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情, 意外的十分複雜。

指尖拂過風暴之眼。

埃文垂下眼睫毛, 手指微微收緊,倏忽放松。

但在燈影下長長的沉默着。

慢慢合攏海報,沙發上, 已經變成一個廢蟲的阿瑟蘭癱倒,疲憊的頭一點一點, 快要睡着了。

“這是, 哪裏來的?”

和地宮中前任冕下的相貌有三分相似, 那是一面長長的歷史牆,一座無言的豐碑,緬懷着因為地宮而失去生命的雄蟲。

這張臉孔應該是地宮的第六任冕下,塞壬·米薩卡。

因為在PA最活躍的年代, 米薩卡冕下獨自在地宮中呆了太久,感染後匆匆離世,沒有留下後代。

地宮失去核心, PA暴動, 祭司束手無策, 往裏面填了很多雄蟲,卻始終不能扼制。

這種情況下,祭司才會破例讓陸邵舒前輩進入孤島, 在确定他的精神阈值之後, 懇請他成為新的冕下。

孤島外的雄蟲很少刻意修煉精神力。

因為靜修本身是一件非常枯燥乏味的事,平常生活所需的精神力,并沒有地宮要求那麽高。

因此一直沒有沒有推廣。

埃文擦幹淨畫報上的雨水, 放到書架,歪頭看了看,心裏默默地念着塞壬·米薩卡的名字。

無論一百年或是兩百年。

Advertisement

或者更遠以後,他們都不會被忘記。

而畫報,大概是祭司們按照這些前輩們的模樣做成的,送出了孤島,生前不能離開,死後便當自由。

一種無聲的,屬于苦修士的緬懷。

阿瑟蘭翻身:“喜歡嗎?安德魯将軍是狂熱的虔信者,對這張[風暴之眼]情有獨鐘,每年都會送的。”

雨水滑落。

雌蟲白皙的膚色上臉頰浮起兩團病态的姹紅。

疏淡冰冷的眉眼,滿臉疲憊放松。

埃文十分珍惜,回過頭詢問阿瑟蘭:“一定要貼嗎?”

阿瑟蘭搖頭:“過兩天夏日慶典再挂也好,我去買幾個花環回來裝飾一下。”

埃文點頭:“好。”

但有一天,他也會變成一張畫報。

不同的是,他會努力活的久一點,因為出來看過這個世界。

“水。”

剛剛學會用智能家電燒水的埃文給阿瑟蘭倒了一杯熱水,然後從浴室挑了一條毛巾遞給阿瑟蘭。

“為什麽會生病。”

阿瑟蘭嘴角抽了抽,為什麽,因為不眠不休工作了兩天,雷雨天頂着瓢潑大雨展翼,送受傷的兵蛋子去醫院,路上被風刮到崖壁上,摔成傻逼。

爬起來吐吐血沫繼續趕路。

累病是情理之中,不病天理不容。

他躺倒,摸摸濕漉漉的頭發,用毛巾蓋住臉随口胡謅:“挖坑累病的。”

其實也沒有那麽嚴重,大概是發熱發炎,加上一點淤傷,裹上被子睡上一覺就好了。

軍雌嘛,風裏來雨裏去。

成天在污染區晃蕩,哪會有不生病的。

只是一個蟲在外面奮鬥久了,再精致的蟲也習慣了粗糙,平常除了軍部的事,追科幻劇,個蟲生活上就很不精致。

因此濕衣服也懶得脫,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

埃文皺眉。

因為精神力始終不太穩定,這兩天吃光了家裏的儲備果蔬,但也還是不太敢用精神力梳理。

他蹲下身,拿起毛巾。

雌蟲呼吸均勻。

濕潤的嘴唇,露出一點牙齒,打着輕鼾。

襯衫軍服亂七八糟,皺巴巴濕漉漉,聞起來一股清淡的雨水氣味,埃文面無表情,用毛巾擦擦他的臉,接着撸起他的頭發。

大長腿放在茶幾,軍靴上有一股污染物的氣味。

脫下來的時候雨水濺到地板上,稀溜溜的泥沙順着褲管滴滴答答,狼狽得不成樣子。

入夜,埃文沒有回卧室。

雌蟲忘了吃藥,半夜的時候發起燒。

但他卻根本沒醒,呼吸急促,眼珠在眼皮下亂轉,雙手緊握着,嘴巴張得像一條渴水的魚,或者只是單純無聲的吶喊。

埃文不得不推醒他,手指接觸到皮膚,感覺到雌蟲的體溫熱燙:“少将,醒醒,你發燒了,去醫院。”

雌蟲費力的睜開眼,大口大口的呼吸,喘了好一會,他才回神,嘶啞着嘟囔:“屁大點事,睡一覺就好。”

動了動,才發現身上蓋着兩床被子,一床有着埃文的清柔氣味。

雄蟲身體很規矩的坐在沙發邊,雙手搭在膝蓋上。

阿瑟蘭撇了眼窗外,月亮又大又圓,顯然是深夜。

他啞着嗓子:“怎麽不去睡?餓醒了?”

