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要臉的

第二日,尚工局那頭結果已經出來了,不出意外,六名繡娘裏頭姜琴娘和雲雒奪得魁首和第二名的成績,其他落選的繡娘被人送出宮。

雲雒自然而然選擇成為宮廷繡娘,入了尚工局下的司繡。

姜琴娘身為守寡之身,又是嫁過的婦人,自然是不能留在宮裏成為繡娘的,況她自個就不願意。

是以,只等先太後的小相繡好,給皇帝交了活計,她就會出宮,往後司繡那邊的活計會時不時下派到安仁縣的蘇家,姜琴娘完成後,內府這邊照樣算銀子。

這樣靈活的方式,雖說比不上繡娘,可對蘇家來說,也是莫大的榮耀了。

當真是無心插柳,雲泱背後有秦臻,姜琴娘原本已經不抱希望了。

她安心在內府這邊住下,日日刺繡,務必将先太後的小相刺繡的精妙逼真。

不過兩三日,姜琴娘已紋繡了一小半,先太後白皙面容躍然絹布上,比之黑白兩色的小相,更為鮮活真實。

皇帝下朝之後,興許想起了這事,領着金鷹施施然過來,并秦臻随行。

姜琴娘毫無準備,忙不疊地放下繡花針,起身跪拜。

皇帝擺手:“姜氏,繡的如何了?”

姜琴娘将繡架擺出來:“回皇上,已繡了一小半。”

她這些時日熬夜熬得厲害,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眼白帶血絲,眼梢時常莫名就會浸出水汽,過後又幹澀的發疼。

金鷹在面具下皺起眉頭,瞧着她略顯蒼白的臉色,頭一回有些怨皇帝給了這樣的差事。

皇帝在繡架旁探身一看就愣住了,先太後的身子還沒開始紋繡,只繡出了發髻和那張臉,饒是如此,也逼真的驚人,就是那發絲根根分明,毫毛畢現,那根本就是用真頭發繡的,才如此柔軟真實。

他怔然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心情瞬時就有些讪讪:“你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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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琴娘應下:“民婦遵旨,一定盡快繡出來。”

皇帝搖頭:“不急,慢工出細活,你慢慢來,也別熬壞身子,不然朕找誰繼續繡去?”

姜琴娘笑了下,稍稍放下心來:“多謝陛下體恤。”

話到此處,秦臻忽然站出來道:“陛下,姜氏既是不用小相了,可否容小的收斂好?畢竟現今留存的先太後畫像并不多。”

蓋因,從前的先太後半點都不看中這些,她總覺得坐那不動,讓畫師揮墨是件浪費時間的事。

所有的畫像裏,也就金鷹畫的那幅小相最為好,也最是得皇帝喜歡。

皇帝點了點頭:“收起來。”

姜琴娘連忙拿出小相,恭敬的雙手奉上畫筒。

秦臻接過,他頓了頓,意味不明的道:“姜氏,你可想好了,不需要小相了?”

姜琴娘搖頭:“金鷹大人幫忙描好了花樣,民婦确實不需要了。”

她這話一落,秦臻竟是打開畫筒旋蓋,拿着畫筒一倒——

灰燼塵塵,焦味彌漫!

哪裏有什麽小相,從畫筒裏倒出來的,竟是一手的灰燼!

秦臻似乎愣了下,驀地大喝一聲:“姜氏,你竟敢私自燒毀先太後小相,該當何罪?”

姜琴娘眼瞳驟然緊縮:“不可能!小相是民婦親手裝進畫筒的,決計沒有燒毀!”

說着,她就要上前來奪畫筒,秦臻揚手,将畫筒呈給了皇帝。

年輕的帝王也是愣住了,似乎反應不過來,他接過畫筒,往下倒,飄落下來的除卻灰燼,就是未燒盡的殘卷紙片。

先太後小相,燒毀了!

姜琴娘如墜冰窖,她忽然想起那晚上半夢半醒間聞到的焦臭味,當時自己就想掙紮着清醒過來,可卻像鬼壓床了一般怎麽都醒不過來。

“陛下!”她趕緊跪下,“就是給民婦天大的膽子,民婦也決計不敢毀壞先太後小相,此事蹊跷,還望陛下明查!”

