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了。白衣的葉焚琴凝在那裏,他貼上女孩兒的沾着淚的面頰,撫着她如雲的長發,輕輕把她抱在懷裏,懷裏她的胸口還是微微溫暖的。所有人都聽見一聲嘆息,凝聚在春夜的輕寒中,沁到心裏,冰涼似水,卻又鍛骨焚心。
短短的停頓,葉焚琴背後已經中了一柄長槍,一枚鐵蓮子。魯王府的衛士絕非等閑,葉焚琴抓住的是唯一的機會,只要他再猶豫片刻,他就會倒在背後的刀劍下。
帶着一脈血光,劍從女孩兒的胸口拔了出來,一個旋身,葉三的白袍和女孩兒的青衣一起飛揚。銀虹再漲,侍衛們看着魯王朱有顯的大好人頭骨碌碌滾落在地下,一腔頸血濺在葉三的背後。同時葉焚琴擋開身後的七件兵刃,七個侍衛都捧着受傷的腕子驚恐的退下,一時間,沒有人敢再上前。只看着滿身鮮血的葉三抱着女孩兒站在亭中。女孩兒的頭輕輕搭在葉三的肩上,一縷長發還纏綿的拂動在他的頰邊,好象是在他懷裏睡着了。
這一個香夢,永生不醒。
葉三轉身把女孩兒放在亭裏唯一的桌子上,解開白袍蓋住了她的身子。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女孩兒黏着淚的面頰河眼簾,她空朦的眸子終于合上了。而後葉三揮袖,白袍卷落,遮蔽了女孩兒的面頰。他揮劍,擊柱,低啞的唱,古老的歌:
汨羅水翻盡楚歌聲我自憐卿我自恨卻是無淚賦招魂莫忘卻歸程
“卻是無淚賦招魂!”葉三彈劍,他舉劍平胸,蓄而未發的時候,似乎心底有一縷疲憊束住了他的長劍,他的劍緩了那麽一緩,他回頭去看白袍下的女孩兒。他笑了一笑,那笑容襯着他迷茫的眸子,只有一片徹寒如水的空洞。
那一夜,濟南府湖岸看龍舟的百姓看見一束銀虹挾着雷霆卷着血光飛上湖邊的亭子。而後飛躍到街邊的房頂上消失在那裏。有人說,在屋頂上,銀虹變成一個白衣的青年,嘆息着遙望湖面,失去了蹤影。
魯王朱有顯三日後出殡,據說因為觀舟時感了風寒,不幸病逝。
七月初七,天将黎明,一彎弦月尤在半空。
野渡無人,空闊的水面上連條船也看不見。一陣馬蹄聲打破了寂靜,晨霧裏,四騎駿馬護衛着一乘小轎來到河邊。兩騎左右護住轎子,另兩騎沿河岸向左右兩側馳去,其中一騎沖到下游半裏外的小橋,過橋又把河東仔細的搜索了一番。而後策馬回來,彙合另一騎,兩名騎士對看一眼,均是微微搖頭。
轎旁的一騎上,一個文士般的人物沉吟片刻,翻身下馬,恭恭敬敬的對轎子拱手道:“大人,河左右都搜過了,并無異常,也無人跡。此時離卯時尚有三刻。”
稍稍猶豫又道:“大人,屬下曾聽說那人詭異多變,喜怒無常。常有恩将仇報之舉,當年昆侖掌門遇他不薄,最後他卻翻臉無情。大人要親自見他,屬下還是擔心。”他話未說完,轎簾掀處,一個精神矍爍的朱衣老者已經邁了出來,身旁的一名騎士立刻解下身上的披風給他搭在肩上。老人笑道:“李越,你家大人還不至于如此老朽,連點風寒也頂受不住吧?”
又對那個文士道:“鐵南,此事關系重大,老夫身擔都禦使之職,縱然天大的危險,也不能退卻。你跟我二十年,謝松望這鐵膽禦使之名是怎麽來的,你不會忘記了罷?”這老人便是朝中官員聞名皆驚的“鐵膽禦使”謝松望。他號稱鐵膽,是因為一身正氣,敢谏皇上,叱太子,彈劾三公,一生忠義,一幅肝膽當真鐵打的一樣。身邊四人是他身邊四大家将,都曾是江湖上一流的人物,尤以“鐵扇書生”鐵南的武功,已堪稱驚世絕俗。謝松望因為直谏,得罪過不少人,天下想買兇殺他的人也不知幾何。他能活到今日,全仗這四大家将的拼死護衛。
鐵南道:“大人一副鐵肝膽,天下聞名,廟堂之上市井之中誰人不敬?屬下不敢勸大人趨安避險。不過這些事情,屬下自可代勞,何必煩勞大人親歷險地呢?”
