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

是魚。

陽澈看到湖底飛快浮上來的東西時,快速一閃身,回頭看去,才發現那是一件別人不要丢進這裏的髒褂子。

正慶幸躲過髒褂子,他剛一回頭就又被另一件東西捂住了臉。

是一只鞋的鞋底。

陽澈連忙取開那惡臭的鞋底,又擦了把臉,繼續向深處游去。

湖底突然開出一道金飒飒的光,那光裏好像裹着無數碎片,朝湖面湧去。

陽澈來不及躲那些光裏包裹着的東西,只得直直迎上去,這才發現,光裏包裹着的是紙片,有的紙片上還寫着幾個字:借我抄抄。

陽澈:這是誰……作弊小抄也往這裏面扔……算了,想想他還往裏扔姻緣契呢。

躲過了一衆七零八碎的日雜污穢物,陽澈終于游到湖底,等他站在湖底的軟沙之上時,才發現自己正被一堆瘋狂啃食那些肮髒垃圾的吞灰魚包圍了。

那些吞灰魚以他為中心圍圈吃着他身邊的各種髒物,吃着吃着,吞灰魚們的包圍圈離他越來越近了。

漸漸地,有幾只膽大的吞灰魚已經一躍而上啃住他的衣袖。

陽澈:……這是把它也當成污穢垃圾了。

吞灰魚們漸漸将他包圍,陽澈本想省點體力從縫隙裏鑽出去,可惜那些圓腦袋胖肚子的大灰魚一個個圍他太緊,他不光出不去,還覺得它們身上的臭味兒讓他窒息。

索性,陽澈手裏攥出一點金光,和這些肥頭大耳的臭魚們打了起來。

他身上的靈力全來自前幾天黑衣男人渡他的那些,只能緊省慢省着用,所以現在,光是對付這一堆魚就耗他不少心力。

那些圓腦袋的胖吞灰魚看起來笨拙,實際上胖得靈活,打起架來游刃有餘,還能張開大嘴,亮出自己一排絞碎萬物的利齒,殺傷力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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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澈打得艱難,在一番膠着後,好歹把這些肥魚們一個個撂翻,自己卻也被它們咬出了滿身的傷。

他顧不得自己的傷口,又開始漫無目的地找那些散落在偌大湖中一塊塊姻緣契碎片。

陽澈找了許久也見不到姻緣契碎片的蹤影,越發擔心這碎片們是不是都被那些吞灰魚吃完了,但他又想起那姻緣契也算是上等物件,在吞灰魚眼裏也算是靈物,應當不會那麽快被吃……

他正想着,忽然發現前方不知怎的,有一堆灰壓壓的吞灰魚圍在一處,簇擁着某只更大的吞灰魚。

陽澈游近一看,那站在中間被圍簇着的吞灰魚,體型極為碩大,兩只鋒利獠牙露在嘴巴外面,看起來十分兇殘。

這應當是這群吞灰魚的首領了。

更重要的是,這位魚首領的魚鳍化作的手中拿着的那一片紙,那紙上的紋路,與姻緣契上的姻緣樹花紋十分相似。

難道是他的姻緣契?

他連忙圍上去,卻不想剛走近一點,就要被這些吞灰魚散發出來的氣息給熏翻了。

這些吞灰魚也不知在幹什麽,圍着那只兇殘的首領魚,不停朝它吐着污臭的魚泡泡。

它們在做什麽儀式?陽澈來不及想那麽多,從儲靈囊中又探出一些靈力,直接朝中間那只首領魚殺過去。

又是一場惡戰。

其他吞灰魚一見陽澈要攻擊它們的首領,紛紛朝他攻擊而去,陽澈一邊收拾那些小灰胖,一邊還要擔心大首領魚的暗攻。

半個時辰後,一群灰胖胖魚已經被它撂翻在地,只剩那只孤零零立在一群被打倒的吞灰魚中間更肥大的首領吞灰魚。

陽澈已經做好準備,又從儲靈囊中取了靈力出來,決心與這只兇神惡煞的首領魚決一死戰。

只見首領魚用兩只魚鳍化成的手緊緊捏着自己手上的碎片,也虎視眈眈緊盯着陽澈。

陽澈慢慢逼近它。

進一步、再進一步,等他快走到那首領魚身邊時,首領魚忽然撲通一下,躺倒在地上了。

陽澈懵了一刻,走過去一看,這灰大胖首領魚躺地上,兩只魚鳍小手還緊緊抱着懷中的碎片,魚眼裏流出些淚花花來:“大、大人,放俺一馬吧。”

