕對是天生的好身材,穿旗袍才是一絕,這洋裝只凸顯了她的細腰,可她的身材又何止是只有這銷魂的小蠻腰而已?
原溫初今日是同李沉意一塊兒來的。
李沉意之前都沒有頂着李家的招牌在外頭招搖撞市過,連警備司內部,不知道他家世的也是大有人在。如今他同原溫初聯袂而至,一旁已經有人匆匆打聽他。
原大小姐在港城是有名的美人,就是名聲不那麽佳。
不過,不是聽聞她同顧家的那個小少爺大庭廣衆之下牽過手麽,怎麽現在又找了一個相貌堂堂的青年,她這成天換人,這本事不一般,偏她美貌,那些男人心甘情願跟着她屁股後頭轉。
四周都在議論,原溫初同李沉意站在一塊,她身旁的青年還有點愧疚,輕聲說道。
“抱歉,是我不該連累你的名聲。”
原溫初則是笑了笑,她說道。
“等青雀回來,你請她去吃飯,就當做報答我了。你既然對她有意思,你家裏那邊,得解決才行。你家裏頭的人,若是不喜歡家裏頭做生意的姑娘,或者對女子有什麽要求,要求女子三從四德,那麽你還是乘早放棄她。”
李警官點頭,他的表情收斂了許多,顯然是把這件事情很放在心上。
而原溫初則是感覺到人群之中有一道眼光,同那些看熱鬧的神色不同,這道眸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臉龐上頭,灼熱得很,裏頭還帶了一絲憤恨不平。
原溫初扭過頭瞥了一眼,人群裏頭,是個生得頗為娟秀,但是個子不高,穿了件粉色洋裝的姑娘。
這姑娘穿了一件一瞧便是憋悶到了極致,勒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的緊身洋裝,她坐在那裏,感覺氣都有些喘不上來,但是卻也不耽誤她惡狠狠地盯着原溫初看。
她好像是她那邊,那個小團體的中心。
原溫初略一思索就反應過來。她用胳膊稍微戳了戳李沉意的胳膊。
“這是之前要同你訂婚的那個姑娘?你認識?”
李沉意扭頭過去看了一眼,他顯然也注意到了對方的眼神,他有些無奈,只能苦笑。
“是……就是她。”
“我之間迫于家裏頭的壓力,就同她見過一面吃過一次飯,實在是……實在是……”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實在是,但是大概是不想要把話說得太難聽,但是正因為如此,所以也沒什麽話可說,那姑娘看到李沉意同原溫初在說話,她站起身——但是這個動作有些艱難,大概是因為她的束腰實在是太緊。
然後她才一步步地走到李沉意面前來。她說道。
“你說你有舞伴,你的舞伴就是這位原小姐?”
她居然也認識原溫初。原溫初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頭,她連驚訝的表情,臉龐都還是那麽美得一絲不茍,顏值沒有半點崩,而對面的姑娘深呼吸了一下,才說道。
“我報紙上頭看過她照片。”
李沉意沒說話,倒是原溫初心裏頭生出幾分惡趣味來,她主動拉起李沉意的胳膊,笑意袅袅氤氲開來,她沉着篤定地說道。
“不錯。我舞伴就是他,怎麽,你也看上了他麽?可是他今夜是我的,我不會讓給旁人。”
她難得擺出一副這麽刁蠻的模樣來——這才符合旁人對她惡女的想象。
李沉意只能含糊笑一笑,他本來就想讓對方知難而退,不要再鬧着同他訂婚,但是對面的姑娘卻說道。
“你知道他是誰?他是李家的兒子,他日後要走仕途的道路,必定要一位能夠操持家務,打理內外,能夠替他賺得好名聲,為他增光添彩的妻子。他的妻子,家世要好,人要賢良淑德。”
“你是麽?”
原溫初笑眯眯地說道。
“我是不是有什麽要緊。難道跟他跳舞也要賢良淑德?”
對面的姑娘一下子噎住。
她還是有些不甘心,還想要說話,就聽見外頭的姑娘們發出一陣喧鬧聲,然後門被推開,殷惜居然同顧铮洲一左一右同時走了進來。
兩個人聯袂而至,倒像是約好了一般,就是來分散人們的注意力的。
原溫初的視線範圍之內,瞬間刷滿了文字。
“左邊同右邊,選哪一邊?”
“你們不要擋臉!大家禮貌文明地觀看,請雙手打字——算了,我先投降,這兩個家夥一個比一個人模狗樣,還真是帥啊……”
彈幕太多,原溫初只能先暫時屏蔽掉,看着對面的那兩個男人向着她靠近。
她自己都很難分辨她更先注意到誰,但是對面的兩個男人,的确抓人的視線。
一個冷肅,一個清傲。
殷惜的五官更加偏硬朗一些,這個男人穿着西裝,會讓人完全忽略他的衣着。原溫初記憶裏頭,他一直是一個氣場很強大,仿佛能夠壓倒一切的存在。
他在做殷家管家的時候,一定是特意收斂過自己的氣息,才讓人覺得他好像很普通。
眼下氣場全開,走過來的他,給人的感覺,是疾風驟雨,內蘊煞氣。那些大家族的小姐們顯然是承受不住他這股兇神惡煞的氣勢,更多人的視線轉而投向了顧铮洲。
他更內秀。他就是港城最最傳統的那種貴族公子,從小受過良好教育的男人,應當具有的模樣。
他站在那裏,邁步走過來的每一步,都給人一種優雅到極致的感覺,唇角含着笑意,神色比起一片冷厲的殷惜,要溫和許多,但是那笑意卻又根本沒有抵達他眼底。
一個表面冷冽如同冰山。內裏爆裂好似熾熱滾燙赤焰。
一個表面春風吹動原野。內裏陰寒如同極地蟒川冰地。
原溫初看得已經不是他們的好皮相,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李沉意本來出挑,在這兩個走進來的男人面前也有點相形見绌,他站在原溫初身旁,他突然說道。
“原小姐,這兩個人是不是都在看你?他們認識你啊,同你是朋友?”
