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密謀

盡管舒翰在渝京逗留的時間不算短, 可由于雙方的底線差得太遠,關于邊市的談判最終還是破裂了。

面對這樣的結果, 朝廷上普遍的聲音都是充滿憂慮。畢竟,大衍和鐵勒互開邊市的首要目的就不是賺錢, 而是握住鐵勒的經濟命脈,确保北疆安穩,賺多賺少都是次要, 只要不賠就沒問題。

成祖皇帝能把鐵勒吃得那麽死,那是他本身的武功和威望決定的,其他人不可能完全複制這一點。

這也是先帝當初會對鐵勒做出适當讓步的原因之一, 時過境遷各方面的情況都發生了變化,只要不動搖大衍的根本利益,讓利鐵勒人一些也無妨, 總比雙方重燃戰火生靈塗炭要好得多。

可惜皇帝就是看不透這一點, 他堅守原則不再退讓是好的, 鐵勒人試探不成多半也會接受。但是皇帝堅持要把互市的條件恢複到過去的水平,那就不是鐵勒人可以接受的了。

到底神佑皇帝不是成祖皇帝, 同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 沒有那樣的威懾力。

在談判進入僵持局面的時候, 朝中不乏大臣給皇帝上折子,大意不外乎都是說, 維持現狀是目前條件下雙方都能接受的最好局面,只有大衍和鐵勒都退一步,這件事才有談下來的可能。

面對衆多的上書, 皇帝視若不見,通通都給打了回去,還在大朝的時候發了通脾氣,把所有給他上過折子的臣子痛罵了一頓,罵他們有失大衍的國威,有失先祖的顏面。

見皇帝堅持己見,群臣也是無可奈何,照這樣談下去,談判肯定是沒有結果了。

君瀾下朝回家就把三個兒子還有君律叫到了書房,讓他們說說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

“我覺得,北疆大概很快就會有戰事爆發了。”君微快人快語,搶在兄長之前開了口。

“哦。”君瀾無甚驚瀾地應了聲,颔首道:“微兒,你說說看,為何會這樣想。”

君律略加思索,毫不遲疑地道:“皇上一向自視甚高,處處以成祖皇帝為目标,只要是成祖皇帝做到的,他就要做,還想比他做得更好,只是……”

雖然是自家父子兄弟說話,萬沒有被外人聽到的可能,可君微還是點到為止,只要君瀾等人明白他的意思就行了,沒必要把每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背後私議皇帝,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君瀾聞言低低地嘆了口氣,君微一個十三歲的少年都能看清的事實,今上身為九五至尊,卻是一點也看不到。他要和成祖皇帝相比,最起碼的虛心納谏就做不到,更遑論其他。

盡管已經不姓衛了,可從血緣上算起來,成祖皇帝還是君瀾的曾祖父。君瀾曾經想過,是不是越強大的人就越自信,他的曾祖父明明是大衍歷代皇帝裏頭出身最糟糕的,可他在位為帝的時候,朝堂上的風氣卻是最開放的,臣子們可以暢所欲言,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給皇帝拍磚也不要緊,只要說得在理,成祖皇帝從來不生氣,還會大肆封賞,表彰這樣的行為。

神佑皇帝剛登基的那些年還是聽得進去人勸的,可三十多年皇帝當下來,他對不遂自己心意的谏言,接受度是越來越差了,不要說采納,大部分時候是看得懶得看就打回去了。

就說這回的邊市談判,鐵勒人的要求固然無理,但神佑皇帝給出的底線同樣沒有道理可言,兩邊都是這樣的态度,談判的官員基本上就是在浪費口水,不可能談出結果的。

“阿微,你是覺得談不攏皇上就要關閉邊市嗎?”君徹眉宇微蹙,神情顯得特別嚴肅。

收回全部前朝失土之後,成祖皇帝為了安周邊藩屬國的心曾經說過,無論什麽時候,大衍皇朝都不會主動發起對外戰争,此舉為他贏得了非常高的威望,而此後百餘年,事實的确也是這樣。

如果和鐵勒的談判破裂了,皇帝肯定就要關閉邊市,這是打擊鐵勒最有效的方式。

邊市之于大衍和鐵勒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是錦上添花,後者是雪中送炭。一旦邊市關閉了,鐵勒人随時可能撕毀合約,舉兵南下,那是他們最好的應對措施。

但是君徹很擔心,皇帝想好如何應對鐵勒的鐵騎了嗎?

