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hapter 49 只要這個世界,……
……
“孟家欠下五億三千八百萬生靈壽命……”
“所有人死後都要被它們拖進滾滾修羅霧中,扯斷他們四肢肩骨,承受怨靈無窮盡的怒火與業火的炙烤。”
“你聽,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凄厲的慘叫……”
“欠債還命!”
“還給我們……”
孟成真猛得從夢中驚醒,聽到自己劇烈的喘息聲,屋子裏靜悄悄的,厚重溫暖的駝色窗簾遮住了外面的光線,不知道現在幾點。
她伸手摸了下額頭,一手心的汗。
又夢到那天恐懼中差點被吞掉的事,那些紅霧,那些鬼哭狼嚎的東西,就跟血債血償裏紅色大字流下來的血痕一樣觸目驚心。
她不知道,是自己進入了深層恐懼,讓她窺視到了自己血脈中的詛咒。還是單方面只是那枚成了精的石頭,為吞掉靈魂在借火燎原煽動她。
可那個數字,她牢牢地記住了,五億三千八百萬……
好像刻在骨子裏,連在夢中都記得死死的,這個數字到底代表着什麽?
她的祖先殺光了五億人?怎麽可能,就算皇帝也做不到,再說,那個時候的朝代,能有五億人可殺嗎?她很懷疑。
但若不是人,那是什麽?
她一個人坐在卧室昏暗的光線裏,心髒還殘留着夢中的聽到聲音時受驚地“怦怦”聲。
以前的時候也會做惡夢,頻率很高,但重生後,天天摟着小孩子睡,夢變得很少,惡夢就更少了。所以她已經習慣他在身邊,也喜歡摟着小孩子睡覺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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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可笑,她一百多斤的人了,居然還要從一個小孩子,一個嬰兒身上來獲取內心的安全感,她的感情到底貧瘠到什麽程度。
可是今晚,她做惡夢了,而這個夢,總有些不同尋常。
伸手拿起床邊櫃子上的手機,時間是早上四點多。她輕手輕腳掀開了被子。
同時回頭小心冀冀的看了眼,只見他小小的腳正露在外面翹着,在被子裏睡着香甜。
不久卧室的房門被關上了,客廳的燈被打開,她随便找了條不知哪次旅行買的小清新大圍巾,被她當衣服披在身上,然後就在客廳幾個抽屜裏翻找。
在最後一個抽屜角落,找到了鑰匙。
自從父母去世,她不敢讓自己看到傷心物,客廳的東西全換了,父親的書房和他們的卧室也被孟成真鎖起來了,從沒有打開過。
這一次……
拿到鑰匙,找到書房那一把,她猶豫了下,最後咬牙走過去将鑰匙插,進了古銅色的鎖孔裏。
門打開的時候,一股封塵氣息混合着筆墨的氣味撲面而來。
伸手将門邊的開關按下。
書房還跟父母去世的時候一樣,什麽都沒有變。
父親一向整潔,他在的時候,書房纖塵不染,東西不但擺放的整整齊齊,就連順序都是有次序的,任何人都不能亂動。
可是現在,東西雖然還在,可桌子上卻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親人已逝,徒留孤獨。
她不敢讓自己長久的陷入到回憶與對親人的思念中。
拉緊了身上溫暖的披肩,她走到書房寬大的仿明古的實木書桌前,書桌有六個抽屜,伸手打開一個。
空的。
再打開一個,還是空的。
她将書桌的四個全打開,裏面空無一物。
父親的抽屜裏怎麽會是空的?
