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星海2
【碧城,望星臺】
繁星如海,已是夜深。
望星臺最高的一層臺階上并肩坐着兩個女孩。一個是萬亭女王,另一個是她的摯友。星海之上,波瀾時起,望着這片名為海的湖水,羽陽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
「妙儀,我要怎麽辦。我是不是,再也沒有辦法和他正常相處了。」
「不會的,放心吧。」
「我怎麽……放心。」
羽陽嘆了口氣,抱住膝蓋,看着那片倒映着星光的湖水。見羽陽如此失落,她心裏再一次的猶豫了……她把手背到身後,幻出了那個東西,這時羽陽突然轉過頭,她吓了一跳,忙又幻回了那個東西。
「怎……怎麽了?」
「我好累……」
妙儀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個東西可是經過處理的,羽陽應該不會發現它的氣息才對。
「我知道的……羽陽,你辛苦了。」
「我可以在這裏睡着麽……」
「嗯,當然可以。我在這裏陪着你。」
「嗯……」
羽陽低下頭,把自己的頭埋入自己的懷中。妙儀松了一口氣,心想等她睡熟了再行動也不遲。
「吶,妙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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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麽不睡?」
羽陽依舊埋着頭,說:「明天你就回去吧。」
「……為什麽?」
「明天下午仰奇夫人就要來了,絕不能讓她發現你。」
「我是不是,妨礙到你了?」
「怎麽這麽問?」
「我的感覺罷了。」
「我不想騙你……嗯,的确呢,這幾天很多人都在努力地隐瞞你的存在,說實話我也挺內疚的,因為我一時任性帶你回來,讓他們這麽辛苦……」
「……」
「這麽說,你會不會不開心?」
「怎麽會……」
「那就好,好了我繼續睡了,一會兒叫我起來,好麽?」
「嗯,睡吧。」
妙儀的手顫抖着,這一次,她比之前決絕,她背過手,再一次幻出那個東西,緊緊地握住它……
那是一把,有着銀色光芒的刃,名曰——拜同。
她緩緩地,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努力止住雙手的顫抖,一步一步走到羽陽的身後。
[死吧,伊羽陽!你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的雙眼暴起了血絲,額頭上滲出了汗水,顫抖的雙手緊緊握着拜同,奮力朝羽陽的心髒刺去。
「啊!」
一聲驚叫,劃破了黑夜的寧靜,抱膝睡覺的羽陽吓了一跳,轉過身來,一股滾燙的鮮血朝她噴湧而來,染紅了她的臉,她的身體,她的白衣……
「……」
妙儀躺在地上,痛苦地驚叫着,舉起雙手要捂住自己的臉,然而,她那雙緊握着拜同的雙手,此刻已經落在地上,鮮血猖狂地噴湧着。
她的身後,是被血染紅了白色軍裝的際霖天,用劍指着她。
「妙儀……」
「啊!伊羽陽!我不會!放過你的!」
「霖天你在做什麽!妙儀!妙儀!」
羽陽已經幾近崩潰,渾身顫抖着坐着地上,看着渾身是血的妙儀不知所措。
「她要用拜同刺殺你,羽陽。」
「什……什麽……」
妙儀倒在地上,痛苦地掙紮着,「你殺了我啊!殺了我啊!公主為什麽要選擇我來扮演你的好朋友?!我為什麽要在自己的生命中成為別人的配角!」
「什麽意思?」
