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親他 [VIP]

傷口不在自己身上, 可沈欲像腳心踩了一根釘子,直接紮進他頭蓋骨裏。他沖過去想搶刮胡刀,手伸到一半就開始往回收。

“你瘋了吧!”最後他只能罵人。

“沒瘋啊。”喬佚确實不懂他為什麽反應這麽大, 流血而已, “頭發散下來又看不見, 紮起來貼紗布。”

“你……”沈欲看他熟練地處理傷口,“你怎麽知道我出來了?”

喬佚把碎發掃下去,繼續在急救箱裏翻。“你兒子給我打電話,說你騙他。”

“悟空給你打電話?”沈欲別過身, 不看染血的紗布。

“不然呢?把5歲孩子扔在酒店裏,你膽子好大。”喬佚找出一支藥膏, 看了幾眼塞給沈欲, “幫我上藥吧。”

沈欲捏着藥膏卻不敢動。“你自己弄。”

“快點。”喬佚催促,“安安還在酒店呢。”

安安?悟空,安安?沈欲反應不過來, 明知道該幹什麽,可大腦就是發不出指令。好歹把藥膏擠上去,他又不敢上紗布。

“別弄這個。”他有經驗,“換藥的時候扯下來,疼。”

“疼?”喬佚從他手裏拿過來, 用醫用膠帶固定,“長這麽大我真不知道什麽叫疼。你這裏有衣服麽?”

“有。”沈欲先洗手, 水一沖下來洗手槽全暗了,全是灰水。他把手擦幹, 去衣櫥翻了兩件拳擊訓練服, 都是貼身的尺寸。

“領口小了……”喬佚嘀咕着。

“我去拿剪刀。”沈欲剛轉身,背後刺啦一聲。

“不用, 撕開穿就行。”喬佚直接把領口那圈全扯了,像撕棉花紙。穿好之後,鏡子裏的他換了一身行頭,深灰貼體拳擊上衣配皮手套,頭發紮在腦後還挂了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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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有道傷,弄出一道細長的剃青。

“走吧。”喬佚說。沈欲沒反對,拎着包跟他上車。這輛不是Linda的跑車,也不是小喬那輛凱宴,應該是阿洛的。

一路無話。沈欲總想開口說點什麽,謝謝或者你傷怎麽樣,但每一句好像都說不到點上。小喬也不開口,可能是疼勁兒上來了,也沒有想和他說的意思。

從拳場到酒店,沈欲保持着蠟像坐姿規規矩矩在副駕窩好,時不時瞄一下。等到了酒店,小喬這個混不吝的野蠻造型成功吸引酒店安保的注意,攔了一下,看到房卡才放行。

“等等。”進了電梯,沈欲阻止小喬按頂樓按鈕,“我回自己房間,先看看悟空。”

喬佚撥開他的手。“他在我屋裏呢。我讓他們先睡,如果真有急事安安會打客房服務電話。他在酒店長大,會找人幫忙。”

“啊?”沈欲大腦又當機了。小喬怎麽把悟空帶走的?悟空會跟他走?不會吧?

可看到悟空和安安在一張床上,睡得直踢被子,他才相信悟空是真的跟小喬走了。然後他反應過來了,自己怎麽也糊裏糊塗跟着小喬回來了?

“睡着了,你別叫他。”喬佚稍一用力,把薄薄的訓練服扯開剝掉,“你進來。”

沈欲挎着包退後。“進去幹什麽?”

“和你翻舊賬。”喬佚開着門等。沈欲知道自己躲不了了,一進去運動包就被奪走,稀裏糊塗全部倒了出來。

“行。”喬佚清點着包裏的東西,手機、繃帶、指虎、鋼管和稀有血型手環,“你他媽找死去了,是吧?”

“沒有。”沈欲搖頭。

“那你帶這個幹什麽?”喬佚撿起手環,“準備打出血?”

