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事
金福查了一夜,剛找出點線索,一大早發現鳳儀宮那位涉事的宮女掉到枯井裏摔死了,線索就這樣斷在了這裏。傅徇在承光殿将金福他們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但是罵的再狠,也沒法繼續查下去。
沈之秋勸下傅徇,擡擡下巴讓金福等人退下了,他對傅徇說:“其實即便是線索斷在這裏,皇上心中也清楚誰人嫌疑最大。”
傅徇怒氣未消,“她是太後,沒有證據,朕動不了她。”
“既然動不了,就想點別的法子,總不能白白吃了這個虧。她想害皇上的孩子,鬧得皇上的後宮不得安寧,不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沈之秋輕聲說。
傅徇臉色稍霁,皺眉沉思片刻,道:“袁弘軒此人看着一表人才,實則十分纨绔,朕不信他能那樣本分,娶了五妹就真的不碰任何女人了,或有外室也未可知,一個不小心外室鬧起來,以傅蘊的專橫霸道,必定不會幹休。”
“就算驸馬爺沒有外室,想法子讓他養一個就行,此事臣會知會安南候府的人,他們在宮外,行動起來更加方便。”
傅徇看向他,“是朕無用,不能将太後的勢力一舉鏟除,要你跟着受累。”
“太後把持朝政多年,哪裏那麽好對付,皇上一國之君,維護天下安定才是您的要緊事,皇上才登基一年,臣聽聞百姓已經有所稱贊,得君如此,實乃百姓之幸。”沈之秋行一個臣子禮,恭恭敬敬地說。
傅徇扶起他,“你我二人,何必鬧這些虛禮,走,咱們一起去瞧瞧皇後。”
沈之秋随傅徇一起去到鳳儀宮,鳳儀宮剛剛有宮女出了事被嚴肅整頓過,此時所有宮人唯恐犯錯都十分小心謹慎,整個宮殿人雖多,卻安靜的很。皇後斜靠在暖閣軟榻上,臉上沒什麽血色,精神卻比之前好些了,看到傅徇和沈之秋一起進來,強壓下心中的一絲酸楚,給傅徇請了安。
沈之秋也跪下給皇後請安,皇後擡擡手,虛弱地說:“韞玉公子不必多禮,本宮已聽陛下說了,多謝韞玉公子為本宮操心。”
“臣作為臣子,理應為皇上皇後效力,皇後娘娘身子可好些了?”竹芝為沈之秋搬了椅子過來,沈之秋坐下回話。
皇後露出一個憔悴的笑容,“好些了,有勞玉公子挂心。”說着對竹芝道,“叫奶娘把大皇子抱來給陛下瞧瞧。”
竹芝應了一聲去了,奶娘很快抱着大皇子前來請安,跪在傅徇面前,“大皇子給皇上請安。”
傅徇忙伸手接過襁褓中的大皇子,過了這些天,大皇子臉上身上終于不再是皺巴巴的了,圓圓的眼睛咕溜溜地亂轉,一點也不怕生,還将小手從襁褓中伸出來抓傅徇的臉,傅徇一顆心被融化,笑的慈愛無比。沈之秋也湊過去看,那樣一個小小的生命就這樣延續下去,他只覺得神奇,轉念又想到,同樣是男子,他這輩子恐怕不會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只是這個想法稍縱即逝,很快就被大皇子的哭聲打斷。
這邊一派喜樂祥和,永壽宮氣氛卻不太好,周太後怎麽也沒想到她那樣缜密的安排竟然沒處理掉大皇子,還險些被人發現,她冷着臉看向邊旗,“做事情也不幹脆些,如今人沒除掉,還給人留下把柄,哀家要你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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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旗噗通跪下請罪,“奴婢辦事不力,請太後責罰。”
太後瞥她一眼,十分無奈地說:“事已至此,哀家罰你又有什麽用,起來吧,這個沈之秋竟有這種本事,看來往後不能小瞧了。”
