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無端禍事

那怯生生的眼神裏滿是嬌憨可愛,從前在身邊時她就是這樣,喜歡便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不矯揉造作不虛情假意,什麽時候都是坦蕩蕩的人,怎能叫人不愛,好久不見她這副神态,玄烨一時覺得碗裏的羊肉也沒味道,只想這樣靜靜看着她。

看見皇帝連碗筷也放下了,岚琪真覺得他是來考自己的,就說哪兒有這麽好,無端端送那麽大一只羊腿來給自己,她們主仆四人一起吃都要吃好久,似乎是故意要把自己困在殿閣內,背不出來就不能出門了。不禁垂下眼簾,坦白地說:“皇上,那些書太難太拗口,看不懂的書硬生生背下來,記住後面前頭就全忘記了。”

卻被人家拿筷子輕輕在額頭上一扣,“朕年幼時皇阿瑪來書房考學,若是你這般回話,身邊侍讀、太監一竿子人都要被打死了。”

岚琪心想,所以你是皇帝,我是常在,本來就不一樣。一時臉上有了笑意,被玄烨看在眼裏,又無奈又喜歡,撂下了筷子拉她起來,“吃飽了沒有,陪朕坐坐,朕今天心裏高興。”

“是。”岚琪答應下,去門前喚人進來收了明火爐子,環春今日麻利地來伺候,換氣打掃點香爐,沒多久便妥當了。

玄烨歪在暖炕上歇息,見岚琪捧了茶來,讓坐在身邊說說話,又誇贊:“你身邊的人,手腳很麻利。”

岚琪笑:“她們很疼臣妾,做事也爽快。”

“就是管不住你。”玄烨含笑嗔一句,便見岚琪臉紅,伸手輕輕将她攏在懷裏,“就坐一會兒,朕還有折子要看,突然很想你,就跑來了。”

“嗯。”岚琪應着,沒問緣故沒問什麽事,從前在乾清宮侍奉時,他看折子累了,也愛這樣摟着她坐一會兒,或打個盹或說會兒話,沒多久精神頭又足了,就重新回到書桌前去,也許有人以為皇帝和烏常在在乾清宮裏如何夜夜歡愉,實則這個勵精圖治的皇帝,更多的時間都在做正事。

雖然這樣依偎着的光景,自舊年春前就沒再有過,可一如當日在月下散步,烏雅岚琪不覺得自己離開皇帝很久了,也不覺得這樣的溫暖很陌生,依舊好像從沒分開過,從沒那些不愉快的事,懶懶地靠在皇帝身上,飽餐一頓的小常在,竟有些犯困,唯恐耽誤侍駕,立刻坐起來拍拍臉頰,玄烨問她怎麽了,她老老實實說靠着太舒服,再迷糊一下就要睡着了。

“那朕和你說說話。”玄烨也不願短暫的相聚看她沒心沒肺地睡過去,笑着說,“你猜朕今天為什麽高興?”

岚琪搖搖頭,又歪着腦袋想,忽而計上心頭,可又不敢提那些事,倒是玄烨看穿她心思說:“随便聊幾句而已,朕怎會和你計較。”小人兒這才樂呵呵地問,“皇上高興,可是三藩之事?”

果然見皇帝面色大喜,笑悠悠說:“叛域漸次傳來捷報,耿精忠已是秋後蚱蜢,等他們氣數盡了,雲南那裏也該到頭了。”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掐了一把,“原來不光知道玩雪圍爐,外頭的事也聽着。”

岚琪憨笑着,“在太皇太後跟前伺候茶水,時常聽蘇麻喇嬷嬷和太皇太後說起這些,不然臣妾從哪兒去知道,每次聽了心裏都很歡喜,盼着皇上早日平定三藩。”

皇帝才嘆息:“皇祖母總也為了朕為了朝廷操心,朕必然要再勤政一些,好盼着皇祖母早些放下這些心煩事,安安樂樂頤養天年。”

之後兩人靜靜說了會兒話,玄烨也不久留,臨別時岚琪送他到門前,玄烨喚李公公過來,李公公雙手送上幾本書說:“這幾冊是眼下京城裏最時興的閑書,皇上說讓烏常在趕緊看過,看過了好讓皇上也接着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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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兒兩眼放光,忙不疊地就收過去了。玄烨見她只是一點小事就如此開心,心裏也暖暖的安逸。從第一晚在乾清宮的龍榻上看到她,就從來毫不掩飾內心的歡喜或悲傷,原以為讓她多讀了書,會變得和從前不一樣,可她除了心胸更開闊遇事更冷靜外,本質卻毫無改變,蘇麻喇嬷嬷那兒常有話傳過來,也只有他自己聽着,知道眼前的人沒變。

“早些歇着。”簡簡單單四個字,玄烨不再留戀遲疑,轉身便隐入夜色之中,岚琪在門前等了許久,直到身子漸漸發冷,才被環春勸回去,夜裏捂着那幾本書睡,心裏滿滿的,曾經有過的委屈都随之消散,知道他心裏一直有自己,知道他有了高興的事第一個想來對自己說,哪怕往後一輩子都這樣低調的相處,她也願意。

