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合作
傅徇再次踏入甘泉宮,大雪已消融,甘泉宮外的紅梅開的正紅火,沈之秋拿着小鋤頭,在整理他的花花草草。
傅徇免了他的禮,随他進入正殿暖閣內坐下,屋子裏炭火充足,沈之秋接過傅徇脫下的大氅交給沉香收好,親手為傅徇倒了一杯熱茶。
傅徇卻道:“朕可不是來喝茶的,你還不将棋盤和甜酒端上來。”
沈之秋道:“已經吩咐她們去準備了,皇上剛從外面進來,喝口熱茶墊墊會比較好。”
傅徇對他的溫和十分受用,端起茶杯熱熱的喝了,之後銀杏奉上棋盤,墨蘭溫上甜酒,兩人坐在窗邊又靜靜地對弈了一個下午,這一次,沈之秋贏了,他恭敬道:“微臣才該多謝皇上承讓。”
傅徇方才下棋的時候安靜的太久,因為心中裝着事,所以才讓沈之秋占了上風,此時聽到沈之秋溫潤的聲音,一面撿着棋子,一面看向他,一改之前的親和,正色道:“或許朕那日選你進宮,是個錯誤。”
傅徇覺得,他這樣的男子,應當在外面立一番事業,而不是被困在這裏。
沈之秋認真看了傅徇一眼,揮手令所有人都退下,他又為傅徇倒一杯酒,道:“微臣知道皇上為何選我。”
“那你又為何來選秀?你可是個男人。”傅徇問道。
沈之秋喝着酒,說話時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酒香,“家姐大好青春,不願荒廢宮中,微臣當日以為只是來替她走個過場,沒想到被皇上當成了擋箭牌。”
傅徇擡一擡眉,“你可知,你這話是死罪?”
“皇上若是想治我的罪,今日也不會來和我下棋了。”沈之秋道,“既然皇上選了我,那麽我們何不合作一場呢?”
傅徇很感興趣,卻道:“你不過是我的妃子,如何敢跟我談合作?”
沈之秋緩緩道:“微臣知道陛下如今初登基,正為太後和丞相的勢力發愁,當初選我進宮,也不過是為了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可是微臣以為,丞相的勢力陛下倒是不用太過擔心,微臣以前常聽父親說,先皇在時,丞相大人是十分忠心的,後來先皇病重,丞相大人才開始結黨,微臣覺得,與其說丞相大人有意權位,倒不如說他是為了制衡太後。”
傅徇聽的震驚,他也曾這樣想過,可是那些謀臣無一人贊同,沒想到如今竟有人和他想法一致,他看着沈之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沈之秋便繼續道:“之所以現在他仍沒有收斂,是因為陛下剛剛登基,而且陛下又是太後娘娘一手帶大的。所以,若是陛下一心為民,為社稷着想,大約丞相大人并不會有什麽大動作。”
沈之秋說罷停頓片刻,見傅徇的神色尚好,便繼續道:“但是太後娘娘,陛下您不得不防,她為何撫養您,又為何讓您繼位,我想陛下比我更清楚,她費心想讓周家的姑娘入後宮,也是為了讓她們生下皇子,屆時,陛下的情形可與現在大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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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緩緩說完,傅徇久久沒有說話,空氣中只有淡淡的酒香和火盆時不時發出的噼啪聲,沈之秋也很識趣沒有繼續往下說,他今天是賭上性命才說的這番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足夠了,以後的命運如何,就看皇上如何抉擇了。
沉默許久後,傅徇輕笑出聲,“看來,朕選你進後宮,确實是屈才了,你今天這番話,若是傳出去,每一個字都能要你的命。”
“那麽,皇上可願合作?”沈之秋問。
傅徇道:“你想怎麽合作?”
“微臣在後宮為陛下鏟除太後黨羽,前朝若有陛下看不清楚的情景,微臣也可幫着讨論一二,我願傾盡畢生所學助陛下坐穩天下。”
傅徇聽後擡眼看他,“你的條件呢?”
沈之秋望向窗外,淡淡道,“事成之後,只求陛下賜我出宮。”
微風吹過,吹起沈之秋耳後的頭發,沈之秋伸手撥開它們,收回視線,将手伸到火盆上取暖。傅徇手裏把玩着棋子,擡眉看他一眼,後笑道:“成交,事成之後,朕定會許你無上榮耀。”
一場密談就這樣結束的安安靜靜,外頭天色已黑,沈之秋喚了一聲,銀杏和墨蘭垂首進來點上燈,金福也進來詢問傅徇,“陛下,不知晚膳擺在哪裏?”
傅徇說:“擺在甘泉宮。”
金福領命出去安排,沈之秋将棋盤收拾幹淨後,兩人又下了一盤。因為傅徇的緣故,今日的晚膳格外豐盛,十葷十素,兩盅山參老鴨湯,還有一份金絲燕窩粥,沈之秋吃的十分盡興,傅徇看着他大快朵頤卻依舊優雅得體的吃相,不由得笑了,“原來你這麽清雅的人也逃不過口腹之欲。”
沈之秋道:“口腹之欲是這個世上最簡單的快樂。”說罷又給自己盛了一碗老鴨湯。
傅徇提醒他,“食不過三。”
“剛好第三碗。”沈之秋說,傅徇聽後十分無語,只能由他去了,順便把自己面前的那盅老鴨湯也放到了沈之秋面前。
用完晚膳後,沈之秋繼續在院子裏擺弄花草,傅徇就站在他身後看着,随口道:“朕看你這小院梅竹菊都有了,就單單少了蘭花,怎麽不順便種些?”
