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歌起征思蘆管怨,透穿玄甲朔風寒。

黃泉作酒酬兄弟,戰盡狂沙血未幹。

雁門關外的戰場之上,入眼皆是血色,三年前,薛帥用命為他們換來了生路,三年之後,他們也終于要死在這裏了嗎?

玄甲蒼雲,就是死也不會認輸......

意識一片模糊,周圍又一片嘈雜,燕執勉強睜開眼睛,卻只看到旁邊一群人圍着,面容看不清楚的十一二歲少年一拳頭打在他身上,疼痛的感覺異常清晰。

這是......被俘虜了嗎?

艱難的扯了扯嘴角,燕執想擡手,但是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讓一個小孩子來羞辱他,狼牙軍的手段也不過如此。

抿緊了唇一聲不發,意識逐漸回籠的燕執閉上了眼睛,任由旁邊的半大少年呵斥個不停。

只不過......那一箭的位置極其兇險,他竟然還能醒過來,也是命大......

“和你說了多少次,沒事不要出門,這是最後一次,別再給我惹事。”似乎是說累了,少年憤憤的收回手然後轉身帶人就走,“這幾天好好守着,除了飯菜誰都別進來,再讓公子跑出去,你們就等着挨罰吧!”

說完,周圍一陣腳步聲響起,而後又歸于平靜。

......

嚴冬的邯鄲城,寒風蕭瑟、滴水成冰,即便是白天,城裏的街道上也沒有多少人。

距王宮不遠的一座宅院裏,衣着破舊但是整齊利落的男孩垂眸蜷縮在角落裏,臉上帶着一種不符合他年齡的深沉。

他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一牆之隔,說話的聲音不斷随着風聲傳到這邊,時不時還有壓抑的痛呼聲,無端惹人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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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座院子卻靜悄悄只有風吹過去的沙沙聲,角落裏的燕執低着頭不做聲,安安靜靜和隔壁宛若兩個世界。

他現在被關在這裏不準出門,想要知道外面的情況,就只能靠這個笨法子。

已經在這具身體裏醒了過來,總不能在被人當妖怪拉出去燒了。

如此想着,燕執又默默低下了頭,雖然已經來了好幾天,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死而複生了。

人怎麽會死而複生,還變成了一個小孩子呢?

就算僥幸沒有死,他此時也該在蒼雲堡,而不是這連出門都艱難的不知名宅子。

他不信鬼神,但是現在這情況讓他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燕執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奇遇,等他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已經被被颠覆了。

他只是帶兵前去清剿狼牙兵,只是消息出了問題,等着他們的不只是一小隊狼牙兵,而是埋伏已久的大部隊。

暗箭進入身體的感覺那麽清晰,那種傷勢之下,他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怎麽就忽然變成一個小孩子了?

燕執低聲嘆了一口氣,稚嫩的孩童臉上依舊是不符合年齡的深沉,也不知道其他弟兄們怎麽樣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說的就是他們蒼雲如今的情形了。

天寶四年時,安祿山為得雁門關故意挑起邊關戰争,那一戰無數蒼雲的兄弟戰死沙場,雁門要塞也淪為安祿山的囊中之物。

自此,玄甲蒼雲軍備黃沙掩埋,再無軍饷且身負恥辱,但是為了死去的兄弟們洗刷冤屈,他們必須手刃仇人。

蒼雲的鐵血男兒,不能背着肮髒的罵名長眠在雁門關外。

他為破陣營副将,一直随薛帥拼殺在最前方,破陣營在雁門關一役中損失慘重,他眼睜睜看着薛帥将他推開,而後以身扛了原本應該砍在他身上的刀。

此後三年,燕執沒有一晚睡的安穩,如果不為他争取生路,薛帥或許就不會死。

他這條命、陷陣營中所有兄弟的命,都是拿薛帥的命換的,就這麽丢了,真是不甘心。

艱難的扯了扯嘴角,卻又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燕執表情又一瞬間的僵硬,又很快恢複了原樣,這具身體年紀還小,一點兒傷就能疼半天的狀況讓他很不習慣。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忽然傳來了敲門聲,燕執微微擡頭,皺眉想了想只是将自己抱緊了一些,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守在外面的下人可能看他這幾天沒有出去的意思所以放松了警惕,但是他現在什麽都不知道,這具身體以往的經歷他絲毫不知,如果直接和認識的人接觸,只怕很快就會被看出端倪。

來送飯的人根本不會敲門,他們會自己将飯菜放進房間,然後什麽也不說就直接走開。

好在門外的敲門聲很快停了下來,似乎是放棄了進來的打算。

燕執稍稍松了一口氣,他剛清醒的時候這具身體正躺在地上,那個罵他的少年還沒有走遠,只是當時腦袋昏沉也聽不清都說了什麽。

那少年下手是真的狠,但是聽語氣只是氣急,心裏還是很在乎原來的他,也幸好那少年被氣狠了,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這兒看一眼,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

若是知道自己關心的人被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占了身體,那少年大概會氣的發瘋吧!