除開邊境各州郡的駐軍不談,大衍最有戰鬥力的軍隊就是京師的禁軍、東城大營和西城大營了。

禁軍乃是守衛皇城的部隊,長官為統領,其下主兵的有南宮衛士令、北宮衛士令、左右都候等,因駐守城北,又被稱為“北軍”。

東城大營和西城大營是大衍軍隊的精銳部分,按照太丨祖皇帝的意思,東城大營由平親王和靜親王掌管,西城大營則是永安王和長寧王負責。

由于靜親王的爵位無子國除,永安王一系又改走文官路線,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裏,東西兩營的兵力,基本上都是掌握在平郡王和長寧王的手中。

到了成祖年間,恭親王取代了平郡王,而第一代恭親王衛誠,恰恰就是皇帝血緣上的祖父。

西城大營的兵力倒是一直在姬家手上,成祖皇帝當初有想過把昭陽王也弄去西城大營,無奈君家人的軍事天賦全給了昔年的昭陽桓侯,後世子孫真的是不擅長這個,最後只能無奈放棄了。

不像長寧王府姬家,領兵打仗的天分是刻着骨血裏的,每代人拉出來都不是太糟糕。

“那是肯定的,有成祖皇帝的遺訓在,皇上不可能主動發兵,可要是鐵勒人先起兵了,他要反擊就是理所當然,再把鐵勒人打贏了,他不就是有武功了?”君微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話有道理。

君循聞言臉色大變,吶吶道:“可是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嗎?”

從開國的太丨祖皇帝到四海歸心的成祖皇帝,衛家前面十幾代皇帝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準備打仗。可那些都是有原因的,淪喪的故土沒有收回,邊境被人侵略,百姓遭人殺戮,不打還能怎麽辦。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成祖皇帝畢其功于一役,換來了國富民強萬邦來朝的成睿盛世。

現在的鐵勒的确是沒有前些年那麽安分了,可要說他們一定就有反意,那倒未必。在君循看來,鐵勒人就是想要更多的好處,他們拒絕對方的無理要求,表明自己的态度維持現狀就很好了。

畢竟兩國的整體實力非常懸殊,鐵勒人不至于就這麽想不開,非要和大衍皇朝硬碰硬。

但是皇帝存心要逼得人過不下去,從而給自己尋找合理的出兵理由謀求武功,就讓人很難接受了。

“成祖皇帝的文治武功都是本朝之首,皇上他大約是……”君律慢悠悠開了口,心裏其實很無語。所謂好高骛遠志大才疏,說的就是神佑皇帝這樣的人,他還不如先帝老老實實有自知之明呢。

君律這個話說出來,君氏三兄弟的反應驚人的相似,都是面帶無奈地輕輕搖頭。

君瀾看到兒子們這樣,也不知該說什麽,良久方輕聲說了句:“今日出了這個門,你們就當什麽也沒說過,什麽也沒聽到。”

弄懂了皇帝的心思又有什麽用,該勸的話他們都已經勸過了,可是皇帝根本聽不進去,難道他們還能對皇帝直說,你老人家就少折騰了,你是比不過成祖皇帝的,想想也不可能。

有關邊市的談判破裂了,鐵勒人不僅沒有要到好處,還有可能惹得神佑皇帝關閉邊市,使團的其他人都是罵罵咧咧的,覺得大衍皇朝的人太過分了。

只有舒翰,自始至終保持着淡然的神情,仿佛談判的結果與他沒有關系似的。

臨別之前,舒翰還有心情邀請姬寧有空去找他玩,被姬寧笑着婉拒了。

舒翰也不生氣,還信心滿滿地笑着說:“阿寧,相信我,我們總會再見面的。”說完翻身上馬走人,再不給姬寧拒絕的機會。

君律是從姜源口中聽說這件事的,姜源說完還特地補充了句:“小朋友,你知道就是了,可別讓你家阿微知道了,不然阿寧會怪我多話的。”