“咚”畫筒被狠狠地投擲出來,砸到姜琴娘身上,而後又落到地上,滾了幾圈,最後停在繡架下。

“姜氏,朕給你小相的時候說過什麽?”皇帝勃然大怒,怒不可遏,“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夠朕誅你九族!”

姜琴娘心肝顫,臉色煞白,縱使曉得這定然是秦臻的手段,可也沒任何證據自證清白。

“來人!”皇帝揮手,面容冷凝,目光無情,“把姜氏打入死牢!”

姜琴娘咬唇,素來嫣紅的丹朱紅唇此時也沒了顏色,她盯着秦臻,心裏恨的發毒。

外頭的大內金吾衛铿锵進來,一左一右拉着姜琴娘就要拖下去。

“陛下,”金鷹撿起那畫筒看了看,忽的說,“這畫筒有古怪。”

皇帝一身寒氣,天子一怒,浮屍千裏,這不是一句空話,而是真真實實的。

金鷹随手拿了繡架上的鋒利刀片,三兩下将畫筒從中剖開,黑灰色的灰燼揚起,泛着一股子的焦味,以及隐隐的刺激臭味。

“陛下,”金鷹瞥了秦臻一眼,“此畫筒裏

頭,是被人事先抹了易燃的東西,故而才焚燒了小相。”

秦臻冷笑一聲:“金鷹大人,你這話可當真稀奇,大千世界能有什麽東西是自己就會燃起來的?只怕不是在說什麽怪力亂神的事。”

提及此,皇帝忽的想起一事來:“朕那日将小相給了姜氏,當天晚上先太後就給朕托夢,朕見先太後渾身是火,她說被燒的好疼,讓朕救她。”

說着這話,皇帝意味不明地看着金鷹。

秦臻表情嚴肅,拱手道:“陛下,這正是先太後在天之靈給您示警啊。”

玄乎又玄的事,仿佛是巧合,可又說不上來的古怪,就讓人不得不信了。

“陛下,民婦冤枉,”即便知道沒甚用,但姜琴娘還是想解釋,“那日,金鷹大人幫民婦描了花樣離開後,民婦就将先太後小相卷了起來,很小心地放進了畫筒裏,然後擱在案頭,再沒有碰過。”

皇帝面無表情,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秦臻鳳眸一挑:“既金鷹大人離開之時,小相還是完好無損,那這幾日,可有閑雜人等進了你的裏間,碰過你的案頭?”

姜琴娘怔忡了瞬,她搖頭道:“沒有。”

她趕着刺繡,便是有宮娥送飯菜過來亦或是司繡那邊送繡線等物,也都沒進過她裏間,只将東西放在外間繡架邊,再無任何人能接觸到畫筒。

秦臻冷笑連連:“那就是了,姜氏你簡直膽大包天,有負陛下信任,更是對先太後亵渎不敬,該當何罪?”

事已至此,姜琴娘無話可說。

她閉眼又睜眼,眼前仿佛已經走到了死路,沒有半點生機。

她一字一句的道:“陛下,民婦對先太後小相保管不力,自然罪該萬死,但請陛下開恩,容民婦繡完這幅小相,民婦萬死不辭。”

她說着,深深地叩拜了下去。

皇帝居高臨下看着她,臉沿線條冷凝,一身氣勢仄人磅礴。

金鷹喉結滑動,忍着想開口求情的沖動,用那刀片在畫筒壁上一刮:“陛下,民間有個說法……”

“郊野間鬼火至多,麥苗稻穗之杪往往出火,色正青,俄複不見。蓋是時去兵亂未久,所謂人血為磷者,信不妄也。今則絕不複見,見者辄以為怪矣。”

“這畫筒裏頭,微臣能證明,是抹了鬼火磷的,所以才會自己燃起來。”

金鷹将刀片上刮下的乳黃色粉末擦到一張白紙上,那白紙嗤啦一聲驀地就燃起了淡青色的火苗來。

姜琴娘睜大了眼眸,難以置信,鬼火磷?那是什麽東西?

秦臻聲色厲下:“金鷹,你少在陛下裝神弄鬼,誰人不知,早在安仁縣,你就同這寡婦不要臉的茍且到了一塊,指不定現在都珠胎暗結了!”

這話一落,皇帝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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