沈欲忍不住眨了眨眼。“沒有。對付趙溫文這種混蛋你沒經驗,得吓吓他。”

“吓?你還想不想當好人了?”喬佚突然特別不懂沈欲,明明一直讓自己當好人,“我告訴過你,我惹的禍我解決,輪不着你。”

“你惹禍也是因為我,怎麽輪不着我?”沈欲把東西撿起來,一樣樣往回裝,“再說你也扳不動他,還要賠他錢。”

“那我就賠他錢,又不是沒有。”喬佚把上衣攥成一團,“我願意為你惹禍,行不行?”

沈欲猛地擡起頭看他,腦袋裏像有人打架。“不行,你別這麽幼稚。那筆錢也不用你出,我這些年賺了不少,我給你。”

“不用。”喬佚喪氣地坐回床邊,揪着手套上的破皮,“就你會賺錢?我賺的比你多。”

話說到這裏沈欲不想再激他,小喬的性格他清楚,激急了什麽事都敢。“先睡吧,明天我給你換藥。”

“不用你。”喬佚保持着姿勢,臉偏向沒有沈欲那側。

行了,真生氣了,沈欲坐在地上。“不上藥,容易留疤,特別蘇維埃是吧?”

“用不着你管我。”喬佚還不看他。

“我沒說你賺錢少。”沈欲知道怎麽哄他,“你先休息,我去沙發睡。”

“沈欲。”喬佚突然叫住他。沈欲站起來,沒走,但是也沒轉身,直愣愣地站着。他怕小喬讓他留在這屋睡。他真不敢回頭,連應一聲都是瞎想,這一步跨出去就萬劫不複。

刀山火海。

屋裏安靜了一會兒,喬佚揉了揉左太陽穴,現在有點發緊。“你是不是還在乎我?”

“沒有。”沈欲回答。

“不在乎我,你剛才那麽緊張?”喬佚支着下巴看他。

“我是怕見血。”沈欲說,擡腳走出了睡房,差點同手同腳。一整晚他縮在沙發裏,又想哭又想笑。世界真大,他不能留戀。

天亮了,喬一安醒來後揉揉眼睛。“咦,大熊貓……”

“來,咱們起床。”沈欲已經做好早飯,挨個給孩子穿衣服。沈正悟醒了之後不敢看爸爸,知道自己昨晚告密是闖大禍。

穿好衣服,喬一安拉着沈正悟去洗臉,沒想到昨晚爸爸真把無牙仔帶回來了。這是自己家,他親力親為,幫人家擠牙膏、擦香香,有點當小主人的成就感。出了洗漱間,他又帶沈正悟遛進另一間屋子。

“這是爸爸的收藏室,你自己挑。”他說。

收藏室?肯定都是很貴的東西。沈正悟什麽都不敢動,只是看着牆上的畫出神。喬一安不一會兒跑回來,氣喘籲籲,捧着好大一個玻璃相框。

“這個給你,我又找到一個。”他塞了一個勳章給沈正悟,“第4個,你是大老鷹啦。”

沈正悟在收與不收之間猶豫,哪裏有4個,明明還是那1個。“謝謝……你拿的什麽啊?”

“是大蝴蝶!”喬一安把相框舉高,“Morpho Helena,是光明女神蝶。這是标本,爸爸帶我旅游買回來的。”

Morpho Helena?沈正悟默念。“你拿這個幹什麽?”

“賠給小妹妹,換她的甜甜奶茶。”喬一安說,來到客廳發現桌上有好多好吃的,“哇,我可以吃嗎?我肚子好餓。”

沈正悟蹭着桌子邊站好。“爸爸,昨晚對不起,我……”

“沒事。”沈欲挨個把他們抱上椅子,“先吃飯吧。”

“謝謝大熊貓。”喬一安拍拍手,真好,6歲頭一天就有早飯吃,“David幫我剝雞蛋,我吃兩個。”

“你都6歲了,該學習剝雞蛋殼。”沈正悟這麽說,還是剝了起來,“要不要把你爸爸叫起來……”

“啊,那什麽,不用。”沈欲搶答,小喬頭上那麽大一條劃傷,估計能把兩個小孩吓飛,“等送你們上校車我再叫他。”

兩個孩子吃了一頓快樂早餐,被沈欲裹成企鵝送上了校車。回到酒店小喬還沒醒,可他上午有私教課,沒法取消。

只能先去上班。沈欲留下一張早飯在冰箱裏的字條匆匆離開,到了龍拳,楊宇已經換好裝備等着他了。

“不好意思,我晚了幾分鐘。”沈欲快速熱身。

“沒事,我又不趕時間。”楊宇跟着小跳,“小馬哥,今天咱們練什麽?”