「伊羽陽!我告訴你!你人生中的一切,都是梅琳安排的!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的工作你的同事!你的鄰居,你的同學,每一個都是她安排的!哈哈哈!你太可憐了!」
「……」
「我恨你,我到死!也不會原諒你!」
妙儀努力地從地上爬着,用嘴咬起拜同,朝羽陽爬去。
霖天擡手,一劍刺入了妙儀的心髒。慢慢地,妙儀松開了緊緊咬住的拜同,不再動彈了。
一切,又突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星海的浪,嘈雜地翻湧着。
萬凱帶着一隊人聞聲趕來,見到眼前的情景急忙問霖天:「發生什麽了!?」
「叔叔,你們退下吧。讓陛下靜一靜。」
「這……」
「妙儀是刺客,不過已經死了,陛下沒有受傷。已經沒事了。」
「……」
此時,羽陽搖晃着身體站了起來,拾起妙儀嘴邊的拜同,又搖晃着轉過身看着萬凱,勾起了嘴角,輕輕一笑,道:「叫諾嘉梅琳,來這裏見我。」
「陛下?」
「去。」
「……」
萬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轉身正要走下階梯,只見梅琳已經走了上來。
梅琳來到羽陽跟前,見到染着血的她和霖天,還有地上那具妙儀的屍體,她愣住了。
「怎麽回事?」
羽陽再一次笑了,走到妙儀身邊,坐到地上,把她翻了個身,扶了起來,抱在懷中,看着她死前沒有閉上,充滿怨念的雙眼。她問梅琳:「說吧,除了她還有我的父母,還有誰是你安排在我的生活中的。」
「……」
「快說吧,別等到她的血都流光了,那張漂亮的臉都沒了血色。」
「她都告訴你了?」
「呵。」
「羽陽,你沒有必要知道。」
「梅琳,你知道這種感覺嗎?如果現在突然告訴你,你不是你,你的家,你的生活,你所有接觸到的事情都是假的,呵……」
「……」
「我成長的路上,一路順利,沒有人背叛我,沒有人傷害我,我人緣極好,平平安安,無災無難活到了今天,都是你的功勞呢……」
「你不會明白的,不這麽做不能保證你的安全。沒錯,在你來到濁立之前,你生命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的鄰居你的同學,甚至……你居住的小鎮也是我為了你而建的。為了保護你,我不能失手……你的安全容不得一點點的失誤。」
羽陽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或許,這已經是她最悲痛的神情了。她看着那雙眼睛,幾近哽咽:「可是這張熟悉的臉,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可怕,她的血,為什麽那麽熱。」
「羽陽……」
她看着手上的銀色刀刃,輕笑一聲:「這把就是拜同麽?」
「怎麽會!」
羽陽把妙儀放了下來,握緊拜同,站起身,一步一步,朝臺階下走去。
漫長的階梯就像怎麽都走不到盡頭的天梯一樣,她臉上的血被風吹幹了,繃住了她的肌膚,熱辣辣的。而她的心,比那星海更為寒冷。
隔日清晨,梅琳帶着羽陽的養父養母來到了她的房前。
房門外,霖天和夜風站在一邊,彼此沉默不語着,夜空守了一夜,現在累到不行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夜風,你怎麽也在這?」
「昨夜聽到羽陽出了那樣的事,我怎麽還呆得住……」
「她怎麽樣。」
「一夜沒睡,一直坐在陽臺邊……」
「……」
霖天走了過來,問:「夫人,你現在要去見陛下?」
「嗯。」
「還是不要了。」
