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聖誕節的時候,方南誰都沒說,一個人回了趟Z市。

天氣濕冷濕冷的,陰沉的鉛灰色像是醞釀着一場大雪。

方南站在自己曾經打工的那家咖啡店門口,站在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打算走進去。

他不喜歡自己優柔寡斷的這一面。明明狠話都撂給了韋東,淩梓樾又是鐵了心的不給自己電話,那麽這樣的緬懷,還有什麽意義?

可能是被黃韬那番話觸動了心思吧。

無論現在的方南如何的混亂放縱沒底線,他也曾經那麽認真的喜歡過一個人,喜歡的曾經想着什麽都不要的留在他身邊,僅此就好。

剛要走的時候,咖啡店大門一開,走出來的居然是熟人。

當年一塊兒打工的一個姐姐親密的挽着一個男生,滿臉幸福的笑容。

方南剛要轉身避開,已經來不及了。

“哎這不是小方嗎?”女孩松開挽着男生的手臂,快走幾步趕過來:“好久不見,小方越長越帥了。小帥哥變成萬人迷了。”

方南笑着先跟後面的男生點點頭,這才帶點無奈的看着眼前熱情的女孩:“紅姐你就取笑我有本事。”

當年因為鼻子上長痘痘死活不肯去送餐給淩梓樾的女孩哈哈大笑,帶着股爽朗勁兒:“我說的是實話,怎麽是取笑你。”說完一回頭,拽過身後的男生,大咧咧的介紹:“這是我男朋友,姓林,你叫林哥就好了。這位帥哥是小方,當年我們一起在這裏打工的。”

紅姐回頭指了指咖啡店,頗有點感慨:“這都三年多了吧,真快。”

聊了沒兩句,方南正思忖着找個借口告辭,天空開始零星飄雪花了。

“行了,咱別傻乎乎的站北風裏聊天了,走,紅姐請你吃飯,邊吃邊聊。”女孩興致很高:“前面兩百米有家生意特別火的店,這會兒去不排隊。”

托詞的話還沒出口,方南那點小九九就被女孩堵了回去。

Advertisement

“這才不到五點,咱們吃完也不會多晚,不耽誤你回A市,才一個小時的路程而已。”

飯店裏面很暖和,即使才五點鐘,食客也已經有了五成的上座率。飯菜的香氣飄散在空氣裏,令人食指大動。

方南看着桌子上那盤肴肉,很多久遠的零星的記憶不自覺跳出來。竟然已經過了這麽久。

紅姐男朋友去衛生間的時候,女孩沖着方南擠擠眼睛,開始八卦:“哎小方你還記得不,那個帥的要命的淩先生?就我們三個女孩一塊兒發花癡,經常來喝咖啡的男人?”說完也不等方南回答,顧自繼續:“我跟你說,巧的不行。那個人自從你辭職之後基本就沒再來過。後來我畢業了,有一次辦事正好經過附近,隔着窗子恰好看到他坐在老位置上,面前一杯咖啡,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整個人低着頭出神,看上去很憔悴,像是失戀了似的。”

心髒猛的一縮,方南連忙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酒掩飾:“是嗎?”

紅姐大力點點頭:“對啊,嗨你別提我多傻了。當時也是鬼迷了心竅,想着這好歹是我青春時期那麽迷戀的男人,居然就跑到對面的KFC買了杯可樂坐到窗邊,看着淩先生發花癡。感覺像是又回到了三年前哈哈哈……”

“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方南吸吸鼻子,用筷子點了點面前的水煮肉片:“這個菜挺辣啊。”

“招牌菜,特地道。”紅姐也吃了一片肉,辣的連忙喝啤酒:“三個月前?不對,天氣熱,應該是暑假……也不對,”女孩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很肯定的擡起頭:“七月初吧,那幾天要來臺風,我記得很清楚。淩先生好像瘦了很多,臉色也不大好,也不知道什麽樣的女孩這麽狠心抛棄了這麽好的男人……”

“你怎麽就知道是失戀不是生病了呢?”方南抿抿唇,慢慢的:“說不定是什麽大病,治不好的那種,臉色才會難看。”

“呸呸,”女孩嘟着嘴斜着眼睛瞅他:“不行這麽咒人的啊。多晦氣,好歹當年淩先生點名讓你服務,也給過不少小費對不對?”

“對。”方南揉揉眼睛,笑:“好像确實應該感恩的……”

“那天,淩先生在咖啡店一直坐到打烊。”女孩陷入回憶,唏噓的嘆口氣:“我居然也就一直跟着坐到那個點。将近三個小時啊,啧啧,我覺得自己簡直可以稱神了……”

“我去趟洗手間。”心裏絞的難受,呼吸都不暢。方南站起身,正好看到紅姐的男朋友走回來:“你們先吃。”

坐在馬桶上,方南捂着臉好半天沒動。

今年七月初,是韋東追到學校讓他去見淩梓樾之後沒多久吧。

淩梓樾如果沒放下,何苦這樣?

