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宸華所住的這個房間很大, 床和浴桶之間還隔着一扇屏風, 楚征瀾隔着半透明的屏風, 只隐約看得見一道颀長的身影,在袅袅的熱氣中顯得不夠真切。

楚征瀾心下反應了片刻,猛然間睜大了眼睛,那與他隔着一道屏風的, 應該就是宸華吧?他的腦海裏突然跳出來了一個纖瘦的身影,那少年背着一柄長劍, 冷豔清寒, 年紀輕輕卻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淡漠神色。靈動的劍法,飄逸的身形, 激蕩起的水花, 瀑布沖擊巨石的聲音,一時間都湧丨入了腦海。

“難道我之前真的見過宸華?”楚征瀾腦中混亂,又想起了之前的夢境,卻不知是不是現實。

這邊楚征瀾突然醒來, 但卻僅僅是睜開了眼睛, 并沒有其他動作, 加之宸華對他并無防備之心, 便沒有發現。

宸華脫掉了衣服, 邁起修長的腿走入水中, 激起了更響亮的水花聲音。楚征瀾耳中清晰地聽着水聲,眼前卻只能見到燭光投在屏風上的修長身影,他情不自禁地想到宸華禁欲的面容, 平時不經意露出的半截手臂或者是修長優美的天鵝頸。

“宸華的身體是怎樣的?一定很白丨皙,也很纖瘦。他的身上有傷痕嗎?多年練劍争得第一仙尊之名,想必身上也不會是完美無瑕的吧?”楚征瀾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胡思亂想到了這些,但是這樣聯想着,便覺得活色生香,如在眼前,甚至想到他白玉般的身體上會有凸起的傷疤,也不覺得不好,反而像是更添了幾分風情似的。

楚征瀾想着,覺得口幹舌燥起來,夜間涼爽,他卻出了一層薄汗,将衣服粘在身體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叫他恨不得跟宸華一樣洗個澡才好。不過他既然要逃避宸華的追問,此刻自然是不動為好,所以只好閉了眼睛,默念心經企圖靜心,但是受到不時響起的水聲打擾,也不知念錯了多少。

宸華不知楚征瀾所受的煎熬,沐浴之後滿身清香又走到了床邊,只見楚征瀾雙目緊閉,額頭上一層薄汗,便拿了一塊手巾與他擦汗。

此刻楚征瀾微微有些睡意,卻又被宸華驚擾,心道:宸華啊宸華,你還是放過我吧。然而卻不敢有其他的動作。

宸華替他擦完汗,也感覺到了楚征瀾睡夢中的緊張,便輕聲道:“睡吧,我不追究你就是了。”宸華以為楚征瀾是在擔心自己追究他深夜飲酒一事,卻不知楚征瀾另有绮思。

然而宸華的話仿佛帶有某種魔力似的,楚征瀾聽了便真的冷靜安穩下來,沉沉睡去了。

此刻夜已過半,宸華也無意再睡,便在床前留了一盞昏暗的蠟燭,到窗前臨風而立思索起今日的事情來。

誰知剛剛站到窗前,便從窗外飛來了一只紙鶴,直撲進了宸華的懷中。宸華拿起了紙鶴,那紙鶴乃是仙門傳訊所用,各派皆有,而這一只正是帶着天虞山标志的紙鶴。

宸華拆開了紙鶴,迅速地浏覽了上面的內容,不禁為之大驚。原來那上面所說的正是宸華離開那日,蕭璟川挑破平城之事,當衆向天虞山诘問,意欲責難的事情。

宸華一面驚訝世家對于天虞山的敵意,另一方面也對楚征瀾準确的推測感到吃驚。仙門之中果然有人對天虞山不滿,只是難道平城的事情真的是蕭璟川所為,還是他只是利用了這個消息而已。

宸華早年便認識蕭璟川,知他是驕傲自負之人,卻也不至于為了陷害做出這樣喪心病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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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就是利用時機了,這樣一來幕後兇手仍舊是沒有影蹤,而且如今他不敢出來作案,實在難尋。”宸華思來想去,只覺此事疑雲重重,隐約又覺得似是風浪的開端一般。