陽澈:……

“把你手裏的東西給我。”他神情語氣都十分嚴肅。

灰大胖首領魚誠惶誠恐地雙手把東西交過去,接着趁陽澈一個不注意,呲溜一下游出老遠。

陽澈沒時間理它,只看着手中那張碎片,激動一刻,它果然是姻緣契的碎片!

得抓緊時間找剩下的碎片了,陽澈心裏又壓上一塊大石,他望着眼前黑茫茫的湖水,也不知自己究竟要費多長時間才能找到這姻緣契的全部碎片。

正想着,陽澈忽然感覺有個黏糊糊的東西輕輕碰了碰他的鼻尖,随後啵一聲破了。

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鋪面而來。

陽澈猛然擡頭,這才發現剛才被他打趴下的吞灰魚們全部醒了過來,又在朝他聚攏,還不停從嘴裏給他吐着泡泡。

幾百條吞灰魚圍在一起朝他吐泡泡,陽澈一瞬間差點被這臭味送走。

他總算知道了,它們這是把他當成新的首領魚了。

嗯……

陽澈連忙要跑,卻發現自己走到哪兒,屁股後面總是緊跟着一群小灰胖子魚。

陽澈:……

他本覺得麻煩,但想着想着,忽然靈機一動。

陽澈突然轉身,朝着吞灰魚們指了指他手上的姻緣契碎片,嘗試給他們發布命令:“去找跟這個一樣的東西。”

幾百只吞灰魚齊齊搖了搖自己圓溜溜的腦袋和黑溜溜的眼睛,突然,四散而開。

它們這就聽懂了?陽澈喜出望外,如果是這樣,那事情可就好辦多了。

剛才揍那些吞灰魚費了他不少力氣,他還受了滿身的傷,陽澈有點耐不住,便先找了一塊看起來幹淨的大石頭坐着休息。

順便緩解一下快窒息的呼吸。

休息不一會兒,剛才四散去找東西的吞灰魚又一個接一個回來了。

陽澈瞪大希望的雙眼,看着第一個狂游回來的吞灰魚,嘴裏叼着一片紙,随後他從它嘴裏接過那片紙,打開一看。

上面只寫着:吾之蜜寶,見字如晤……

陽澈:……這哪是姻緣契,這是不知道誰丢的情書……

“我要的是姻緣契,”陽澈把手上那姻緣契的碎片又給這只吞灰魚看了看,吞灰魚瞪着兩只死魚眼,看得都要對眼了,才出發重新去找。

第二個歸來的吞灰魚也興沖沖跑到陽澈跟前,給他交了一只竹片。

陽澈:……

他又給那只吞灰魚看了一遍姻緣契,又打發他去找。

第三只歸來的吞灰魚顯得異常興奮,直接游過頭一腦袋撞在了陽澈的膝蓋上。

陽澈滿心期待地看那只撞暈腦袋的吞灰魚擡起頭,随後又見他嘴裏叼着一只小孩的破布鞋,殷勤地想要獻給他。

……

等打發走這條魚繼續去找姻緣契碎片時,他突然看到了這條魚眼淚汪汪好像受了委屈的表情。

陽澈:……

他有點不抱希望了,第四只、第五只、乃至第一百只吞灰魚,沒一只找對過他想要的東西的。

罷了,他有點抓狂,決心自己去找。

薛紗紗一清早就惦記着陽澈簽和離書的事,起床後匆匆洗漱塞了幾口饅頭在嘴裏,就出發去了扶陽島。

到扶陽島後,她才發現陽澈并不在。

莫不是昨日沒回來?

原本石桌上撂着的和離書也不見了。

薛紗紗心裏納悶,他能去哪兒呢。

該不是出去慶祝恢複單身去了吧?