「……好吧,那你帶伊家二老進去吧,或許她會好受一些。」
「是。」
霖天敲了敲門,小青為他開了門。
他對着坐在陽臺上面朝着星海的羽陽行了個禮,說:「陛下,伊氏夫婦求見。」
羽陽連頭都沒回,只是依舊看着窗外。
「讓他們到大廳等着,這裏是本王的房間,豈是那些無半官半職的平民可以到的地方。」
「……」
「退下。」
「是。」
聽到這番話,伊父伊母心裏糾成了一團。夫人嘆了口氣,說:「她原本可是日夜期盼着見到你們……」
「我們倆确實只是平民,在此見她……」
「好了,我們下去等吧。」
「是。」
房裏,羽陽慢慢地把已經發麻了的雙腿放下,小青過來扶住她。
「陛下……」
看小青臉上滿是擔憂,她勉強撐起嘴角,說:「別擔心,我很好。」
「您哪裏好了……請您務必振作起來,大家都很擔心您……霖天大人和夜風族長在門外一夜沒睡,夜空大人也是!他們……」
「扶我到鏡子前。」她打斷小青,說。
「這……」
小青猶豫地看着她滿是血痕的臉。
「扶我過去吧。」
「嗯……」
她拖着發麻的雙腿,步履艱難走到了鏡子前。鏡子裏,她披散着發,臉上染着鮮紅的血,雙目游離,嘴唇幹裂。
「妙儀……」
雪白的衣裳染着血,手上也滿是已經幹硬了的血,每一處紅都深深刺痛着她,一下一下,下手毫無分寸。
「為什麽……王……要承受這麽多……」
她顫抖着伸出了自己的手,伸向鏡子裏的自己。指尖碰到鏡面,一陣冰涼刺痛了他。她顫抖了一下,久久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她慢慢垂下了手,閉上了眼睛。
「小青,為本王沐浴更衣。」
「是!」
在門外久候的三人,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都趕緊站了起來。
侍女打開了門,門裏,羽陽穿着華麗的王袍,化着莊嚴的妝容,束起她的長發,戴上華麗的頭飾,小青扶着她,走出了房間。
三人齊聲問候并行了禮,羽陽點點頭,領着他們朝大廳走去。
大廳裏,不只是梅琳還有伊氏夫婦,萬凱和他的夫人也在,連最不喜歡這種場面的琴皇雍炎也在。見羽陽從樓上走了下來,衆人紛紛行禮。
羽陽走到主座邊坐了下來,俯視着跪在地上的伊氏夫婦,命:「起來吧。」
「是。」
見到羽陽,伊氏夫婦難掩心裏的激動,伊母更是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淚。
「伊氏二老,你們求見本王,可有何事?」
「……」
兩人愣住了,不知該怎麽回答。
梅琳忙走了過來,行禮後說:「陛下,伊氏二老只是想念陛下了,一年不見陛下,二老甚是思念。」
「那現在二老見到本王了,二老還有什麽其他的事嗎?如果沒有的話就退下吧。」
「陛下!」
「送伊氏二老回去。」
「……」
伊父撲通一聲再次跪了下來,拜了三拜,哽咽着說:「陛下,小民鬥膽,只想問陛下一句,您……過得還好嗎?」
羽陽聽後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她努力平靜下來,冷冷哼笑了一聲:「本王乃萬亭女王,自然是過得很好。」
「陛下!小民!日夜思念您啊……」
「……」
感覺自己的淚水就要流下來了,羽陽瞪大了雙眼,命:「帶他們下去,本王不想看到他們。」
兩邊的侍衛走了過來,扶起伊父伊母,把他們朝門外帶去。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反抗,只是雙眼沒有離開過羽陽,淚水不停地流淌。
硬生生把淚水收回去後,她微微一笑,看向琴皇,說:「難得今日雍炎在,人這麽齊,怎麽,今日有什麽安排嗎?」