前線告捷,如春風拂過朝野,不等冬寒褪盡百花齊放,宮裏宮外已顯露春意盎然,岚琪每在慈寧宮侍奉,總能聽見太皇太後樂呵呵的笑聲,她偶爾藏不住會把閑書上看來的故事也告訴老人家聽,更讨得太皇太後喜歡。

此外之前軍費緊張時,昭妃力盡己能節省宮內花銷,雖然省下的銀子也有限,但聊勝于無,終歸是對朝廷一大貢獻,昭妃的德行漸漸傳開,玄烨也時常去關心她,加之鈕祜祿氏經之前的教訓收斂許多,與皇室的關系終于有了轉折。

對此憤憤不平的,自然是佟妃,她風風光光入宮,風風光光搶走昭妃一切榮耀,可誰曉得大喜懷孕之後不多久,就因自身羸弱而失去了孩子,沉悶在承乾宮裏坐月子的光景,昭妃那裏籠絡人心把什麽事都做好了,興許,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小佟妃積怨頗深,看誰都不順眼,出月子後有妃嫔來請安,也是冷嘲熱諷的讓人難堪,時日一久別人不來了,她又心裏憤憤不平覺得自己被輕視,可見了人又從不給好臉色,原本仗着威勢和金錢籠絡的人心,幾乎都要散盡了。

入夏前,宮內有喜訊,沉寂許久的董常在又有了身孕,想她和榮貴人一樣最早侍奉在皇帝身邊,那些年的歲月何種光景,後來的人無法想象,可卻都印刻在皇帝和她們的心裏,哪怕近年來新寵不斷,皇帝總念一份舊情。

又因近來朝廷捷報頻傳,後宮再添這一喜事,太皇太後一高興,便破例将董常在晉為貴人,更賜封號端,以示恩寵。妃嫔之中當屬榮貴人最高興,可她們姐妹說好要保持距離以求不成為衆矢之而各自平安,不能親近相賀,頗叫人難耐。

這一日端貴人前往慈寧宮謝恩請安,當初她和榮貴人都是太皇太後親自挑選送去皇帝身邊的,十來年光景一晃而過,回想這長長一段日子裏前朝後宮的跌宕起伏,老人家不免感慨萬千,叮囑了幾句,便讓同在的岚琪送她回去,自己因感恩上蒼庇佑,入佛堂誦經,不許外人打擾。

岚琪和端貴人并無往來,只記得從前跟着布常在時見過一面,彼時這個女人臉上的憂愁哀切記憶猶新,如今卻只見滿面紅光喜氣洋洋,端貴人性子柔靜很好說話,因有皇帝所賜代步的軟轎,便邀岚琪同坐,請她去自己的殿閣喝杯茶。

因太皇太後叮囑要她親自送回去,岚琪也不敢偷懶,與她同坐軟轎閑話幾句家常,便離了慈寧宮。

半路上正說岚琪從前照顧布常在待産的事,軟轎忽然一震,慌慌張張地停下了,岚琪扶着端貴人緊張地問外頭:“怎麽了?”

只聽環春的聲音響起,隔着簾子說:“佟妃娘娘在前頭。”

兩人對視一眼,端貴人雖極少出門露面,也知佟妃性子厲害,忙攙扶着一起下了轎子,果然見佟妃那邊肩輿緩緩過來,高高在上睥睨之态,不禁叫人望而生畏。

“本宮說是誰擋着去路呢,原來是端貴人,失敬失敬。”佟妃冷然笑着,眯眼瞧見身旁的岚琪,不屑地問,“端貴人的轎子是皇上賜的,烏常在怎麽也跟着坐?真是沒規矩。”

岚琪不敢辯駁,卻擔心身旁同樣跪着的端貴人長久不起來會挨不住,一時心急竟脫口而出,“娘娘可否讓端貴人起身,剛才轎子震了一下,臣妾怕……”

“你這話,是說本宮要害人?”佟妃目色犀利,狠狠地等着岚琪,唇邊勾着冷笑,“都說你是悶在鐘粹宮裏最不起眼的,可本宮倒覺得,你比誰都有心思。哄得太皇太後高興不算,妃嫔之中哪裏熱鬧就往那裏鑽。再有皇上時常去承乾宮,你仗着自己就住在後頭,時不時做哪些下作的勾當,還當本宮不知道?”

按說佟妃性子再不好,也不至于莫名其妙說這麽一車子話,只是她剛從乾清宮吃了閉門羹來,昭妃先她一步去了皇帝身邊,也不知做些什麽,皇帝竟說不再見旁人,哪些奴才也不去通報,硬生生把她擋在了門外,正是滿肚子怨氣的時候,就遇見這麽兩個人,一個剛有了身孕風光無限,另一個悄摸摸的一直霸踞在皇帝心裏,她怎會有好臉色。

而端貴人性子雖好,到底是十幾年在這宮裏的,總有氣性在心裏,見佟妃有心挑事,也一時氣了,替岚琪解釋着:“是臣妾請烏常在同行,太皇太後讓烏常在送臣妾回去。”

佟妃心內倏然起了怒火,剛剛那些奴才張口閉口皇上有旨不見旁人,這會子又被人拿太皇太後來壓,合着是知道她近來兩邊都不得臉,故意惡心她呢,憤憤然瞪着兩人道:“那好,本宮這就去慈寧宮問問太皇太後可有此事,你們在這裏跪着,跪着等本宮派人來送話,若有假話,以下犯上,罪可就不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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