“那個浮笙公子,絕非善類,恐怕與此事也有幾分關聯,明日還須再探才是。”

東窗初白,天色漸亮時宸華才把那盞如豆的孤燈熄滅。

一夜未眠,竭慮思索,宸華靜靜打坐一番,氣行大周天,一番下來全無疲累之色。神采奕奕,恢複如初。

宸華這邊疑雲重重,天虞山也同樣籠罩在陰霾之中。

卻說那日蕭璟川肆意挑起事端,卻被崇華老狐貍四兩撥千斤地化解了,之後便将厲九、王武二人棄如敝履。

王武、厲九二人倉皇離開天虞山,便被一來歷不明的高明劍客在中途格殺。兩日後二人的屍首被下山離去的其他門派弟子發現,衆人都是在風華臺上見過二人的,于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要離開的一些門派都得知此消息都留了下來,而一些還未走遠的小門派甚至特意返回了天虞山。

蕭璟川得知此訊之後,自然不會毫無動作,實際上他的動作迅速得很。原來發現屍首的弟子乃是屬于一無名小派,而蕭家的人便趁此迅速掌握了屍體,還揚言要天虞山給出交代,鬧得崇華、空華等人很是頭痛。

“掌門師尊,是弟子無能,沒有及時控制局面,還請師尊降罪。”白君欽從一開始便負責了二人,誰知連日來卻是麻煩不斷,他自知罪責難逃,便主動向崇華請罪了。

“罷了,此事環環相扣,料想應是陰謀者的算計,為師不怪你。”崇華心思明淨,并不為外事擾亂神志,心知此刻最重要的是對外,而非追究門人的責任。

“謝師尊。”白君欽抱拳道謝,随即站起來立到了一旁。

崇華則是陷入的深思,回想起了方才來勢洶洶的蕭璟川。

蕭璟川當時直接帶着兩人的屍首,并一衆蕭家弟子前來問罪,大小門派聞訊而來,衆人竟然直接來到了崇丘山上的上清含德大殿前。

“崇華掌門,還請出來一見。”蕭璟川想到當日被崇華駁回的狼狽,此刻恨不得馬上揚眉吐氣一番。

崇華早就得了消息,當下也不急躁,整理了上有先天卦圖的紫色道袍,扶了扶頭上的上清魚尾冠,步履沉穩地走了出來。而他的身後自然是跟着身着藍色暗花道袍的空華,空華面色黑沉,顯然心情不佳。

“蕭宗主。”崇華現身拱手施禮,“蕭宗主的來意本尊已然明了,對于此事本尊深感震驚與遺憾,還請衆人入內詳談。”

崇華的心思蕭璟川豈會不懂,如今他們人多,大殿必然不能完全容納,而屍體更是不能擡進去亵渎他天虞山的聖地。而他前來問罪,當然恨不得人越多越好。

“不必客氣了,事到如今蕭某便直言了,蕭某此次前來,不是來做客的,而是來問罪的。”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皆驚,衆人都知道他的來意,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這樣大剌剌的說出來。

“藍璋君,還請慎言。”混在人群中的溫行止不禁站出來說話。

然而蕭璟川只是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理會這位與他齊名的臨沅君,而是向守着屍體的弟子使了一個眼色。

那弟子馬上心領神會地解開了蓋在屍體上的白布,蕭璟川轉身對溫行止說道:“臨沅君看看這兩人,可有看出什麽端倪來。”

溫行止有些疑惑,上前一步前去觀看,一見之下卻是大為吃驚,連退了數步。

衆人見一向沉穩端方的臨沅君如此舉動,不由躁動起來,紛紛不着邊際地猜測起來。

“臨沅君也看到了,厲九王武二人,都是一劍斃命。屍體身上的傷痕之淩厲準确,簡直像是精心畫上去的一般。這不正是宸華仙尊的成名之招,一劍封殺所造成的嗎?而這樣幹脆淩厲的手法想必也不作他選。”蕭璟川步步緊逼,語鋒直至宸華。

