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41
“說什麽傻話呢?”秦水樹擡頭摸了摸她的頭。
黎詩依舊垂着眼, 抓着她的衣袖不放,跟個不管不顧的小孩似的。
“好了, 別撒嬌了, 快點回去吧。”她嚴肅了神色, “從今往後,你們勢必會肩負着許多重擔,在這樣的亂世裏艱難生存, 不可以再任性了, 要聽師兄師姐的話,知道嗎。”
黎詩擡起了頭, 眼淚朦胧地望着她, “我不可以留下來嗎?我去跟掌門再說一次, 我跟你們一起留下來好不好, 反正我的資質也不算最好,将來就算成功到達了中央大陸,想要重振友寒峰之名, 我也出不了什麽力。”
秦水樹笑了起來, 一如既往的燦爛,“你以為自己是在選住處呢,選完一個住處發現不滿意,希望能和關系更好的人住在一起, 所以能不能再幫我換一換。現在整個友寒峰都在為你們籌謀準備,你要以大局為重,不要辜負師長們的期望。嗯?”
黎詩咬着嘴唇, 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悶悶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又輕聲嘀咕了一句,“小小年紀,總是喜歡老氣橫秋地說話。”
“還不是被某個長不大的小孩子襯托出來的。”
這是她們分別前,說的最後一段話。
事态似乎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變得越發緊張,黎詩一席人甚至都沒來得及跟他們告別,就匆匆忙忙被三位長老保護着離開了友寒峰。
只餘下玉镯裏的那一道道神念,作為最後的離別寄語。
秦水樹手握着分發下來的靈玉寶劍,一邊聽着執事的各種告誡,一邊朝身旁的金銳立望了一眼。
他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回望過來,疑惑地挑了挑眉。
秦水樹輕輕搖了搖頭,并未開口。
一些在外歷練的師兄師姐們終于歸來,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帶着傷,做了簡單的治療之後,就帶着他們一起往新的戰場奔赴而去。甚至從頭到尾,都不曾問起過看起來唯一有生路的逃亡人選,為什麽沒有他們的份。
“金銳立,你為什麽會選擇留下來?”中途短暫休息的時候,她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逃亡太辛苦了,因為身上還帶着那麽重大的責任,所以,就算一路看着長老為了保護你們而犧牲,就算同伴一個個離開,只剩下你獨自一人,都不能輕易死去,還要繼續往前走。只要這麽想一想,就覺得太孤獨了。”他勾起嘴角,渾不在意地笑了笑,“還是跟大家在一起比較好,生一起生,死一起死,也不用擔心那麽累。”
秦水樹表情微愣,然後跟着一起笑了起來,“是啊,哪一條路,都不是坦途呢。”
“那你呢?”金銳立偏過頭,對她挑了挑眉,“你也是跟我一樣嗎?”
秦水樹笑着搖了搖頭,“我可是很不想死的呢,就算戰到只剩我一人,也會茍延殘喘不顧一切地活下去。如果魔族讓我大叫三聲‘魔族天下第一’就肯放過我一命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地乖乖喊出來的。”
金銳立瞪着雙眼睛不可思議地望着她,“那你就跟大家一起走啊,以我們現在的修為,其實也幫不了多大的忙,既然更想要活下來的話,為什麽要留下?”
秦水樹只是輕輕笑了笑,“江水沖破堤岸的時候,每一滴水珠,都奉獻了他們的力量。”
再無其他的解釋。
觀看直播的觀衆們也難免有些動容。
“金銳立……還真是異常簡單的原因啊。”
“對啊,世界上人和人的想法真的是不一樣的,有人覺得死沒什麽大不了的,有人則更期待活着。金銳立應該就屬于那種寧願和大家一起死去,也不想孤單地活下來的那種人吧。”
“所以他選擇留下來,只是害怕孤獨,不想太累?我本來都對他改觀了的,還在後悔以前因為很多事情曾經罵過他,沒想到他竟然有這麽令人哭笑不得的想法。”
“每一滴水珠,都奉獻了他們的力量,水樹的經典哲學語錄又多了一句,她是把自己當作微不足道的水珠嗎?”
“我理解那些說這種時候更應該選擇離開的人,但不能接受他們說犧牲沒有意義。犧牲怎麽可能沒有意義呢,如果每個人都抱着這樣的想法,那古代從軍打仗的小兵,一旦遇到無法抵禦的強敵,就這麽放棄抗争了嗎?就像水樹說的,沖破堤岸的時候,沒有一滴水珠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
“嘤嘤嘤,是不是我淚點太低啊,不管他們是因為什麽而留下來,只要一想到他們也許很快就會死去了,就難過地想痛哭流涕。”
彈幕上氣氛壓抑沉悶,他們這兒倒輕松得很。
金銳立皺着眉沉默了片刻,突然開了口:“如果我們真的被魔族抓住,他們腦子抽了肯放我們一命的話,我大概也會跟着你一起喊的。畢竟因為不肯喊上一句‘魔族天下第一’而死,也太過憋屈了點。”
“什麽啊,你們兩個也太軟弱了一點吧。”剛剛走過來的少年誇張地提高了聲線,“如果是我,一定會寧死不屈,人族才是這片大陸的主宰,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你們說是吧?”