哭不出來,眼睛澀澀的。

“你眼睛怎麽紅了?”女孩擡頭看着方南落座,細心的遞過一張紙巾。

“剛才洗臉,水進眼睛了。”方南擦着手上的水漬落座:“正好洗手液沒洗幹淨,弄的眼睛特別不舒服。”

“我有眼藥水。”一直話不多的林哥從口袋裏摸出一管樂敦遞過來:“沖一下。”

出了飯店大門,剛剛七點鐘。

跟一對戀人告別後,方南沿着馬路慢慢往前走。

雪花停了,路邊的行道樹上挂了些節日的彩燈,五顏六色,妝點着寂寞的夜。

面前是個IC卡電話亭,方南站定腳步,摸索着從口袋裏翻出卷了角的通訊錄。

上面有韋東的電話,也有溫致遠的電話。那些久遠的關系,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打交道了。當初那麽決絕的離開,還是沒删掉這些號碼。或許冥冥中,他也知道命運這根細細的線牽着,還沒到斷的時候。

電話接通的時候,方南發現自己的手指頭在打哆嗦,控制不住的那種。

太冷了吧,聽天氣預報說有零下七度了。

一聲接着一聲的振鈴,韋東一直沒接。

方南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失落。

如果就這樣,找不到人,他也該認命。

想想也不奇怪,畢竟是快到聖誕節了,那幾個男人怎麽可能不出來尋歡作樂?唱歌還是喝酒,場子那麽鬧騰,又怎麽會聽得到手機鈴聲?

電話自動挂斷湮滅之前,那邊接了,韋東的嗓子啞的幾乎讓人聽不出來。

心髒開始狂跳,方南咽了下口水:“韋東,聖誕節快樂。”

電話裏面很安靜,除了男人的呼吸,落針可聞。

一向大炮筒子的韋東不知道聽沒聽出來他的聲音,遲遲不說話讓人不安。

“韋東,”方南再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是繃着的,聽起來很不舒服:“你在嗎?我是方南。”

“方南。”韋東終于說話了,一聲稱呼語調很怪異,不知道是哭還是笑:“你終于肯打電話了?真是巧啊。”

“怎麽了?”心裏漸漸浮起不安,方南換了個手拿話筒,試圖讓語調輕松點:“你感冒了嗎?我還以為這個時間,你會在外面玩。如果我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

“不打擾。”韋東發出一聲疑似哽咽,跟着是悉悉索索的動靜,好像是被褥面料的摩擦聲:“你不打這個電話,我睡醒了也要給你個電話。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十分。”

沒頭沒腦的轉了話題,方南看着夜幕低垂,聽着對方說的時間,心裏怪異的不行。

“方南,”電話那邊男人吸吸鼻子,嗓子依然是啞的:“淩梓樾讓我告訴你,他在倫敦跟未婚妻結婚并且定居了,永遠不回國了。”

“那,”方南咬着唇,總覺得哪裏不對:“替我轉告一聲恭喜。”

“去你媽的恭喜!”咬牙切齒的男人幾乎在咆哮,帶出方南熟悉的感覺:“老子幾個小時前才從公墓回來,頭疼的要死!”電話那邊頓了頓,傳過來疑似抽泣的聲音:“随你愛信不信,我要說的是,淩梓樾死了,埋在了倫敦,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

路過的行人頻頻回頭,看着不顧形象面對着電話亭跪着的青年。

他的肩膀肉眼可見的顫抖着,雙手撐在大腿上,低着的腦袋前面,電話聽筒垂着,在慣性的搖擺着。

剛剛下過一點雪,地面是濕的。是以那些眼淚落下來,什麽都看不見,消失無蹤。

……………………………………………………

方南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去的車站,又是怎麽買的票回的A市。

他為什麽要打這個電話?昏沉沉的腦子裏只剩下這一個聲音。

活的,死的,再也看不到。

方南捂着臉,歪着身體靠在冰涼的車窗上。

不,這不可能。淩梓樾,不不,即使死了,淩家也不會同意他埋葬在異國他鄉的。這一定是韋東的報複打擊,因為當初他不肯跟着去見淩梓樾……

嗯?去見淩梓樾?還有七月份紅姐在咖啡店見着的淩先生。方南有點糊塗。

如果真的生病了,怎麽可能這樣拖着病體長途往返?

韋東可真狠,這種事都能拿出來開玩笑。一定不是真的。

他寧可相信,那個男人在倫敦結婚了,跟一個知書達理的女人,以後會有可愛活潑的小孩子,繞膝歡笑……

在A市跌跌撞撞的出了站,方南詫異的看到等的百無聊賴的闵濤。

他都不記得了,吃飯的時候,闵濤給他來過尋呼讓他回電話的。而讓闵濤來接站的,也正是他方南——

“怎麽了?”闵濤走過來,迅速的發現青年的眼睛又紅又腫,遮不住。

“沒事,”方南想笑,眼淚卻再度流了下來:“有個朋友,朋友……他結婚了……在國外,定居了……挺好的……事兒……”

闵濤沒多問,也沒揭穿他拙劣的謊言,單手搭住他的肩膀往停車場走:“行了,走吧,天冷,去我那兒再說。”

方南反手扣住男人的大手,貪婪的吸收着對方溫暖的熱度,欺身上去幾乎帶着亟不可待。

“去你那兒,濤哥,我們做好不好?一直做到天亮,誰慫誰是孫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