反正扶陽島上找不到人,薛紗紗索性想再回仙凡界去酒館賭場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捉到他。

但當她正要走出扶陽島時,院門忽然從外面被打開,幾個陌生小侍低着頭匆匆走進來,小侍們身後,還站着他們的主子。

靈墟聖境主家聖尊夫人,七重浮霜境修者,盛岚夕。

盛岚夕今天穿的依舊是那豔麗的玫紅,她眉眼淩厲,把這極難駕馭的豔麗之色,穿出了鎮壓全場的王者氣場。

薛紗紗看到她,本往後退了兩步,心裏知道攤上事兒了。

可她臉上還是笑盈盈的:“姨娘,您怎的來啦?”

盛岚夕将這荒敗的扶陽島四處打量一遍,又挑着那把好似柳劍般鋒利的眉毛,上下盯了薛紗紗一遭,冷淡開口:“聽說你要進靈墟學院讀書?”

“是的。”薛紗紗道,這種事,瞞也是瞞不過的。

“聽說你還要和阿澈和離?”盛岚夕繼續問。

“正有此意。”

“胡鬧!”盛岚夕忽然發火,薛紗紗感覺她頭頂那棵柿子樹都被吓得抖了幾抖。

薛紗紗沒說話,看着盛岚夕。

“反了你了?”盛岚夕突然朝她靠近幾步,擡手就甩了她一耳光,“我當初讓你嫁給阿澈,就是為了鬧到今天這般局面的?薛紗紗,你自己有幾斤幾兩跟阿澈提和離?”

薛紗紗沒說話,只是感受着左臉火辣辣的疼。

她盛岚夕再生氣有什麽用呢?和離是兩個人的事,如果她那個攻略對象現在頭腦清醒,必然是已經簽完和離書的。

再說淩懈塵又是講道理的人,只要她跟陽澈沒關系,靈墟學院一定會收她進去修煉。

到時候,她就是淩懈塵手下的學生了,她盛岚夕還能随意找她的茬?

“我當初怎麽教你的?”盛岚夕見她不言不語,更生氣了,“你若是想進靈墟學院給阿澈當書童,陪在他身邊看住他,我自然是願意。但你呢,誰給你吃了豹子膽,還想去修煉?!為了修煉還要和離?!薛紗紗,你有多少個臉子妄想這種事?!”

薛紗紗不吭聲。

“你給我說話!”盛岚夕忽然伸手揪住她的左耳,狠狠一拽,直接把薛紗紗往前拽了好幾步。

“啊!”薛紗紗疼得大叫一聲,等被盛岚夕放開耳朵時,她感覺一股溫熱順着耳廓流淌,再伸手一摸,是血。

“我告訴你薛紗紗,”盛岚夕低頭看着她,冷笑一聲,“你的情況我已摸清楚了,不就是想做個修士,脫離我的掌控,脫離阿澈的束縛麽。”

薛紗紗冷着張臉,仍然一句話不答。

這盛岚夕可是厲害的修者,剛才把她耳朵拽破已經是仁慈,若是她今日動了什麽殺心,恐怕她會死無葬身之地。

盛岚夕又一聲冷笑:“但是情況我已了解了,你以為你跟阿澈和離就真的進得了靈墟學院?那淩懈塵給你發了邀請函又如何?你別忘了,你出嫁之前可頂的是我盛岚夕親侄女的名號,就算你和阿澈真的和離,那邀請函我不簽字,他淩懈塵就不會收你為徒!”

薛紗紗聽完一愣:“你說什麽?”

“終于有點反應了?”盛岚夕看着薛紗紗那張驚訝的面容,她唇角勾起,又拽了拽薛紗紗那剛才被她撕破的耳朵,“你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聽我的話,好好跟阿澈過着,若是真想去靈墟學院,當個阿澈的書童即可,但若是你起了修煉那般不該有的心思,你知道結果的。”

盛岚夕又道:“你若不信,盡管去找淩懈塵問。”

薛紗紗臉上終于不受控制地出現了些怒意。

盛岚夕很滿意她的表情,直起身便往外走,邊走邊道:“薛紗紗,看清你的地位,一介平民而已,若沒有我,哪有你的今天?”