“蕭宗主此言,本尊不敢茍同,一劍封殺之招的确是宸華師弟的成名招,但也是我天虞山并許多門派都會修煉的基礎劍術。宸華師弟的劍法登峰造極,但是要殺這樣兩個不懂法術的凡人,想來并不需要多高深的修為,在場衆人中也有不少能夠辦到的。”崇華面臨嚴厲的指控,非但沒有慌亂,反而鎮定地做出了應對,“況且,師弟所習乃是水系法術,若是兩人為淩霜劍所殺,傷口必然會馬上冰凍凝結,根本不會有血。由此可見,這并非師弟所為,真兇另有他人。”

蕭璟川一時語塞,宸華年少時第一次參加仙劍大會,擊敗他時所用的正是這簡單而基礎的一招。那一劍給他的印象實在太深了,甚至讓他忽略了那本是極為普通的一招。還有,若是真的如崇華所言,那麽宸華的修為比之從前,又不知精進了多少。

“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能完全逃脫嫌疑。當日我責問天虞山守衛平城不力,此二人便是作證的證人,天虞山在衆人面前失了顏面,便要報複殺人,動機不可謂不充分。而對外稱已經去了平城而沒有在仙劍大會上現身的宸華,不正是最大的嫌疑人嗎?”蕭璟川分強詞奪理道,“即使不是宸華所為,那人死在天虞山,也是你們的嫌疑最大。”

衆人聞言默默沉思,宸華在仙界的名聲一向很好,但是他少年成名,的确也有不少人嫉妒于他,因此倒是樂得見他被人指控。

“蕭璟川,你考慮清楚了再說,宸華品格如光風霁月,落落光明,豈容你如此诋毀。”溫行止見蕭璟川出言不遜,不禁憤怒地挺身而出,往日謙和君子的風範全然不再。

“清者自清,又豈是我可以污蔑的。臨沅君,誰不知你與宸華的交情最好,猶勝同門師兄弟,你說的話叫衆人如何信服。況且我此刻是問罪于天虞山,想來也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說話。”蕭璟川輕蔑地看着溫行止道。

“你……”溫行止大為光火,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靖塵劍上,場面一時緊張無比。

“溫行止,你是要與我動劍嗎?”蕭璟川說着也按上了自己的佩劍極鋒上。而此次仙劍大會的魁首,蕭家的芝蘭玉樹蕭謹言見狀也持劍站到了自己的叔父身後。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溫笈毫無反應,似是全然不在意溫行止一樣。實際上他也正在心底暗暗埋怨溫行止多管閑事呢。

溫行止一時騎虎難下,卻感到身後一人走近,慢慢撫上了自己的肩膀,回頭看去,卻是陽羨君顧北塵。

顧北塵與溫行止等人并稱四君子,都是年少相識,此刻只見他搖了搖頭,示意溫行止不要沖動。溫行止心知此時自己出手無益,便退下了。

蕭璟川見狀不禁面露得意之色,轉頭責問崇華道:“掌門無言可辯了嗎?”

“否,”崇華冷冷否認,接着道:“人死在了我天虞山,要是師弟想要殺人,自然有無數的辦法,又怎麽會為自己招惹如此大的懷疑。”

“這只是你用來開脫的托詞而已,并無實據。”

“然而蕭宗主所言,不也是只是推測嗎?若是僅以動機而言,當日蕭宗主為此顏面掃地,難保不會心生怨念。若是更陰謀論一點,難保不是有心人要專門往我天虞山潑髒水。”崇華此言暗示意味明顯,在場衆人聞言一時也不好判斷,畢竟世家與門派間的仇怨由來已久,而蕭璟川如此行徑也難免有針對的意味在其中。

“難道崇華掌門想就此蒙混過去嗎?”蕭璟川心有不甘,同時也為崇華的老辣暗暗吃驚。

“此事我天虞山自然會給衆人一個交代,還請稍安勿躁。”崇華對着衆人朗聲道,神态間皆是大義凜然,全無畏縮逃避的意味。“至于二位官差的屍首,還是送回平城衙門才是。此事既然發生在我天虞山,我門自然一力承擔。”