雍炎回答:「陛下,你還未用早餐吧。」
「是,不過本王不太想吃,萬凱,今天早上的安排呢?出發吧。」
萬凱走上前,回答:「陛下,今晨沒有什麽安排,下午有面聖儀式,請陛下好好休息吧,您一夜……」
「雍炎。」羽陽打斷了萬凱,走到琴皇雍炎的面前,「本王想聽你的琴。」
「是。」
雍炎接過羽陽的手,扶着她離開了大廳。
待離開了衆人,兩人來到了木橋上,她拼命忍住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陛下?」
「本王沒事。」
「……何必如此勉強自己。」
「……」
「哭吧,這裏沒有別的人,如果陛下信得過我,那就好好的哭吧。」
「……」
她抹了抹眼角,笑了起來:「呵,本王是那麽弱懦的人麽。」
「……我彈一曲給你聽吧。」
「嗯。」
琴聲悠悠,聲聲扣人心弦。她看着眼前的星海,默默地閉上了眼。
[爸,媽,對不起。如果這樣能斷了你們的思念,那就算未來我們再也不見面,相思之苦,也就不會那麽沉重了吧。羽陽何嘗不想和你們相擁,告訴你們,我想你們,我愛你們……]
【安卡拉姆捷那西霜皇城】
景淵親政後,整個安卡拉姆又迎來了一次大的動蕩。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深信國王,加上景淵治國有術,短短幾天竟已經小有成果。
而紫陌,好不容易回到了皇城卻還是只是被限制着。
這時的捷那已是春天,他每日在花園中久呆,在旁人眼裏無所事事,但實際上他卻在暗中做着些什麽。
今日,也是如此。
花叢深處的白岩石臺上,他和往常一樣躺着,看着天上的雲和身邊的花。一女子在花叢中迅步移動着,來到了他的面前,那女子便是當年亦安的親信——岚绫。
「王子。」
「有什麽消息麽?」
「不好的消息,不過也算是好消息。」
「呵呵,在我的計劃中吧。」
「嗯,妙儀失敗了,被際霖天砍去雙手,沒能傷羽陽一根寒毛。妙儀果然說出了梅琳的事情,羽陽和梅琳似乎已經決裂。只不過,拜同被羽陽拿走了。」
「妙儀有提到安卡拉姆嗎?」
「沒有。」
「哼,算她忠義。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消息嗎?」
「另外的探子說,羽陽身邊多了個來歷不明的人。」
「哦?」紫陌頓時提起了興致,坐起身,問:「怎麽個來歷不明法。」
「他叫吉爾薩·蘭·雍炎,人稱琴皇,但是我查遍了萬亭貴族的名錄,根本沒有這個姓,而且這個姓氏就算在民間也是根本沒人聽過的,打聽後也幾乎沒人聽說過琴皇這個人。」
「呵,聽起來像是個自以為是的平民呢。」
「可惜,他不是。」
「怎麽說?」
「他的靈力……在羽陽之上。」
「……是麽,不過一會兒工夫,萬亭又有了那麽多變化呢,真想再回去看看。」
「……」
「快回到父王那邊去吧,他發現你不在就難辦了。」
「嗯。」
「等一下。」
「嗯?」
紫陌站起身,走到岚绫的面前,擡起她的下巴,湊到她的耳邊,輕笑一聲,問:「老實說,你的貞潔……還在麽?」
「……回王子,在。」
「哦?呵,想不到哥哥竟是沒有對你出手呢。真是天助我也。」
「……」
「別那麽緊張,我只不過有個任務要拜托你罷了。」
「王子,請說。」
「成為我父王最親近的人,懂麽?」
「可是……王後……」
「母後早已是廢人一個,關心她有何用?倒是你……真不愧是哥哥看上的女人呢……啧啧啧,這吹彈可破的肌膚。」
「……」
「聽懂我的命令了吧。」
「嗯。」
「……這麽輕易地就答應了?」
「……」
「岚绫,你為什麽願意幫我。」
「如果亦安王子在,也會讓我幫你的,幫你就是在幫他。」
「呵。」紫陌推開了她,不屑地哼笑了一聲。