出事後她不敢見親人的東西,就将書房鎖了,所以從來都沒有進來看過。
不死心的她又彎腰去拉書桌下面兩邊的小抽屜。
空的。
另一個,她一拉開,裏面有一個很舊的筆記本。
她知道這個筆記本,是父親經常帶在身上寫寫劃劃的本子,有些年頭了,封面紙質已經發黃。
她将其從抽屜裏拿出來。
這是父親特意留下來給她看的嗎?也許父親在匆匆出門的時候,已經預知到一切,但是他沒有任何的反抗。
或者父親反抗過,但是失敗了。
又或許他擔心自己對命運的抗拒,會重複大伯慘劇,讓她陷入兇險。大伯早年自恃技藝超群,想用改換姓氏與風水來脫離孟家,卻沒想到導致唯二雙子喪命,一個六歲,一個九歲。
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這是一向深思熟慮的父親能做出來的事。
孟成真心頭一陣悀動,一股熱氣湧上雙眼。
“說好不哭的,呵呵。”她眼底泛着淚花自嘲道,說着伸手将本子翻開。
裏面都是些圖案标示,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符號。
父親孟澤明自幼聰慧,凡事一點即通,上曉天文下知地理這都只是标配,他還精通觀星與奇門,有些人研究一生都做不到通之一字,他自小就雙門精通,這是孟家人生下來就各自帶的天賦。
可到了孟成真一代,她是十竅開了九竅,一竅不通。
她知道這些東西可能是父親畢生研究的星象與奇門,一個天,一個地,天地乾坤相應,如陰陽兩儀,才可以在其中預測一切事物的運行與發展。
可孟成真不愛好這個,這些東西認識她,她卻不認識它們。
一個也看不懂,只能不斷的往後翻。
看不懂,看不懂,還是看不懂……
慢慢的筆記翻到了後半部分,她有些能看得懂了。
她在其中看到了一個很接近三億的數字,那個數字被父親潦草的用筆圈了個圈。
又往後翻,後面夾了些捐款的收據,八十萬,四十萬,七十五萬……
一張張加在一起也有千萬以上。
其實父親并不養家,他雖然是大學老師,但工資不高,根本支撐不起一家人的花銷,而他的一些額外灰色收入都捐了,家裏一直是靠母親的收入,日常還有姑姑貼補。
其實姑姑也是,她把自己賺到的錢,所有的都捐了,只留給自己三百萬。
看着眼前一張張收據,她心裏泛起疑惑,父親和姑姑為什麽要把錢全部捐掉?
那句五億三千八百萬生靈壽命裏的生靈……到底什麽意思?
她不斷的翻着,後面的內容越來越少。
不懂的內容她略過,一直翻最後幾頁,其中一頁只寫了一個日期,但是被劃掉了,那個日期只和那場車禍相差三天。
她翻到了最後一頁,最後一頁只寫了一個字。
是個大大的還字,還在字上面重重的畫無數個圈,顯示着父親寫下這個字的時候,心中的不甘。
還?還什麽?
她想起她幻境中陷入恐懼的時候,有個聲音說的欠債還命?
一直在說還給它們,還給它們?
而父親和姑姑還有大伯确實一生都在做公益,她看了下父親的收據內容,捐的目标或項目,大多都是殘疾或各種疾病及災後頻死的人。
欠債還命?還有救助頻死的捐款收據?
她想的腦仁的疼,也想不清其中邏輯關系和因果關系。
父親應該知道她根本就看不懂他的筆記,可為什麽還要特意留下來?難道指望她有一天開竅嗎?那簡直比讓她活下來還難。
她從小到大都是朽木。
她實在沒辦法理解太高深的事情,只能從最笨的方面去理解,她看着那些□□,看着那個大大的還,看着那個接近三億的數字。
這是她唯一看得懂的,也是父親用筆重點标了出來地方。
她只要按照父親做的就行吧?
可是,她要捐錢嗎?她只有三百多萬。
筆記本裏的數字卻是将近三個億。
她要怎麽用三百萬還上三個億生靈的債?這根本行不通。
如果說還就是還命的話。
救那些快死掉的人,就等于償還一切,并清掉家族的詛咒。
那這樣……
如果她救了三個億快死掉的人?不就一下子還上了嗎?不過,怎麽可能呢?她一個人,怎麽救得了那麽多?窮極一生也無法做到。
不!
等等!
如果以前,這是不可能的,可是現在……
這個世界兩年後發生的混亂,還有!
對啊,她自己肯定還不上,所以父親最後一定預測到了什麽,才讓她找人。
這個人能幫助自己,這個人才是一切的關鍵!
而這個人她找到了!
