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想抱住他

大年初六的晚上,過年的氣氛依舊濃重。

街上的店鋪還在放喜慶的音樂,超市裏還在進行着大減價,路上挂着一盞盞紅色的燈籠,一眼望去,紅通通的一片。

明天就是開學的日子了,陸星嘉蔫蔫地趴在書桌上,第無數次嘆氣。

他随手摁亮手機屏幕,手指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自然地翻到短信那欄。

收件箱裏,只有一條備注為“暮冬哥哥”的人發來的短信。

[謝謝你上學期的早餐,很好吃。我已經找好了賣早點的地方,以後就不麻煩你了。]

賀溪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嘉嘉,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課,不要熬夜!”

“知道了!這就睡!”

陸星嘉應了聲,煩悶地把手機扔在一邊,大字型把自己摔在床上,深深深深地嘆一口氣。

到底是怎麽了啊,突然又變得這麽冷淡。

第二天一早,陸星嘉頂着重重的黑眼圈起了床。

他難得失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着,一閉眼,又回到了上一世秦暮冬去世之後,還夢到自己抱着秦暮冬的骨灰壇子哭得昏天黑地。

醒來之後,陸星嘉想都沒想便跳下床,光着腳跑到客廳裏喊賀溪。

“怎麽了?”賀溪從廚房探出頭來,奇怪地看着他。

陸星嘉驟然松了口氣:“做了個噩夢,夢見你們都沒有了,只剩下我一個人。”

“怎麽會呢,”賀溪失笑,“媽媽肯定不會抛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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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嘉哽了一下,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快去換衣服,把鞋子穿上,”賀溪瞥到陸星嘉還光着腳,眉頭蹙起一點,“地上涼。”

“好。”陸星嘉點點頭,回到房間換好衣服。

等他洗漱完畢坐上餐桌,賀溪已經熟練地把秦暮冬那份給打包好了。

兩個玉米肉餡的大包子,還有一杯自家榨好的豆漿,濃郁的香味透過袋子冒出來。

他還沒有告訴賀溪,秦暮冬說不再需要他帶早餐的事。

陸星嘉的目光微動,最終什麽都沒說,把那袋包好的早餐放入了書包。

春節過完就算是開了春,氣溫卻還沒上來。陸星嘉裹緊外套走進教室,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十天沒見,秦暮冬似乎比之前瘦了些,即使穿着冬季的棉服,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上的骨骼。

陸星嘉深吸口氣,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照常回到座位上,把早餐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喏,這是今天的,是玉米肉餡的包子!”

秦暮冬随意地瞥了他一眼,那雙如墨的眸子濃郁深邃,一瞬間,竟然讓陸星嘉産生了一種奇妙的錯覺。

秦暮冬是正在捕獵的老虎,自己是被他盯上的小兔子。

不過這感覺稍縱即逝,秦暮冬收回目光,淡淡道:“沒有看到短信?”

陸星嘉裝傻到底:“什麽短信?”

“以後不用給我帶早飯了。”秦暮冬垂下眼眸,冷漠開口。

陸星嘉呼吸一窒,鼻頭一陣酸意。

就算再不想承認,他也感覺到了秦暮冬再次為兩人之間豎起了高牆。

但他甚至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是秦暮冬又經歷了什麽不好的事,還是……陸星嘉突然打了個哆嗦。

他發現了自己對他的那點小心思?

他是覺得讨厭了嗎?覺得他很惡心?

陸星嘉恍惚地盯着那袋包好的早餐,眼睛卻并沒有聚焦。

“為什麽……”他的喉頭發緊,每個字都說的很艱難,“為什麽不用了?”