薛紗紗咬着牙。

“聽我的話,做點男人喜愛的事,”盛岚夕又上下打量一眼她,“看看現在的樣子,怪不得阿澈瞧不上你。”

薛紗紗依舊忍耐着。

“怎麽?你這模樣,是不服我?”盛岚夕譏笑一聲,“你若真想去那靈墟學院當修士,有本事讓阿澈去給你簽字啊,若是我所料沒錯,這字他是斷然不會給你簽的吧?”

盛岚夕又看着薛紗紗渾身微微顫抖的模樣,繼續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教你那麽多方法去勾引阿澈麽?”

薛紗紗擡眼看着她。

“因為我知道阿澈他心思重,不輕易上勾,我看你姿色也算出衆,又是經我手調|教,說不定可以,”盛岚夕說道這裏便一陣唏噓,“可惜我還是想錯了,你只是一介平民孤女,他若是真看上你了,那才是個笑話。”

“所以你既然哄不好你男人,我也就不指望了,你就老老實實聽我的話,待在阿澈身邊看着他,別起那非分之想,我會多賞你些好處。”盛岚夕補充完最後一句,這才走出了扶陽島。

薛紗紗渾身僵硬站在原地。

她不相信這是真的。

不可能,只要她和陽澈和離,淩懈塵不可能不收她!

薛紗紗忍不住,一等盛岚夕離開扶陽島,馬上狂奔趕往靈墟學院。

她不信盛岚夕說的!

薛紗紗上氣不接下氣趕到靈墟學院,剛與守門修士說明來意,張見淵就已經出現在大門口,對她招呼道:“薛姑娘,這邊請,淩先生在等你。”

她聽到這話,心中的不安更盛了。

等真正見到淩懈塵,聽完淩懈塵和張見淵的一番話,薛紗紗這才愣了好一陣。

“不可能……淩先生,您不是說好只要我夫君不攔我,我就可以進靈墟學院的嗎?”薛紗紗慌忙問。

張見淵忙道:“薛姑娘,淩先生那日并未說過那樣的話,我那日也只是說,你成親了,去靈墟學院的事當由丈夫同意,可并沒有說過,你和離了,便可以自由做主啊。”

薛紗紗身子一僵,難以置信地看着張見淵。

張見淵像做錯事一樣不敢直視她,只道:“薛姑娘,按理說盛夫人是三少爺以外,跟你最親的家人,所以若你真的和三少爺和離了,那想入靈墟學院,也必須盛夫人同意才行……”

“你們……你們玩我呢……”薛紗紗已經氣得說話都開始輕飄飄。

“薛姑娘,事已至此,你好生想明白。”一旁的淩懈塵終于開口。

“淩先生……”薛紗紗看着他,仿佛在求一個寬容。

淩懈塵卻一臉冰冷,只道:“靈墟學院不是自由之地,一切皆有規矩。”

他說完,就轉過身去了書格翻閱典籍,不再理薛紗紗。

張見淵嘆聲氣:“薛姑娘,你得想明白啊。”

薛紗紗站在院務閣裏有一炷香時間,終于離開了。

她這下明白了,就算自己和陽澈和離,也真的過不了盛岚夕那一關,真的進不了靈墟學院。

可她別無退路,昨日對陽澈言辭冰冷,和他和離,恐怕也已成定局。

但和離以後呢,盛岚夕定不會放過她。

待薛紗紗離開,張見淵才滿懷失望問淩懈塵:“淩先生,您說我們就不能不聽盛夫人的話,收下薛姑娘嗎?盛夫人憑什麽插手我們靈墟學院的事?”

淩懈塵皺着眉,一言不發。

張見淵又道:“您也不是打不過那盛岚夕,再這樣下去,有一天這學院的院首,還要換她做不成?!”

淩懈塵淩厲的眼神朝他飛去,終于開口:“直呼其名,你想抄院規?”

