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既然走了消息,今天來了這一幫,明天就會來那一幫,都是來殺我們的,又何必問來的是誰?”

“嗯!”葉三點頭,“還是那句老話,何必問殺你的是誰?好!”

他盯着何苦的眼睛沉默下來,眼裏象是有根刺,刺到的卻是何苦和尚瞳孔裏的木然。“我已經殺了他們這次來的三十個人,”何苦說道,“如果你不快離開這裏,三百人,三千人都可能會來此地。殺你,殺我,殺濃兒。”

“你要我帶她走?”葉三問道。

何苦點頭:“你只能走,走得越遠越好!”

“早知道還是躲不過,我就不應該帶你們來這裏。”

“不是你的錯,阿葉,我在這裏一直很開心。這裏是個讓人不願意離開的地方,要多謝你帶我們來這裏過這四年的時光。無可遺憾!可是,現在你要答應我趕快帶濃兒走。”良久,葉三說:“好!”

“我還能幫你做什麽?’葉三飲盡了最後一口茶。

何苦嘴唇哆嗦了一下,良久才道:“好好照顧濃兒!”

“還有麽?”

“沒有了!”

葉三看着手裏的茶盞道:“想不想喝酒?自從你出了家,再也沒喝過酒吧?”“想!”何苦和尚幹咳着。

“掌櫃的,要一壇上好的竹葉青!”葉三對掌櫃喊道。

掌櫃的有些詫異,雖說落日樓是酒樓,可日間多半是供茶,葉三也從來沒有在晨間叫過酒。但一壇老窖竹葉青還是擺上了桌,葉三拍開壇口的封泥,嘆到:“好酒。”湖上的水風從窗外來,夾着竹葉青淡淡的酒香,确實令人醺醺欲醉。

葉三捧起酒鐘舉到面前,靜靜的看着何苦和尚,然後仰頭把一鐘醇酒灌了下去。何苦和尚也艱難的舉杯昂首,碧青的酒液流進他的喉嚨,他微微的笑,笑容永遠的凝固在他臉上,好象這淡淡水風中的淡淡酒香,真的把他的魂永遠挽留在快樂的地方,永遠不再歸去。酒鐘從他手裏落了下去,墜到地上,響聲驚動了四周的茶客。

何苦和尚坐在那裏再也不動了,他的手垂下去,衣襟散開,胸前是一柄修狹的短劍深深的紮在他胸口裏,周圍都是紅黑的血污。

無數驚恐的目光裏,葉三平靜的給自己斟酒,把一鐘又一鐘竹葉青灌了下去,根本無視于對面那個一動不動的何苦和尚。

最後一滴青碧色的酒液漓在酒鐘裏,濺起一輪輪青色的漣漪。

凝然看着酒鐘,葉三把酒壇掼碎在地下,他昂然起身,探手拔了何苦和尚胸前的短劍。陽光裏,葉三看劍,劍芒流轉,如夢如幻。葉三的指尖掠過劍刃上何苦和尚的血。他虛劈一下,冷冷的說:“都出去!”

哪裏還有人敢在落日樓裏呆?連掌櫃的也随着茶客往外跑了去,葉三卻叫住了他,葉三從懷裏掏出了顆拇指大小的夜明珠道:“買這落日樓,夠不夠?”

“夠,夠!”掌櫃的忙不疊的回答。以那顆夜明珠的大小光澤,也确實夠買下這棟落日樓了。“好!”葉三道,“上二十壇燒刀子,你也出去!”

燒刀子被一壇壇搬了上來堆在樓上,葉三對着死去的何苦和尚靜靜無言,擦拭着手中的短劍。掌櫃的搬上最後一壇酒,他看見葉三把一整壇燒刀子喝水一樣淋在口中。然後葉三立起身來,挺直了腰,低沉的咳了兩聲,滿口鮮血從他嘴裏咳出來,染紅了他雪白的衣,他恍如妖鬼一樣提劍默立。

掌櫃的急忙跑了出去,他的背後響起了劍鋒劃破空氣的振鳴和葉三的長哭。

捕快還沒有趕來,整個西湖邊上,所有人都圍在落日樓前。聽落日樓裏寒風呼嘯般的劍吼,聽葉三公子嘶啞凄烈的長哭,還有他響遏行雲的吟誦。

老大哪堪說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笑富貴,千鈞如發硬語盤空誰來聽記當時,只有西窗月

重進酒,換鳴瑟事無兩樣人心別問渠侬,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裏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注二)

“出來了,出來了!”