他還是不甘心,明明秦暮冬已經對他不再冷淡了,明明他們已經成為朋友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朝好的地方發展,饒了一大圈,又突然回到了原處。

秦暮冬低聲道:“不需要了。”

終于給陸星嘉的最後一點希望也判了死刑。

在不知道罪名的情況下。

一個月過去,又一個月過去。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兩人的關系陷入了一種微妙的狀态,秦暮冬還會給陸星嘉講題,但僅限于講題,再沒有任何其他交流。

陸星嘉幾次想找秦暮冬聊聊,都被他以各種方式拒絕了。

陸星嘉突然意識到,原來之前自己能接近秦暮冬,其實很大程度上源自于他的默許。

現在,他拒絕了他,他就一點接近他的辦法也沒有了。

就這麽不鹹不淡着,春天到了,花開雁回,轉眼一學期的時間過去,又經歷炎熱的盛夏,入了秋,到了物競初賽的時間。

随着時間的逼近,陸星嘉也只能暫時先瞥下心底那抹若有似無的失落與無措,全身心備戰考試。

他幾乎擠出了所有時間來學習,再加之秦暮冬的幫助,與之前相比也有很大的進步,但競賽是殘酷的,有人為劃定的合格線。

初賽的目的主要為接下來的複賽選拔名額,由各市自己承辦,必須要拿到一等獎才有參加複賽的資格,在學校前幾次的模拟考試裏,陸星嘉都恰好擦在過與不過的邊界線上。

初賽由各市自主确定考試地點,興江城今年的考點在市二中,與一中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正好橫跨了整個城區。

到了考試這天,學校包車拉着全部的學生去二中,在路上,天又飄起了雨。

秋雨細軟得像是蠶絲,幾乎看不到雨滴的痕跡,卻能感覺到刺骨的寒意。

大巴車上,陸星嘉與秦暮冬坐在一起,車子搖搖晃晃,誰都沒有說話。

車很快到了目的地,章楚楚站起身來,一個個為大家發準考證。

“謝謝楚哥。”薄薄的紙被遞在面前,陸星嘉接過準考證,莫名地有點緊張起來。

外面還飄着雨,章楚楚便直接讓大家在車裏等,等到了入場的時間直接進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車內的氣氛也一點點緊張起來。

翻書聲,翻卷子聲不絕于耳,還有人在小聲背着筆記和錯題。

陸星嘉把準考證看了一遍又一邊,又偷偷瞄着身邊的秦暮冬。

秦暮冬半倚靠着車窗閉目養神,黑色的鴨舌帽隔絕了外界一切嘈雜的環境。

“嘉嘉,”坐在旁邊的季昂然拍了拍陸星嘉的肩膀,“你緊張嗎?”

陸星嘉坦誠地承認:“有點兒。”

季昂然抿着嘴唇,臉色有點發白:“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特別緊張。”

陸星嘉安慰他道:“哎呀別緊張,你肯定能過的!那麽多次模拟,你考的都很好啊!”

“可是……”季昂然還想說些什麽,邱銳峰大着嗓門道,“都跟你說你能過了,你就這麽不信我?”

季昂然猶豫道:“不是不信,我只是……”

“我不管,你要是還緊張就是不信我。”邱銳峰一副霸道總裁的語氣,還擰起眉頭,“你還拿我當朋友嗎?”

“當然拿你當朋友!”季昂然有些慌了神,“我信你,真的!”

“那就聽我的,”邱銳峰道,“現在跟我一起,深呼吸。”

季昂然依言照做。

“再慢慢吐氣。”

季昂然緩緩舒氣。

邱銳峰伸手一抓,把空氣攥在手裏,手勢像是在做法一樣,表情認真得不能更認真了。

季昂然一愣,便聽邱銳峰道:“好了,你的緊張我收走了,不許再緊張了!”

季昂然沒忍住,笑了出來。

邱銳峰有時候幼稚得跟小學生似的。

不過經過這麽一鬧騰,季昂然倒是真沒有那麽緊張了。

陸星嘉坐在一邊,看着兩人的小動作,卻覺得好像比之前更緊張了。

他和秦暮冬的關系又回到了原點,馬上要進行的初賽考試也很懸,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就像一片大霧遮住了眼睛,他突然無法看到未來的方向。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章楚楚再次站起來,招呼着大家下車。

“時間到了,大家收拾一下準備進考場吧!”

