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崖山門下

見愁原以為自己會随着無劍,一頭紮入黑暗之中,然後碰得頭破血流,卻絕沒想到,能看到眼前這一副開闊的景象。

扶道山人一路從庵門而來,直殺庵後而去,過了山澗,便看見一座洞穴,毫不猶豫直沖而入!

短暫的黑暗之後,見愁的心跳忽然停止,屏息。

濃重得有如實質的黑暗,漸漸被流轉的五色光芒驅散。

柔和,明亮,卻不刺眼。

這像是在一座山的山腹之中,山腹底部乃是百丈方圓的水潭。

迎面一道石壁峭立而起,如刀刃削平,高高地抵在三十餘丈高的山腹穹頂之上。

石壁的下部有兩扇緊緊關閉着的金色巨門,在巨門上方約十丈處,石壁上深陷着一個足足占去三分之一石壁大小的巨大球體!

那是一個朝外凸出一半的球體,石質,表面坑坑窪窪,像是有镂空的古老花紋,內裏卻有明亮的白光,輕輕旋轉,像是在球體之內流動,旋轉。

那白光散射而出,也不知怎麽,便成了五色。

絢爛的光芒,幾乎奪走了見愁全部的注意力。

她還站在無劍上,耳邊是呼嘯的聲音,距離那一道石門越來越近!

越近,也就越發現自己的渺小。

刷!

無劍劍尖向下,降了下去,扶道真人一下落地,站在了那一道巨大的石門前面。

見愁跟着走下來,在望着石門的一剎那,才發現,她竟然要高高仰起脖子,才能艱難地看到這兩扇金色大門的頂部。

更上面,那巨大的球體像是随時要落下來一般,驚險無比!

不斷有光芒從球體上散射而出,投入四周濃重的黑暗,倏忽消失不見。

見愁看着,都覺得心驚膽寒。

“晚輩等拜見山人!”

空曠而奇異的空間裏,忽然響起了四個人齊聲說話的聲音。

見愁吓了一跳,收回目光轉身,才發現原來這一道絕壁下面,竟然還站着兩男兩女,身上好像都有血跡,此刻盡皆朝着站在自己身邊的扶道山人俯身而拜。

她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們好像太過恭敬。

扶道山人仿佛感覺到了見愁的詫異,一手持着寬大的無劍,一手杵着那一根破竹竿,一面朝着見愁轉過頭來,一面得意地挑着眉毛。

那一瞬間,早已經了解扶道山人秉性的見愁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怎麽樣?師父厲害吧?害怕了吧?

見愁仿佛已經聽見扶道山人說出這些話來,不由得嘴角一抽,沒有說話。

哼。

小丫頭片子。

扶道山人見見愁沒搭理自己,心裏有些不爽,也不能叫人家其他門派的小輩行禮太久,遂扭頭,拿了腔調起來:“這都什麽時候了,不必多禮,起來吧。”

四個人這才松了一口氣,收了架勢,擡起頭來。

于是,見愁有打量他們的機會。

兩男兩女,分列左右,都面朝着見愁。

最左方乃是一名男修,背一柄赤紅色劍鞘的長劍,身着暗紅色長袍,袖口領口處皆有一些深褐色的痕跡,像是血污。

他兩個顴骨高高的,面相卻極度平凡,一眼看過去,竟找不出什麽特殊的特征。

左數第二乃是第二名男修,肩扛一柄黑色大斧,右手手指上滿布着新新舊舊、一片密密麻麻的傷疤,戴着黑色金屬質的護腕。

見愁不知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做成,只一看就覺得沉甸甸的。

她擡眼打量這人面目,只發現面相憨厚,眉毛粗黑,眼睛瞪得銅鈴一樣大,也正看着自己。

一時間,見愁有些愣住,像是被他吓了一跳。

扶道山人卻沒注意他們這邊,只是看了一眼緊閉的巨大石門,開口詢問:“我不在的時候,這裏沒什麽事吧?”

“從隐界出來之後,我們便再也沒進去過。不過那孽畜曾多番沖撞隐門,都沒能成功。”

一道清麗柔和的聲音,忽然從旁側響起,帶着一點點的心有餘悸。

見愁聞聲望去,說話的是站在扛斧男修旁邊的一名女子。

一襲水藍色的紗衣,四角都繡着奇異的圖案,粗粗一看像是兩扇閉合的窗。她細瘦又苗條,眼波流轉時有一種醉人的光暈,唇瓣更有飽滿的光澤,狹長的鳳眼裏透着一種隐隐的刺探,仿佛在好奇見愁的身份。

這女子手裏倒什麽也沒持,只是兩手扣在腰間,極有風儀。

說實話,見愁對她第一眼的印象還算好。

目光一轉,見愁順便看向她身旁――

她身邊竟然還站着一個年約十三四的小女孩,一臉怯生生的模樣,身穿一身紅衣,臉盤子圓圓,很是可愛,正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她。

見愁也眨眨眼。

那小女孩一下就像是受驚了一樣,收回了目光去。

扶道山人将這一幕收入眼底,給見愁遞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

見愁見狀,立刻就不敢再亂動目光,乖乖站在一旁。

也不知是怎麽了……

在這種情況下,扶道山人的目光竟然極具威懾力。

扶道山人看她老實了,才回轉頭來,目光從四人面上一一掃過。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你們千裏迢迢來到此處試煉,雖是自不量力,可并非你們的過錯,都怪你們自家的長輩不帶腦子做事。今日之事,既然被山人我撞見,自然不會丢下你們不管。”

這一番話說出之時,站在他面前的幾個人都仿佛松了一口氣。

見愁根據這一幕推測,扶道山人在十九洲,只怕是個厲害人物。

難道他竟有不說謊的時候?