可是,接下來呢?父親最後只說,他是唯一的轉機,卻沒有說轉機在哪裏。
兩個世界,通道,世界大亂?唯一的轉機,她必須要找到的人。
這些都在預示着什麽?事情的轉機在哪裏??她到底要怎麽做?
……
孟成真拿着翻開的筆記本,在書房待了很久。
直到初陽爬上了窗棱,陽光照耀在外面樹枝的冰雪上面,她才關掉客廳的燈,輕手輕腳走進卧室。
不知什麽時候沈墨言已經醒了,并且坐了起來。
松軟粉嫩的被子裏,露出兩個光溜溜肉呼呼的小胳膊,拳頭還緊緊的握着,似乎剛睡醒在醞釀的樣子。
看到孟成真進來,他朝她看去,遠遠地粉嫩的小嘴唇一開一合,嗓音稚嫩地對她說了兩個字:“喝奶。”
孟成真不知怎麽,有點莫名心虛,她柔聲地說:“要喝奶奶啊,那我去泡。”
她去廚房燒了開水,泡了瓶奶,裏面放了她親手做得鮮奶餅幹,奶泡的很濃稠,有足夠的營養和熱量。
只是她有點心不在焉。
回到卧室,他還坐在那兒,脖子上挂着銀色項圈,一塊巴掌大的玉鏡正貼在胸口。
孟成真給他套了件小熊衣服,他就捧着奶瓶,專心坐在被子裏低頭喝着。
看樣子是餓了。
她伸手将窗簾拉開,陽光照射進來,外面的天氣還不錯。
回過頭将他連奶瓶一起從床上抱着,朝客廳走去。
邊走邊下意識低頭看他,他在她懷裏仍抱着奶瓶心無旁骛地吸着。
孟成真将他放到他的專屬座位,電視對面的沙發上,自己沒急着回去收拾卧室,反而在他旁邊坐下。
沙發上有搖控器,他一邊“咕嘟”着奶,一邊伸手,用一根手指點了一個鍵,對面的電視立即打開,裏面正在播放早間新聞。
電視目前是他了解這個世界主要的途徑了,每天都要看,至于會不會看壞眼晴,都不在孟成真考慮範圍內,他連先天瞎掉的眼晴都能修複,近視算什麽?
看他喝得津津有味,電視看得眼晴也不眨。
孟成真“咳”了一聲,增加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正好播報裏正在播放各地的一些異常現象。
孟成真指着電視問道:“诶?剛才說的那幾個地方,也是通道打開時的異象嗎?”
“嗯。”他嘴裏含着奶嘴,懶得說話,就嗯了一聲。
“你說……這些通道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啊?”她遲疑地問。
沈墨言松開奶嘴,從電視機上移開視線,仰頭看了她一眼,“通道會擴張,到最後,這個世界的生态會産生變化,你們的身體無法适應改變後的環境,最後,消失,或者毀滅,随你理解。”
說完,他又含住奶嘴一邊看電視一邊吸。
孟成真:“……”
她知道兩年後自己死的那會,世界确實發生了混亂,于是急忙問:“那沒有辦法挽救嗎?就沒有什麽方法能關閉通道?”
“通道一旦打開,無法關閉,就像爛掉的蘋果,腐爛的部分永遠不會恢複原狀,而且還會繼續腐爛。”正好電視裏在播報超市的水果,他指着蘋果說道。
孟成真:“……”他的語言能力已經這麽強了嗎?比喻實在,太真實了。
“那就沒有任何辦法挽救了嗎?”