岚绫行了禮,轉身走入花海裏,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五日之後
【萬亭濁立矢雨城葉歸殿前】
濁立的雪已經融化得差不多了,嫩芽從土裏鑽了出來,光禿禿的樹枝上冒出了生機,風也不再那麽刺骨了。
午後,葉歸殿前,六大臣身着朝服,領着一衆大臣立于階梯之下,靜候羽陽還有三位族長回到濁立。車隊緩緩駛入了矢雨城,戴真領着衆臣行禮。車門開了,琴皇雍炎扶着羽陽下了車,和衆人一起走到了群臣面前。
「陛下,歡迎回宮。」戴真行禮說道。
羽陽點點頭,說:「你們辛苦了。進殿吧。」
「是。」
雍炎神情平靜,扶着羽陽走在最前,身後,霖天和夜空跟着,再接着便是三位族長,而仰奇身後,一身瑤裝的明雅領着女兒蘇荷緊緊跟着。明雅走過紫晴面前時,把正在納悶羽陽身邊人是誰的她吓到了。紫晴身邊的明澤感覺到了她的異常,問:「怎麽了?」
「明雅……回來了。」
「蘭·明雅?她不是已經……」
「我也不知道,還有,陛下身邊的人是誰?」
「好像是民間的一個能人,陛下很器重。」
「是麽。」
「走吧,等等陛下就會說明了。」
「嗯……」
殿裏,羽陽坐在白玉王座上,雍炎站在她的王座之下,三位族長站在群臣前。
羽陽靜靜地看了看群臣,微微一笑,說道:「衆臣辛苦了,在本王離開王城的這段時間能保護好萬亭。雖然出了些小差錯,但該罰的也都罰了,今天回到矢雨城,好好團聚就是了。來,本王給大家介紹一個人。」
羽陽看了下座下的雍炎,雍炎點點頭,轉身面對衆人,行禮道:「我叫作吉爾薩·蘭·雍炎。」羽陽接着說:「在夕華時,本王遭遇危險,幸而雍炎救了本王一命。與之相識,才知雍炎真乃世間難得的人才。在此,本王宣布,任吉爾薩·蘭·雍炎為萬亭第七祭司。」
雍炎微微一笑,向羽陽行禮:「謝陛下。」
羽陽點點頭,然後看向殿下的戴真:「戴真,有什麽需要向本王彙報的嗎?」
「回陛下,緊急的大事倒是沒有,安卡拉姆那邊變化很大,不過想必陛下也都清楚了,多虧了另外五位大臣還有衆臣們的用心,這段時間,國內沒有太大的事情發生。」
「如此便好。」
此時,伯曼神殿。
倓寧坐在臺階上,伯曼神殿裏,除了她和瑛瑛之外再無他人了。
和平常一樣,一曲過後,瑛瑛從臺上走了下來,坐在倓寧身邊,牽住大祭司的手。
「聽說陛下今天回來了呢。」
「嗯。」
「總覺得,大祭司您今天有些奇怪。」
「嗯,矢雨城有異動。」
「怎麽了嗎?」
「來了一個靈力強大的人,現在在羽陽的身邊。」
「那……您不過去看看?」
「先按兵不動。」
「會不會有危險?」
「應該不會,只是……」
「要不,我去看看?」
倓寧搖搖頭,說:「不急,這人估計會留在矢雨城,以後再說吧。」
「好。」
「瑛瑛,我先回去了。」
「要走了嗎?我送您。」
「不用,我看得到路。」
「看?嗯……大祭司路上小心。」
她站起身,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門前,打開了門,飛身一躍,騎到了齊青獸身上。
倓寧騎乘在齊青獸上飛奔着,風吹起她系起的絲帶,和她長長的白發交織在一起,一起在風中飛舞着。她與齊青心意相通,她的想法和要求齊青都可以一絲不差地理解,所以,即使她雙目失明,只要有齊青在,她依舊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行動自如。
只不過今天,齊青獸卻在她沒打算停下的地方停了下來。
「怎麽了?」
「吼!」
齊青低聲一吼,趴坐了下來,倓寧覺得事情不太對,感知了一下周身的環境,微微一笑,從齊青身上跳下,對面前那股有着強大靈力的氣息說:「真沒想到,你竟是自己找上我了。」
「倓寧……」