心裏覺得奇妙,她也就豎着耳朵繼續聽了下去。

扶道山人續道:“傳送陣必要五人才能啓動,如今第五人我已經尋來。你們的試煉也就不必繼續了,待會兒你們直接啓動傳送陣,回到十九洲。”

“多謝山人。”

四人終于算是将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齊聲道謝。

不過,他們同時也對扶道山人口中的“第五人”好奇了起來。

方才是一直在說話,不敢挑戰扶道山人權威,目不斜視,可現在,松下一口氣後,他們便都看向了見愁。

這幾道目光一落到身上,見愁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心裏想着,該自己自報家門了?

話已經到了喉嚨口,見愁心裏還有些緊張,就要開口。

沒想到,扶道山人朝着她一招手:“見愁,你過來,我還有事交代你。”

見愁?

她叫見愁?

四個人都豎着耳朵在聽呢,那背劍的青年倒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倒是那扛斧頭的咂摸咂摸嘴,像是在心裏念了念這名字。

那藍衣女子則是多看了見愁一眼,目光流轉。

至于小女孩,仿佛又克服了恐懼,好奇地看向見愁。

他們四個人心中的疑問都是一樣的:她跟扶道山人什麽關系?

只可惜,見愁還不會什麽讀心術,無法知道旁人的想法。

聽見扶道山人喊自己,她倒是吃了一驚,朝着扶道山人看去。

扶道山人朝着旁邊走去。

這山腹之中的巨大空間到底是怎麽形成的,見愁并不知曉,眼下她所站的這一片地面,乃是從山腹深潭之中突出來的,呈半圓形向外擴展。

半圓形的平臺背靠石壁,面向周圍的潭水,被環了一圈。

扶道山人一直走到了水邊,距離那四人所站的位置有些距離。

見愁也跟了過去,正要說話,卻見扶道山人擡手一彈,便有一道光幕從在見愁背後亮起,将他們師徒二人與後面四人隔開。

“不必驚訝,不過隔絕聲色罷了。”

在這裏說話,那四個看不到也聽不到。

見愁心下了然,卻奇怪:“師父有什麽事情交代我嗎?”

“方才怕他們出事,急着趕路,很多事情沒來得及告訴你。此處時刻可能發生危險,我要你跟他們一道離開,直接通過傳送陣,到達十九洲。你到那邊的時候,會出現在一座海島上,到了那邊不要亂走,帶着這東西,在原地等我,頂多兩日,我便來尋你。”

說着,扶道山人将手裏那從未離身的破竹竿遞給了見愁。

見愁嘴角一抽。

這是臨別贈禮嗎?

為什麽……

這麽……

寒酸!

破竹竿髒兮兮地,共有九節,約有四尺來長,平日裏大概被扶道山人折騰得狠了,青翠的表面似乎應有了不少的白色劃痕。

它看上去平平無奇,半點特色也沒有。

見愁猶豫半晌,還是接了過來,拿在手裏。

“多謝師父。”

“我給你的《萬象如一法》你也看了,內有最基本的法寶駕馭之法,你天賦卓絕,有樣學樣地用着唬唬人也就是了。只是傳送過去,約莫不會出現什麽危險。”

扶道山人說着,朝着那半點動靜也沒有的巨門看了一眼,眼神之中竟然藏着深深的忌憚。

“只是十九洲乃修行之地,這四人又不是我崖山修士,終究人心難測。師父看那扛斧頭的像個傻子,好騙,關鍵時刻興許是個靠得住的。”

人心險惡?

為什麽……

跟自己想的有點不一樣?

見愁兩手握着那一根破竹竿,點了點頭,在對那個扛斧漢子的印象上,倒與扶道山人判斷一致。

“徒兒也這樣想。對了,師父,你這破竹竿有名字嗎?”

“……”

破、竹、竿?!

扶道山人險些被她給氣炸了!

“你知道這東西有多珍貴嗎?這是我遠赴南海,斬來的九節竹!你知道多少人哭也哭不來半截兒嗎?!還破竹竿?你別拿着了,還我!”

“別別別!”

眼見着這不靠譜的師父竟然還要收回破竹竿,見愁簡直驚訝萬分,連忙護住。

“師父你東西都給了,怎麽還能收回?徒兒謝師父賞!”

“算你識相!”

扶道山人見她總算是老實了,心也就放下去了。

原以為有很多事情要交代,可想想除了這一根破竹竿也沒什麽好交代的,只要見愁還有點腦子,到了那邊之後應該都不會出事。

他盡快解決掉這青峰庵隐界之中的問題,也可以回十九洲交差了。

于是,扶道山人直接伸手,将方才的光幕給撤掉,便帶着見愁朝着那四人走了回去。

四人齊齊看向見愁,或者說她手裏的破竹竿。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背劍男子沉默不語,扛斧漢子瞪圓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那藍衣女子眼角也是一陣狂跳,有些隐隐的抽搐。

她遲疑着看了見愁許久,才向扶道山人道:“山人,這位便是您找來的第五人了吧?請恕藍兒無禮,不知高姓大名,師出何門?”

扶道山人眉一挑,瞅了她一眼,才看向見愁。

見愁會意。

她持着那長長的蒼翠九節竹,略上前半步,兩手合攏朝前面抱拳,同時微微垂首,笑意清淺。

“崖山門下,弟子見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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