“練上節課的組合拳吧,先複習基礎。”沈欲晃晃手腕,兩小時前還在做飯的雙手抱起了格鬥架。

教學區和真槍實彈的八角籠不太一樣,設備規格完全符合标準拳賽配置。沈欲帶着楊宇在拳擊臺裏練習,偶爾被學員的進攻逼到圍繩或對角。正方形的臺面分4根立柱,紅藍對角還有3節臺階,可惜他一次都沒在這裏打過拳賽。

“不行了不行了,馬教練我歇一會兒。”楊宇體力跟不上,癱在了地上。沈欲也趁機休息,兩條胳膊搭在圍繩上,等汗水往下落。

心裏總有個疙瘩,硌得他寝食難安。沈欲用嘴咬着搭扣,卸掉了一只手的半指套,掏出兜裏的手機。

電話撥出去還未接通,seven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小馬哥!哥!出事了!”

“等會兒,我打個電話。”沈欲指了他一下。

“別打了,教練……”seven跪在拳臺的臺階上,“教練來了!”

教練?沈欲叼着一根煙,不經意地咬過濾嘴。“誰的教練?”

“你的啊!來簽約了,說是帶你打完3場訓練賽,你的!”seven把拳往臺面一砸,“你的!”

沈欲抽到一半的煙,夾在手裏燃燒。

seven興奮得直抖,他們以前是地下拳手,只有陪練,沒有教練。正規教練根本不會帶他們,躲還躲不及。只因為他們是這個比賽項目裏見不得人的污點,他們的存在就像蟑螂,是拳擊黑幕下不能見光的那一塊。

“哥,喬老板給你帶教練來了,外國人,教你的!”seven撲在圍繩上,圍繩晃蕩,連帶沈欲也晃起來,“你和我們不一樣了,你有教練帶了。”

教練?自己的?沈欲的汗水一直落着。這時電話通了,那邊接起來的人是阿洛。

“沈哥?”阿洛在澳門街頭,旁邊是張權。要說那個前老板是真不好找,港澳臺來回轉悠。

“我問你。”沈欲的手心汗一波接一波。自己有教練了?這什麽意思?

“喂?”阿洛喂喂幾聲,“問啊。”

沈欲突然受不了了,快步離開拳臺直奔3F。“我問你,小喬和你在俄羅斯到底幹什麽的?他為什麽喝洗發水進醫院了?”

阿洛嘴裏剛塞了一個蛋撻。“啊?問這麽突然?”

“說啊。”沈欲閃進自己的休息室,這麽多年這裏是他唯一的庇護所,“你說啊!”

“我說,我說。”阿洛被震懾住,“就……冷啊,有些洗發水和沐浴液含酒精,度數還不小,喝了身體暖和。可有的是工業酒精,我倆就……就喝進醫院去了。”

“你們倆?”沈欲渾身戰栗,“為什麽要喝?”

“因為冷啊,不喝等着凍死。”

“為什麽凍死?”沈欲一拳砸到牆上,“你他媽說痛快點!”

“我說,我說。”阿洛咽了一口,“因為……因為我和伊戈,都是生下來兩個國家都不要的混血孤兒,沒人管啊。沒爸媽的混血受歧視,被扔湖裏了,差點凍死。他……他沒告訴過你?”

沈欲頓時剎住了腳步。混血,孤兒。他狠狠搓了搓眼皮,不可能,小喬在中國有親人。

“但是他比我好一點,6歲的時候被他爸爸找着了,一直給錢,說18歲之前肯定把他接回去。”阿洛心裏打鼓,“伊戈沒跟你說過?”