姜源告訴君律這個事,純粹就是當個好笑的事情說的,可姬寧對君微有意,目前還處在追求未果的階段,這事兒要是被君微知道了,有自己拆兄弟臺的嫌疑。

其實就是姜源不說,君律也沒那麽無聊,舒翰為何會對姬寧另眼相看,他們誰也搞不懂,可姬寧對舒翰絕對沒有任何意思,這點他們還是都很清楚的。

“我當然不會說了,可你難道不覺得,舒翰的那句話還是有點道理的。”他日北疆戰事一起,舒翰和姬寧可不就要見面了,不過那時他們就是要殺個你死我活的對手了。

姜源聽到這件事也是無奈,擺手道:“人吶,都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他說到這裏頓了頓,轉念問道:“小朋友,你怎麽就認定是長寧王府要出征了?”

“儲君之位未定,皇上難道敢把二皇子放出去?”目前,東城大營名義上是恭親王掌管,可真正說了算的,其實是二皇子衛盛,他是這一代的皇子裏頭唯一到軍營歷練過的。

非戰時,虎符在皇帝手裏,恭親王和長寧王是代為掌兵的,自己本身沒有調兵的權利。

可到了戰時,虎符是要給出去的,二皇子差不多已經是事實上的皇長子了,再讓他有了軍功,以神佑皇帝的多疑性子,估計是不放心的。

“你就這麽看好二皇子?”姜源對他的二表哥只有一個印象,那就是沒腦子。

君律沒法告訴姜源,衛盛全部的腦子都用在兵事上了,其他方面是真不行,他想了想緩緩說道:“二皇子要是輸了,那是丢皇帝的面子,可他要是贏了,皇帝拿什麽賞他?”

事實上,就憑衛盛前世那樣被人拖後腿還能打勝仗的表現,君律根本不認為他會輸。

問題的關鍵在于,沒有人敢放心大膽地用衛盛,現在的皇帝不敢,以後的就更不敢了。至于衛盛自己去當皇帝,君律想了想就放棄了這樣的想法,那好像是件更可怕的事情。

像衛盛這樣的人,就适合遇上興祖皇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什麽後勤都給你管好,你只管在前面打就行了,贏得越多他越高興,壓根兒沒有功高震主的說法,因為他不在乎。

姜源的想法和君律不盡相同,不過他也想到了,皇帝不想讓某位皇子勢大,這樣一旦需要出兵,還是動西城大營的可能更大,姬寧身為長寧王世子,怎麽也是避不開的。

“舅舅鐵了心要關閉邊市,我們誰也攔不住,還是先別說這個事情了。”不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的事,姜源懶得多想,因為想了也是無益,對最後的結果起不到絲毫的作用。

姜源可以不想,因為他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一樣,對大衍的國力充滿自信。倘若鐵勒人真的因此挑起戰事,打就是了,堂堂天丨朝上國,難道還搞不定區區一個蠻夷,那怎麽可能呢。

姜源的想法不能說有錯,只是他低估了皇子們的下限,他們争得狠了,真的是什麽也不顧的。

君律知道前世的戰事有多慘烈,就沒法不多想,無論如何,拖後腿最厲害那幾個他得給解決了。

談判失敗的主因在皇帝,可衛盈到底是具體的負責人,本來想要好好表現的,這回是沒戲了。

更讓衛盈心裏感到不舒服的是,鐵勒使團來了這麽一趟,最大的風頭被衛盛給搶了去。如今,禮部和少府已經在給衛盛籌辦婚禮了,他有母家徐家,有原配的娘家周家,馬上又要多個孫家了。