邊旗忙尋着機會道:“周家的二姑娘再過兩個月就及笄了,也該送進宮來了,太後現在怕是要打壓一下甘泉宮那位,若任由陛下這樣寵他,二姑娘進宮後可不太妥當。”
“你說的是,之前擡舉他是因為他不能生孩子,如今意心要進宮了,他也該讓位了,你去安排,尋個由頭壓壓他的風頭,沒得讓皇帝整天沉迷在男人的被窩裏。”
“是,奴婢遵命。”邊旗見太後神色好些了才敢近身為她按頭,檀香從香爐中袅袅升起,熏得人昏昏欲睡。
沈之秋當天就給沈嫣然寫了信,将驸馬府的事情交給她去辦。沈嫣然在沈之秋進宮後沒幾個月就議親了,許的是戶部侍郎的大公子,雖然門第不及侯府氣派,但是日子過得很是安穩,大姐夫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對沈嫣然又極為尊重,沈嫣然自小聰明謹慎,将這事交給她,沈之秋很放心。
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沈之秋想起了那日匆匆一瞥的鄭貴妃,皇後難産的時候,鄭貴妃匆忙趕來,擔憂的神色無法掩藏,但是皇後轉醒後,她便再沒有去過鳳儀宮,若說她倆關系不好,她那份焦急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若說關系好,為何一直沒有交往。他讓沉香從庫房尋出一塊上好的檀香,吩咐銀杏送到廣陽宮給鄭貴妃,順便打聽打聽她和皇後之間的故事。銀杏回來的很快,看上去卻不太高興,她悶悶道:“廣陽宮宮人個個口風緊的很,奴婢打聽不出來什麽,只知道貴妃娘娘和皇後娘娘在王府的時候就鬧翻了,好像是因為争寵。”
這些事沈之秋聽到過風聲,從王府跟過來的大多知道,不算什麽新鮮事,便擺擺手讓銀杏下去了,墨蘭從外面領着位宮女進來,對沈之秋道:“公子,王美人差人過來請安。”
沈之秋點點頭示意讓人進來,那名宮女畢恭畢敬地跪下請安,“奴婢給玉公子請安,我們主子聽聞玉公子曾對蘭陵圍場的上湯翡翠卷很感興趣,特意親手做了一份,送給公子。”
沈之秋微愣,示意墨蘭收下食盒,對那宮女說:“多謝你家主子的好意,改日我親去景怡宮道謝。”
宮女走後,沈之秋打開食盒,裏面放着一盒精致的點心,确實是那日在蘭陵圍場的夜宴上他多吃了幾筷子的東西,那天他和柳貴人交談時,王美人就在旁邊,想必是把他們的對話都聽了進去,今日才特意送來這樣一份點心,但是她意欲何為,沈之秋卻實在想不通,她的一系列反常行為,讓沈之秋将她列為重點懷疑對象。
他吩咐墨蘭将點心丢掉,走近內室去下那一盤未下完的殘棋。
自從大皇子出生後,傅徇多半時間都陪在皇後和大皇子身邊,來甘泉宮的次數少了很多,沈之秋閑來無事,又開始和自己下棋。
掌燈時分,銀杏為沈之秋端上一碗糖蒸酥酪,看着沈之秋一個人在下棋,不禁感嘆道:“自從大皇子出生,陛下也不來陪公子下棋了。”
沈之秋沒有說話,沉默地端起酥酪吃着,一邊想着如何解棋,偏銀杏還沒看出他的情緒,瞧着自家主子不争不搶的性子,忍不住提醒他:“林選侍自從解了禁足之後,常常往承光殿跑,今日送一碗牛乳燕窩,明日送一份如意糕,可殷勤的很呢。”
沈之秋放下碗,擡頭看着銀杏,淡淡道:“你若是再這樣多話,以後便不用在屋子裏伺候了。”
銀杏吓得忙緊緊閉上嘴,猛搖着頭,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想說話又不敢張嘴,含糊不清道:“奴婢不敢了。”
“今後這樣的事,不必再報給我聽,甘泉宮以前什麽樣,以後也一樣,去吧。”沈之秋打發了她,端起酥酪繼續吃。
忽的一只手放到他的頭頂,傅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什麽事不必報給你聽?”