原溫初嗯了一聲。
硬要說是朋友的話……應當也算是吧。
他們兩個人這一把倒是很有默契,都沒有湊過來同她打招呼,在這種場合,各自占了一方,自得其樂。
顧铮洲回到港城不久,自然要同人寒暄,那些大家族的姑娘們的視線頻頻看向他,就連剛才來質問原溫初的那位政壇世家出身的姑娘,眼神都有點發飄,可見顧铮洲那副皮相何其動人,但是原溫初卻覺得他太冷。
她轉頭看向殷惜。
他那邊空空蕩蕩,甚至無人同他說話。
他如今在港城,雖然把殷家的家業攥在手裏頭,但是惡名已經飄出,何況這裏的人,都是所謂的港城名流,都知道殷惜是如何崛起的,忌憚他的手段,但是對他私生子的出身,又存了三分鄙夷。
自然不可能去打招呼。
他也不覺得難堪。他拿了一杯酒,默默飲酒。
原溫初想到昨夜的夢,一時之間有點恍惚,夢境裏頭,白秀岚對着已經成了港城大鱷的殷惜吼,說你喜歡她都不敢告訴她——原溫初有些不明白,殷惜喜歡自己麽?
可是她都沒有感覺到。如果他喜歡,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總不能湊上去,問他。
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這種臉皮太厚的事情,原溫初實在是做不出來。
她深呼吸了一下,一時之間拿不準主意,而觀衆們則是好奇原溫初在躊躇些什麽,原大小姐不是一般做事幹脆爽快,殺伐果決,怎麽眼下瞧着猶猶豫豫的?
觀衆們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他們看不見原溫初的夢境,原溫初的夢境沒有出現在vlog裏頭,所以大家也一頭霧水。
殷惜一個人坐在那裏喝完了一杯紅酒,燈光閃爍,等到人進場完畢,舞會就該正式開始。
而前頭的洋人,卻突然嘀咕商量着什麽,然後便有一個人站出來宣布,打算臨時增設一個小環節,增添一些趣味。
“我們希望姑娘們站在屏風後頭,男士們憑着映出來的影子,找到各自舞伴。考驗一下,大家的默契。”
“找到了誰,就要同誰跳舞。”
原溫初一愣。影子?
的确,姑娘們都穿得差不多的洋裝大裙擺,這麽倉促,倒還不好辨認。
大概是覺得這樣認錯的概率太大,又增添了一個輔助的小環節。
女孩們可以伸出一只手來。
男士們根據影子同手掌辨認,能夠認出對方的手掌,就可以上前牽住對方的手掌,然後把對方拉出來跳舞。
這個新增添的小環節讓人面面相觑,但是既然發話,試試看或許倒也可行。
屏風被搬出來,李沉意看着原溫初,有點為難,他本來就是臨時把原溫初拖出來。
他同原溫初只是朋友。
他更不可能一直盯着她的手掌觀察,那樣太不禮貌。可是若是認錯——顯然會讓原溫初有點難堪。
觀衆們卻有點兒興奮了。
“欸?玩得這麽大的麽?哈哈哈感覺會有很多戲啊。如果一對情侶拉錯手,這樣還能愉快戀愛下去麽?”
“原大小姐的手,誰會認出來啊。”
“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環節。如果是顧小狗,他那麽喜歡拉手蹭手掌心的人,應當不會認錯。但是在場的人……哈哈哈我太想看結果了,為何不能快進,我覺得這個環節會很搞笑欸!”
姑娘們被一一領到屏風後頭,會被打亂順序站好。
原溫初正巧同之前那個挑釁她的姑娘站在一塊,這姑娘緊張無比,她看了一眼原溫初,發覺原溫初比她高了大半個頭,她咬了咬唇,刻意死死地踮起腳尖,想要混肴視聽。別說,她這樣果真起到了點作用。
瞧着差別沒那麽大了。
原溫初自己倒是很鎮定地站在屏風後頭伸出手。
她也不知道誰會第一個拉起她的手。
如果是李沉意當然是最好——畢竟她今日跟他一同前來,說好要做他的舞伴,但是如果不是他的話……不論是誰,就當一個小小插曲也好,不過一支舞,跳過之後,再重新同李沉意再跳一次就是了,旁人也不會把這種小事情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的。
她很平靜。
外頭的男士們很忐忑。
這些姑娘們……瞧着影子大差不差,都穿着相仿的洋裝,誰也不敢第一個上去認人,生怕出了錯,認錯了自己的舞伴。
人群裏頭,起初被簇擁着的顧家大少爺顧铮洲瞥了一眼眼前的屏風,他也不禁皺眉。
這當然是個好機會,他本來以為原溫初今日一定從頭到尾都要是那個李家小子的舞伴了。
可這機會就放在眼前。
顧铮洲卻沒有把握,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