衛盈對于這樣的局面感到很不滿,他召集了手下的謀士,在府中商議對策。

除了平日裏形影不離跟着衛盈的烏佩和盧青良,今日的六皇子府,還多了位中年人。

衛盈對這個人很尊敬,首先就問他的看法,衛盛的優勢越來越明顯了,搞得他現在很為難。

豁出去和衛盛競争,以後自己就在明面上了,眼下三皇子衛盞和四皇子衛盎還是按兵不動,并非上策。

可要是不争,衛盛真的上位了怎麽辦,他的年齡他的出身他的兒子他在軍中的勢力,這些都是其他皇子比不過的。

“六殿下稍安勿躁,二殿下不是你最主要的對手,現在不是,以後更不是。”中年文士徐徐開口,他的聲音不算高,卻意外地充滿了讓人安靜的力量,也很好地安撫了衛盈的情緒。

“此話怎講,還請先生明示。”其實道理衛盈都是懂的,他就是需要有個人肯定自己。

中年文士深深地看了衛盈一眼,不急不緩地說道:“千秋節那日發生的事,殿下想必也是知道的,就算不清楚內情,但我們可以确定的是,太子這回是真的得罪皇上了。皇上之所以不廢太子,無非就是覺得擔着廢儲的名聲不好聽,反正太子命不久矣,保全了他的儲君之位,也是成全了自己的好名聲。可皇上對太子沒有好感和耐心了,最不安的無疑就是皇後娘娘,誰對太子殿下最有威脅,她最恨的人就是誰。尤其皇後娘娘一直認定,昔年太子中毒之事,與徐貴妃是有關聯的。所以二殿下風頭再盛,六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他沒有機會的,皇後娘娘一定會把他拉下馬。”

“話是這麽說,可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是一體的,皇上不待見太子了,他對皇後難道就……”有些話衛盈不好問,盧青良很有眼色地幫他問了,而這也是他自己的疑慮。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淡然道:“在後宮,母憑子貴子憑母榮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可我們這位皇後娘娘,她最大的依仗可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睿宗皇帝,那才是她立身的根本。”

先帝是睿宗皇帝從兄弟那裏過繼去的侄子,他讓自己的繼位之君娶了睿宗皇帝的外孫女為後,用意再是明顯不過了。只要上官皇後不犯下叛國謀反之類的重罪,她的地位穩如磐石不可動搖。

太子的身體早就毀了,如今就是熬時間,上官皇後已經沒有什麽要争了,當她專心致志想要對付一個人的時候,斷沒有做不到的,衛盛迎面撞上了上官皇後的槍口,那是他運氣不好。

衛盈曾經也有想到過這些,可他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就是對的。

如今聽到中年文士也這麽說,衛盈的心踏實了下來,他笑着道了謝,又很有禮貌地問道:“以先生高見,請問我下一步該如何?”

“皇上先是在婚事上擡舉了二殿下和四殿下,又在差事上給了六殿下機會,可見他是不希望哪位殿下高人一頭的,換句話說——”中年文士稍作停頓,沉聲道:“皇上暫時沒有立儲之意。”

衛盈聞言心裏一沉,先生又說到他的心裏去了,只是在他之後,小皇子們都太小了,最大的小十今年也只有九歲,小十一不滿八歲,小十二剛剛六歲,最小的小十四衛盤滿過三歲不久。

到底會是誰呢,會不會是衛盤,父皇目前最喜歡的兒子就是他了……

“所謂不立儲君,有兩種可能,一是皇上覺得自己春秋鼎盛,暫時沒有這個必要;二就是皇上有心某位小皇子,但是他的年紀太小,還得等幾年再說。”中年文士一邊說着一邊留意衛盈的表情變化,“可無論是哪種,都不意味着六殿下就沒有機會了,你要抓住的,就是這幾年的時間。”

“請先生指教。”衛盈當然知道自己要抓緊時間了,可具體怎麽做,總有點茫然。

見衛盈沒有因為自己的話流露不甘的情緒而是急于讨教,中年文士很滿意,繼續道:“較之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六殿下最大的劣勢就是母家不強,所以你必須娶到一位身世極好的王妃。母族和妻族是皇子們最重要最鐵杆的支持,這是其他人代替不了的。然後六殿下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你可以禮賢下士讓人感覺到自己親切好說話,可不能讓朝上每個人都這麽認為,你還是普通皇子,若是皇上察覺到你的人緣特別好,那并不是好事。還有最重要的,就是六皇子一定要表現出自己愛護手足,皇上喜愛小皇子們很明顯,你得讓皇上意識到,立了你對他們是最安全的。”