往後一仰靠在了牆上,燕執擡眼望天,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讓人為他傷心......

挨打之後的這幾天裏,雖然每天都有人送些簡單的飯菜,但是卻沒有能說話的人,仿佛整座院子都被無視了一般,所有的聲音都被隔在牆外。

也因為如此,燕執清醒過來好幾天,愣是沒有看出來這兒到底是什麽地方。

不過這幾天的觀察也不都是無用功,雖說對外面的情況依舊不了解,但是燕執也知道他的身份不簡單。

下人們禦寒的衣服都不夠,而他的衣物雖然破舊,但是卻有好多,想要過冬卻是足夠了,每日的飯食也是,即便在他看來依舊很簡陋,卻比下人的飯食好了不少。

生活過的拮據,但是還有那麽多仆人,這裏真是矛盾的可以。

就是這具身體之前做了什麽,竟然将人氣成那樣。

想着想着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燕執聽着隔壁的動靜,想要從下人們的話中再聽出來些有用的消息,很快就将剛才敲門的人忘到了腦後。

一直沒聽見裏面的動靜,外面敲門的半大男孩索性直接推門進來,這些天外面情形不好,他忙昏了頭,竟是沒注意阿執幾日不曾去找他。

推開門沒走幾步就發現要找的人蹲在角落裏,看上去也沒多大的男孩皺着皺眉頭,看到燕執臉上隐隐約約的傷痕臉色立馬沉了下來,“姬丹打你了?”

看着眼前比如今的他高了不少且面色冷硬的男孩,燕執愣了愣,然後抿了抿唇往旁邊挪了一下。

潛意識告訴他,這人不會對他不利,但是這人神情如此,他不得不做些防備。

警惕的看着忽然出現的男孩,燕執不由自主繃緊了身子。

他已經挨過一頓揍了,雖然不怕疼,但是這具身體還小,經不起再折騰了,若是這人想動手,他也不會只看着不還手。

所以,他之前到底幹了什麽,惹得一個二個都這麽嚴肅?

似是沒料到知道燕執會這般反應,趙政捏了捏拳頭臉色更沉,而後将人拉起來就往房間裏而去,雖然裏面沒有炭火,但是總比在外面凍着強。

下意識放輕了動作,趙政皺緊了眉頭,只臉上就好幾塊青紫,身上還不知道會怎麽樣,說了多少次挨打的時候要躲,這人怎麽就學不會?

小心的打量着拉着自己的人,就算有好多種辦法從這不知名的家夥手中掙脫燕執也沒有輕舉妄動,這人好像和他很熟。

看着這人熟練的在房間裏一不起眼的匣子裏拿出傷藥,燕執沒有說話,他以為這裏這麽寒酸,應該不會有傷藥。

再重的傷他也受過,現在身上這些上即使不用傷藥,過兩天自己也就好了,所以,這人究竟是誰?

看這熟練的樣子,他難道經常挨打嗎?

趁這人轉身的時候悄悄打量了一番,燕執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他腦海中沒有一絲關于這裏的記憶,更不知道該如何和這裏的人相處了。

那些下人們不覺得他整日沉默有問題,所以還能瞞的過去,但是這男孩明顯和他很熟悉,他還能瞞得過去嗎?

就在燕執發愣的這點兒時間,拿着藥回頭的男孩敏銳的捕捉到那一閃而逝的情緒,終于确定了這人的不妥。

将藥瓶放在矮幾上,看上去很是早熟的男孩皺緊了眉頭,“阿執,記得我是誰嗎?”

被男孩如此直接的問話吓了一跳,燕執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不認得......”

小孩兒聲音沙啞,一聽就知道又是好幾天都沒有開口說話。

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趙政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勉強将語氣柔和下來,“我是趙政,你是燕......姬執,這是趙國邯鄲燕質子府。”

略帶詫異的看着眼前名叫趙政的小孩兒,燕執歪了歪頭輕聲問道,“我以前......也将所有的事情都忘過嗎?”

看這人的樣子,好像不覺得他沒有記憶是什麽奇怪的事情,難道這具身體本來就有失憶症?

所以,他這幾天連一個字都不敢說小心翼翼查看周圍環境究竟是為了什麽?

擡眼直直看着站在旁邊的半大少年,燕執抿了抿唇,“咱們很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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