人群裏一陣騷動,葉三已經一口短劍一壇酒,大步踏了出來。他眼中有淚,襟前盡血。衆人不由的惶然退後,倒象面前的葉三公子乃是殺人兇手一樣。

伴着一縷凄然的笑,葉三轉過身去面對着落日樓,一聲吼,穿雲裂石中,揮舞起手中劍。燦爛的劍華一閃而沒,落日樓的兩根門柱都被劈為兩段,高大的門庭轟然塌落,砸在地上,把落日樓的門口封死了。沒有人敢說話,看着葉三把手中的一壇酒灑在門前。“嚓”的一聲,葉三揮劍砍在地面上,一顆火花點燃了酒。

火燒得比想象的快,很顯然葉三已經在裏面灑遍了酒,很快底層就已經煙火處處了,濃煙把葉三包圍起來,他沒有動,只是靜靜望着火中的落日樓。

望了許久,他幽幽的問:“阿冷,你要我走,要我走到哪裏去呢?”

話音飄在水風裏,斷了。

掌櫃的透過飄搖的火焰,看得他沿着西湖岸遠遠的去了,背影漸漸隐沒在了初春那一片柔柔的綠草中。

鬼使神差的,他漫漫吟道:“道男兒,到死心如鐵!”

這是掌櫃的最後一次看見葉三,雖然每年新茶來時他都會想到這個燒了他酒樓的葉三公子,葉三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夕陽透過镂花的窗,照在白衣紫裙的女子身上,清秀的女子拈着一根銀針,針上穿着一縷紅線,紅線約在纖巧的手腕上。一幅鶴翔天的刺繡,白色的底子,火紅的鶴飛翔在金色的雲中。女子繡得很仔細,也很慢,有時候每下一針,她都要停很久很久。她總是擡起眼睛去看門外,然後失望的低頭,繼續繡着。夕陽投在她眼裏的光芒越來越黯淡,門外始終靜悄悄的。女子眉間鎖着的愁意越來越濃。濃濃的愁意在她依然年輕的臉上隐隐透出一絲滄桑。門外一聲輕響,女子慌忙起身要去看。她這麽一動,指尖上猛的痛了一下,低頭一看,銀針已經刺進了她纖纖的指尖。她拔出銀針,一粒血珠随着冒了出來,她沒有太在意,卻擡頭去看那個站在門口的白衣青年。白衣的青年帶着一股嗆人的酒氣。倚着門,他站在那裏,卻象是遠得看不清,越是睜大了眼睛去看,他就越模糊,模糊得只剩下一片空朦的影子在夕陽裏無可寄托。

他木然的盯着她看了良久,對她笑了一下,笑得很蒼涼。她捧着自己的手一下子呆住了。葉三走到她身邊,拿起她的手說:“怎麽那麽不小心?”

葉三的語氣是木然的,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只白色的手帕要包紮濃兒的手指。濃兒任他拿着自己的手,看着他呆滞的眼神,她的聲音顫抖着問道:“阿葉,你怎麽會回來得那麽晚?阿冷在哪裏?我一直在等你們……”

她手上的血珠劃落下去,濺落在雪白的絹上,血的顏色和那上面的紅鶴一樣的鮮豔。刺眼的紅色讓濃兒忽然間有一種很可怕的感覺,打斷了她自己的話。葉三也停下來,和濃兒一起看着上面鮮豔的血色。好一會,他勉強的笑了一下,繼續幫她包紮手指。

“阿冷已經走了,以後你不用再等他了。”葉三包紮完了才說道。

“走了?”濃兒打了個哆嗦,她的另一只手緊緊的拉着葉三,急切的道,“阿葉你說清楚一點,你不要吓唬我!”

看着她期待而慌張的目光,葉三清清楚楚的說道:“他死了!”

“你騙我!不可能的!”濃兒愣了一下,然後她使勁掙脫他的手大聲說,她瞪大眼睛盯着他,象個任性的孩子。

然後她哀求一樣的說道:“阿葉,你給我說,你不要騙我,我求求你不要騙我?這不可能的!”她的淚卻已經垂落下來,因為她看見了葉三依舊木然的眼睛。

葉三把濃兒摟在懷裏,濃兒纖弱的身子在他懷裏顫抖,他的肩頭被濃兒的淚打濕了。揉着濃兒的長發,葉三輕聲說道:“他死得很安祥,真的,我們也許都不能象他死得那樣安祥呢!”葉三把臉貼上濃兒的面頰,又道:“要哭,你就哭吧。但是不要怕,我在這裏,阿冷是真的走了,我還在這裏陪你。”

濃兒終于哭出聲來。

夕陽投在兩個相擁的身影上,濃兒嬌小的身子幾乎完全縮到了葉三的懷裏,地下的影子越拖越長,也越來越朦胧,看起來就象是一個人。

日落月升,無言的葉三擁着濃兒直到她哭盡了所有的淚水。

“阿冷怎麽死的?我們該怎麽辦?”懷裏的濃兒哭累了,靠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