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是恥辱
溫瀛發了狠,淩祈宴頭一次知道這個禽獸還有更禽獸的時候,對着他又掐又咬,往死裏弄他,他又踢又打又罵,最後嗓子哭啞了都沒被放過,到底受不住,背過氣暈死過去。
轉日醒來,淩祈宴痛得動不了身,渾身上下都是印子,沒一塊好肉,養了三日才緩過勁。
淩祈宴因此生了大氣,醒來後一巴掌扇上溫瀛的臉,讓他有多遠滾多遠,之後溫瀛再來正院請安,都沒再讓他進過門。
這事淩祈宴越想越憋屈,該死的窮秀才,才剛中了舉,就不将他這位毓王殿下放在眼中,竟敢這般對自己,他憑什麽?!
從小到大除了那位将他當仇人的母後,沒人有膽子動他一根指頭,溫瀛他怎麽敢!
果真是他對那小子太縱容了,才叫他這般狗膽包天,越來越放肆!
後頭那小子自己去領了二十板子,不過他畢竟是有舉人身份的,王府這些下人又擔心淩祈宴氣消之後再跟他們算賬,沒敢下重手,做做樣子打了,連血都沒見。
江林來将事情禀報給淩祈宴,淩祈宴聽罷眉頭一皺:“打殘了?”
“沒有,”江林心道好懸他們沒下重手,趕忙解釋,“溫解元身子骨好,二十板子而已,不至于打出毛病來。”
淩祈宴心裏那口氣總算順了大半,揮了揮手:“去送些藥膏給他。”
又過了幾日,華英長公主生辰,公主府大擺宴席,這位長公主喜歡熱鬧,将京中各府的女眷和小輩都邀了去,淩祈宴自然也得去給姑母捧場。
溫瀛依舊一大早來正院請安,哪怕已連着數日吃了閉門羹。
到正院時,碰上淩祈宴正上車準備出門,多日不見,淩祈宴的氣雖未全消,看在他挨了板子的份上,看他好歹不再那麽不順眼,準了人到跟前來說話。
“殿下要出門嗎?”請安過後,溫瀛低聲問他。
“嗯。”淩祈宴随意應了一聲,“今日也要去書院?”
“今日旬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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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祈宴的心思轉了一圈,淡道:“上車吧,本王去姑母府上賀壽,你随本王一起去。”
溫瀛坐上車,淩祈宴觑他一眼,随口問道:“身上的傷好了?”
“多謝殿下叫人送來的藥膏,已經無礙。”
本也只是打出了些印子,淩祈宴又叫人給他送了藥,搽了個三兩日就已看不出什麽了。
淩祈宴不再理他,阖眼閉目養神。
他心裏還有氣,不過帶着這小子出去長個臉倒是可以。
到長公主府落車,正碰上淩祈寧那小子,跟着其他幾個皇子一起從宮裏出來。
見到淩祈宴,淩祈寧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打招呼,再看到溫瀛,更是眉開眼笑,主動與他說話:“我聽人說了,你中了解元,你好厲害!”
溫瀛神色淡然:“六殿下謬贊。”
“不是謬贊,我知道的,解元很難中的。”
“走吧,別站這裏說廢話了。”
淩祈宴不耐煩地打斷他們,擡腳先走上石階,淩祈寧趕忙跟上去,溫瀛落後他們一步,跟在後面。
進府之後,淩祈宴領着淩祈寧先去長公主那裏請安。
花廳裏俱是雍容華貴的各府夫人,正在陪着長公主說笑。
淩祈宴送上壽禮,又與長公主說了幾句讨喜的話,聽到淩祈宴說他把府上那才中了解元的門客一并帶來了,當下有夫人笑着開口,要他将那小郎君叫進來,也給她們瞧瞧。
才十六歲貌若潘安的新科解元,又是毓王府門客,這些貴婦人們都好奇得很。
淩祈宴不以為意,讓了人出去将在外頭等候的溫瀛叫來。
溫瀛進門,從容得體地與長公主問了安,長公主是見過溫瀛的,且還知道自己女兒對這小子起過心思,如今近了瞧,果真長得一等一的好,也難怪惜華那丫頭念念不忘。
其他那些夫人們更是眼前一亮,只瞧這解元郎的氣度、樣貌,當真萬裏挑一,有才識、有出息的英俊少年郎,沒有上了年紀的婦人不喜歡。
她們不少人家裏都有适齡的女兒,若是這小子明年當真能高中,倒是個合适招婿的好對象,唯一不好的,就只是他與這位毓王走得太近了。
淩祈宴并不知道這些夫人們彎彎繞繞的心思,又說了幾句,帶着淩祈寧和溫瀛退下。
他們去了後頭的園子裏,各府的小輩們都在這裏玩兒。
淩祈寧去與人玩投壺,前回他得了溫瀛指點,回去後苦練,技巧長進了許多,連着贏了幾把,十分得意。
不過他畢竟年歲小,比他玩得好的依舊大有人在,聞到一陣喝彩聲,原本坐一旁喝茶的淩祈宴望過去,有人投中了依竿,是那位敬國公長孫,惜華的未來夫婿。
惜華也在,那人投完手裏最後一支箭,看向惜華,惜華臉一紅,聽到身旁女伴的揶揄笑聲,瞪了對方一眼。
淩祈寧跑回來,伸手拖溫瀛:“溫大哥你幫我去投!你肯定比他們都厲害!”