車裏亂哄哄一片,陸星嘉拿好準考證和文具袋,也站起身。

“加油!”

“好好考!”

每個人下車時,章楚楚都會笑着鼓勵一句,而目光與章楚楚相碰的瞬間,陸星嘉緊張的情緒一下子到了極點。

初賽是所有競賽生面臨的第一道坎,他必須要用這場比賽來證明自己,然後一步步走下去,可秦暮冬的冷淡讓他再一次開始懷疑自我,不安的情緒又在這緊張的氛圍中愈演愈烈。

是不是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徒勞,他就是在試圖螳臂當車呢?

他真的可以通過物競改變秦暮冬和自己的命運嗎?

再退一步,他真的可以僅通過這一年努力就拿到初賽一等獎嗎?

還是又會像秦暮冬的态度那樣,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呢。

頭冒虛汗,指尖發麻,陸星嘉虛浮着腳步進了二中的教學樓,找了個廁所鑽進去,冰涼的水潑在臉上。

這樣不行,他必須要冷靜下來。

陸星嘉盯着汩汩的流水發呆,努力調整着自己的情緒。

深呼吸。

再慢慢吐出來。

……可是還是好緊張,好害怕。

心髒悶悶的,一下下敲擊着胸膛,他想要仰頭看看明媚的太陽,頭頂卻是積滿污垢還有些滲水的天花板。

一陣腳步聲傳來,像是所有感應一般,陸星嘉下意識地轉頭,突然看到了秦暮冬的身影。

他用了兩秒鐘的時間才确認這不是幻覺,因為秦暮冬也明顯愣怔了一下,顯然沒有預料到會在這裏遇到他。

沉默片刻,秦暮冬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衛生間。

“等一下!”情緒先理智一步做出反應,陸星嘉出口叫住了他。

秦暮冬的腳步頓了一下,又要繼續往前走。

陸星嘉沖上去,拽住他的衣角。

所有的緊張、害怕、煩悶、不安在這一刻凝聚在一起,化為最後的勇氣。

“秦、秦暮冬,”念出這個名字,陸星嘉的嗓子一緊,心尖不由得輕顫着,但還是艱難地,把剩下的話說出口,“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想和我說話,可能讨厭我了,可是我、我真的……”

說到這裏,陸星嘉頓了一下。

他的嗓音很輕柔,也很低沉,帶着一點兒鼻音和尾音,就這麽清晰地落入秦暮冬的耳朵裏,“我真的很在意你,真的把你當成我最重要的一個朋友。”

“我現在的腦子很亂,很難受,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麽,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麽。我就是、我好緊張,你能不能……安慰我一句,就一句,就好了。”

那麽小心翼翼,又那麽委屈。

秦暮冬的身體驀然僵硬了,藏在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凸起血管清晰可見。

眼底無數的情緒翻湧着,互相吞沒撕扯。

許久都沒有回應,陸星嘉的心一點點沉到了谷底。

所有的負面情緒一股腦地壓了過來。

就這樣吧,他想,大概确實是他無能,他做的都是徒勞。

陸星嘉狠狠地把眼淚蹭在袖子上,憤憤地打算離開,下一秒,溫熱的手掌貼住了他的腦袋。

“……加油。”

秦暮冬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字字清晰,“別怕。”

沉默片刻,他又補充道:“沒有讨厭你。”

堅持了六個月的堡壘就這樣潰不成軍。

秦暮冬突然發現,逃避并沒有帶來絲毫用處,欲望反而在壓抑中愈演愈烈。

聽到陸星嘉委屈的哭腔,他只想抱着他,把他狠狠地抱在懷裏,攥入骨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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