蕭璟川聞言聞言不好再窮追不舍,衆人便都各自退散了。

“蕭璟川分明就是在針對我天虞山,針對宸華。”空華怒喝道,驚起了崇華的沉思。

“師弟,你莫要動怒,此刻應該做的是想辦法解決此事。”崇華理性說道。

“白君欽,當時是誰負責看顧那兩個人的,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他實在是難辭其咎。”空華執掌戒律堂,一向主張刑罰,此刻想不出應對之策,便想着先處理內部的事情。

白君欽聞言一凜,這幾天他忙得暈頭轉向,幾乎完全忽略了這個關鍵人物了。

“回師叔,當時是下山采買的弟子發現了來求助的兩人,報與弟子的。弟子回禀掌門師尊之後,便将此事交給了永穆,因為正是他帶着人來的。”白君欽想到當時的情形,不禁心生悔意,當時的他是萬萬沒想到後來的波折,若是能夠提前預知,他必定親自安排控制。

“永穆,永穆,這個名字十分熟悉,好像聽過一樣。”空華聽了永穆,只覺得不是自己熟悉的弟子,但是卻莫名地對于這個名字感到耳熟。

“永穆?”崇華也低聲念了一遍,猛然想起來了這名字,便道:“永穆不就是當初被宋其琛推下天虞水的弟子嗎?宸華為與他祛除體內的寒氣,還費了好一番功夫呢。”

“原來如此,這樣無用,連兩個凡人都看不好,救之何用。”空華盛怒之下口不擇言道。

“師弟,”崇華面色一沉,比當時面對蕭璟川的逼問還要凜然,“此言過了,你的道心何在呢?”

空華反應過來,頓生羞愧之感,看了看四周,發現只有白君欽在,而殿下的白君欽則是低着頭,一副兩耳不聞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空華低聲問道:“師兄,我想審理一下永穆看管不力之事,或許會有些線索也未可知。”崇華心煩意亂地擺了擺手手,示意他自便,空華便自己離開了大殿。

“師尊,”白君欽擡頭喚道。

“怎麽了?”

“或許此事只是偶然,只是若是有人特意為之,只怕孤身在外的宸華師叔會有危險。”白君欽小心地說道,他知自己的師父一向看重宸華,便也多加留意着。

“無妨,他修為極高,又明達睿智,想來世間沒有多少人能夠傷到他。”崇華對于小師弟還是很放心的,同時想着幸好當時去的是宸華,若是其他一般的弟子,此刻他就不得不将人召回了。

“天虞山的近況,你可通知他了?”崇華想到自己事務纏身,無暇顧及,便有此一問。

“回禀師尊,之前仙劍大會上的風丨波,弟子已經傳信給了宸華師叔,而昨日發生的事情也已經告知了。”白君欽身為掌門的收徒,能力自然不低,處事雖然未能滴水不漏,但是的确能夠差強人意。

“你做的很好,為師老了,如今門中事情還須你多多為師分憂。”崇華嘆了一口氣說道。

白君欽乍得崇華如此重的誇贊,簡直是喜不自勝,然而面上依舊不露分毫,只謙虛道:“師尊嚴重了,師尊之德,如日月之光,弟子螢火之亮,不敢誇大。”

“你這孩子,太過老成持重了。”崇華對着自己的得意門生搖頭笑了笑,又想到了自己那孤傲倔強的小師弟。宸華的秉性,自始如一,他當初年少時也是一副老成的樣子,但是卻不像白君欽一樣人情洞明,世事練達。

卻說另一邊兒,楚征瀾第二日醒來,擔驚受怕了一上午卻沒有等到宸華的問責,心道:宸華果然是個守信的人,連對着迷糊的自己所說的話也都這樣信守。

又思及昨日偶然得見的“香丨豔”一幕,更覺出宸華的無限好處來。但是卻還是掙紮着扪心自問:楚征瀾啊楚征瀾,什麽時候你對于一向讨厭的仙門衆人這樣青眼有加了,真是堕落了。不過話說回來,宸華的确與衆不同,也不能怪自己抵抗力太低。

宸華自然不知道楚征瀾心裏繞着怎樣的想法,只道:“其琛,今天晚上随我去一趟玉人樓。”

楚征瀾聞言一驚,宸華口中的玉人樓難道就是瘋癫修士摯青陽所言的南風館嗎?宸華怎麽會去那種地方,不過倘若他真的去了,那他昨日衣上所沾染的香氣便有了解釋。

“玉人樓是什麽地方?”楚征瀾瞪着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望着宸華問道,沒錯,魔尊大人就是在故作天真了。