淩祈宴差點把嘴裏的茶噴了,淩祈寧這個臭小子叫溫瀛叫得這麽親熱,也不怕傳到父皇耳朵裏氣死他老人家。
他低咳一聲,将淩祈寧叫到身邊來,捏他的臉:“你這小子怎麽沒點眼色,沒見人是想在你惜華表姐面前表現嗎?你就非要去争個輸贏?”
淩祈寧拍開他的手,哼哼道:“我不管,他想表現給惜華表姐看,憑什麽就要別人讓着他,溫大哥就是比他厲害,我知道的。”
淩祈宴其實也無所謂,與溫瀛擡了擡下巴:“你去吧,給本王和六殿下長長臉。”
溫瀛領命而去,不多時,那頭的喝彩聲更響,溫瀛與那位林家子較量起來,計分交替上升,一時間難分伯仲。
淩祈宴起身走過去,饒有興致地看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直到皇太子淩祈寓出現,身後還跟着沈興曜那夥人。
淩祈寓打斷了衆人的見禮,示意投壺的倆人繼續。
最後一箭,溫瀛又一次投出了倒中。
衆人靜了一瞬,随即大聲叫好,那林家子幹脆認輸,十分灑脫。
沈興曜嗤了一聲:“這不是那窮秀才嗎?啊,不對,現在是解元郎了,怎的今日也混進長公主府來了?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淩祈宴唇角的笑意尚未收斂,聽到這煞風景的言論,冷眼瞅過去,譏诮道:“表兄不要狗眼看人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後怎樣可說不準。”
敢當着面罵沈興曜是狗的,淩祈宴絕對是頭一個。
沈興曜狠狠瞪向他,目光裏盡是怨毒,前回他被淩祈宴踹得吐血,這口氣至今沒出,如今又被他這般當衆奚落。
沈興曜想回嘴,淩祈寓先笑吟吟地說道:“大哥這位門客果真厲害,不但馬球打得好,投壺也玩得好,還是大哥有眼光。”
說是這麽說,他卻壓根沒有正眼瞧過溫瀛,那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完全不加掩飾。
淩祈宴覺着沒意思,不想搭理他,喊了溫瀛走,打算去別處玩。
待淩祈宴轉了身,淩祈寓眼瞳一縮,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殆盡。
沈興曜罵罵咧咧,不敢直接罵淩祈宴,污穢不堪的言辭俱都沖着溫瀛去,指桑罵槐。
旁的人紛紛裝作沒聽到各自散了,淩祈寓的神色更冷,那倆人卻已走遠了。
溫瀛跟在淩祈宴身後,沿湖随意往前走。
湖畔有一群小娘子在放風筝,落下來的風筝不巧掉落淩祈宴腳邊,淩祈宴順手拾起,有小丫鬟過來與他道謝,将風筝拿了回去,交給了不遠處一身着鵝黃色衣裙、十分嬌俏的少女。
那女郎朝着淩祈宴這邊望過來,又很快慌亂地移開眼,轉身跑了,跑了幾步沒忍住回頭又望了他一眼,這才跑遠。
淩祈宴挑眉,江林很有眼色地提醒他:“殿下,那位就是太後娘娘要指給您的未來王妃。”
淩祈宴聞言有些稀奇,回想剛才那小娘子的模樣,長得确實好看,含羞帶怯的也還有趣,他斜了江林一眼:“你怎知道的?”