張見淵立刻閉上嘴了。

陽澈終于在湖底找齊了所有姻緣契的碎片。

多虧那些吞灰魚,他一遍一遍教它們認姻緣契上殘存的靈氣,才讓他們幫他找搜尋到所有碎片。

也多虧他當時把那姻緣契撕得不碎,這才好找。

陽澈裝好一沓姻緣契的碎片,就準備離開容湖了。

誰知剛游到湖面準備露頭,他的衣裳就被什麽東西給扯住了。

轉頭一看,是一群可憐兮兮的吞灰魚叼住了他的衣裳邊。

陽澈:……

“我還有事,你們去玩你們的吧。”他無奈道。

吞灰魚們扭着魚尾巴,依舊不肯放開魚嘴。

眼神越發可憐無助了。

陽澈有點頭疼:“我改天再來看你們……我今天真的有事,要走了。”

吞灰魚們眼巴巴地盯了他許久,終于松開了他的衣裳。

陽澈松了口氣。

緊接着,那群吞灰魚們又游了上來,游到他面前,開始朝他的臉吐泡泡。

怎麽又來了……陽澈連忙用手遮擋,他真的要窒息了。

他忍着那些灰胖子嘴裏的臭泡泡,卻突然發現那些泡泡裏好像存着東西。

陽澈點破一個泡泡抓了抓,才發現落到手上的是一小粒翡翠塊。

很快他點破了其他魚的泡泡,發現裏面裝着紅寶石、紫珍珠、白玉石……

這……是給他的送別禮嗎……

這些魚都給他送來珍寶,是想表達對他的……惋惜嗎?

好像也不完全是。

有只魚可憐巴巴地叼了只小孩破布鞋,塞在他手裏。

陽澈一擡頭,就發現這魚就是那只之前撞他膝蓋上的懵頭魚。

陽澈:……

“好了我收下了。”陽澈索性把手上一把細碎的寶石玉珠收進那只破布鞋裏,看着那只眼淚汪汪的吞灰魚,終于沒脾氣地伸出手指揉了揉它那顆小腦袋。

随後,他跟那些魚道了聲“再會”,這才游離湖面。

等他從容湖離開時,回頭一望,以往平靜的湖面竟然泛起粼粼浪花,上百條魚都在湖面上翻滾着,整齊劃一的動作仿佛在做什麽儀式。

大概是告別儀式吧。陽澈想了想,看着手中那只鞋裏的碎珠,愈發覺得荒謬。

他怎麽就成那群以垃圾穢物為食的胖吞灰魚的首領了……有點奇特?

想了想,他又趕緊離開了這裏。

陽澈沒去扶陽島,先找到幾個修整房間修葺庭院的侍從泥瓦匠,帶他們一并去了扶陽島,讓他們立刻動手把主房和偏房都收拾出來,再把外院規整一番。

“三少爺,”幾個小侍站得離他十尺遠,捂着鼻子問,“這外院我們要不請花族的人來好好規劃精細一番,再做修整?”

“不用了,”陽澈忍着身上的臭味道,“你們做一些基本的修葺就可,其餘不必管。”

“您确定不做點細修?這大好庭院,不做樣式好整,白瞎了。”一個侍從道。

“這事我做不了主,等以後吧,你們先開工。”

陽澈說完,便馬上去往扶陽島北側的一間小房,搬只木桶過來,扔掉外衣,鑽進桶裏從上到下渾身沐浴三遍,洗刷盡身上的污垢,這才罷休。

但他剛洗完第三遍身從木桶裏出來時,低頭聞了聞胳膊——還是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難聞味兒。

他是剛才被那污穢的容湖腌入味了嗎……

眼看着日薄西山,陽澈有點慌。

今晚他定是要變回孩童模樣去找薛紗紗的,若是讓她聞着自己身上這股味……

陽澈不敢想,連忙抓了一件衣服先跑去仙凡界,閉眼在一家香鋪裏抓了一大籮筐香料香粉回來,把自己那個半人高的沐浴桶全加滿香料,加到那些香料混合得讓他自己都聞不下去的地步,這才一頭紮進桶裏的香水之中,把頭都整個沒入水中,憋着氣。