沈之秋道:“微臣現在的身份領不到蘭花。”
傅徇這才記起來,他如今只是個選侍,蘭花這種名貴的花卉,不是他的規格可用的。傅徇在院子裏轉了一圈,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麽,于是吩咐金福:“你明日安排花房種些翡翠蘭和蝴蝶蘭,明年開春送到甘泉宮來。”
沈之秋還來不及道謝,又聽傅徇道,“今日朕宿在甘泉宮。”
沈之秋直起身看向他,十分驚訝地“啊”了一聲,傅徇小聲道:“既然做戲就要做足全套,母後勸過朕幾次了,要朕不要冷落了自己看中的人。”
沈之秋微微皺着眉,卻覺得他這話并無不妥,而且有傅徇明面上的恩寵對他以後的行動也大有利處,既然已經達成了協議,兩個人又都是男子,也不必扭捏,于是沈之秋便沒有反對。
甘泉宮正殿的床不大,平日睡沈之秋一人剛剛好,如今再加上一個男人,就顯得有些擁擠了。沈之秋放下簾子,盡量遠離傅徇躺下,開口道:“微臣還是去軟榻上睡吧,這樣擠着皇上了。”
傅徇閉着眼睛,“他們在門外守夜,晚上朕若是睡迷糊了叫人,進來看見你睡在軟榻上,還不一定傳成什麽樣,朕睡覺沒有那麽多講究,你安心睡下便是,以後像這樣同床而眠的次數還多,你不能回回都去外面睡吧。”
沈之秋見傅徇不覺得擁擠,也就不再堅持,躺下後才覺得有一絲尴尬,他自小便沒有和其他人睡過同一張榻,身旁躺着一個人,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感覺是緊繃的,他閉上眼,努力讓自己忽視身旁人的存在。
沈之秋躺到傅徇身邊的那刻起,傅徇便聞到了一股清香,這種香氣不似其他妃嫔身上的胭脂氣,更似一股書墨味,淡淡的,令人安心,傅徇開口問,“熏的什麽香?”
沈之秋不料他會和自己聊天,怔愣之後,回道:“是沉香用我平時洗筆的墨水加上其他一些香料調制的,微臣覺得好聞,便一直用着。”
他說話時微微動了動身子,衣袖不經意掃過了傅徇的手背,傅徇在黑暗中微揚嘴角,道:“睡吧。”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大早,傅徇留宿甘泉宮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後宮,晌午的時候,又有一大堆賞賜送進了甘泉宮,從進宮後就一直備受冷落的沈選侍一時成了新寵。整個晌午,甘泉宮就沒有消停過,傅徇的賞賜之後是太後的賞賜,他們二人都賞了,妃嫔們更不會落下。沈之秋穿着雪白的披風,坐在正殿,一個個接待。
除了皇後和鄭貴妃沒有親自來,其他人都親自走了一趟,沈之秋也認清了人,那日林婕妤對他發難時在旁邊拉住林婕妤衣袖的人是柳貴人,另一個丹鳳眼身材嬌小的是王美人。沈之秋接過她們的禮,含笑謝過,林婕妤十分不屑,話也直白,“沒想到皇後娘娘大喜,卻讓你得了便宜。”
沈之秋但笑不語,林婕妤覺得沒趣,哼了一聲,拉過柳貴人就要走,“走吧,非叫我來,人家可願意理你?”
柳貴人披着一件粉紅的鬥篷,五官生的端正,乍看上去,雖不及林婕妤驚豔,但是更加耐看,她笑得得體,對沈之秋道:“我們正要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不知沈選侍是否願意同往?”
沈之秋笑道:“自然願意,勞煩各位娘娘。”
林婕妤率先走了,柳貴人沖沈之秋微微點頭也随着林婕妤轉身,一直沒說話的王美人看一眼沈之秋,依舊如來時垂着眼默默跟在她們兩人身後。
皇後娘娘抱着手爐坐在軟榻上,身後墊着軟墊,肚子微微隆起,見到她們一起來,道:“雪天路滑,本宮已免了晨昏定省,何必還跑來。”說着讓竹芝為她們賜座。
王婕妤十分親切地坐到皇後身邊,說:“那是娘娘心疼臣妾們,可不是臣妾偷懶的借口。”
皇後被她逗笑,視線看向坐在最末的沈之秋,道:“沈選侍那麽遠的路,原不必來。”
沈之秋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回道:“本該一早就來向皇後娘娘請安的,奈何事多耽擱了,請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依舊含笑道:“本宮沒有這麽多規矩,你昨日伺候陛下辛苦,何罪之有,起來吧。”
沈之秋謝恩之後複又坐下,幾人在鳳儀宮陪皇後說話,沈之秋很少開口,只是靜靜聽着,并且靜靜地觀察她們,他覺得,現在的後宮一定有太後的人,只是有幾個,是誰他還不能确定。在座的人,除了皇後莫雁珺,其他三人加上另外一個不曾露面的鄭貴妃,都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