江林笑着解釋:“先頭進來之後,奴婢就幫殿下打聽了。”
“你倒是乖覺。”
淩祈宴說笑兩句,走進了一旁假山上的亭中坐下。
溫瀛跟進來,默不作聲地幫他倒茶。
淩祈宴不經意地擡眼,這才發覺溫瀛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先前投壺時還好好的,這會兒臉上卻莫名像隔着一層什麽,冷冰冰的,叫他看了分外不舒服。
淩祈宴不由皺眉,這小子又犯什麽病?
溫瀛将茶杯遞給他,淡聲道:“殿下喝茶吧。”
淩祈宴重重擱下杯子:“有話直說,沒事少給本王擺棺材臉,本王看了不痛快。”
溫瀛沉默不言。
淩祈宴呵道:“跪下。”
溫瀛繃着臉跪下地。
江林自覺地帶着幾個下人退下,去了假山下守着。
“說話。”
“學生沒什麽好說的,”溫瀛的語氣生硬,“說了殿下也不明白。”
淩祈宴惱了:“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敢這樣與本王說話?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本王擺譜?”
溫瀛閉嘴不再接腔。
他越是這樣,淩祈宴越是惱火:“是本王對你太好,叫你大了心,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是嗎?本王允許你上本王的床,允許你占本王的便宜,允許你對本王做那些事情,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不将本王放在眼中,甚至一再忤逆本王,給本王甩臉色,你以為是個什麽東西?”
溫瀛擡眼,平靜問他:“學生什麽都不是,殿下又何必因為學生這個不是東西的東西動怒?”
“你——!”
淩祈宴怒而揚起手,一巴掌尚未甩下去,觸及溫瀛冷冽的目光,動作一滞,已被溫瀛扣住手腕。
“你放開本王!”淩祈宴咬牙切齒。
溫瀛掐得他手腕生疼,那人的眼中有轉瞬即逝的狠意,終是松開了他的手。
“學生逾矩了,殿下息怒。”
淩祈宴怒不可遏,踢了他一腳,起身就走,轉過身卻見淩祈寓那狗東西站在亭外,滿面陰沉,盯着他們,已不知在那裏聽了多久。
江林那幾個人跪在後頭,垂着腦袋,想來是阻止不了淩祈寓上來,只得跪地請罪。
淩祈宴見狀臉色愈發難看:“你來做什麽?”
“他占過你什麽便宜?”
淩祈寓顯然已經聽到了淩祈宴之前說的話,冷聲直接問起他。
“你管不着,”淩祈宴怒道,“滾!”
“你讓他爬了你的床?你讓他上了你?你堂堂親王之尊,竟将自己委身給一個下等人?!”
淩祈寓每說一句,聲音便更森寒一些,盯着淩祈宴的雙眼裏有如淬了毒、浸了冰。
淩祈宴已面若寒霜,還是那句:“你管不着。”
淩祈寓眼中怒恨更炙,淩祈宴不再理他,擡步就走。
跪在地上的溫瀛站起身,沒有理會淩祈寓落在他身上的、含着嗜血殺意的目光,追了下去。
之後那一整日,淩祈宴沒再搭理過任何人,見了誰都擺着副臭臉,吃完壽宴直接回府。
溫瀛被他扔下,自己走回了王府。
淩祈宴又在屋中發瘋摔東西,溫瀛在門外跪下。
淩祈宴發洩完了,猛地拉開房門,沖着門外的溫瀛只有一個“滾”字。
溫瀛沒有起身,沉着嗓子問他:“殿下這般生氣,只因為被太子聽到了那些話嗎?”
“本王不該生氣?!”淩祈宴一腳踹上他胸口。
溫瀛生生受了這一腳,一動不動,盯着他的眼睛:“殿下覺得這事是恥辱嗎?殿下就這麽怕被人知道?既覺得是恥辱,又為何要日日纏着學生做那些事情?”
“你還敢說!”
“學生有說錯嗎?”
“你、給、本、王、滾!”
淩祈宴怒到極致,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溫瀛站起身,晦暗雙眼裏難掩失望:“學生從不覺得這事是恥辱,做殿下的入幕之賓也好,被人說以色侍人、佞幸媚上也好,學生從不覺得這是恥辱,因為這些,都是學生自願的。”
淩祈宴愣住。
待回神時,溫瀛已經離開。
那一瞬間心頭滑過的怪異感被他刻意忽略,莫名的更壓不住的怒氣陡然翻湧而起。
淩祈宴面色鐵青,用力一腳踹在身側門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