“這……”宸華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板着臉道:“你不必細問,只要知道為師去那裏是因為查案所需便好。”

楚征瀾聞言點頭不再逗宸華,畢竟宸華臉皮薄,他若是逗得他面紅耳赤,還不得挨一番大義凜然的斥責不可。

由于近來宸華師徒的到來,叫兇手不敢再肆意作案,是以平城又漸漸恢複了些生機,到了晚上路上的行人雖然不多,但是仍舊可以從中窺見幾分往日的繁華景象。

宸華二人衣着普通,穿過了鬧市區,漸漸往那紙醉金迷的所在走去。章臺柳巷的深處,正是燈火通明,笙歌不絕。

玉人樓門口高高挂起的大紅燈籠,更是照亮了錦繡樓閣,笑語歡歌,脂粉香氣,混着美酒的醇醉,叫人不禁想要沉迷其中,再不理外面的日月朝夕。

“師父?”楚征瀾佯裝無知地看向宸華,宸華卻是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經過上次一事,門口的小厮已經認識了宸華,然而在他們眼中,宸華并非是天虞山的得道高人,而是定力強大到能夠拒絕浮笙公子魅力的“柳下惠。”

“公子。”門口的兩個小厮躬身行禮,随即從堂內走出了手持孔雀扇的成绮。

“是宸華公子,卻不知您身邊這位是?”成绮沒想到浮笙的猜測果然分毫不差,但是面上卻是不露震驚痕跡。

“劣徒宋其琛。”

“不知您這次來卻是找誰?”成绮一面與宸華虛與委蛇,一面在心裏暗暗盤算着如何打發了他。

“浮笙公子。”宸華開門見山道。

誰知成绮聽了便拿着羽扇掩面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卻仍是止不住微微喘息。

“我說呢,這世間只要是見過浮笙公子的,都會被他驚世的容貌所惑。只是我卻是從未見過像公子這樣,不想獨占隐藏美人,反而願意與他人分享的。”

成绮的一番話,完全扭曲了宸華的來意,不過他的本意便是要逼走宸華,自然不會在意宸華真正的來意。

與此同時,二樓的房間裏突然傳出來一陣缥缈的琴聲,那琴聲空靈渺然,如九天仙樂,回蕩在嘈雜的空間裏卻讓人一下子靜下心來。

這陣樂聲正是從浮笙的房間傳來,一曲終了,浮笙手按琴弦,止住了猶在震蕩的弦。

房間裏響起了鼓掌的聲音,摯青陽豪飲了一大口酒道:“好,好,好,好琴,好樂,好美人。”

然而浮笙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道:“我有貴客要迎接,還請你離開吧。”說罷便站起來要離去。

“等一下,你要去見天虞山的宸華?”摯青陽見狀急忙跟着站了起來,語氣急切地問道。

“是啊,怎麽?你有意見嗎?”浮笙輕蔑地看着摯青陽說道。

“我……”摯青陽不知該如何開口阻攔,卻也不想就這樣放任浮笙離開,一時支吾,“他不是簡單的人物,我曾經與他的弟子喝過酒,連他的弟子都很不一般,更不用說久負盛名的宸華了。你還是不要招惹他了。”

“我招惹他,來這玉人樓的,都是來招惹我的,怎麽到了你的口中便成了我招惹他了?”浮笙說罷一把推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摯青陽,又無情地說道:“我與你彈琴飲酒,不過是無聊打發時光罷了,你不要太把自己當成一會事兒了。”

浮笙漠然離去,徒留摯青陽在原地苦笑。

“罷了,我這樣無能,當然入不了你的眼睛。”摯青陽神色落寞,一副傷心的表情。

“還請浮笙公子現身一見。”宸華心知浮笙就在樓中,便高聲喊道。

成绮為着宸華這出其不意的舉動感到恨惱,便道:“浮笙公子另有貴客,二位要見還是改日吧。”