謝松望哈哈笑道:“鐵南,鐵南,還不是勸我縮在轎子裏看你們去出生入死?”“其實老夫不通武藝,當面見他難免有兩分危險,但是他既然指明要親自見我,恐怕是有重要內情要當面說與老夫。此事重大,應當不入二耳,他如此做,并非沒有道理。我帶你等來,已經有違他要單獨見我的本意了。”
鐵南卻道:“大人固然是要為國出力,不過那人的消息确切與否還未可知,如果他一心要謀害大人,拿這些消息作個幌子騙大人來這裏欲下毒手也并非不可能!”
謝松望還是大笑道:“鐵南,你看老夫真的老糊塗了不成?任人輕易騙來?我已經去大理寺中查得當年的一些文書,他所說的話句句是實。此事如此機密,他能知曉并且告訴老夫,自然不是完全沒有誠意。如果老夫一時畏懼不敢親自見他,給他看扁了事小,他信不過老夫不願将實情全盤托出,朝中局勢就當真危險了!”
“大人,那件機密到底是什麽?難道真的這等重要?”身後的武士李越問道。謝松望搖搖頭道:“不是老夫信不過你們幾個,牽涉朝中要員,水落石出之前,多說恐怕沒有好處。皇上親征在外,朝廷大局切要小心。你們還是不要多問了。”
鐵南接口道:“雖然大人不避艱險,但是還是要千萬小心。一會兒那人到了,大人去河邊見他,切不可走得太近。那人一旦有什麽異動,定要立即退回呼喊屬下等。屬下看此河寬兩百餘步,除了勁弓長箭,暗器絕對無能為力。河岸有樹木掩蔽,他如張弓發箭,大人可在樹後暫避。橋在下游,任他多好的輕功,想要渡河也不是片刻就能做到的。李越和趙軻埋伏在上下游,注意不得讓人渡河,更要小心有人下水。我和丘漠守在大人身後,應當足以保護大人。不過大人還是要記得,一旦有任何異動,立即退回萬勿拖延,萬勿拖延!”
謝松望伸手拍拍鐵南的肩膀道:“鐵南,我們是不是都老了?什麽時候鐵扇書生也變得如此多嘴?是不是我們真的,都老了?”
他輕輕嘆息,邁步走向河邊,鐵南看着他躬起的背影,想起他數十年的操勞在朝廷上不斷遭人排擠,而今書生已老,卻還願意為國赴險,一時間就要落淚。終于忍住,揮揮手,李越趙軻兩騎奔向上下游各兩百步的地方。
而後,四人掩蔽在周圍的樹木草叢裏,放開坐馬,讓馬兒自己跑出兩三裏外。一時間,四周寂靜下來,好象只有謝松望一人孤單的站在河岸上。
鐵南從懷裏抽出成名兵刃南山鐵扇,緊張攥住,盯着兩百步外的謝松望。時間一分一分流逝。
鐵南擡頭看看月亮的位置,卯時已到。忽然聽見丘漠低聲道:“來了!”河對岸薄霧籠罩的沙地上,不知什麽時候,有一個白衣的人立在那裏。霧中,白衣飄飛,若真若幻。以鐵南的眼力,竟然也看不出他什麽時候來的。
“你看見他怎麽來的?”鐵南在他身邊倒是沒有看見弓箭。
丘漠搖頭,鐵南的心裏忽然一冷,攥着鐵扇的手裏沁出了冷汗。
“來的可是葉少俠?”謝松望對着河對面喊道。
“不是!”河對面的白衣人的聲音遙遙傳來,“葉三只是一個殺手,不是少俠。”“做人做鬼,一念之間。葉公子給老夫的消息關系社稷安危,可救我朝百萬黎民,如此一念, 便可做大俠!”
“大人可曾查到當年‘藥人’一案?”葉三問道。
聽到“藥人”二字,謝松望的心裏也有一絲感喟,說道:“老夫查到當年寧王寫給皇上的奏折,确實提到軍中正嘗試以藥力提高将士體力,稱為藥人。可惜寧王久鎮邊陲,退任時居然遺失了大量文書,所以對于其中究竟,還是不甚了了。葉公子曾在軍前為将,千軍萬馬中獨刺瓦剌王子阿木獨确有其案。只是公子所說後來朝廷派你刺殺昆侖掌門何秋道一事卻還是迷團。冷将軍在軍中的戰功也有案可查,但是你和冷将軍離開寧王軍後就全然沒有頭緒。”“大理寺不會留有當年的文檔,要有也在錦衣衛的宗卷裏。”葉三道。
“錦衣衛?”謝松望苦笑一聲:“錦衣衛江南三部在南京兵部,江北三部皇上親自過問,層層壁壘。不瞞葉公子,老夫連錦衣衛的宗卷所在何處都不得而知,又哪裏有權查閱?”“鐵膽禦使也無可奈何麽?”葉三幽幽問道。
謝松望沉吟片刻道:“不知所謂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