他回過頭,望向另一邊的同門們。
寂靜的氣氛頓時被打破。
“寧可殺,不可辱。”
“但是你死都死了,就算這場大戰最後人族獲得了勝利,你也看不到了。”
“那也不能為了活下去,違背心中的道義吧。”
大家都熱烈地讨論了起來,就如往常他們每次為了各種小事争論時一樣。随意又無謂。
只是,這樣在沉重的路途裏偷來的歡樂,總歸是沒有維持多久。
“求求各位魔族的老爺們放過我們吧,我們只是普通人,餓了好幾天了,血肉都不含多少精氣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們,放過我們。”一連十幾人都跪在地上,涕泗橫流地朝着兩個魔族的少女磕着頭。
“冤有頭,債有主,斬殺妖魔的都是修真人士,我們什麽都沒有做啊,什麽都沒有做啊……”說着說着,便是一場壓抑不住地嚎哭。
秦水樹臉色一冷,甚至沒有等待師兄師姐們的吩咐,率先拿起劍沖了出去。
淩厲的劍光從衆人頭頂上劃過,直沖那兩人而去。
“喲,你們來得還真是時候,正想找人補補精氣呢。你們可比這群骨瘦如柴的人好多了。”少女臉上布滿了詭異的符文,妖嬈一笑,伸手一揮,彌漫開來的黑色魔氣擋住了她的劍氣。
“上去幫忙。”友寒峰的一席人皆數沖了上去,金銳立慢了半拍,于是就落在了外圍,怎麽也找不到插.進去的契機。
縱使有了師兄師姐們的幫助,秦水樹依然停在最前方,不肯退後半步,在她一劍刺穿一位魔族少女的肩膀的時候,她用魔氣凝結而出的彎刀也在她的胳膊上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秦水樹的臉色頓時一片蒼白,手軟得差點拿不住劍。在師兄攻上來的那一瞬間,她趁機閃身退了出去,捂住受傷的手臂沉默着不說話。
“水樹你還好吧。”
一點都不好,請問她現在罵出一句“卧槽”的話,觀衆們會贊賞她的真性情嗎?
為什麽可以這麽疼?她幾乎把下唇咬破,魔氣随着傷口在體內橫沖直撞,她努力想要按照記憶裏那樣用靈力把魔氣驅散出去,可它們的每一次交鋒,都能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讓她頃刻間散了力氣,恨不得倒在地上尖叫打滾。
“水樹!”金銳立滿臉慌張,焦急地望着前方的戰場,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做些什麽。
那些普通的平民已經相攜着跑遠了,從背景都可以看出他們的驚慌失措。
他收回目光,掰開秦水樹有些僵硬的手,就看到她的傷口一片烏黑,散發着濁氣。“我幫你把魔氣驅除出去。”
“不要。”秦水樹咬着牙吐出了兩個字,“我自己來。”
不可能每一次受傷的時候都有人恰巧陪在自己身邊,想要在這個世界活到最後,連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怎麽行。
于是,當他們每個人都付出了輕傷的代價才殺死了兩個魔族之後,就看到了秦水樹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她沒有等大家開口關懷,就抿着唇搖了搖頭,“我沒事,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笑容顯得飄渺又虛弱,“真是可惜,這麽好的機會我都沒有把握住。至少要在死之前殺死哪怕一個魔族,才覺得甘心呢。”
雖然她一路上都顫抖着嘴唇,恨不得快哭出來的樣子。但是下一次,再遇到了落單魔族的時候,她還是最快沖出去的那一個。
她的劍招一次比一次淩厲,體內的靈力也運轉得越來越快,在第四次跟魔族短兵相接的時候,她總算獨自殺死了其中一個。
雖然,下一刻,她在咬着牙給自己療傷結束之後,偷偷躲到角落裏抱膝坐了下來,把臉嚴嚴實實埋在膝蓋中間,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
“水樹,你……不會在哭吧?”金銳立原先是有些郁悶的,這幾次生死戰鬥裏,他幾乎都是在外圍補補刀的那個,但是看到秦水樹這幅模樣,還是忍不住走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意外地發現地.雷這兩個字居然被屏蔽了,強迫症發作的我忍不住手動修改了一下,不過難道以後都要這樣人為隔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