誰知他話音剛落,浮笙便風姿萬千地從他的身後走了出來,笑道:“原來是宸華仙長,有失遠迎了。”說罷朝着宸華盈盈一拜。

“你……”成绮被當衆鬧得下不了臺,也不欲再管浮笙,一甩袖子從浮笙身邊走過了,路過浮笙的時候還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好自為之吧。”

楚征瀾一見浮笙,不由大驚,然而卻并不是因為他容貌過人,而是看出了他的真身乃是青丘九尾狐。

《山海經》有記載:“青丘之國,有狐,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

‘這樣看來,平城的人口失蹤或許與眼前的狐妖脫不了關系,可是……’楚征瀾想着看向宸華,‘他知道這個浮笙公子是妖嗎?’不過不管宸華知道與否,這樣的妖物還不足以對他造成傷害,自己多留意就好,沒有必要去刻意提醒。

“公子是來找我的?”浮笙問宸華道。

宸華沒有回答,卻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

“那就請跟着我來吧,”浮笙說着往後面走去,卻并不是引着宸華去二樓的包間。

“你要帶我們去哪裏?”楚征瀾大聲問道,現在他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是宸華年少無知的小弟子,也不用端着。他既已知曉浮笙的真身,自然少不了提防,對于他帶的路當然要問清楚。

“小公子不必緊張,你師父非是樓中的尋歡客,在這裏呆久了難免污了仙長的清聖,不如随我到後院裏的別居一歇。”浮笙‘善解人意’地說道。

楚征瀾當然不信狡猾的狐貍會這樣好心,當下卻是不再多言。

“走吧。”宸華冷冷道,他冷若冰霜的臉上波瀾不起,渾似全然不在意。

師徒二人跟着浮笙往後院走去,一路上小閣回廊,彎彎曲曲,叫身在其中的人不辯東西。

“你們玉人樓可真大。”楚征瀾停下了腳步,不再向前,冷冷地問道,嚴肅的語氣與他一貫嬉皮笑臉的形象大相徑庭。

宸華聞言也停下了腳步,開始感覺到了周圍詭異的氣氛。太安靜了,相比于前面的笙歌夜舞,這裏簡直是一片死寂,而且過來的路上一個下人都沒有見到,實在是太奇怪了。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已經在陣法當中了,所以才會寂無人聲,才會走了很久。

“呵,”浮笙美麗的面容上浮現一絲狠厲之色,森然道:“被你們發現了啊?我還沒來得及引你們到達陣眼呢,真是可惜了。”說罷便一掌襲來。

宸華看襲來的掌,生有白色絨毛,指爪鋒利,顯然不是人類的手。

“你果然是妖,”宸華并兩指一挑,淩霜劍感應到主人的召喚,頓時散發出萬點耀目的寒光,森冷的劍氣蓄勢待發。

浮笙熟悉陣法,依靠着這一優勢不僅沒有立馬敗下陣來,反倒是顯得游刃有餘。

反觀宸華為了護着楚征瀾而頗受掣肘,更兼他尚且不明白浮笙的惡行到底有多少,也不敢貿然下殺手,是以與浮笙纏鬥了許久。

“呵!”浮笙在打鬥之中不僅顯示出幾分得意之色,笑道:“天虞山的第一仙尊實力就只有如此嗎?那我今日便要嘗試誅仙了。”

“就是現在,”宸華聞言也不激動,反而愈發冷靜。手下的的劍招,不但極快,而卻極盡變化之能事,看在浮笙的眼中,竟是以劍氣交織成了一張密密的網來,叫人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能用盡全力擋下這必殺的一擊。

浮笙見狀心知自己看輕了宸華,心中不禁暗暗後悔,面對如雨的密集劍招,他不住地喘息着,可見已經是應接不暇了。

面對淩厲的劍意,浮笙使出所有真氣築起防禦,卻還是被餘威所傷,口吐鮮血,再無反抗之力。

宸華心知狐性狡詐,不敢大意,便手持淩霜慢慢靠近。

“快走。”突然一青色身影出現在了浮笙身前,只聽那人大叫了一聲,浮笙便趁機逃脫了。

“摯青陽!”楚征瀾在看清來人面容的時候大叫出聲,語氣頗為不忿。明明宸華費了好大力氣才擒住的狐妖,卻被摯青陽這厮平白地放走了。

“道友好,”摯青陽倒是冷靜,轉身對着楚征瀾抱拳施禮,同時也沒忘記向宸華點頭致意。

相對于楚征瀾的憤怒,宸華倒是冷靜的多,一如往常淡然道:“你是何人,有為何要輕縱妖類?”