“沒有。”沈欲詭異地笑了一下,“不可能,你騙我。”

“沒騙。他剛過17歲就被他爸爸那邊的人接走。你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俄羅斯人大多用爸爸的名字當姓,他随母姓,是他媽媽的名字。他爸爸是中國人,俄文名叫伊戈爾,卡加才是他真正的名字,但……喂?喂?沈哥?”阿洛喊了幾聲,沒音了。

“怎麽了?沈欲啊?”張權問。

“嗯。”阿洛摸了摸心口,“完了,我可能闖禍了,伊戈一定會殺了我。我要被沉湖了。”

混血,孤兒。不可能。沈欲被巨大的信息量砸懵,在屋裏每個角落挨個轉悠。卡加伊戈爾維.安娜斯塔西亞,怎麽可能?

不可能。他搖了搖頭,低頭看手,好像又看見一片灰。

衣服,小喬的衣服還在呢。沈欲腳滑着跑了幾步,跪在垃圾桶前掏出裏面那件襯衫。應該是雪白色,四分之一都灰了,比昨晚的灰還要暗。突然他肚子疼,一緊張就肚子疼,疼得站不起來。

怎麽可能呢?沈欲把那件襯衫揣在懷裏,小腹疼得直不起腰,一步一滑地蹲行。然後他漫無目的地蹲着,又蹲回原地。

蹲在垃圾桶旁邊。

“不可能吧。”沈欲自言自語。認識喬佚的時候他差兩個月就成年了,差兩個月就成年了。

沒錯。可阿洛說他17歲被接走的。那為什麽沒回北京?他一個人在烏蘇裏江附近轉悠了10個月?不可能。

沈欲否定自己的想法,揪着襯衫原地打轉。

回酒店找他,回酒店問他。對,沈欲沖出休息室的門,從樓梯一路狂奔。站在軟墊區的末端他又停住了,看到了小喬。

喬佚,又叫卡加伊戈爾維.安娜斯塔西亞,他說他朋友都叫他伊戈,只有他媽媽叫他卡加。他唱俄文歌,唱為了西伯利亞,為了朋友,為了家人。

換了新襯衫,頭發散散地束着,左太陽穴上方貼了一塊長條狀的紗布。他說,他眼睛是金色的,他爸爸在北京。他說,他沒有錢了。

“小馬哥。”骨頭走過來,“沒事吧?”

自己沒事,沈欲有些猶豫,但還是撞開了骨頭。小喬旁邊站了一個外國人,好像正在評估訓練環境。那是小喬給自己找的教練。

這幾步很難走,沈欲走走停停,撞開了好幾個人,又被好幾個人撞。他近鄉情怯,每一步都走了一遍天邊。世界真大,他步步留戀。

他說他想有家人,他說他想當爸爸。他站在興凱湖邊看中國,說那邊的家人會接他。沈欲悄悄地擤鼻子,猝不及防和小喬眼神對撞。

灰眼睛,不對,沈欲笑了,那是金色。這一步萬劫不複,下一步刀山火海。愛怨憎,恨別離。

喬佚手裏轉着打火機,左眉骨淤青。“你今天又跑了。”

“我問你。”沈欲一手抓着舊襯衫,一手抓着小喬穿的這一件,抓他領帶,“你昨晚問我什麽?”

小喬暫時沒說話,整個世界在沈欲眼裏只剩明暗交雜。那年男孩18歲,他帶他逛王府井遇上一個算命瞎子,瞎子說自己命大,能活到88歲。男孩說要陪自己到88歲。

“你是不是還在乎我?”喬佚被拽向前,像知道要發生什麽,嘴角開始翹。

“我告訴你,是,我現在告訴你,是。”沈欲說,揪着那個領口,兇猛地主動吻上去,想把他吻幹了。

人生八苦他嘗遍,愛沒有顏色,愛卻是甜的。

作者有話要說:

勳章:行吧,我這是第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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