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意見達成一致,都忽略那天晚上的黑暗中的觸碰之後,傅盈和鐘秋之間的關系看似回到了風平浪靜的從前。

兩個人照常問候交流,屬于鐘秋的烤箱搬到了傅盈家裏,而烤好的餅幹和蛋糕卻出現在了鐘家的餐桌上。

他們會一起出門吃飯,談論最近的新聞,如果合适的話,兩個人還會沖着鋪天蓋地的宣傳,坐在電影院裏,看上一部爆米花電影。

一切看上去和之前沒有什麽區別,兩個人似乎又親近了一點,但卻又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可傅盈明顯感覺到了兩個人肢體接觸次數,在鐘秋的故意之下,悄悄增加。就連聊天時候讨論的話題也越來越私人化。

從個人飲食的喜好到喜歡的顏色,從喜歡雨天到雨天的熱巧克力配什麽吃才好,這些無意義卻又微妙的信息,将兩個人拉近,卻又因為彼此的不坦誠而若即若離。

傅盈蜷縮在沙發上看着平板上論壇消息,背後是鐘秋手間發出餐具碰撞的聲音,他瞥了眼時間,坐起身轉頭看着餐桌上的人提醒說:“已經要五點鐘了,請問你的廚藝進修課程什麽時候結束呢?”

“馬上馬上,我已經看到倒數第二步了。”鐘秋揉着碗裏的肉泥,眉頭突然一皺:“我好像忘記買胡椒粉了。”

傅盈伸手指了指一邊的櫥櫃:“從上往下數第三個抽屜裏有。”

他見鐘秋兩只手都不方便,索性放下平板起身走到櫃子旁邊幫忙把胡椒粉拿出來。傅盈舉着胡椒粉往裏面撒了一些,嘴裏問:“這些夠了嗎?”

“夠了夠了。”鐘秋用手肘碰了碰傅盈的手,示意他快點拿開,但衣袖卻因為動作摩擦掉了下來。

傅盈放下胡椒粉,伸手幫他把袖子挽起來,有些涼的手指故意擦過手臂內側的皮膚,鐘秋感覺到一癢,但卻沒有躲。

這些天自己故意增加了同小鄰居接觸的次數,有意無意地碰碰他的手,摟一摟他的腰,甚至趁着兩個人打鬧,在他笑的最開心的時候,捏住他的臉,讓自己的拇指吻一吻他臉側的酒窩。

一開始傅盈還有點閃躲,但後面卻跟習慣了一樣,泰然處之,倒讓自己心裏有了種挫敗的感覺。

但後來小鄰居的小動作也随之出現,像是他吹響了反擊的號角,時不時摸自己一下,戳自己一下,或是像這樣用的手指有意無意劃過皮膚。

袖子被挽好,鐘秋沖着椅子背上的毛毯擡了擡下巴:“手這麽涼,去把毯子披上。”

“我不冷,手涼是天生的。”傅盈伸手拿了個小西紅柿扔到嘴裏,含糊問:“你這個還有多久啊,我肚子餓了。”

“快了快了。”鐘秋将碗裏的肉泥捏成一個個丸子擺好,挑眉說:“等我捏好就能下鍋炸了。”

傅盈應了一聲,索性就坐在餐桌邊看着他捏丸子,并且妄圖伸手自己捏一個被打了手。

“手髒別亂碰。”鐘秋瞥他一眼,故作無意問:“我看你的日歷上後天畫了個圈,是有什麽重要的事需要出門嗎?”

傅盈一頓,拉了拉肩膀上下滑的毯子,沉默了一會說:“沒什麽,不過是那天要出門而已。”

“需要我送你嗎?”鐘秋問。

“不用,地方不遠,那天你還要上班,我自己去就行了。”傅盈托着臉仰頭看他:“行了,你快點做飯,我現在很餓,再不做好我就點外賣不等你了。”

鐘秋啧了一聲,端着一盤子的肉丸進了廚房。

聽着油炸的聲音,傅盈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開始想後天去公墓的時候,應該給傅冉帶上一束什麽花。

醫院病房裏從來都是白色,太單調,小姑娘還是應當配上鮮豔一點的顏色。

傅盈想了兩天,被鐘秋送到花店門口才最後下定決心,決定買上一大捧紅色玫瑰,送給人生十八年都沒有收到過玫瑰就匆忙離開這個世界的妹妹。

他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鐘秋卻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麽了?”傅盈轉頭看他。

鐘秋頓了頓,一臉猶豫卻又什麽都沒有說,只讓傅盈路上注意安全。

傅盈只以為他是好奇又不知道怎麽問出口,臉上笑了笑安慰說:“行了,用不着擔心我,等晚上回來我再跟你說。”

鐘秋應了一聲,但依舊是皺着眉一臉不快,直到看着傅盈走進花店,他臉上立刻變得面無表情,發動車離開前往公司。

代表傅盈位置的小紅點在屏幕顯示的地圖上開始閃爍,鐘秋哼着歌将耳機戴上,聽見裏面傳來傅盈的聲音,他看着窗外落下的毛毛細雨,挑了挑眉。

陰雨天,的确是适合掃墓的天氣。

傅盈等着花店老板将玫瑰修飾包裝噴上芳香劑,香味立刻在身邊彌漫,他嗅了嗅提醒老板可以少噴一點。

收銀臺旁邊放着厚厚一摞賀卡,傅盈看了兩眼,擡頭問:“這個我可以寫一張嗎?”