“事情是這樣的,在下乃是一名散修,曾經被浮笙所救……”

摯青陽開始講述起了過往與浮笙的故事。當時他尚且年少,學習了一些皮毛法術便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主動離開師門去闖蕩天下。誓要斬妖除魔,蕩平妖邪,卻不料世路艱險,并不是他所料的那般簡單。

他想要除妖,卻遇上了棘手的硬點子,不但沒有成功,險些将自己都搭了進去。

“當時我被一群狼妖所擒,他們商量着要吃了我,我頓時心如死灰,但是卻還是有幾分不甘。”摯青陽說着苦笑了一聲,似是在笑自己當時的年少沖動,接着又說道:“我的理想還沒有實現,我還沒有揚名天下讓師門以我為榮,所以我不甘心就這樣默默無聞地死去。然而我根本沒有辦法逃脫,當時的我實在是太弱了。”

“然而在屠刀即将降臨的時刻,卻是他出手救了我。”摯青陽回憶着當時的情形,面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來。“當時我不知道他是狐妖,後來了解他之後才知道了,但是對他卻是怎麽也沒有對于妖物的偏見了。”

宸華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妖類也有善惡之分,不能一概而論,只是他雖然曾經有恩于你,但是如今作惡,你也不該一味地回護。”

“哼,只怕不只是有恩,”楚征瀾冷哼一聲說道,他可是知道摯青陽的心思的。

摯青陽見楚征瀾毫不留情地揭露了自己,便苦笑道:“道友何必如此。“接着又信誓旦旦地為浮笙作保道:”其實浮笙雖然對仙尊無禮,但是并未犯下什麽大惡。城裏的人口失蹤,更是絕對與他無關。”

“有無關系本尊自會自行查探,你無須如此,若是他果真清白,本尊自然不會平白冤枉于他。”宸華冷靜地說道。

宸華說得合情合理,叫摯青陽也無法再為浮笙辯解,只好抱拳拱手謝道:“那摯青陽在此先替浮笙謝過仙尊了,接下來便由我帶着二位出去吧。”

宸華聞言點頭致意,二人跟着摯青陽走出了陣法。成绮一見宸華師徒完好無損地走了出來,後面也沒有跟着浮笙,心下已然明了浮笙的失敗,空嘆了一口氣,攔住了要離開的宸華。

“仙長請留步。”

“成绮公子,在下正好想要與你一談。”宸華雖然知曉了玉人樓的真丨相,卻仍舊一如往常的客氣。

“請。”成绮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将三人請到了內間去。三人圍桌坐下,成绮又對着摯青陽道了謝,才說:“仙長有什麽想問的,成绮一定知無不言。”

“好,第一個問題,你們玉人樓到底為何成立。”

“玉人樓中的公子,大多是狐族,成立玉人樓只是為了吸取男子的精元,增進自己的修為。”

“如此行徑,怕是不妥。”宸華皺眉說道,這樣的修煉之法,他自然是聽說過的,但是确是打心底裏不認同。

“呵,仙長覺得有何不妥,凡人沉迷色相,甘願送上門來,千金買一笑。如此雙方情願,我們也不曾害人性命,有何不妥?”成绮反問,宸華卻是無言以對。

楚征瀾聽了倒是也沒發表什麽意見,宸華一生順遂,怎麽知道旁人修煉的艱難呢。楚征瀾這樣想着便窺着宸華的神色,只見他聽了之後并無激烈的反對之色,反而陷入了沉思,便暗暗想着:為何這樣一個人,當初要殺了自己呢?難道自己前生真的有那麽十惡不赦嗎?

楚征瀾回想起重生前的事情來,總是覺得很模糊,像是隔了一層紗看似的,不是那麽真切。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正版,麽麽噠!

三合一章節送上,七月開始日更,更新時間暫定為晚上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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