衛盈愣了愣,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已經成年的皇子裏頭,衛盈的出身是最低的,他也沒有母家可以依靠,所以從小到大,衛盈都在用其他方式為自己拉攏人脈,禮賢下士那是必須的。

中年文士的話提醒了衛盈,拉攏人固然重要,可在宮裏埋多了釘子,那也是很危險的。還有就是朝中的大臣,與其拉來大批的牆頭草,還不如少量的死忠,那樣也不容易引起父皇的忌憚。

想想看,一個普通皇子,到處有人給他說好話,在皇帝看來,其實不是什麽好事。

善待弟弟妹妹更是他疏忽了,皇帝老了,和成年的皇子們之間君臣關系重于父子關系,倒是未成年的小皇子們,更得他的疼愛,皇帝不可能不擔心自己百年之後,小兒子們的遭遇會是如何。

衛盈很快想通了後面兩點,于是誠懇道:“多謝先生指點,只是……高門淑女,未必就有合适的。”

他之前算了很久,才找出君律這個各方面最适合的,可惜沒等他得手,皇帝把君佳賜婚給了老四,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誰說沒有?君家不就有位最合适的。”衛盈本來還想問問中年文士,有沒有覺得合适的人選,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是讓衛盈目瞪口呆,甚至還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聽錯了。

“君家?!”衛盈誤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好半晌才輕聲道:“昭陽王府的縣主已經指給老四了,哪有一家出兩位皇子妃的道理,父皇斷不會這樣做的。”

中年文士輕輕搖頭,沉聲道:“事在人為,凡事皆有可能。”

見衛盈不明所以,中年文士又道:“莫非六殿下以為,只要皇上指了婚,姑娘的娘家就要全力支持那位皇子。別的人家或許會是這樣,比如虢國公府,君家的話,那就不好說了。”

衛盈下意識地點點頭,這個事情他想過,甚至連後續拉攏君家的手段都想好了。

“二殿下和虢國公府是強強聯合自不用說,可昭陽王府看不看得上四殿下,那就得另說了。”中年文士顯然是提前做足了功課的,說起每家的情況都是頭頭是道了如指掌。

衛盛是娶繼室,他前頭的原配還留了嫡長子下來,可這絲毫不影響孫家對衛盛的支持。

因為衛盛的形勢太好了,孫家才不會想不開,有嫡長子算什麽,只要衛盛能上位,只要自家閨女能生兒子,沒娘的孩子總是更吃虧的,可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還是好好合作是主要的。

君家和孫家的情況完全不同,君家的王位是世襲罔替的就不說了,關鍵他們家的王位還是皇子出繼傳下來的。站在君家的立場,他們沒有更進一步的渴望,老老實實忠于皇帝就夠了。

君家的縣主嫁給衛盎,那也就是嫁了,完全代表不了昭陽王府本身的态度。

如果衛盎是個像樣的,他還有機會以後慢慢争取來自君家的支持。偏偏衛盎不是,這倒不是說衛盎這個人毫無本事,若是那樣,衛盈就沒必要把他當成對手之一了。

衛盎的問題出在私德上,一日不可無婦人是他自己親口說的,換成其他趨炎附勢的人家,女兒能當皇子妃就很好了,不會在意這麽多,可是昭陽王府會的,他們會非常在意。

“昭陽王愛女如命,看不上老四不稀奇,可父皇已經賜婚了,他也推脫不得。”娶君佳的好處固然比不上君律,可只要是君家的人,就比很多人家值錢了。

見衛盈還是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中年文士緩緩道:“六殿下此言差矣,皇上親自賜婚,昭陽王固然是不能辭。但這絕不意味着,他就願意把女兒嫁給四殿下了,完全不是一回事。”

“又不能推辭,又不想嫁女兒,昭陽王還有第三種選擇嗎?”衛盈一語道破玄機。

誰知中年文士竟然露出了贊許的目光,颔首道:“六殿下不是已經想到了嗎?”