大概看出孟成真急迫的神情,他終于把注意力從電視與奶瓶移開,仰着頭看着她,或者觀察着她。
一大一小就這麽坐在沙發上,一個低頭一個仰頭。
孟成真最先破功,心虛的移開視線,有一度她想把實情說出來,甚至告訴他,自己重生過,以及父親的預言,和家族的詛咒,可是臨到開口的時候,卻話到嘴邊,吐不出來。
盡管他經常口中低等世界,垃圾食物挂在嘴邊,甚至在他眼裏,她以及這個世界的人,都是非常弱的低級生物,随時都可以犧牲掉。
但是他們之間還有層非常薄弱但目前無法忽視的關系,就是自己是在他最脆弱最無助最弱小時時,無私提供幫助的人。
她算是這個世界第一個對他不錯的人了。
她知道,正是因為這一點,他在溫山酒店的時候,才冒着自己也會死亡的危險,幫她逃脫了必死之地,其實當時她很險,他也同樣兇險,兩個人都是一線之間死裏逃生。
她猶豫,擔心他知道一切後,這層本來就薄弱的關系就維持不住了,對他而言,如果一切是交換,都是利益,很可能心中唯一的一點恩情就會煙消雲散。
她對他所有的關心和照顧,就只有利用和企圖。
一旦變成這樣,雖然可能最終會得到他的幫助,可潛意識總覺得一切都會變得糟糕!
她沒想好該怎麽說,甚至沒想好到底說不說,可是如果不說的話,他又能夠幫自己嗎?
正緊張思索着,他先開口了。
“如果我能回到另一個世界。”他說。
孟成真立即看向他,“回到另一個世界……那回去了,就能挽救一切嗎?”她問的時候,腦子裏已經在想着全世界多少億?救了的話,她能不能填上爸爸筆記上的數字,那很可能是她這個孟家最後一代傳人要還的數字。
“嗯。”他随意嗯了一聲。
“那,那通道關不上的話……”這要怎麽挽救呢?
“雖然無法關閉打開的通道,但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封印,這個世界的通道就不會再擴散了。”
“可是,這麽多地方,全國各地都有通道打開。”……能封印過來嗎?不會要個十年,二十年吧?那時候她早就化成灰灰了,連渣都找不到的。
沈墨言粉嫩的嘴角一邊翹了起來,似笑未笑道:“你們的世界即使毀滅了,在另一個世界,不過損失一個山谷。”
孟成真:“……”話裏雖然有傲然地嘲諷語氣,可孟成真聽的心花怒放,也就是說,只要封印一個山谷,就能救回全世界的人,爸爸讓她找這個人,一定是因為這一點,因為這一點全世界,只有他能做到!
“那,你要怎樣才能回去?”她終于知道了方法,知道了自己應該努力的方向,立即從沮喪變得精神抖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需要足夠的能量。”
“能量?就是那些石頭嗎?需要要幾顆?”
他再次看了她一眼,“九顆才能夠徹底改善這具身體,勉強穿過通道。”
九顆!她低頭算了算,現在拿到了紅、白、黑三顆了,還要六顆,這東西實在太不友好了,每得一顆都要死裏逃生的去搶。
她想了半響,一咬牙,找生種還能死裏逃生,她們家詛咒是必死無疑,爸爸說過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絕不能再錯過了!
只要幫他找到石頭,他再修複了通道,那功勞不分一半,肯定也能分自己一點吧,不要求全世界,只有三億夠還自己家族那份就好了。
這時候,她再看向沙發上盯着電視喝奶的小不點,眼神又不一樣了。
以前:他可不能死,這可是爸爸要她一定要找到的人。
現在:他可不能死,他就是自己的命!絕對不能出事!
她看着沈墨言,眼晴裏晶晶發亮。
沈墨言被她盯得吐了奶嘴,擡頭看她,許久才說。
“雖然我可以封印,但我沒說,我一定會封印。”
孟成真:“……”
“啊?為什麽?”
“封印需要能量,能量是寶貴的,我沒有理由為這個世界浪費。”
孟成真正在煩惱怎麽能得到界種,下一次通道打開是什麽時候,什麽地點,但她怎麽會記這些東西?她只知道會發生,卻根本不知道日期和地點,她可只有兩年的時間!
結果聽到他的話,直接崩潰了。
“什麽理由?你要什麽理由?你說,只要我能辦到!”她從沙發起身,直接蹲地上和他平視,披肩也不知扔到哪兒了,露出了天鵝頸,與半個光滑如瓷的肩膀。
他的嘴角微微翹起,似乎終于聽到了他想聽的話。
“只要這個世界,有我不想讓它消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