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營地之中寒風獵獵, 來人頭頂的紅纓淩亂, 身上卻沒有任何武将該有的殺伐之氣。
顯然, 此人雖然身着盔甲出現在軍中,卻并不是武将。
李牧和龐煖聽到聲音回頭, 看着神色冷然年歲不輕的來人微微點頭示意,“太傅所言是真?”
燕國公子執,如果他沒有記錯, 此時應該在秦國鹹陽為質,怎麽會出現在軍中, 還被蒙骜帶在身邊?
鞠武乃燕國太傅,太子丹的老師, 對燕國諸公子比他們熟悉,應當不會看錯......
“公子執在趙國為質多年,龐将軍應該不陌生。”沒有直接回答李牧的問題,鞠武只是點了點頭,仿佛剛才只是出來閑逛。
并無意摻和進二人的談話,只将剛才那句話說完,鞠武便朝着燕軍駐紮的地方而去。
的确,公子執如今不過十六七歲,在邯鄲便待了近十年, 就連他的母國燕國, 也不過是不記事時生活了幾年, 自趙國回去之後沒幾日便又被送至秦國。
王親貴胄, 卻也命途多舛。
暫時不明白這位燕國太傅究竟是什麽意思, 李牧皺了皺眉,然後将目光落在旁邊的龐煖身上。
“走吧,不管那黑甲小将是何身份,現在都不重要了。”
語氣平緩說了一句,龐煖搖了搖頭,然後吩咐旁邊的士兵将邯鄲送來的竹簡收拾出來,他們一會兒要用到,“今秦有意停戰,既然無法擊退秦軍,便不可再莽撞行事。”
話中之意,即有對李牧之前試探秦軍的不贊同,亦有警告他不可再主動興兵。
這裏不比雁門關,精銳騎兵無法放開手腳,一旦開戰他們必然處于弱勢,秦國弓.弩.箭陣威名赫赫,決不可再一頭撞上去。
若有所思看着走在前面的佝偻身影,李牧轉身看着進了燕軍營帳的鞠武,似乎猜到了那人為何輕易和他說這些。
就此約和退兵回邯鄲,倒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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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燕易王之後,燕國王族之間便龌龊頻發,近些年雖然看起來平平靜靜,實際怎樣還尚未可知。
燕王姬喜即位之時,其父燕孝王不過在位三年,且之前身體康健無甚隐疾,為何在剛設遼東五郡時便倉促離世?
要知道在那個時候,燕國上下因為報了對齊國的大仇正氣勢高漲,北築長城西建工事,崛起幾乎勢不可擋。
但是也在那個時候,燕王崩猝,太子姬喜即位,便是如今的燕王。
姬喜此人喜歡玩樂,燕國大權皆掌握在臣子手中,朝中上下沒有兵發中原之意,便是之前打下來的齊國,也在短短幾年便全部又還了回去。
如果不是燕王抵抗的意識不強,以他們的底蘊,他想拿下那麽多燕城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容易。
這自幼在外為質的公子執,如今倒是給自己找了個好靠山,難怪燕王坐不住了。
嗤笑一聲大步跟上龐煖的腳步,李牧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卻沒有任何說出鞠武打算的意思。
五國合縱伐秦,到如今只剩下趙燕兩國之兵,以鞠武的身份,他大可不必留在這裏。
燕國力弱小,地處偏僻,鞠武覺得邀請趙,魏,楚,齊合縱同盟,同時向北方匈奴借兵,聯合抗秦才能這樣才能成功,但是這個抗秦,真的只是為了抗秦嗎?