“這個、這個……”衛盈欲言又止,滿臉寫着難以置信。怎麽可能,再是不滿意皇帝的賜婚,可君家又不止一個女兒,嫁了也就嫁了,大不了以後不支持老四,他們怎麽可以這麽大膽。

“昭陽王不想嫁女兒是肯定的,可要說他因此就要對四殿下如何,那倒未必……”中年文士說着說着,又把話繞了回去,“倘若是有人幫他做到了這件事,昭陽王想必是會很感激的。”

中年文士話音未落,衛盈腦子裏就已有個完整的計劃了。他先搞掉老四,最好是拖着昭陽王府下水,但暫時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有參與。按照皇家的規矩,已經賜婚的皇子妃,哪怕婚禮未成,皇子就在婚前身故,也是要嫁給靈位的。他可以那個時候出面,說自己願意娶君佳,皇家的望門寡豈是好守的,昭陽王感激他還來不及,肯定會答應的,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對付衛盎不算難,衛盈以前不下手主要是不想引火燒身,可這次能給自己帶來昭陽王府的助力,他就得認真考慮了,用什麽手段顯得比較自然呢。

看到衛盈領悟了自己的用意,中年文士很欣慰,同時又提醒道:“六殿下,此事要成并不難,難的是不讓皇上多想,具體怎麽做,我們還是要商量好了才能下手。”

衛盈緩緩點了點頭,面上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如此一來,衛盛和衛盎基本就不是問題了。

轉眼到了九月,二皇子衛盛的婚期就要到了。原本,二皇子的婚事沒有這麽倉促的,再是娶繼妃,準備個一年左右的時間也是應該的,不然顯得太不莊重。

但是衛盛不知道什麽時候轉了性子,走到哪裏都把他的寶貝兒子帶着,生怕有人跟他搶似的。

皇帝目前就一個孫子,平日裏也是非常疼愛的,但是兒子和孫子這麽膩歪,皇帝也有點看不下去,還叫徐貴妃問過是怎麽回事。

衛盛老實說了,有人要害他兒子,小皇孫先是在宮裏失足落水,再是在府裏被人下毒。好在他反應快,發現乳母有問題及時把人換了,不然他兒子豈不就要被人害了去。

他現在沒老婆,妾室也沒資格撫養嫡長子,他除了自己看着兒子,還有什麽辦法。

皇帝聞言哭笑不得,看來府裏沒個女主人,還真是不像話,于是就把衛盛的婚期提前了。

二皇子成親是宮裏的大喜事,安康長公主和安樂長公主也是要進宮道賀的。從宮裏出來,兩位長公主就嘆氣上了,嘆的都是自家兒子的婚事,還有不知道哪一年才有的孫子。

“姐姐,阿源和阿律訂婚半年了,你打算怎麽辦?”安樂長公主不無擔心地問道。

只看效果的話,圓慧大師的法子很不錯,姜源自從和君律訂了婚,就沒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倒黴事了,只是這樣的瞞天過海,到底不是長久之策。

眼下是君律年紀小,不涉及談婚論嫁,可他翻了年就要十四了,距離這些事也不遠了。

君律是琅琊君家嫡枝的獨苗苗,君家上上下下那麽多人,都是盼着他早點成婚生子的。姜源占去了未婚夫的名頭,君律都沒法說親了,所以他們的婚事要麽變成真的,要麽就得作廢。

安樂長公主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胞姐會怎麽辦,今日無意中說起,幹脆就直接問了。

“要說真心話,我當然希望他們只是逢場作戲了。身為人母,誰不想看到自己兒子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因為是在親妹妹面前,安康長公主說話一點不帶水分,“可真要這麽做,我又不敢了,我有時候甚至會想,幹脆就讓源兒真的嫁了算了,比起他的安危,王位算得了什麽。”一旦姜源出嫁,長寧王的位置還能不能傳下去,就要看皇帝的心情了。