“您随便寫。”老板回了一句,又開始包紮面前的紅玫瑰。

傅盈從裏面挑了一張愛心合頁封面畫着可愛小熊賀卡出來,拿着筆頓了頓,卻不知道應該寫什麽好。

開心和快樂的情緒已經和傅冉無關,自己再多的希望和期盼那也只是活人心裏的想法,已去之人不知去向何方,也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前塵往事。

傅盈猶豫了很久,最後只在上面寫下了哥哥愛你四個字。

如果有什麽一定要讓傅冉知道,那也只剩下這件事了。其他的,并不重要。

玫瑰花包裝好送到了傅盈的手上,老板一大早生意開門紅,對着傅盈的笑都多了幾分真誠。

“一大早就買玫瑰花,是女朋友生日嗎?”老板好奇問。

傅盈将賀卡放進花中央,只是笑沒有點頭承認也沒有搖頭否定。

他拿着花出了門,走進了綿綿的雨幕裏。

打車直接到公墓,雨一直都不大,細細綿綿落在臉上,有點癢但也可以忍耐。傅盈拿着傘卻沒有打,同他的花一起,淋着雨踩着泛着水光的青石臺階到了妹妹的墓前。

小姑娘拍照片的時候已經生病了,瘦了不少,但笑起來還是同以前一樣,兩個酒窩彎彎盛着還未滑下的雨水,傅盈看着笑了一聲,伸手将照片上的雨水掃去。

他打開傘挂在了墓碑上,将手上沾着水珠顯得更加鮮豔的玫瑰花放在了墓前。

“最近接了個新單子,很忙所以沒有來,你不要怪我。”傅盈說着一頓,伸手又摸了摸照片上傅冉的臉:“不過你這麽懂事,從前在醫院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怪我不去看你。”

他的聲音有一點哽咽,但又很快壓抑住,望着墓碑上的生卒年月沉默了許久,任由雨幕變大打濕了衣角。

“如果你沒有生病,現在應該是在大學裏吧。”傅盈抿嘴笑了笑,看了眼時間輕聲說:“在新的學校,認識新的朋友,現在可能是在上課,也有可能翹課出去玩……”

總不是在安靜的地下,在一切未來都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畫上了句號。

一陣風吹過,摻雜着雨天的涼意将墓前的玫瑰花吹倒,花瓣散落幾片落在地上,傅盈伸手将花扶正,掉落的花瓣擺成了愛心的形狀。

“如果是這樣,你可能會談個戀愛,在天氣好的一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約會,收到不知道哪個臭小子送的玫瑰花,而不是我這個讨厭哥哥送給你的花。”

傅盈頓了頓,擡手擦掉臉上的雨水和淚水,啞着聲音說:“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沙啞的聲音從耳機裏傳出來,正在向幾個經理布置任務的鐘秋突然卡了殼,忘記了接下來應該說的話。

這是哭了?

“總裁?”馮慶見他突然走神有些奇怪,伸手敲了敲桌子提醒一聲。

鐘秋立刻回神,三言兩語将接下來的事情布置完。等所有人都離開,耳機裏沒有再傳來傅盈的說話聲,只能聽見輕微的雨聲和呼吸聲。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整個籠罩在細密雨幕中的城市,眼睛看向公墓的方向。

手機屏幕上傅盈的位置一直沒動,鐘秋計算着時間,腦子裏思考着從公墓到這裏的路上哪裏适合制造偶遇。

比起錦上添花還是雪中送炭比較打動人心,雖然這個比喻有點不恰當,但這樣的機會鐘秋才不會錯過。

他拿着車鑰匙準備下樓,耳機裏又傳來傅盈的聲音,小鄰居似乎抽泣了一聲,鐘秋的動作一頓,立刻起身出了辦公室。

傅盈抹了把臉,眼睛已經有些紅。

“賺那麽多錢,最後也沒有把你留下來,是哥哥沒用。”傅盈蹲在墓碑前伸手擦了擦傅冉的臉,啞聲說:“下輩子不要再遇見我這種廢物哥哥了,小冉這麽可愛的女孩子要開開心心一輩子。”

等到雙腿變麻失去知覺,傅盈才緩緩站起來,拿起墓碑上的傘一瘸一拐地離開。

心情像陰天一樣無法放晴,今天他得曠工直接回家,暫時不想去管任何有關鐘少爺的事情。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傅盈打着傘離開公墓準備打車的時候,一輛黑色的林肯停在了他的面前。

車窗搖下,露出鐘煦那張憔悴的臉。

他沖着傅盈一笑:“傅先生,有時間找個地方聊一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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