他之前能在容湖腌出味兒,現在多腌一會兒這香水,肯定也能把自己腌出另一種味道。

陽澈忍着這桶裏令人窒息的香,閉上眼一直靜靜泡着自己。

這時他才覺得,有時候這香味和臭味真有異曲同工之妙,香味多了,也挺窒息的。

他覺得自己這一天光忙着窒息了。

在那木桶裏待了三個多時辰,都快泡脫皮了,陽澈才從桶裏出來,這次再聞聞自己身上的味兒,終于沒了。

全是香味。

他松了一口氣,又朝島中央的主院走去,一進主院借着月光,便看到小侍們已經修葺好的整齊院落,樹木綠草剪得規整,石案石凳也換了新的。

想起薛紗紗之前的話,他心裏突然又起了愧疚。

他把一直晾在主院裏的婚契碎片收進主房來,打算坐在燈下拼好以後再去找薛紗紗。

可他剛把那些碎片拿到燭光下,就僵住了。

之前他在湖裏看見的那婚契碎片上的名字和被染紅的姻緣樹,經過這一會兒的風幹,全都褪了顏色。

全部,褪了,顏色。

婚契上兩個人的簽名連帶那原本被染紅的姻緣樹圖案,全部消失了。

全部消失了……全消失了……

陽澈呆呆望着那一張張空白的姻緣契碎片,突然覺得腦海中像要爆開一般。

他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所以他之前沐什麽該死的浴?!

好不容易按壓下極其煩躁低落的心情,陽澈從扶陽島出來時已是半夜,他嘆了聲氣,又變回小孩模樣,匆匆趕往之前和薛紗紗住的那間客棧。

姻緣契的事,看來他得另想辦法了。

等到客棧已是午夜,他上樓走到客房門口時,才發現房裏面依舊亮着燭光。

她還沒睡?

一開門進來,他就見薛紗紗一人趴在桌案邊,愣愣盯着桌上的一只燒雞,發呆。

陽澈頓了一下,咳嗽幾聲。

薛紗紗像是被猛然被驚醒,一下子坐直身子,轉頭朝陽澈這邊看來。

“阿星!”她連忙叫了一聲,走上前去迎他,“你今日去哪兒了?怎的半夜才回來?”

“我……随便轉轉……”陽澈低聲道。

“你餓不餓?”薛紗紗也知道他對自己有所保留,不強問,又指着桌上的燒雞道,“吃燒雞嗎?有點涼了,我給你買的。”

“我不……”陽澈剛想說不,肚子就叫了起來。

他一天沒吃東西了。

薛紗紗笑了笑,索性抱起他上了桌,道:“你快吃吧,這整只都是你的。”

“那你呢?”陽澈問。

“我吃過啦,我買了兩只雞,一只我吃了,這是給你留的。”薛紗紗道。

陽澈又問:“真的……”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薛紗紗看着他忽然驚叫一聲:“阿星!你脖子怎麽了?”

緊接着薛紗紗已經翻開了他的衣裳領子往裏看去,又是一驚:“天你身上怎麽那麽多傷?”

陽澈連忙護住自己的衣領,低聲道:“都是皮外傷,也已經結痂了。”

這些都是今天跟那些吞灰魚打鬥留下的痕跡。

“你今天到底去哪兒了?”薛紗紗又擔憂問他,“是不是又出去跟妖怪打架了?”

陽澈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抓起桌上那只燒雞啃起來,堵住自己的嘴。

薛紗紗自然也什麽都問不出來。

等陽澈啃完燒雞,擦過嘴洗過手,他才上了床榻,松口氣躺下了。

薛紗紗滅了燈,照例躺在他身旁。

月光從窗外透出來,靜靜照着兩人的臉。

“阿星,你今天可吃了我給你買的一整只燒雞。”薛紗紗突然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安靜的氛圍。

“嗯。”陽澈睜着眼,借月光盯着床榻圍欄上的木雕花紋。

“所以我等會兒準備給你倒點苦水,你可不許有怨言,好好聽我說,行嗎?”薛紗紗又道。

陽澈轉頭看了薛紗紗一眼:“嗯。”

“那我要說了啊。”薛紗紗深吸一口氣。

“嗯。”陽澈等待着她接下來的話。

薛紗紗又道:“阿星,我涼了。”

“嗯?”陽澈不解。

“我涼得透透的了。”薛紗紗又道。

陽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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