埃文半蹲下身,手指在雌蟲臉上輕柔的觸碰了一下,冰涼的觸感。

雌蟲感覺到,偏過頭,黑暗中他的眼睛像一條會發光的湖泊,湧動着粼粼波光。

四目相對,埃文開口,聲音清越微寒:“眼淚。”

阿瑟蘭頓了頓,用手蓋住眼。

“為什麽?”

“沒有。”

雌蟲沉默太久,埃文坐回椅子,沒有繼續追問。

阿瑟蘭揉了揉眉心,翻過身,少年老成的雄蟲一言不發的坐在椅子上,安靜得理所當然,臉上也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愠怒。

見到雌蟲的視線,他很老成的拍拍阿瑟蘭的肩膀,充滿責任感:“睡吧。”

到底誰六十多歲?

阿瑟蘭哭笑不得,冒出來的眼淚也收回去。

奇怪的雄蟲。

一個小怪物。

臭崽。

愛吸吸者。

臭屁。

面癱。

但其實是個不錯的蟲。

阿瑟蘭輕輕呵出一口寒氣,把被子掀開一條縫:“進來暖一會,然後再去睡吧。”

十分兄弟情誼的邀請,阿瑟蘭在野外露營的時候常常這麽做,随軍的雄蟲也習慣了非常時期不拘小節,所以阿瑟蘭沒覺得這個邀請有問題。

大家都是朋友,兄弟。

埃文面無表情,想要拒絕,但是因為雌蟲生病後蔫蔫的情緒,還有剛才做噩夢的樣子,他都沒法開口。

他是冕下,面前是他的子民。

換句話說,我是你父。

這麽一想,埃文心緒平穩,非常淡定的鑽進被窩,沙發長且寬,擠一擠完全沒問題。

阿瑟蘭團了團被子,手枕着腦袋,稍微清醒了一點,他看着天花板:“今天清理污染區的時候,犧牲了兩個新兵。”

埃文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阿瑟蘭笑容很淡:“明天遺體就會運回來火化,他們的家人恐怕來不及見最後一面。”

雄蟲安撫的拍了拍阿瑟蘭的肩膀。

阿瑟蘭側過身,和雄蟲四目相對,他眼神銳利,似乎要望進雄蟲心底:“你和一般的雄蟲不太一樣,不,是太不一樣了,精神力,還有性格,野蜂沙漠會有你這樣的雄蟲嗎?”

埃文:“我是風暴之眼的現任冕下。”

阿瑟蘭氣笑了,掐臉:“我還是皇帝陛下,你不想說我不問了。”

因為睡不着,所以換了一個話題。

“你聽說過風暴之眼嗎?”

“……”

“軍部有很多風暴之眼的海報,我給你多帶幾張吧。”

雌蟲一臉我知道你肯定崇拜這些的表情。

埃文頓了頓,默默無言。

不用,再過幾百年,你就可以把我貼在門上。

這句話沒有說出口。

靜谧的氛圍裏。

溫度一點點升高,呼吸間都是對方的氣味。

月光柔和吐瀉,光線晦暗朦胧。

身體慢慢暖和起來,埃文背過身,揉揉臉頰。

低沉的情緒過後,阿瑟蘭也感覺到一絲絲的尴尬。

他語氣低沉,成熟穩重的說:“去睡吧,不是築巢期,就不要随便黏過來了。”

埃文感受到了一點挑釁的意味。

翻過身,他撐起身,俯視着雌蟲,表情平靜冷淡,語氣幽幽:“說起來,少将你那天晚上噘嘴了吧。”

阿瑟蘭一瞬間血脈逆流,表情豐富。

他哈了一聲,滿臉你是不是在說冷笑話的無知表情:“噘嘴?什麽噘嘴?像這樣嗎?怎麽可能。”

“我記得很清楚,少将。”

“不可能,我會做這種幼稚的動作,哈,我的歲數換成紫晶幣,堆起來比你都高。”

阿瑟蘭嗤笑:“這是不可能的。”

埃文皺眉,認真的回憶:“你撒謊,當時你不到噘嘴,而且緊張到完全不會呼吸。”

“接吻這種事,我擅長得不得了,因為你這種小崽子心慌意亂,那是根本就是不可的事。”

“你根本沒有接過吻。”

“你給我過來。”

“好。”

被粗糙的搡到沙發上,嘴唇上覆蓋了一只大拇指,一點不溫柔的揉搓。

下巴也被鉗住,年輕到過分的雄蟲,面無表情的單手撐在他臉頰旁邊。

并不怎麽出色的臉孔,但那雙眼睛太令人難忘。

古老,沉默,好像經歷過日複一日的錘煉。

如此,才會在車站第一眼看到時,覺得高高在上,不可企及,誤認為他是卡洛斯。

雄蟲一點點俯身靠近。

瞳孔中碎光冷淡,鼻息溫熱,清柔的氣味如影随形。

阿瑟蘭背貼着沙發墊。

心跳的快炸掉,同時安靜如雞。

光影讓雄蟲的五官變得迷離模糊,他低下頭。

在離阿瑟蘭嘴唇只有一厘米的時候,停下來,伸手捉住阿瑟蘭不知什麽時候翹起來的嘴唇。

“你看,就是像剛才這樣。”

埃文睜着又圓又亮的眼睛,捏住雌蟲的嘴唇:“那天晚上,就是像這樣。”

阿瑟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