「……」
倓寧一向平靜,但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竟也止不住地心顫了。
「你的眼睛……怎麽會……」
「雍炎嗎?」
「呵,都這麽久了還是不改嗎?都說了,叫我琴皇。」
「改不了口了。」
「改不了也要改,現在,只有羽陽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還是和以前一樣自傲呢。」
「先不說這些,你還沒回答我,你的眼睛怎麽了?」
倓寧又仔細地感知了四周,确定自己身在雲若宮前一處無人的空地上才放下心,回答:「沒什麽,把它們送人了罷。」
「送人?!」
「嗯。」
「誰?難不成你這千年神姬也有心上人了?」
「你想太多了,總之,很值得。」
「百年壽命,你就這麽送人了?」
「嗯。」
雍炎搖搖頭,說:「……哎,突然擔心起自己了。」
「怎麽?」
「是不是在這王城呆久了都會像你一樣變得這麽蠢?」
「動搖了?」
「不,怎麽會。」
「還沒問你,怎麽你也來了?」
「夕華太無聊了,就出來走走咯。」
「當我是小孩嗎?這麽搪塞我?」
「好了,走吧,去你的雲若宮看看。」
「……」
雍炎走到齊青面前,齊青伏下了身子,像是在行禮一樣,雍炎微微一笑,摸了摸它的下巴,對它說:「老朋友,好久不見了。」
「吼!」
「有沒有幫我好好照顧她?」
「吼……」
「這樣啊,哎,沒辦法,她一直都是這樣,總之,謝謝你了,老朋友。」
「吼。」
「我們進去吧。」
雍炎抓住倓寧的手臂,輕輕一躍把她拉上了齊青的背上。
「走吧。」
倓寧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我現在是個瞎子,麻煩和以前區別對待一下好麽。」
「哈!一時忘了呢,好,好。進去再說。」
「……」
另一邊,【濁立雲卻城】
聽到明雅回來的消息,在雲卻城居住的蘭家族族民紛紛來到主廳迎接。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族民都認為這是一件喜事——事實上,大家表面上都把明雅回歸當作喜事,但他們的心中更多的是厭惡和擔憂。蘭家族,三大家族中最強的一方。當年茉香成為王後,二女兒本應接下繼族長之位,可她卻突然失蹤,與一民間男子私奔,無奈之下只好讓玉雪成為繼族長,只不過,玉雪的野心遠遠不止這樣,茉香被廢,她趁虛而入成為了王後,蘭家的其他成員便是坐不住了。族長不能讓自己的子女即位,就只能從族長的姐妹或者其後代中選擇。仰奇的妹妹仰映生有二女,紫晴和紫倩。紫晴孤高,沒有成婚,紫倩有一女兒名曰佳藝。雖沒有明說,但所有蘭家的人都知道,她就是下一任蘭家族族長。
然而卻在這時,明雅回來了,帶着她的女兒蘇荷回來了。
車停在門外。仰奇夫人從車上下來,衆人紛紛行禮。平日裏不太愛笑的仰奇夫人嘴角微微上揚,從車上牽下蘇荷。過慣了平民生活的蘇荷身着仰奇特別準備的瑤裝,戴着鑲有寶石的冠,渾身各處都不自在,她在心裏不斷地念着「別緊張」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各位,她叫蘭蘇荷。陛下的妹妹,我蘭仰奇的孫女。從今天起,她就是我們蘭家重要的一員,該怎麽做,我想你們都懂的。」
衆人低着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仰奇夫人輕哼一聲,牽着蘇荷從衆人之中走過,蘇荷冠上的裝飾铛铛作響,在那些還行着禮的人耳中相當刺耳——已經花費那麽多心力財力巴結好佳藝了,半路殺出個蘇荷,這要他們怎麽辦?