“你說得倒是容易,姐夫願意嗎?太妃願意嗎?還有阿源,那孩子面上看着随和,其實骨子裏犟得很,他要是不肯,這事兒就沒可能。”安樂長公主一點都不看好胞姐的想法。

安康長公主嘆口氣,繼續道:“我們家人的态度還是小意思,王爺和婆婆那裏,我總有辦法說服。就是源兒,我也是鎮得住的,不怕他鬧起來。關鍵還是君家,他們願不願意才是重點。”

事關姜源的性命,長寧王和太妃的态度安康長公主并不擔心,她能想通的,他們也能想通。反而是君家,他們同意訂婚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還要假戲真做,真的是太難為人了。

尤其君律還不是昭陽王的兒子,有些話就更不好說了,說得多了簡直就是仗勢欺人。

“不過姐姐也別太擔心,我聽阿寧說,阿源和君家小公子關系挺不錯的,這半年經常都約着出去玩,兩人見了面就有說不完的話,搞不好他們真有那個意思呢。”

“我當初讓他們訂婚,就是想要他們多接觸,接觸多了才有感情,不然假戲真做都沒可能。”安康長公主承認,自己是做了兩手準備的,随時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當初我和阿蕙說好的,源兒和阿律訂婚三年,三年後要麽解除婚約,要麽正式成親。還有兩年半呢,我們再看看吧,到時候還得問問圓慧大師是什麽主意,反正最糟的結果就是孫子外孫都沒得抱了。”

在安康長公主的設想裏,最糟糕的情況莫過于姜源和君律必須成親,可他們又都不願意。那就只能是名義夫夫了,姜源以後不幹涉君律納妾生子,兩人挂着夫夫的名號各過各的。

說完了姜源,兩位長公主把話題轉移到了姬寧,安康長公主問道:“阿寧和阿微怎麽樣了?”

“還是那樣,說是朋友,好像更親密點,可要說有那個意思,也不大像。”安樂長公主說起兒子也是愁雲慘淡,“其實像不像又如何,阿寧是要繼承王位的,阿微也說了,他要考科舉的。”

沒有姜源那樣不得不嫁的特殊情況,安樂長公主肯定不會允許兒子嫁人。然後君家那邊,莫說君微不願意了,就是他願意,安樂長公主相信昭陽王和謝王妃也是不願意的。

兩個人明明就是不可能的,安樂長公主想不明白,自己聰明一世的兒子怎麽就在這件事上魔障了,和君微當朋友不行嗎,非要更進一步,簡直就是自己在為難自己。

“兒子都是債,生來就是讨債的。”安康長公主沉默片刻,最後總結了一句。

安樂長公主失笑,随即壓低聲音道:“東宮那位快不行了,估計過不了這個年。”提起太子衛益,安樂長公主一臉肅色,眼神冷得可以戳穿人。

“真是太便宜他了……”安康長公主憤然道。讓衛益以太子的身份死去,這是兩位長公主都不希望看到的局面,但是皇帝好面子,除非太子謀反,否則肯定是不肯廢他的。

偏偏千秋節過後,衛益就是卧病不起了,就連皇帝的萬壽節,也沒有出席。讓這樣的衛益去謀反,實在是太難為他了,兩位長公主想了很久,最後也是無可奈何。

“我不想讓他就這麽死,我不甘心。”安樂長公主想起十年前的往事,恨意再難掩飾。

“姐姐,我還想再試一次,你要來嗎?”不搞得衛益身敗名裂,安樂長公主過不了自己那關。

安康長公主很少在妹妹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不由沉聲道:“你要做什麽?”

安樂長公主俯身過去,在胞姐耳畔用氣聲說出了兩個字。

盡管安樂長公主的聲音非常低,絕沒有被外人聽去的可能,安康長公主聞言還是臉色劇變:“不行,這太危險了,一旦暴露……”

她們想報仇是一回事,可要是把自己乃是全家搭進去,那就沒有意義了。

“讓他以太子的身份下葬,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安樂長公主喃喃道。

“如果姐姐不願意,我自己做就是了。”無論成敗,這是她們最後的機會了。

“不,你不能自己做,我們兩個也不行,必須告訴王爺。”牽涉到兩家人的前途和未來,不讓當家人知道像什麽話,讓永安王和長寧王參與進來,她們成功的幾率反而會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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