沈之秋的手頓了頓,又舀了一勺子酥酪吃了,才淡淡開口,“怎麽悄無聲息地就來了。”
“朕進來的時候正聽見你在訓人,想着就不要驚擾你了。”傅徇在他對面坐下,眼前的棋局已接近尾聲,傅徇看着沈之秋淡然的臉,略帶歉意的開口,“太醫說雁珺生産時落下了病根,往後身子可能一直就這樣了,朕怕她心裏難受,就多去陪了她幾天。”
聽着傅徇的解釋,沈之秋心酸又無奈,他是天子,後宮佳麗衆多,而他只是他其中的一個妃子,有什麽權利因為他不來就耍脾氣,還讓皇上親自道歉的,沈之秋朝傅徇輕輕一笑,“皇上多陪陪皇後是應該的,無需和臣解釋。”
傅徇拉過沈之秋的手,放在手心捏了捏,“你生氣了就是朕的不是,朕不是在和你解釋,只是想告訴你實話。”
沈之秋看着兩人交握的手,聽着傅徇的話,忽而想起他的初衷,他原本只是想和傅徇達成雙贏的合作,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兩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暧昧不明,他很明确的知道現在他對傅徇的感情已經不單單是臣子和皇上了,他對他動了心,人一旦動心,就會變得貪得無厭。而傅徇是皇上,他現在有很多女人,往後可能還會有很多女人,自己對他而言,或許只是一時新鮮所以多寵了些,若是以後他厭了,那他就只有被厭棄的份,甚至連宮門都出不了。他想起前不久在鳳儀宮看到的大皇子,那是傅徇的兒子,他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兒子,而他沈之秋,若是栽在這人身上,栽一輩子,也只不過是個男妃的身份。
他不想自己變成林選侍柳貴人王美人之類的人,為了一個男人的寵愛,撕破了臉皮,什麽都顧不上。今晚聽到銀杏那些話的時候,他心裏是十分難受且生氣的,就因為這樣,他才越發害怕,害怕以後會變成那樣,滿是妒忌、占有欲和怨氣。
這種想法一旦冒出了頭,就像是着了魔一發不可收拾,沈之秋越想越深,開始厭惡這樣兒女情長的自己,帝王博愛而寡情,或許還是回到最初的關系,對他而言,最安全也最可靠。
于是沈之秋抽回手,對傅徇恭敬道:“臣沒有生氣,皇上,之前和你商量過的驸馬爺的事情,臣的長姐已經安排妥當了,過不了幾天,長公主大概就要鬧到宮裏來,還請皇上早些想好對策。”
傅徇手裏抓了個空,看着沈之秋淡漠的臉色,微微皺起眉,他是不明白為何沈之秋突然對他的态度發生了轉變,若是為着他這幾天沒來,他已經解釋過了,他原以為,沈之秋該是懂他的,傅徇沉下臉,“朕今日不想談公事。”
“既如此,現在天色已晚,皇上若是要宿在這裏,臣便喚人進來為皇上更衣。”沈之秋一面收拾着棋盤,一面對傅徇說,他這話沒有什麽錯處,可是那樣疏離的語氣令傅徇十分不滿,他覺得沈之秋似乎又變成了他們剛認識時候那樣清冷淡漠的模樣,前些日子的溫情仿佛蕩然無存,傅徇下了軟榻,沉聲道:“你歇着吧,朕走了。”
既然他并不想自己留下來,又何必自讨沒趣。
傅徇走後很久,沈之秋都在收拾棋盤,他動作一條不紊,心裏頭卻悶得難受,他凄然一笑,原本就該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是他鬼迷心竅,亂了身份。
作者有話說:
沈之秋是喜歡傅徇的無疑,但是他又很害怕這種喜歡,畢竟對方是皇上,後宮佳麗三千,他很怕自己只是其中一個,很怕會因為喜歡變成另外一個人,所以他才想了這麽多并且開始退縮,這一章算是他自我拉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