仰奇回到房中,已經久候了的明雅從沙發上起身,微微一笑,走到仰奇身後,為她褪下朝服,換上了日常的瑤裝。
「夫人,謝謝您。」明雅向她行禮,說。
「……你,真的決定了?」
「嗯。如果我在,蘇荷的位置恐怕……我早已不是您的女兒了,所以我也只能和蘭家未來的族長斷絕母女關系了。」
「蘇荷那孩子會……」
「不會,那孩子不是那麽脆弱的。我……早就和她說好了。」
「你?」
「別看她還只有十六歲,她很堅強的。我告訴她她的真實身份,告訴她她未來的職責,告訴她她要和我分離,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還對我發了誓,告訴我,她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族長。」
「她早就……知道了?」
「嗯。和陛下的相遇也是我設計的,讓您離開隊伍單獨來找我也是我設計的。」
「……」
「我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對吧。」
「為什麽?」
「紫倩那一派的已經是嚣張過頭了,加上紫晴六大臣的身份,那群人幾乎都爬到佳藝的身邊去了,說句冒犯的,他們巴不得您馬上死。佳藝這孩子您也是知道的,嬌生慣養,懦弱無能,母親紫倩更是個軟弱的女人,就只會為巴結她們的那些人謀好處。蘭家若是交到兩人手裏,還怎能強大?」
「你怎麽……都知道?」
「我一直都有安插人在族中。」
「既然你有心管理蘭家,當初為什麽要走?」
「夫人……我不走,恐怕不等我的後代出生,就已經死在三妹的手上了。」
「!!」
「……呵,其實我也很無用吧,竟是這樣逃走了……」
「怎麽回事?」
「夫人,您以為我真的是和男人私奔嗎?老實告訴您吧,相公玉鳴是我親手殺死的。」
「明雅……你!」
「他只不過是我繁衍後代的工具罷了,只要蘇荷出生,他就是個阻礙。」
「難道,你是為了……」
「我是為了能更好得培養蘇荷。」
「……」
「我一直,都把蘇荷當做未來的族長來培養。」
「那,她的靈力?」
「夫人可以去試試。」
「你不是瞞着她她的身份嗎?那靈力……」
「我告訴她,我是個小貴族的小姐。所以她遺傳下了我的靈力。所有蘭家的靈術我都已經教會她了。」
「明雅,我真的沒想到。」
「夫人,未來的日子裏,您沒想到的事情還多着。現在您不必太驚訝。」
「……在城裏呆兩天再走吧。」
「不了,夫人,我要走了。」
「……」
明雅雙膝下跪,對仰奇行了大禮。
「對不起,夫人。」
「……明雅,何必讓自己這麽辛苦……」
「……」
「走吧,以後的日子,對自己好一點。」
「夫人……」
她站起身,離開了房間。
仰奇嘆了口氣,心底萬般無奈,閉上了眼睛……
【瑞安城】
梅琳和霖天回到城中,梅琳的心情不是太好,回到城中原想直接回房休息,但聽到一個可愛的聲音叫了聲「夫人」,她馬上就心花怒放了。
「你什麽時候來的呀我的小君舞!」梅琳一把抱住了她,開心地揉着她的頭發。
「君舞幾個禮拜前就來咯!夫人都不在君舞好無聊哦。」
「不是有星辰哥哥在嗎?是不是星辰哥哥又欺負你啦?夫人幫你報仇!」
「沒有哦!星辰對君舞最好了!」
「诶?是嗎?」夫人松開了君舞,輕輕捏了下她的臉蛋兒,牽着她朝樓上走去,「我們去房間!我帶了好多漂亮的衣服回來呢,看看有沒有你能穿的。」
「好啊好啊!」
星辰見這情景,微微一笑,拍了下霖天的肩,說:「我聽說了,你沒事吧小子。」
「聽說什麽?」
如陽說:「陛下遇刺的事情。」
唐月接到:「還有陛下和夫人發生的事。」
霖天搖搖頭,回答:「所以這幾天夫人都悶悶不樂的,幸好,有小舞在,她應該很快就可以恢複了。」
星辰問他:「那你呢,你看起來也不太好的樣子。」
「嗯?會嗎?」
「不開心都寫在臉上了,怎麽了?」
「可能是累了吧,大哥二哥三哥,我回去休息了。」
「嗯。」
「去吧。」
「晚點下來,我們四個喝一杯!」
「……嗯。」霖天點點頭,微微一笑,回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