秦國和燕國之間的事情,便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坐得漁翁之利雖然不易,卻沒有人會不喜歡。
燕軍營帳,鞠武換下甲胄站在帳中,想到方才見到的黑甲小将眉間更顯煩躁。
原本想着将公子執遠遠打發了,到底是燕國公子,大難不死便留他一命,卻沒想到秦王待他如此出人意料。
一個異國公子,他竟真當自己人來培養了。
一手背後在帳中轉了幾圈,鞠武想了想,然後高聲喊了外面侯着的士兵拿筆磨墨。
趙國一旦退兵,下次再見到公子執,他們就不能輕易拿捏了。
嬴政對燕執的安排沒有任何隐瞞,燕國薊都無需暗探便能得知燕公子執在與秦王關系頗好,不像當年在邯鄲,長年累月也不見人關心。
消息傳到燕國,自然是有人安心,有人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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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國議和之事定下來後又過了幾日,蒙骜等人才得到自鹹陽傳來的消息,使者已經帶着國書回去,大軍也不好再留在這裏。
李牧出現在堯山,就算是蒙骜,只憑着手中這些兵馬也無法确切的說能在短時間內勝過趙軍過得堯山拔得趙城。
就是不知道如今簽這議和國書究竟是王上之意,還是文信侯之意了。
軍紀嚴明的大軍不過三日便悉數撤離趙國,後方已經拿下的城池當然不會就此還回去,雙方議和,只是以堯山為界。
已經吃下去的肥肉,怎麽可能再吐出來。
留李信在屯留鎮守,長安君及蒙恬此行一同返回鹹陽,随行還有十萬秦軍。
不管議和是誰的意思,此番回去,鹹陽城中必将再起波瀾。
短短一封國書上諸多隐私,蒙骜能看明白,燕執卻并不知曉,蒙老将軍只當他年幼,這些陰暗事情還是少接觸為好。
一路緩行回到鹹陽,燕執在路上便開始加重手下百人的訓練,他們走的慢,每天都有大把的時間紮營,沒必要回到鹹陽再開始。
穿慣了皮革甲胄,陡然接觸玄鐵铠甲,饒是出自銳士營他們也有很多無法适應。
玄甲笨重,對士兵的要求也更為嚴苛,自始至終燕執便沒想過蒼雲能有太多人,玄甲不易打造是一方面,沒有那麽多士兵又是一個原因。
“阿執——”
空地上赤.裸着上半身的精壯士兵認真揮拳,即便處在寒風凜冽的冬日也硬生生出了一層薄汗。
蒼雲武學一部分來自少林昙宗大師,其中拳法與少林相似最多,用來打根基再好不過了。
專心看着整齊的拳頭,燕執回頭看着興奮跑來的蒙恬,嘆了一口氣只得起身。
“怎麽了?”
一手搭在燕執肩上,看着一絲不茍打拳的士兵,蒙恬心中贊了一句,然後拉着人朝着外面而去,“在路上不可,如今已經回了鹹陽,你總不能再躲了吧?”
知道祖父險些遇險,蒙恬驚的一連兩日不曾入睡,若不是不能擅離後方,只怕他當時便将屯留的事務交于長安君獨自一人趕去堯山。
蒙氏一族世代為将,父親蒙武一樣帶兵,但是防的是南邊的楚國,他自小便跟在大父身邊,祖孫情誼由此可見一斑。
兩方兵法剛一回合,燕執便被熱血上頭降不下來的蒙恬抓住,說什麽也要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行軍途中不好飲酒,有蒙骜看着,蒙恬也不敢明目張膽将酒水帶進軍營,但是回到鹹陽,褪了甲胄,再幹什麽就沒人管得着了。
左右今天的訓練已經接近尾聲,讓士兵們待會兒各自回營,燕執活動了一下手指一拳砸在蒙恬身上,“走吧。”
米酒對他來說和白水無甚區別,只是多了點其他味道而已,遙想當年駐守雁門時,一到冬日唯有烈酒澆喉才能保暖,區區米酒還能醉人不成?
唐時的燒酒,中原并不多見,只有跟外族打多了交道的邊關守軍才會喜歡那種痛痛快快大汗淋漓的感覺。
戰亂四起的大争之世,糧食連吃都不夠,又怎麽會去鑽研釀酒的法子,就算如今秦國富有關中蜀中,也同樣經不起釀酒那龐大的消耗。
一巴掌把蒙恬的手從肩膀上打下來,燕執挑了挑眉,“回城?”
他們今日方才回到鹹陽,戰事相關皆有蒙老将軍與朝中諸臣言說,他們只需留在軍營便可,所以雖然今早便到了鹹陽郊外,他們也一直沒有進城。
“進城!”擲地有聲落下兩個字,蒙恬轉眼便又恢複了平常的不正經,“不過現在城中好像有點不太.安穩,還是小心為妙。”
翻身上馬拿着缰繩看着蒙恬,覺得這人話中有話,燕執直接開口問道,“如何不安穩?”
嘴角帶着一抹輕佻的笑意,蒙恬聳了聳肩,“咱們離開時日不斷,國內自然是又變了一副模樣,先前文信侯掌權,如今王上新封了長信侯,長信侯雖居山陽,國都之中卻也有不少耳目。”
一個兩個都是嚣張跋扈的主兒,王上就算要制衡呂不韋,也要選一個能讓人看的過眼的,那長信侯是什麽出身,就這麽簡簡單單封侯了?
撇嘴不欲在這上面多說,蒙恬很快換了個話題,并未曾注意到旁邊燕執悄然變化的臉色。
長信侯——嫪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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